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林
我知道陳曉明,是因為我在2006年買到一本名為《批評的曠野》的文學評論集,作者署名為“陳曉明”。在閱讀這本書時,我常常對作者奇葩的思維方式和游談無根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更讓我感到吃驚的是,書中的《小敘事中駕馭大歷史——評鐵凝的〈笨花〉》和《寫作的命運:大歷史,小敘事——評鐵凝的〈笨花〉》,是將同一篇文章改成不同的標題充數(shù)的。再看作者簡介,居然是北京大學教授。如此荒唐的把戲,即便是小說中虛構(gòu)的情節(jié),讀者都絕不會相信。
別林斯基說:“批評才能是一種稀有的、因而是受到崇高評價的才能;如果說,多多少少天生有一些美學感覺、能夠感覺美文學印象的人是寥寥可數(shù)的,那么,極度擁有這種美學感覺和這種美文學印象的感受力的人,又該是多么少呢?”而在當代文學批評這支浩蕩的大軍里,陳曉明堪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稀有”的存在,因而也最具“標本”意義。從他的文學批評中,我們幾乎可以看到當下批評所有的病象。多年來,陳曉明長期帶“病”堅持寫作,終于讓自己成為文學圈里茶余飯后的笑話。
陳曉明在《穿過本土,越過“廢都”——賈平凹創(chuàng)作的歷史語義學》中說:“在當代中國作家中,賈平凹的寫作,無疑是漢語文學的奇觀,如此龐大的作品數(shù)量,如此卓異的文字風格,無不令人稱奇?!痹陉悤悦骺磥恚Z平凹出色的作品是如此之多,當代作家?guī)缀鯚o人可與之比肩。1993年,《廢都》風行一時,成為道德理想主義這根長矛最容易擊中的目標。摩拳擦掌的批評家和非批評家一哄而上,使《廢都》成為一個臨時的舞臺。若干年后,對于《廢都》當年的痛遭批判,陳曉明義憤填膺,為賈平凹憤憤不平,義正辭嚴地怒斥說:“那時對賈平凹的批判集中于露骨寫了性,而批判者也無法自圓其說,那么多作品都寫了性,也露骨得可以,中國古代的就有《金瓶梅》,西方有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后現(xiàn)代的還有納博科夫的《洛麗塔》,怎么都成了名著?而賈平凹寫性就不能露骨?”陳曉明還說:“《廢都》的頹靡情色因為追求美文,從中透露出一種飄逸之氣,不能不說是得古典美學的某種韻致?!?/p>
但讀者絕對想不到的是,當年批判《廢都》的主力軍,恰恰就是今天大肆歌頌《廢都》的陳曉明、孟繁華這類“墻頭蘆葦式”隨風搖擺的批評家。當年的陳曉明,怒批賈平凹前期的成功之路是“道德+色情”,是“掛文化的招牌,干皮肉的生意”。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劇情”卻發(fā)生了吊詭的逆轉(zhuǎn),陳曉明、孟繁華這些當年批判《廢都》的急先鋒,居然又成了為《廢都》鳴冤叫屈,痛哭招魂的人。對此,我們不禁疑竇叢生:是他們的審美標準發(fā)生了變化,還是他們的價值取向發(fā)生了變化?是什么讓他們幡然悔悟、痛改前非(“非議”的“非”,不是“是非”的“非”)?
陳曉明在寫作評論文章時,特別喜歡顯擺他的“太空語”和“洋武器”。越是讓人讀不懂,陳曉明似乎就越有成就感。
在談?wù)撻愡B科的《四書》時,陳曉明說:“這本書帶有非常明顯的與《圣經(jīng)》對話的痕跡,甚至可以說《圣經(jīng)》無處不在,是一個時時在場的潛文本,甚至可以說是《圣經(jīng)》的漢語重寫。這也是和《圣經(jīng)》在搏斗較量?!?與其說陳曉明是在贊美閻連科,倒不如說是在譏笑他自不量力:一個作家如果不是神經(jīng)出了問題,怎么會拿自己的小說去和《圣經(jīng)》搏斗、較量?為此,我非常懷疑陳曉明在寫這樣的文章時,思維已經(jīng)進入了太空軌道,說的并不是地球上的語言,而是一種誰都弄不明白的“太空語”。我不知道閻連科對陳曉明這段“太空語”會有怎樣的感想,也不知道他下面的這段話里譏諷的“批評家”,是不是包括陳曉明:“批評家愛把閑扯淡的小說說成是飄逸,把寫花花草草的小說說成是詩意;作為一種回報,作家就把批評家那些連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論文說成是深奧,把無邏輯的理論堆砌說成是淵博?!?/p>
陳曉明好像總是擔心讀者不知道他去過國外,會使用各種“洋槍洋炮”,不然,他為何總是喜歡拿一些洋玩意在讀者面前兜售顯擺?不管文章需不需要,他都會像相聲演員說“貫口”一樣,噼里啪啦地來一大串“洋玩意”。比如這段文字,誰能從中讀出,這是在談莫言小說創(chuàng)作的特質(zhì)和意義?
現(xiàn)代主義藝術(shù)潮流對人類感性世界的開掘無疑比浪漫主義要深廣得多;經(jīng)過海德格爾、??隆⒌吕镞_、巴塔耶等人的闡發(fā),理性思想則要為感性認知所取代。在電子產(chǎn)業(yè)革命發(fā)生后,視聽文化強有力地影響了這個時代人們的認知方式,感性的崛起從量變進入質(zhì)變。
在另一篇評論賈平凹小說《古爐》的文章中,又有這樣一段:
其敘述之微觀具體,瑣碎細致,雞零狗碎,蕪雜精細,甚至讓人想到物理學上的微觀世界,可以說是漢語小說寫作的微觀敘述的杰作。作者說到哪就是哪,從哪開頭就從哪開頭,無始無終,無頭無尾,卻又能左右逢源,自成一格。這種敘述,有些超出我們的閱讀經(jīng)驗,但卻足以讓我們感受到文字的不可名狀的磁性質(zhì)地。
這種成語接龍游戲般的文字,除了說明陳曉明思維怪異,喜歡賣弄之外,對于讀者理解作家的作品,不但沒有絲毫的幫助,反而還會令人感到迷茫,引起思維的混亂。難怪有人說,再清醒的大腦,只要一讀陳曉明的文學批評,腦子立刻就會“短路”,糊里糊涂。至于什么是賈平凹小說中“不可名狀的磁性質(zhì)地”,恐怕只有陳曉明自己才明白,我們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對當紅作家,陳曉明常常是鞍前馬后、不遺余力地吹捧。他不僅主動介紹郭敬明加入中國作協(xié),還說郭敬明“無疑是他們這代人內(nèi)心經(jīng)驗深刻的體驗者和表達者”,稱贊他“眼光看得如此之透,因為他的目光就注視一個方向,仿佛早已洞穿了未來的命運”,還說郭敬明的《悲傷逆流成河》是“‘80后’最有影響力的作品”,“銷量已經(jīng)超過300萬冊,中學生幾乎人手一冊”。且不說這種說法究竟有多少根據(jù),單是拿銷量和所謂的“名氣”來談文學這一點,正是陳曉明屢遭詬病、荒唐可笑的邏輯出發(fā)點。陳曉明把文學的“高度”,偷換成了發(fā)行量的多寡,以及在文學這個江湖里鬧出的“動靜”的大小。
自相矛盾早已成為陳曉明的家常便飯,他的文章中充滿著一種“詭辯邏輯”。他一度高調(diào)宣稱:“當代文學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贝苏Z一出,學界瞠目,一片嘩然,張檸、肖鷹、林賢治等眾多學者對此公開質(zhì)疑并強烈批評。面對記者的提問,陳曉明振振有辭地說:“我說‘當代文學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是指在這60年的范圍內(nèi)來說的……”看到這樣的回答,我猜想陳曉明的手中一定有一部《陳氏萬能辭典》,這部辭典完全是由陳曉明一個人編撰的,一切都以他的解釋為準,再荒唐的事情,在這里都能得到順理成章的解釋。
由此,筆者不禁想起一個笑話:一個電視主持人在播天氣預報時說:“今天是個好天氣,晴空萬里,市民可放心出行?!笨纱丝?,外面正在下著傾盆大雨。許多市民紛紛打電話責問,這位主持人回答說:“我們所說的‘今天’,并非眼下,而是指歷史上的今天?!边@種“常有理”的辯解,是不是頗得陳曉明的真髓?
陳曉明對文學的鑒賞能力實在是讓人“捉急”。他從書本到書本,根本就抓不到點子,說的常常是一些永遠正確的廢話,甚至繞來繞去的車轱轆話。如:
《蛙》以多種文本的縫合形式,重新建構(gòu)當代史,它是重構(gòu)歷史敘事的一個啟示性的文本……莫言在低處運氣,像一只蛤蟆在低處運氣,這就是老到的自信和膽略!從容而自由、機智且幽默,顯示出莫言在小說敘事上的強大能力和不懈的創(chuàng)新精神。
莫言的《蛙》通過多重文本表演,力圖逃避強大的歷史邏輯……
誰都知道,小說是一種虛構(gòu)的藝術(shù)。說莫言的小說能夠“重新建構(gòu)當代史”,說莫言“像一只蛤蟆在低處運氣”,這無疑是在瞎扯淡,哪里是在談什么文學?
晚唐詩人、詩歌理論家司空圖說:“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詩也?!标悤悦鲗τ谖膶W的理解,嚴重缺乏藝術(shù)性的鑒賞和審美判斷。他對詩歌似懂非懂,對當代詩歌的解讀之擰巴,簡直要讓人笑破肚子樂翻天。在陳曉明看來,詩歌就像是一種文字游戲,其本質(zhì)就是挑戰(zhàn)語言的極限,修辭策略就是詩歌的最高信仰?;谶@樣一種可笑的文學觀念,在陳曉明的筆下,詩人們幾乎個個都像是瘋瘋癲癲的神經(jīng)?。骸霸?0年代,北島的詩挑戰(zhàn)了思想的極限;90年代,歐陽江河的詩則挑戰(zhàn)了漢語的極限,這一極限不是簡單地把漢語搗碎,而是漢語的修辭可能性抵達的奇妙極限?!币粋€大學中文系教授談詩歌,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真讓人為當代文學批評界有這樣的魯莽漢子感到害羞。
不懂詩,但又為了裝出很厲害的樣子,陳曉明在談?wù)撛姼钑r,常常硬著頭皮強作解人。他對翟永明的詩歌《土撥鼠》的解讀,完全就像是夢中的囈語,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1992年,翟永明發(fā)表一首短詩《土撥鼠》,這首詩機智、流暢,暗藏著諸多的關(guān)節(jié),特別是文本式的隱喻體現(xiàn)出翟永明轉(zhuǎn)向修辭學之后的最根本的表意策略。不斷地在客體的自我辨析中找出它的差異性,一種相似/對立的他者。她不再考慮歷史延續(xù)性的主題、對此在的差異性的追蹤,力圖在變異中切近生存的敞開之地。
真想弱弱地問一句:陳曉明,你能把你的評論寫的如《土撥鼠》一樣“機智、流暢”嗎?
2004年,長篇小說《狼圖騰》在一片集體喧囂聲中,迅速出現(xiàn)在各地的圖書市場。陳曉明和當年一起先是猛批轉(zhuǎn)而歌頌《廢都》的孟繁華一起,奮勇當先地加入了這場商業(yè)性的集體炒作?!独菆D騰》的封底印有孟繁華的“廣告語”,稱它“在當代中國文學的整體格局中,是一個燦爛而奇異的存在”,是一部“情理交織、力透紙背的大書”。陳曉明的吹捧,更進一步升級:“他(指該小說的作者姜戎)身處文壇邊緣的邊緣,他的作品卻成為一個時期最主流的讀物,而且成為西方理解當代中國文學的主要代表作……這部小說的文學性是毋庸置疑的。這部作品大氣磅礴,有豪邁之情,故事充滿自然品性,背景空曠遼闊?!?/p>
對另一部“史識扭曲、史實硬傷、史詩缺失”,謳歌暴君秦始皇的歷史小說《大秦帝國》,陳曉明照樣是不遺余力,贊美有加,甚至顛倒黑白,毫無底線地狂捧該小說“超越《史記》”。
對于文學批評的集體墮落,殘雪曾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果我們的批評家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違背良心地胡說一氣,他們早就應當指出文學的水平已下降得不成樣子了?!睂W者丁帆認為,閉上眼睛或者泯滅良心說話的批評家越來越多:“從《狼圖騰》到現(xiàn)在很火的《大秦帝國》,對這些作品的盲目吹捧,實際上是一種反人類的價值觀念的張揚,是不符合人性、人道主義原則的文化逆流?!倍》闯膺@樣的批評家:“要么是閉上了眼睛,要么是背叛了良心,在那里胡說八道?!薄斑@些怪現(xiàn)狀的背后真相是批評家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利益所在?!蓖瑯樱醣虮蛞仓赋觯骸艾F(xiàn)在文學批評最大、最糟糕的問題是:一些從事文學批評的人,完全把文學批評當成獲取個人名利,建構(gòu)個人文壇的地位的一種手段?!?/p>
陳曉明何以要對《狼圖騰》和《大秦帝國》進行拼命的狂捧?這背后的原因,時間將會揭曉。
陳曉明的文學批評,缺乏學理,不講藝術(shù)性和邏輯性。在他的筆下,文學批評早已不是批評,而是一種福利和饋贈給作家的“羔雁之具”。
陳曉明稱,楊煉的長詩《易》不只是詩人過去作品的集大成,更是它們的精髓與升華:“毫無疑問,這部長詩就作為史詩,或?qū)σ粋€民族的文化精神史作象征性的敘述而言,是一部登峰造極的作品。不管是就其藝術(shù)形式的宏偉奇跡,還是就其藝術(shù)沖動(不再會有后來者有如此雄偉的史詩沖動)而言,都是一部空前絕后的詩篇?!惫嫒绱?,楊煉豈不是早已超過了屈原、李白和杜甫?
概而言之,陳曉明在捧人的時候,總是使用一些大而無當?shù)臉O限用詞,諸如登峰造極、首屈一指、最精彩、最極致啦,等等。我們不妨來欣賞這樣幾段“妙文”:
很多年后,我們會為這個時期有東西這樣的作家而感到幸運,他使我們僥幸地逃脫了徹底的平庸。作為當代最有韌性的小說家,東西有能力把握獨特的小說敘述意識,并且能夠通過飽滿的語言執(zhí)拗地揭示歷史和生活的真相,這使他的小說始終保持藝術(shù)和生活的直感。
陳染一直被看作90年代女性寫作最早的典型代表。1996年,陳染出版長篇小說《私人生活》,這應該是當代中國最為鮮明的女性主義作品。
在當今的女作家中,林白也許是最直接而深刻地表達女性意識的人。她把女性的經(jīng)驗推到極致,無所保留地把女性的隱秘世界呈現(xiàn)出來?!兑粋€人的戰(zhàn)爭》(1994年)應該是林白最出色的小說,也是90年代初中國女性寫作最有代表性的作品。
徐小斌的女性主義姿態(tài)并不強烈,但她卻是最為執(zhí)著探究女性內(nèi)心性特征的作家。
這種似是而非的文字,其實就是陳曉明文學批評的常態(tài)。既然文無第一,陳曉明文中這些極限之“最”的結(jié)論,究竟是怎么搗鼓出來的?
曾經(jīng),德國漢學家顧彬一句“中國當代文學是垃圾”的名言,就像一把利劍,刺痛了眾多中國作家和批評家的神經(jīng)。他們義憤填膺,群情激奮,血脈僨張地撰寫出了一篇篇批顧檄文,對一名熱愛中國文學,數(shù)十年潛心研究和傳播中國文學的漢學家,進行惡狠狠的吊打。
在痛擊顧彬的“戰(zhàn)斗”中,陳曉明青紅不分,皂白不辨,憑著一股“憤青”的顢頇勁,迅速沖在了最前面,就像堂·吉訶德把風車當成巨人一樣,把顧彬當成了前進路上的假想敵,不容分說地揮起長矛直刺過去。陳曉明痛斥顧彬說:“首先,不管如何,我都不會同意把作家寫作的東西稱之為‘垃圾’,我覺得這是對作家寫作的不尊重。如此籠統(tǒng)判斷,也是對另一個民族的文化的不尊重?!标悤悦鬟€故意歪曲事實說:“顧彬這樣的漢學家沒有認真讀過漢語文學作品?!?/p>
顧彬真的像陳曉明所說,沒有認真讀過漢語文學作品嗎?作為德國著名的漢學家,顧彬多年來一直在辛勤地通過自己的努力,向西方譯介中國的文學作品。他先后翻譯過茅盾的《子夜》,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記》和《百花齊放》,巴金的《家》和《寒夜》,以及《現(xiàn)代中國小說(1949-1979)》和《魯迅選集》(六卷本)。顧彬?qū)Ξ敶姼枨橛歇氱姡g過北島的《太陽城札記》,楊煉的《面具和鱷魚》和《大海停止之處》,張棗的《春秋來信》,以及翟永明的《咖啡館之歌》等眾多中國詩歌作品。除了翻譯之外,顧彬還著有《20世紀中國文學史》。
陳曉明就像一個“八卦”記者,隨意編造事實,無中生有地將“垃圾論”的帽子扣在顧彬的頭上,故意制造文壇冤案,而且還霸道地上綱上線,指責顧彬是“對另一個民族的文化的不尊重”。作為一個大學教授,陳曉明難道不知道“烏臺詩案”?不知道清代的文字獄究竟有多少人下獄、多少人腦袋搬家?
事實上,所謂“中國當代文學是垃圾”,完全是某些新聞媒體無中生有的一次惡搞。當“垃圾論”在各種新聞媒體上鋪天蓋地、甚囂塵上的時候,顧彬先生就做了澄清,說明自己從來就沒有說過這樣的話。《人民日報》也于2006年12月22日發(fā)表了魯平的文章,把真相告訴讀者:“筆者查閱了顧彬接受德國之聲電臺采訪時的全文,才發(fā)現(xiàn)這是一條不折不扣的假新聞!”
面對陳曉明的痛斥,顧彬表現(xiàn)出了罕見的冷靜和良好的素質(zhì)。他根本就沒有去反駁陳曉明的信口雌黃。或許顧彬知道,陳曉明們用“垃圾論”來與自己胡攪蠻纏,看起來義正詞嚴,實際上恰恰是內(nèi)心虛弱的可笑表現(xiàn)。
說到當今學人的素質(zhì),我就會想到程光煒;說到程光煒,我就會想到陳曉明,甚至想到濫竽充數(shù)的南郭先生,以及那些行走在江湖上的游醫(yī)。這樣的當代學人的素質(zhì),實在是令人堪憂。
在文學這個江湖上,陳曉明經(jīng)常游走在各種作品研討會、學術(shù)峰會,和書商的作品推薦會上。但我不能理解的是,陳曉明在大學里講授當代文學這么多年,居然連許多作品中主人公的名字都搞不清楚,如將余華《許三觀賣血記》中的“許三觀”寫成“許三官”,將莫言《檀香刑》中的主人公“眉娘”寫成“媚娘”。如此恍兮惚兮、一頭霧水的人,想不出洋相都不可能。
在陳曉明的許多學術(shù)文章中,甚至連“差強人意”“屈指可數(shù)”“始作俑者”“大器晚成”“厚積薄發(fā)”這樣的常用成語都總是用錯。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些成語究竟是褒義,還是貶義,只要逮住,就隨便亂用。詞不達意的表達,讓陳曉明出盡了洋相,丟盡了中文教授的臉:
莫言從80年代中期《紅高粱家族》暴.得.大.名.以來,他的寫作始終在他自己的道路上展開,莫言小說有著鮮明的個人風格……
(先鋒小說的)始.作.俑.者.可能是馬原。
在漢語中,與“暴”有關(guān)的詞,含義往往都是負面的,比如暴病、暴跌、暴漲、暴風、暴亂、暴虐、暴利、暴富、暴君,等等?!氨┑么竺钡囊馑际恰巴ㄟ^不正當?shù)姆绞将@得煊赫的名聲”,顯然也是貶義?!笆甲髻刚摺背鲎浴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骸爸倌嵩唬骸甲髻刚撸錈o后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痹诳鬃涌磥?,所謂“始作俑者”,就是那種斷子絕孫的人;后來,這個詞用來比喻某種壞事或惡劣風氣的肇始人。陳曉明使用這兩個詞語,與其說是在贊揚莫言和馬原,倒不如說是“毒舌”一般咒罵他們。
對賈平凹小說《懷念狼》中一段女人在懷里摸出個虱子的描寫,陳曉明評論說:“這一段描寫顯然是要把粗陋、齷齪寫到極端。這不就是捫虱而食嗎?比莊子的‘捫虱而談’還要更進一步?!薄皰惺劇背鲎浴稌x書·王猛傳》:“桓溫入關(guān),猛被褐而詣之,一面談當世之事,捫虱而言,旁若無人?!濒斞赶壬凇段簳x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guān)系》中說:“所以在文章上,虱子的地位很高,‘捫虱而談’,當時竟傳為美事?!标悤悦鲝埞诶畲鞑徽f,還要假裝高人,附庸風雅,把賈平凹小說中那種骯臟齷齪的描寫,栽贓給莊子??吹疥悤悦鬟@種淺薄無知的瞎扯,我們就可以一眼看到他的學術(shù)根基的深淺。
閱讀不仔細,文史功底淺,對于普通人來說無可厚非,但可笑的是,像陳曉明這樣在學問上捉襟見肘的學者,竟然不以為恥,反而以為很牛,到處高談闊論。我猜想,如果陳曉明稍微有一點敬畏之心,做事認真一點,他的書中是絕不會出現(xiàn)如此的硬傷的,而他的批評也不至于成為文壇的一個大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