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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時期女性賦詩、引詩析論

      2019-12-27 04:04胡寧
      安徽師范大學學報 2019年6期
      關鍵詞:賦詩女性

      胡寧

      關鍵詞:春秋時期;女性;賦詩;引詩;詩歌教育

      摘?要:春秋時期的貴族賦詩、引詩,見于《左傳》《國語》等典籍記載,是引人矚目的文化現象和政治現象。盡管賦詩、引詩活動絕大多數是男性貴族所為,女性的身影也數次出現,包括賦詩兩事、引詩一事。對這些女性用詩事例作深入辨析,可以從“詩歌使用主體”這一視角審視春秋時期的女性,也能加深對詩歌“合室”功能的認識。女性賦詩、引詩,表明當時的貴族女性教育中包含著詩歌教育,詩歌教育與性別身份及相應職責密切關聯。這是貴族女性用詩現象得以存在的原因,也讓我們得以重新審視女性在貴族禮儀活動中的參與度。

      中圖分類號:K2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2435(2019)06002809

      An Analysis of Womens Writing and Citing Poems in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HU Ning(College of History and Sociology,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2,China)

      Key words: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women;writing poems;citing poems;poetic education

      Abstract:The noble people wrote ?and quoted poems during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which was found in the records of the Zuo Zhuan and Mandarin,and other classics.They are eye-catching cultural and political phenomena.Although the poetry were mostly written and cited by male aristocrats,some women also did the same things.To make a thorough analysis of the examples of poetry used by these women,tle article can examine the women in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using subject of poetry”,and deepen our understanding of the function of “marriage”.Womens writing and citing poetry show that poetic education was included in the aristocratic female education at that time.Poetic education was closely related to gender identity and corresponding responsibilities.This is the reason why aristocratic women used poetry,which,triggers us to reexamine the participation of women in aristocratic ceremonial activities.

      春秋時期的貴族用詩現象,見于《左傳》《國語》等典籍,是引人矚目的社會文化現象。盡管史載用詩活動絕大多數是男性貴族所為,女性的身影也數次出現。研究春秋用詩的著作很多,關涉女性用詩事例者不少,而專論者闕如。同時,女性史研究者關于春秋女性的研究,盡管皆以《詩經》《左傳》《國語》等典籍為材料來源,也罕有專門從“詩歌使用主體”這一角度作深入探討的。筆者不揣淺陋,擬考察春秋貴族女性用詩現象,探討其特點,揭示其反應的思想觀念,并由此進一步研究春秋時期的女性教育狀況。可考的春秋貴族女性用詩事例并不多,類型則宴饗賦詩、話語引詩皆有。以下我們就先辨析這兩類用詩方式之下的女性用詩實例。

      一、宴饗賦詩

      明末清初的顧炎武在其《日知錄》一書中論及春秋、戰(zhàn)國之別時列舉了六個方面的差異:

      如春秋時,猶尊禮重信,而七國則絕不言禮與信矣。春秋時,猶宗周王,而七國則絕不言王矣。春秋時,猶嚴祭祀,重聘享,而七國則無其事矣。春秋時,猶論宗姓氏族,而七國則無一言及之矣。春秋時,猶宴會賦詩,而七國則不聞矣。春秋時,猶有赴告策書,而七國無有矣。[1]467

      其中有“宴會賦詩”一條,即備受關注的宴饗賦詩現象,習見于《左傳》《國語》,是春秋時期用詩活動的一種。顧氏將其列為春秋時代特色之一端,足見重要。所謂“宴饗賦詩”,就是宴饗禮儀中的“無算樂”階段賓主歌詩,筆者曾有專門論述。

      參見拙作《春秋用詩與貴族政治》第四章“宴饗賦詩”第一節(jié)“春秋宴饗賦詩的禮儀背景與形式特點”,北京大學2014年博士論文。此處不贅?!蹲髠鳌贰秶Z》記事記言,對當時的禮儀活動沒有系統(tǒng)明細的闡述,卻記載了很多次賦詩,原因很簡單,因為在國際關系益形重要、權力核心逐步下移的春秋時期,賦詩被作為一種社交手段尤其是外交手段來使用。詩,在貴族的交往中成為一種“特殊的語言”,用以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意志,對特定的其他人提出建議、意見或利益訴求。目前所能見到的女性賦詩之事,僅兩例,且都發(fā)生于魯國。一例見于《國語·魯語下》,原文為:

      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饗其宗老,而為賦《綠衣》之三章。老請守龜卜室之族。[2]210

      公父文伯即魯國大夫公父歜,公父穆伯之子。其母即公父穆伯之妻敬姜。宗老,韋昭注:“家臣稱老。宗,宗人,主禮樂者也?!辈⒁秶Z·楚語》“屈到嗜芰,有疾,屬其宗老曰‘祭我必以芰”為證?!都狻芬镏栽唬骸按蠓蛴凶谌艘?。周禮,都家宗人皆王朝所置,諸侯大夫之宗人或自使其家臣為之。”[3]200可知宗老是主管禮樂之事的家臣。敬姜欲為公父文伯擇配,必須告知宗老,讓他辦理此事,所以就饗宴宗老,并賦《綠衣》之三章。《綠衣》在《邶風》,其三章曰:

      綠兮衣兮,女所制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4]297

      《綠衣》是一首悼亡詩?!肮湃恕奔础肮嗜恕?,指已經故去之人,在詩中為作者的配偶。毛傳:“訧,過也?!惫肝牟纲x此詩,是說自己應該為文伯娶妻成家,才堪告慰亡夫。宗老領會到敬姜的意思,就將世守之龜甲請出,以占卜女方的姓氏。

      韋昭注:“守龜,卜人。族,姓也。”《集解》引王引之曰:“守龜若謂卜人,則當云‘請使守龜,不得但云‘請也。韋說非是。今案:昭五年《左傳》:‘寡君聞君將治兵于敝邑,卜人以守龜。定元年《傳》:‘若立君,則有卿士、大夫與守龜在。哀二十三年《傳》:‘君告于天子,而卜人以守龜于宗祧?!豆茏印ば】铩菲骸癫桓?,守龜不兆?!秴问洗呵铩ぞI》篇:‘敝邑寡君寢疾,卜以守龜。皆指龜言之,則此亦當然。昭十九年《左傳》,駟氏‘請龜以卜。與‘老請守龜卜室之族文義正相似。謂之守龜者,蓋世守之龜也”(徐元誥:《國語集解》,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200頁)。王氏所言甚是。當從。敬姜以賦詩的方式向宗老傳達自己的意旨,當時魯國樂師師亥有一段評論:

      善哉!男女之饗,不及宗臣。宗事之謀,不過宗人。謀而不犯,微而昭矣。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也。今詩以合室,歌以詠之,度于法矣。[2]210

      “男女之饗,不及宗臣”,韋昭注引賈侍中云:“男女之饗,謂宴相享食之禮,不及宗臣也?!辈⒄J為指的是《魯語下》所載上一章“徹俎不宴”之事,實際上是錯會了賈氏之言。師亥所作的評論,專就饗宗老而賦詩而言,非兼評上章所載。男女之饗,宗臣通常是不能列席的,但敬姜因為穆伯早卒,不得已而要借宴饗直接對宗老傳達意旨。所以這兩句話僅僅是對常規(guī)的說明,而不是贊揚敬姜。贊揚之辭在下文中:“宗事之謀,不過宗人”。韋昭注:“虞、唐云:‘不過宗人,不與他姓議親親也。昭謂:此宗人,則上‘宗臣也,亦用同姓,若漢宗正用諸劉矣。”[2]210大致不誤,但尚未盡意。這兩句是承上兩句而言,就是說雖然按常規(guī)宗人(宗臣)不得列席男女之饗,但欲為文伯娶妻,又不能不謀于宗人。怎么辦呢?敬姜所用的是“謀而不犯,微而昭矣”的權宜之計。她不得不親自謀于宗人,但又不直接說,而是賦詩,讓宗老自己領會。這就是雖謀而不犯禮。賦詩是含蓄的、象征的表達,所以說“微”;其意旨又是可以被領會的,所以說“昭”。在兩難的境地中,敬姜采用了變通的策略,雖然宴饗宗老,卻不與交談;雖然不與交談,卻賦詩言志,讓宗老領悟到自己的意思。師亥說:“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也。今詩以合室,歌以詠之,度于法矣?!痹娛桥c意志相合的,歌是詠詩的,敬姜賦詩(歌詩)以達成“合室”(讓文伯成立家室)之事,是“度于法”即與禮的精神相符的。

      從這個事例,我們可以知道,當時在貴族的家族內,宴饗賦詩是普遍的、經常發(fā)生的。盡管敬姜宴饗宗老只是權宜之計,但如果家內宴饗通常沒有賦詩,宗老也不會立刻領悟敬姜的意思,可以領悟詩意的家臣當然也不會只有公父文伯家的宗老。由此可知,當時的卿大夫家族,是慣以宴饗賦詩的方式協調內部關系的。我們也可以從師亥的話中知道,賦詩在時人看來具有“合”的內在功能,是相互示好以融洽關系、促成事務的方式,所以敬姜賦詩以“合室”被認為是“度于法”的。推而廣之,君臣或卿大夫家族之間的“合”、諸侯國之間的“合”,也可以通過賦詩來達成,而且被認為是賦詩這種行為本來應該具有的功能。這對于我們理解全部春秋宴饗賦詩都具有重要的啟發(fā)意義。

      敬姜是春秋魯國歷史上一位值得重視的女性?!秶Z·魯語下》共二十一條,敬姜的言行就占了八條,包括宴饗賦詩一事。《禮記》中也有好幾處言及此人?!读信畟鳌防镆灿兴氖论E。了解敬姜的身份背景以及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分析這唯一一則被記載下來的家內宴饗賦詩案例。敬姜所處的時代是春秋晚期。當時的魯國國柄已經掌握在以季氏為首的“三家”之手。敬姜是季氏第五代宗子季康子(季孫肥)的從叔祖母,其子公父文伯(公父歜)是季康子的從叔。在《國語·魯語下》對敬姜言行的記載中,有三條與季康子有關:

      季康子問于公父文伯之母曰:“主亦有以語肥也?!睂υ唬骸拔崮芾隙眩我哉Z子?!笨底釉唬骸半m然,肥愿有聞于主?!睂υ唬骸拔崧勚裙迷唬骸幽軇冢笫烙欣^?!弊酉穆勚?,曰:“善哉!商聞之曰:‘古之嫁者,不及舅、姑,謂之不幸。夫婦,學于舅、姑者也?!?/p>

      公父文伯之母如季氏,康子在其朝,與之言,弗應,從之及寢門,弗應而入??底愚o于朝而入見,曰:“肥也不得聞命,無乃罪乎?”曰:“子弗聞乎?天子及諸侯合民事于外朝,合神事于內朝;自卿以下,合官職于外朝,合家事于內朝;寢門之內,婦人治其業(yè)焉。上下同之。夫外朝,子將業(yè)君之官職焉;內朝,子將庀季氏之政焉,皆非吾所敢言也?!?/p>

      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叔母也??底油桑T為門與之言,皆不逾閾。祭悼子,

      康子與焉,酢不受,徹俎不宴,宗不具不繹,繹不盡飫則退。

      從“闢為門與之言”到“繹不盡飫則退”是禮儀細節(jié)的記述。韋昭注:“闢為,闢也。門,寢門也。閾,限也。皆,二人也。敬姜不踰閾而出,康子不踰閾而入。傳曰:‘婦人送迎不出門,見兄弟不踰閾。悼子,穆伯之父、敬姜先舅也。與,與祭也?!抖Y》‘祭,主人獻賓,賓酢主人。不受,敬姜不親受也。祭畢撤俎,又不與康子宴飲。繹,又祭也。唐尚書云:‘祭之明日也。昭謂:天子、諸侯曰繹,以祭之明日。卿大夫曰賓尸,與祭同日。此言繹者,通言也。賈侍中云:‘宗,宗臣,主祭祀之禮也。不具,謂宗臣不具在,則敬姜不與繹也。說曰:‘飫,宴安私飲也。昭謂:立曰飫,坐曰宴。言宗具則與繹,繹畢而飲,不盡飫禮而退,恐有醉飽之失,皆所以遠嫌也?!奔淳唇右娂究底訒r,開著寢門說話,雙方站在門檻的內外兩邊。祭祀季悼子,季康子來參與祭祀,敬姜不親自接受敬酒。祭畢撤去祭品后,不舉行宴饗。如果宗臣不都在,敬姜就不舉行祭后儐尸之禮;宗臣都在才舉行,行儐尸禮時站著飲酒,不等到禮畢便退入內寢。這一系列舉動,正如孔子所言,是“別于男女之禮”的表現。仲尼聞之,以為別于男女之禮矣。[2]202、203、209

      從這三條記載可以看出,季康子作為季氏宗子和魯國執(zhí)政,對他的這位從叔祖母非常尊敬,而敬姜也總是能給他睿智的告誡。包括這三條在內的,典籍中關于敬姜的記載,都表現了這位知禮守禮、言行合禮的女性形象。如果說敬姜之“有禮”及其長輩身份是季康子如此敬重她的原因,固然可以,但恐怕尚非全部。敬姜是季悼子的兒媳,季康子是季悼子的曾孫。季氏家族的一次繼承人之爭,恰恰就發(fā)生在季悼子身上。據《左傳》襄公二十三年記載,季武子沒有嫡子,庶子中公彌年長,但武子所喜愛并欲立為繼承人的是悼子。武子對申豐說自己將不按照長幼順序決定繼承人選,遭到申豐的抵制。武子又找臧紇商量。臧紇讓武子舉行宴饗,自己為客,在禮儀進行到獻賓時,設置大夫才能享用的兩重席子并使用新的酒樽,召來悼子,自己率領眾大夫迎接,而直到旅酬時才召來公彌,以這種方式宣告了悼子是武子選定的接班人。公彌失去了繼承人的資格,卻并沒有怨恨其父、伺機作亂,而是安于本分、成為季氏家族中富有的一支。悼子死于武子之前,其子季平子后來成為魯國執(zhí)政。敬姜之夫公父穆伯即季平子的兄弟(可能是庶兄)。因此,《國語》《禮記》等典籍中盛稱敬姜之有禮以及季康子對她的敬重,實際上表現了整個季氏家族的和睦有禮。如果說治理國事的能力是通過男性貴族表現出來的,那么反映一個家族內部狀況,女性可以比男性更合適。關于敬姜的這些記載,只有可能源自于季氏家史。

      所謂家史,是與王朝之史、國史相對的概念,有兩層相互關聯的含義:在“人”的層面上,指的是卿大夫私家所置史官,與王朝、諸侯國的史官相區(qū)別。在“文獻”的層面上,指的是卿大夫私家史官筆下的歷史記錄。春秋晚期,大夫家史發(fā)展起來,是《左傳》的重要史料來源。筆者曾從春秋人物傳說的角度作了專文探討。參見拙文:《從春秋人物傳說看〈左傳〉取材于家史》,《廊坊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5期。這些言行的記錄和宣揚,本身便是季氏家族的自我標榜。在家宴中,敬姜“詩以合室”,不僅表現了她明于男女之別,而且顯示了季氏女性貴族的優(yōu)雅氣質和文化素養(yǎng)。這在眾多關于敬姜言行的記錄中,是值得特別注意的一例。

      女性賦詩,還有一例見于《左傳》成公九年。魯季文子送宣公之女伯姬嫁往宋國,回國復命,魯成公享之。宴饗中季文子和伯姬之母穆姜賦詩:

      公享之。(季文子)賦《韓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猶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庇仲x《綠衣》之卒章而入。[4]1905

      季文子賦《韓奕》之五章,杜預注:“《韓奕》,《詩·大雅》篇名。其五章,言蹶父嫁女于韓侯,為女相所居,莫如韓樂。文子喻魯侯有蹶父之德,宋公如韓侯,宋土如韓樂?!薄俄n奕》的第五章原文為:

      蹶父孔武,靡國不到。為韓姞相攸,莫如韓樂。孔樂韓土,川澤訏訏。魴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羆,有貓有虎。慶既令居,韓姞燕譽。[4]572

      蹶父是周宣王卿士,到過很多諸侯國。鄭箋:“為其女韓侯夫人姞氏視其所居,韓國最樂?!薄按捎捰?。魴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羆,有貓有虎”五句是鋪陳韓地山川形勝、物產豐饒?!皯c既令居”兩句,鄭箋:“慶,善也。蹶父既善韓之國土,使韓姞嫁焉而居之,韓姞則安之,盡其婦道,有顯譽?!盵4]572非是,此章言蹶父為韓姞選擇所嫁之國,不當忽然說到韓姞婚后生活,當從朱熹注,訓“慶”為“喜”、訓“譽”為“樂”,“喜其有此善居也”[5]217。季文子賦這章詩,其用意正如杜預所揭示的,是告訴魯成公,伯姬嫁到宋國會快樂幸福,魯宣公將女兒許配宋君是英明的。而且將魯宣公比作蹶父,將宋公比作韓侯,可以說是對締結婚姻的雙方國君的贊美。

      這次迎接季文子歸國的宴饗進行過程中,穆姜雖然不能親身參與,出于對女兒伯姬的關心,應是在房中專注地聽著。當季文子賦詩之后,她領會詩意,自房中走出,親自向季文子表示感謝。穆姜先說了一段話,稱季文子為了公室奔波勞累,又帶來喜訊,沒有辜負先君宣公的期望,也對得起成公的信任,還將這喜樂惠及她這未亡人,然后賦《綠衣》之卒章,即《邶風·綠衣》的最后一章:

      絺兮绤兮,凄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4]297

      杜預認為穆姜賦這幾句詩是“取其‘我思古人,實獲我心,喻文子言得己意”[4]1905,非是?!毒G衣》是一首悼亡詩,揣摩詩意,是男子悼念亡妻?!肮湃恕奔础肮嗜恕?,指亡妻。穆姜言及先君,自稱“未亡人”,其賦《綠衣》,是表示對先君的思念,感念先君將女兒許配宋君,而不是說季文子“得己意”。

      值得注意的是,穆姜所賦,與前例敬姜所賦,都是《綠衣》,一賦卒章,一賦三章,意旨類似。而所以賦此詩之故都是子女的婚事,一嫁女,一娶媳?!毒G衣》這首詩的使用,在當時很可能形成了一個常規(guī),即寡居的貴族婦女,在涉及子女婚姻的事務上,慣以此詩明志。這表現出當時人的觀念,即婚姻的意義在于承續(xù)宗祧、接援外姓;寡婦為子女謀婚事,當以告慰亡夫為說辭。聯姻是加強家族之間、諸侯國之間關系的重要途徑和手段。通過賦詩達成和強調這種聯系,應是當時的普遍現象。

      除了所賦之詩相同,敬姜、穆姜賦詩之事還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兩事皆特殊情況下的特殊行為。敬姜宴饗宗老,是因為她的丈夫公父穆伯已經去世,這才不得已自己出面向宗老提出公父文伯當娶妻,按照禮制不能直接與宗老交談,才賦詩達意。穆姜賦詩的場合是魯成公宴饗季文子。穆姜并不是宴饗的參與者,只是在聽聞女兒婚事順利后,難以抑制喜悅之情與對季文子的感激,才特地“出于房”,向季文子道謝并賦詩。兩個例子中,所賦之詩都是《綠衣》。這是一首悼亡詩。寡居之穆姜、公父文伯之母賦之,實際上表示自己是亡夫的代表。史書與禮書所載周代的宴饗禮儀,如饗禮、燕禮、鄉(xiāng)飲酒禮等,皆非女性所能參與,而賦詩是宴饗禮“無算樂”環(huán)節(jié)的賓主歌詩。這樣看來女性賦詩事例極少而且都屬于特殊情況,就不難理解了。

      二、話語引詩

      所謂話語引詩,就是在交談中引用《詩》中語句,是在現實的人際交往情境中的,有別于脫離了實際情境的戰(zhàn)國諸子等著作引詩為證?!蹲髠鳌贰秶Z》所載春秋時人話語引詩達146條之多,出自女性之口者僅一事。此篇見于《國語·晉語四》,記述公子重耳(后來的晉文公)流亡到齊國,齊桓公以女妻之,給他很高的待遇,有馬二十乘。重耳安于現狀,不思進取,打算終老于齊。后來桓公去世,諸子爭位,齊國喪失了霸主地位,跟隨重耳的子犯等人知齊國不可憑、重耳無遠志,圖謀挾持重耳離開齊國,繼續(xù)為回晉掌權努力。他們的密謀不慎被姜氏(即齊桓公女、重耳妻)知曉,孰知姜氏并無意留住丈夫,反而贊同子犯等人,希望重耳能夠重拾政治抱負,就自己勸說重耳。重耳不從,姜氏又與子犯合謀,把重耳灌醉,讓子犯等人把他帶出齊國。齊姜勸說重耳的話,三次引詩。原文為:

      子犯知齊之不可以動,而知文公之安齊而有終焉之志也,欲行,而患之,與從者謀于桑下。蠶妾在焉,莫知其在也。妾告姜氏,姜氏殺之,而言于公子曰:“從者將以子行,其聞之者吾以除之矣。子必從之,不可以貳,貳無成命。詩云:‘上帝臨女,無貳爾心。先王其知之矣,貳將可乎?子去晉難而極于此。自子之行。晉無寧歲,民無成君。天未喪晉,無異公子,有晉國者,非子而誰?子其勉之!上帝臨子,貳必有咎?!?/p>

      公子曰:“吾不動矣,必死于此?!?/p>

      姜曰:“不然。周詩曰:‘莘莘征夫,每懷靡及。夙夜征行,不遑啟處,猶懼無及。況其順身縱欲懷安,將何及矣!人不求及,其能及乎?日月不處,人誰獲安?西方之書有之曰:‘懷與安,實疚大事。鄭詩云:‘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昔管敬仲有言,小妾聞之,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懷如流,民之下也。見懷思威,民之中也。畏威如疾,乃能威民。威在民上,弗畏有刑。從懷如流,去威遠矣,故謂之下。其在辟也,吾從中也。鄭詩之言,吾其從之。此大夫管仲之所以紀綱齊國,裨輔先君而成霸者也。子而棄之,不亦難乎?齊國之政敗矣,晉之無道久矣,從者之謀忠矣,時日及矣,公子幾矣。君國可以濟百姓,而釋之者,非人也。敗不可處,時不可失,忠不可棄,懷不可從,子必速行。吾聞晉之始封也,歲在大火,閼伯之星也,實紀商人。

      商之饗國三十一王。瞽史之紀曰:‘唐叔之世,將如商數。今未半也。亂不長世,公子唯子,子必有晉。若何懷安?”

      公子弗聽。姜與子犯謀,醉而載之以行。[2]340-344

      齊姜的話中,引詩共三次,第三次引詩時又言及另一件女性引詩事例。第一次,齊姜引“上帝臨女,無貳爾心”,見于《大雅·大明》第七章,是牧野之戰(zhàn)前武王的誓師之辭,毛傳:“言無敢懷貳心也。”[4]508鄭箋以“上帝臨女”之“女”為武王,實誤??讖V森《經學卮言》曰:“夫武王舉大事,豫之者素,審之者決矣,豈至牧野交刃而或貳其心哉?觀《傳》言‘無敢懷貳心也,則固自上命下語氣,且訓‘無為‘毋矣?!盵6]82馬瑞辰《通釋》:“臨當讀如‘上帝不臨之臨。又襄九年《左傳》曰:‘且要盟無質,神弗臨也。臨謂神明鑒之,如有貳心,則必為神明所察,故以‘上帝臨女懼戒之,非下頌上之詞也?!秴问洗呵铩毡尽菲洞笱拧吩唬荷系叟R女,無貳爾心。以言忠臣之行也。正以‘無貳爾心證臣之忠于君?!豆{》以為眾勸武王之詞,失之?!盵7]809齊姜引這兩句,是為了激發(fā)重耳的使命感,說他被上帝屬意,必能復國為君,若懷疑貳之心,改換初志,將失去上帝的庇佑。這樣勸,可以說是儆戒與鼓勵并用,試圖將一時貪圖享樂的重耳斗志重新激發(fā)起來??墒侵囟粸樗鶆?,表示自己已決心老死于齊。

      第二次,齊姜引“莘莘征夫,每懷靡及”,見于《小雅·皇皇者華》第一章?!拜份贰弊鳌榜戱憽?,毛傳:“駪駪,眾多之貌。征夫,行人也。每,雖。懷,和也?!编嵐{:“《春秋外傳》曰:‘懷和為每懷也。‘和當為‘私。眾行夫既受君命,當速行,每人懷其私相稽留,則于事將無所及。”[4]407《國語·魯語下》載叔孫穆子之言曰:“《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每懷靡及,諏、謀、度、詢,必咨于周。敢不拜教。臣聞之曰:‘懷和為每懷,咨才為諏,咨事為謀,咨義為度,咨親為詢,忠信為周?!表f昭注引鄭司農云:“和,當為‘私。”徐元誥《集解》引汪遠孫曰:“穆子以‘懷和釋‘每懷,《詩·皇皇者華》首章《傳》:‘每,雖。懷,和也。卒章《傳》:‘雖有中和,當自謂無所及。正本《外傳》。王肅述之云:‘雖內懷中和之道,猶自以為無所及。孫毓亦以《毛傳》上下自相申成。懷和為六德之一,若懷私,豈可謂之德乎?”[3]180所言甚是。齊姜引用這兩句,是勸說重耳當及時進取,不能貪圖安逸。使臣晝夜奔波,猶恐不及,何況茍且偷安,大事必廢。

      第三次,齊姜引“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見于《鄭風·將仲子》第三章?!秾⒅僮印繁臼乔樵姡@幾句是女子說自己雖思念情郎,但又怕人言籍籍。齊姜斷章取義,勸重耳順從眾議。值得注意的是,齊姜為了加強說服力,又言及管仲的小妾引此詩之言。這等于又提供了一則春秋時期女性引詩的事例。管仲之妾的話,韋昭注:“畏威如畏疾病,此民之上行。從心所思,如水流行,此民之下行……見可懷則思可畏,此民之中行。言能畏上,乃能威下。能威民,故在人上。不畏威,則有刑罪?!ネh,言不能威民。辟,罪也。弗畏有刑,故云罪。高不在上,下欲避罪,故從中也。”[2]343管仲妾取其中,并說“鄭詩之言,吾其從之”?!班嵲姟敝傅木褪恰秾⒅僮印罚班嵲娭浴本褪侵浮爸倏蓱岩玻酥嘌?,亦可畏也”。這種簡略的表達方式恰能說明此詩這幾句常被引用,所以即便不明確說出來,對方也知道所用的是哪首詩、哪幾句。管仲妾引用,用意是“見懷思威”。齊姜引用,目的也是勸重耳居安思危,振作起來,不要違背天意。

      這則事例所引之詩,分別在今本《詩經》的《大雅》《小雅》和《鄭風》,不僅引詩次數多,而且被引用的詩句分屬不同的詩歌類型。引用雅詩詩句,所用的是詩句的本意,體現出對詩歌內涵的準確把握。引用風詩詩句,則為斷章取義,符合風詩在春秋時期的使用常態(tài)。在《左傳》昭公十六年所載鄭六卿餞韓起一事中,六卿分別賦《野有蔓草》《羔裘》《褰裳》《風雨》《有女同車》《萚兮》,皆在《鄭風》,皆情詩。賦詩者斷章取義,用以表達對韓起的贊美和親近善意。僅就《將仲子》一詩來說,《左傳》襄公二十六年載晉侯享齊侯、鄭伯,賓主賦詩一事,子展所賦即此詩。原文為:“晉侯言衛(wèi)侯之罪,使叔向告二君。國子賦《轡之柔矣》,子展賦《將仲子兮》,晉侯乃許歸衛(wèi)侯?!薄掇\之柔矣》,杜預注:“逸詩,見《周書》。義取寬政以安諸侯,若柔轡之御剛馬。”

      孔穎達疏自《周書》錄出此詩:“馬之剛矣,轡之柔矣。馬亦不剛,轡亦不柔。志氣麃麃,取與不疑?!睏畈赋隹追f達錄自《逸周書·大子晉》(《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117頁)。《將仲子兮》,杜注:“見《詩·鄭風》,義取眾言可畏,衛(wèi)侯雖別有罪,而眾人猶謂晉為臣執(zhí)君?!盵4]1990這是從不同的層面用詩對晉侯加以勸諫。晉侯也就答應了釋放衛(wèi)侯。子展即鄭卿公孫舍之。他賦《將仲子》一詩,用意說白了就是勸晉侯顧及輿論,所取的正如杜預所言,是詩中“人之多言,亦可畏也”。上博簡《孔子詩論》論此詩曰:“《將中(仲)》之言,不可不韋(畏)也?!盵10]9也是把“言”“不可不畏”作為此詩的取意所在。

      與宴饗賦詩不同,在話語引詩這種用詩方式下,女性的參與度不應被低估。交談的過程中引用詩句,并不一定要在正式禮儀場合,也并不是一定要與政事直接相關。齊姜可以在與重耳的私下談話中引用詩句。這種情況在當時具有相當文化素養(yǎng)的女性生活中應是普遍存在的,只不過極少被記錄下來而已。

      三、從用詩看春秋時期女性教育

      從以上所論女性用詩事例出發(fā),可以進一步探討春秋時期的女性教育。西周、春秋是貴族社會,教育方面也是貴族壟斷。周代貴族教育相關情況,傳世文獻主要見于禮書,其中《禮記·內則》所述較為系統(tǒng):

      子能食食,教以右手。能言,男唯女俞。男鞶革,女鞶絲。六年,教之數與方名。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八年,出入門戶及即席飲食,必后長者,始教之讓。九年,教之數日。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學書計。衣不帛襦袴,禮帥初。朝夕學幼儀,請肄簡諒。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十五歲)舞《象》,學射御。二十而冠,始學禮,可以衣裘帛,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學不教,內而不出。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博學無方,孫友視志。

      女子十年不出,姆教婉娩聽從。執(zhí)麻枲,治絲繭,織紝組紃,學女事以共衣服。觀于祭祀,納酒、漿、籩、豆、菹、醢,禮相助奠。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聘則為妻,奔則為妾。[4]1471

      這樣一個從幼年到成年后的受教育過程,明顯是男女分途的。幼年時期的家庭教育,從能說話開始,就進行性別角色教育,如男女用不同的應答方式、佩戴不同材質的小囊等;七歲開始強化性別界限;十歲以后,男性貴族出外就學,學習書記、禮樂、誦詩、舞蹈、射御等,為從政做準備,而女子則仍留在家中,繼續(xù)進行家庭教育。姆,《說文》作“娒”:“女師也。”[8]259《儀禮·士昏禮》鄭玄注:“姆,婦人年五十,無子,出而不復嫁,能以婦道教人者,若今時乳母?!盵4]963是在貴族家庭中專門教育貴族女子“婦道”的年長女性。所教授的內容包括“執(zhí)麻枲”云云,孫希旦《禮記集解》的解說較為明白曉暢:“愚謂執(zhí)麻枲,績事也。治絲繭,蠶事也??椉尳M紃,織事也。此三者,皆女工之事,學之以供衣服也。納,謂納于廟室,以進于尸也。禮相助奠,謂以禮相長者,而助其奠置祭饌也。此又學祭祀之禮也?!盵9]773女子教育的內容包括女工和助祭,也應該包括倫理道德教育,如“聘則為妻,奔則為妾”這樣的道理?!秲葎t》雖然沒有明確將其列入教育內容,應該也是姆向女子灌輸的觀念。

      從《禮記·內則》所述來看,女性不能接受學校教育,而“誦詩”是學校教育的內容,則僅從字面來看,周代詩歌教育似與女性無緣。這顯然與上文所論女性用詩現象不符。如果沒有學過詩(包括詩的使用方式),敬姜、穆姜怎么能賦《綠衣》?而且穆姜向季文子道謝并賦詩,前提是她明白季文子所賦《韓奕》一詩的寓意。如果對詩的意旨沒有深入的領會,齊姜又怎能在勸說重耳之言中恰到好處地三次引用詩句?盡管女性用詩事例并不多,就僅存的幾條記錄來看,所用既有風詩也有雅詩,風詩非止一國,雅詩有大有小,而且如前文所論,春秋時期女性用詩應遠不止這些,只不過罕被記錄下來而已。學詩才能用詩,如果春秋女性教育中沒有詩歌教育的內容,女性用詩現象就是無法解釋的。

      周代貴族女性與詩歌的關系,還可以從其他材料中得到驗證?!对娊洝分小岸稀敝娛潜挥脼椤胺恐袠贰钡摹K^“房中樂”即房內演奏、供貴族婦女使用的詩樂。《儀禮·燕禮》:“若與四方之賓燕……有房中之樂?!睋嵭?,“房中之樂”是“弦歌《周南》《召南》之詩”,“謂之‘房中者,后、夫人之所諷誦,以事其君子?!盵4]1024《周禮·春官·磬師》:“教縵樂、燕樂之鐘磬。”鄭玄注:“燕樂,房中之樂,所謂陰聲也?!盵4]800“房中樂”所用之詩多與婚戀、生育相關,觀“二南”所載,確乎是如此的:《關雎》說的是“淑女配君子”,《葛覃》說的是女子為歸寧父母做準備,《螽斯》是祝禱子孫眾多的詩,《桃夭》是祝賀新婚的詩,《芣苢》是祈子之詩(聞一多先生《詩經通義》論之甚詳),《漢廣》求女,《汝墳》盼夫,《鵲巢》極言出嫁的排場,《草蟲》細描思婦的情緒變化,《行露》寫女子拒婚,《摽有梅》寫女子恨嫁,《江有汜》的作者因被棄而憤懣,《野有死麕》中的女子在幽期密約時乍驚乍喜,《殷其雷》呼喚丈夫早歸,《何彼襛矣》歌頌齊侯女兒出嫁,等等。

      “房中樂”不僅僅是一種享受,而是有著教育功能。鄭玄言“后、夫人之所諷誦,以事其君子”,就揭示了這一點。但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這種教育的目的固然可以說是培養(yǎng)貴族女性“事君子”所應具備的素養(yǎng),教育的對象應非僅限于“后、夫人”,而是在成為“后、夫人”之前就應接受這樣的教育,為以后的婚姻生活做好準備。未嫁者學習“二南”詩樂,有婚戀啟蒙的作用;已嫁者使用“二南”詩樂,有提點職責、敦睦家庭的作用?;氐角拔乃秲葎t》之言,“女子十年不出”之后的教育內容,雖然沒有明確提到,但應內在的包含著詩樂教育。就以“觀于祭祀”“禮相助奠”來說,《禮記·昏義》曰:“是以古者婦人先嫁三月,祖廟未毀,教于公宮,祖廟既毀,教于宗室,教以婦德、婦容、婦宮。既成,祭之,牲用魚,芼之以蘋藻,所以成婦順也?!编嵭ⅲ骸凹乐?,祭其所出之祖也?!盵4]1681未嫁女子參與祭祀活動,是為婚后助祭做準備?!对娊洝ふ倌稀げ商O》屬“房中樂”。其詞曰:

      于以采蘋?南澗之濱。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于以盛之?維筐及筥。于以湘之?維錡及釜。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誰其尸之?有齊季女。

      毛傳:“尸,主。齊,敬。季,少也。蘋藻,薄物也。澗潦,至質也??鸸_錡釜,陋器也。少女,微主也。古之將嫁女者,必先禮之于宗室,牲用魚,芼之以蘋藻。”[4]286這首詩是對女子出嫁前練習祭禮的描寫。又如《關雎》一詩,是“二南”之首,也是詩三百之首?!犊鬃釉娬摗吩唬骸啊蛾P雎》以色喻于禮……以琴瑟之悅擬好色之愿,以鐘鼓之樂[擬婚姻之]好,反納于禮,不亦能改乎?”[10]4即把自然的情欲納入到禮法的軌道,從而達成正當的婚姻。這樣的寓意,與“聘則為妻,奔則為妾”的倫理教戒是相呼應的。

      因此,《詩經》中“二南”部分的詩歌,是可以認定為周代貴族女性教育內容的。但從用詩實例來看,春秋時期的女性詩歌教育內容應不限于“二南”詩。筆者認為這正體現了春秋的時代特色。傳統(tǒng)上習慣用“禮崩樂壞”描述東周時代,實際上春秋應被視為周代禮樂建設的新階段。春秋禮樂建設的方式不同于西周時期。西周時期禮樂建設的主體是周王朝,這在春秋時期有了改變的契機。王室日益衰微,諸侯、卿大夫相繼成為政治生活的主角,王朝與諸侯國之間的關系越來越不重要,而諸侯國之間的交往越來越頻繁,每個諸侯國都必須在復雜的國際關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尋求自己的利益。到了春秋中期以后,卿大夫勢力的發(fā)展讓他們無論在本國還是在國際上都成為各項事務的實際擔綱者。過去人們常用孔子的一段話詮釋“禮崩樂壞”的過程:“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zhí)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盵4]2521我們換個角度來看,所謂“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大夫出”“陪臣執(zhí)國命”,不正是對貴族各階層參與到禮樂建設中去并先后成為主力的表述嗎?春秋時期的政治局面為有周一代禮樂的發(fā)展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和更具活力的途徑。不可否認,這種多主體的禮樂建設模式,往往表現為大量的“僭禮”現象,但即便是“僭禮”,也依然是重視禮樂的表現。僭用了上一級的禮,也就意味著擁有了更高的權力和身份,即便僭越行為沒有“實惠”,榮耀感已經促使貴族們躍躍欲試了。對僭越的熱衷又何嘗不是參與禮樂建設的熱忱呢?

      春秋用詩現象正是作為禮樂活動及其精神觀念最鮮明的體現而成為當時政治的特色所在的,它展示了周代政治的禮儀化。正是在一個禮樂建設的活躍時期,政治生活才時時伴隨著鐘磬笙管、弦歌雅頌和一系列詩意表述,才有著后世不可復制的、令人追思而傾心的典雅雍容。宴饗賦詩,就是目前所知僅見于春秋時期的用詩方式,而在交談中大量、頻繁地引用詩句,也還沒有證據表明在之前、之后的時代也是如此。這樣一個禮樂建設主體下移、詩歌使用更頻繁多樣的社會環(huán)境下,女性詩歌教育也必然會發(fā)生變化。

      一方面,由于周王室衰微,自上而下的禮制約束減輕,諸侯國貴族所能接觸和使用的詩歌增多,一些原本為王朝典禮所用的雅、頌之詩也為諸侯國貴族所熟知。《左傳》襄公四年記載魯卿穆叔聘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标U明不拜的理由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不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使臣不敢及?!盵4]1931這件事就是諸侯國擅自提高詩樂使用規(guī)格的顯證?!度摹繁緛硎翘熳釉诮哟T侯時才能用的,諸侯在國內沒有機會使用,現在卻堂而皇之的使用;“《文王》之三”即《文王》《大明》《緜》三首詩,本來是兩君相見才能用的,現在卻用于招待卿大夫級別的別國使臣,使用的機會當然也就大大增多了。既然諸侯國以諸侯為首的男性貴族用詩范圍擴大,諸侯國樂工需要練習、掌握以備隨時使用的詩樂也就增多了。這些樂工當然也是詩歌教育的“教師”。這樣,以諸侯夫人為首的女性貴族接觸到和有機會學到的詩歌范圍擴大、內容增多,也就不足為怪了。齊姜三次引詩之第一次,引的不就是包括在“《文王》之三”中的《大明》嗎?

      另一方面,諸侯乃至卿大夫成為禮樂建設的主體,必然造成“地方特色”的凸顯,更多的地方音樂(樂詞就是詩)被納入到禮儀活動中去。《詩經》中二南之外的十三國之風,可以考知其時代的皆在春秋時期,晚者可到春秋中期,就是證明。遍查先秦文獻,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二南和《豳風》之外的列國風詩在禮典用樂程式中有固定的位置。列國之詩與二南詩同屬“風”,形式上類似,比如多篇幅短小、重章疊句;內容上相近,多涉婚戀主題。筆者認為列國風詩中的部分詩篇,其禮樂用途應包括用于“房中樂”。這既能說明風詩中婚戀主題之常見,又能解釋風詩用于禮樂而又大多沒有禮儀用樂中的固定位置。這些詩樂的采集、整理,當然是諸侯國樂工所為。但春秋時期諸侯國之間關系日益緊密,交往日益頻繁,一國風詩在被納入禮樂體系后,其傳播和使用就不僅限于本國范圍內。諸侯國之間的音樂交流,典籍中有其證,如《左傳》襄公十一年鄭以“女樂二八”賄賂晉國、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觀樂于魯等。一國風詩為別國貴族熟知,更是被國際交往場合的宴饗賦詩證明。盡管賦某國風詩的多為本國人,非本國人的對方能夠馬上明白意思,如果不是素所熟習,則不可想象。如《左傳》襄公二十七年所載“垂隴七子賦詩”一事中,鄭大夫伯有賦《鶉之賁賁》。此詩在《鄭風》,與鄭國的宮廷丑聞相關,表達相當隱晦。晉國執(zhí)政趙孟(武)馬上說:“床笫之言不踰閾,況在野乎?非使人之所得聞也。”表示不想與聞這樣的事,后又對叔向說:“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賓榮,其能久乎?幸而后亡。”[4]1997指明伯有賦詩的目的是“誣其上”,如果不是對鄭詩非常熟悉,怎么能有如此迅速的反應和對賦詩者心理如此準確的把握?又如《左傳》昭公十六年所載“鄭六卿餞宣子于郊”一事,子齹賦《野有蔓草》,子產賦《羔裘》,子大叔賦《褰裳》,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萚兮》,曲折委婉地表達意志。凡此六詩皆在《鄭風》,即所謂“賦不出鄭志”。而晉國執(zhí)政韓起(宣子)能一一給予準確恰當的回應,若非素知,焉能如此?詩樂的“國際交流”也必然影響到各國的女性詩歌教育,樂工掌握的詩樂非僅本國,“房中樂”中新增的部分很可能也不限于本國風詩。正因于此,敬姜、穆姜才能賦《邶風》之《綠衣》,而管仲妾、齊姜能隨口引用《鄭風·將仲子》。

      通過對春秋時期女性賦詩、引詩事例的考察,聯系典籍所載周代貴族教育相關情況,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1.春秋女性貴族參與宴饗活動的機會遠不及男性,但具有賦詩的能力。女性賦詩更能體現詩歌的“合室”功能。2.如同男性貴族,春秋女性貴族也慣于在談話中引用詩句,展現出對詩意的準確領會和靈活運用。3.春秋時期,女性貴族(一定級別的)可以接受較為完備、內容較為豐富的詩歌教育,詩歌教育與性別身份及相應職責密切關聯。這是貴族女性用詩現象得以存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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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汪效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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