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貴

(南京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00)

波蘭哲學家亞當·沙夫(Adam Schaff，1913—2006)是“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的杰出代表、國際知名的“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者”，其最重要、最突出的理論貢獻，是對馬克思的人道主義思想進行了詳盡、系統(tǒng)的研究，并給予了創(chuàng)造性的豐富和發(fā)展。他始終強調(diào)馬克思的人道主義是“不同”并“優(yōu)越”于以往一切人道主義的真正“徹底的”“最高形式的”人道主義，并將揭示馬克思人道主義思想的特殊性、使其與其他類型的人道主義區(qū)別開來作為重要的研究使命。南京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王燕副教授多年來一直從事沙夫思想研究，其《亞當·沙夫的“馬克思人道觀”研究》(人民出版社，2019年1月出版)一書以扎實的文本研究為基礎，細致地解析了沙夫?qū)︸R克思人道主義思想之優(yōu)越性、徹底性的理解，揭示了沙夫?qū)︸R克思人道主義思想研究的獨特理論貢獻。

本書是作者承擔的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的結(jié)題書稿。作者以沙夫?qū)︸R克思人道主義“思想特質(zhì)”的解讀為核心，在詳細解析沙夫“馬克思人道觀”形成的時代背景、思想淵源及其基本理論立場的基礎上，圍繞“自主的人道主義”“戰(zhàn)斗的人道主義”“樂觀的人道主義”三個關鍵的“主題詞”，詳細分析了沙夫的“馬克思自主的人道主義觀”“馬克思戰(zhàn)斗的人道主義觀”“馬克思樂觀的人道主義觀”。作者在文本研究的過程中，既關注具體結(jié)論，又深入分析沙夫思想的內(nèi)在邏輯理路及其本人的實踐經(jīng)歷、理想信念，揭示了沙夫“游走”在歷史唯物主義與人道主義之間的理論“糾結(jié)”、滲透于沙夫思想之中的人道主義批判精神、沙夫?qū)︸R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真摯信念和對人道社會不懈求索的精神，清晰、完整地展現(xiàn)了沙夫的思想主張，鮮活、立體地展現(xiàn)了其作為東歐“新馬克思主義者”的獨特形象。

通讀全書，筆者認為該書的主要特色在于：

第一，述評結(jié)合，特別突顯對沙夫觀點的評價性分析。國內(nèi)對沙夫思想的研究始于20世紀60年代初，近年來在譯介性研究上取得了很大的進展，但深入、細致的評價性研究尚顯不足。本書的研究路徑由“述”與“評”兩條線索構(gòu)成。“述”即以沙夫20世紀60年代以后的著述為核心文本，細致梳理沙夫的立場、觀點和內(nèi)在邏輯理路?！霸u”即客觀、具體地分析和評價沙夫的“馬克思人道觀”。這條線索貫穿全書的各個章節(jié)，其中重點評述了沙夫?qū)Π柖既Y(jié)構(gòu)主義的批判、沙夫的“馬克思戰(zhàn)斗的人道主義觀”“馬克思戰(zhàn)斗的人道主義的辯證法”“馬克思樂觀的人道主義觀”及其社會主義觀和社會主義民主觀。

第二，評價維度多樣，力求客觀、全面。首先，作者堅持馬克思主義具體地、歷史地分析的方法，在20世紀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的大背景中揭示沙夫思想的時代價值與局限性，同時又特別關照到了沙夫的祖國——波蘭的社會主義實踐和馬克思主義發(fā)展的歷史。其次，作者堅持馬克思的科學的人道主義，堅持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科學性與價值性的統(tǒng)一，以此為準繩審視沙夫?qū)︸R克思人道主義的個人觀、自主觀、自由觀、異化觀、幸福觀等的闡發(fā)。再次，作者在導論中指出，她“執(zhí)著追求的是一份既有深度又有‘溫度’的研究成果”。因此，她努力地將科學的理論分析與學者本人的精神生命相結(jié)合，即與沙夫本人的實踐經(jīng)歷、理想信念、理論抱負相結(jié)合，綜合評價沙夫的“人道主義社會主義”觀和對“現(xiàn)實社會主義”的激進的人道主義批判。

第三，廣泛運用比較研究。這既是貫穿全書的研究方法，也是作者進行辨析研究的重要部分。通過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的“內(nèi)部”對比(以沙夫與科拉科夫斯基的對比為主)，作者認為沙夫的主張較為傳統(tǒng)、溫和，與馬克思主義(尤其是馬克思主義方法論)的內(nèi)在關聯(lián)更為密切。通過與西方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之間的對比(以沙夫與弗洛姆的對比為主)，作者認為沙夫和西方學者之間在理論立場、具體解釋路徑等方面具有顯著的“家族相似性”，但同時也存在一些微妙而又十分重要的區(qū)別。作者指出，沙夫一方面主張用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獨立地研究人和人道主義的問題，一方面又用人道主義來統(tǒng)攝馬克思主義、規(guī)定社會主義。正是這個隱藏在其思想邏輯深處的“矛盾”體現(xiàn)了沙夫作為“東歐”新馬克思主義者的獨特之處。作者的這個創(chuàng)見顯示了其理論研究的細致和深入的程度，透過語言文字抵達沙夫思想的深處，讓沙夫作為“新馬克思主義者”的形象變得立體、豐滿。

沙夫是頗具國際影響力的東歐新馬克思主義者。本書系統(tǒng)、全面且邏輯清晰地將沙夫的“馬克思人道觀”表達出來并給予歷史的、具體的評價，這既是對沙夫思想研究的重要理論貢獻，也是對國內(nèi)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研究的貢獻。東歐新馬克思主義流派、代表人物眾多，本書聚焦沙夫的“馬克思人道觀”，有助于彌補結(jié)構(gòu)式流派研究“面廣”卻“粗而不精”之不足，有利于促進國內(nèi)東歐新馬克思主義研究在“點”上的深化。

除此之外，筆者認為本書重要價值還在于：作者在研究視野上雖聚焦沙夫但目的并“不止于”沙夫思想本身，更在于借助沙夫的理論視角，揭示馬克思人道主義思想的特殊性、徹底性、優(yōu)越性，以此增強馬克思人道主義思想研究的理論自覺、方法自覺和理論自信。今日，從世界范圍看，各種人道主義思潮相互競爭，就國內(nèi)而言，“以人為本”的發(fā)展理念和執(zhí)政理念已然成為時代精神和民眾共識。作者認為，在這樣的歷史時期，我們當然要理直氣壯地高舉“人道”這面大旗，努力弘揚人道精神，彰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義上的正當性和優(yōu)越性，但至關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賦予“人道主義”這個一般的價值觀以具體的、特殊的內(nèi)容，必須始終堅持用“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來回應并引領時代呼喚。這一點恰恰是沙夫始終強調(diào)的。作者指出，沙夫強調(diào)馬克思的人道主義是一種特殊性質(zhì)的人道主義，是與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整個體系”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的完整、連貫的體系，其一系列理論特性(自主性、戰(zhàn)斗性、樂觀性等)是由馬克思的世界觀、社會觀、個人觀、辯證法等合乎邏輯地推導出來的必然結(jié)論。換言之，承認馬克思的人道主義就意味著承認馬克思主義，承認馬克思主義的世界觀和方法論。

筆者認為，沙夫?qū)︸R克思人道主義思想連貫性、整體性的強調(diào)不僅為我們說明馬克思人道主義的優(yōu)越性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視角，更為我們研究和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人道主義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論啟示，即，我們不能孤立地看待馬克思人道主義的某一個方面或某一個觀點，要堅持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連貫性、一致性、整體性，善于在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內(nèi)部完整、準確地把握馬克思的人道主義。筆者認為，這也正是我們今天研究沙夫的“馬克思人道觀”的重要價值之所在，也是《亞當·沙夫的“馬克思人道觀”研究》一書的重要價值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