朱輝
本世紀初,一位前輩南下廣東,幫副食行業(yè)跨界而來的一位老板辦通俗文學刊物,兩年工夫做得風生水起。效益上去了,老板卻開始哭窮,而且時常因為一些小事發(fā)飆,比如訓斥文員紙張沒有兩面使用。前輩隱約感覺老板是指桑罵槐,怪他這個主編沒當好。沒等他琢磨明白,一向說普通話的老板,每每開會都說粵語。前輩年紀大,適應(yīng)性差,一句粵語都聽不懂。其他人即便不怎么會說,好歹能聽懂。
前輩是明白人,知道雜志走上正軌,不需要他了,便自己收拾東西辭了職。后來老板換了個年輕人當主編,薪水只有他的一半。
一晃過去了快20年,前些天,我的一個親戚也辭職了。過去8年,她一直在一家知名外企當HR。今年初,她終于產(chǎn)房傳喜訊——升(生)了,被調(diào)到研發(fā)部當副經(jīng)理。一個文科生置身于一群理科男之中,此后她的感受只能用三個字形容“好尷尬”。開例會時,大家每分鐘發(fā)言能吐出十來個專業(yè)術(shù)語,她聽著比當年那位前輩聽粵語還迷茫。參加與甲方的談判,她更是一句話都不敢說。如同參禪,不能說,開口便是錯!
家里的房貸還沒有還完,必須挺住!憑著這股信念,她耗了半年。期間她苦苦自修,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理科不同于文科,靠死記硬背無法速成。終于她察覺到自己快患抑郁癥了,而季度業(yè)績考評也已滑倒了“B-”,兩個“C”就會被辭退……于是她顧不上38歲高齡,遞交了辭職信。作為HR,她曾經(jīng)用“專業(yè)技術(shù)”讓不少人自愿辭職,為公司省下許多“遣散費”,沒想到自己最后也被同樣的套路逼辭了。
許多城市都有相親角,父母們拿著兒女的資料互相匹配。即便在上海,也頗有一些父母將工作分為“正規(guī)”和“不正規(guī)”的。正規(guī)工作包括公務(wù)員、事業(yè)單位員工,放寬一點,算上大型國企職工。不正規(guī)工作當然是指體制外就業(yè)。在有些老人眼里,外企、民企月薪5萬,不如拿5千的公務(wù)員。常有人批評老人思想守舊,其實人家眼界長遠著呢?!安徽?guī)”的工作,就像阿Q“舂米便舂米,撐船便撐船”,朝不保夕。薪水再高,也不過是高級阿Q。生活不只眼前的茍且,要想一輩子茍且得下去,安全抵達退休彼岸,還得進入體制內(nèi)。
時至歲末,大家翹首期盼年終獎,之后便要籌劃明年是不是偷偷去考公務(wù)員?而公司人事部又得琢磨開年怎么完成任務(wù),逼走幾個目標對象。在某大型商場工作過的一位朋友,說知識分子就是麻煩。他們領(lǐng)導對即將熬到無限期合同的老員工,手法非常直接,天天說誅心話,不出一個月人肯定會走,哪用得著“小火慢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