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坤元，邸 莎

（中國中醫(yī)科學院廣安門醫(yī)院，北京 100053）

地龍為鉅蚓科動物參環(huán)毛蚓Pheretima aspergillum（E.Perrier）、通俗環(huán)毛蚓Pheretima vulgaris Chen、威廉環(huán)毛蚓Pheretima guillelmi（Michaelsen）或櫛盲環(huán)毛蚓Pheretima pectinifera Mkhaeken 的干燥體。主要含蚯蚓解熱堿、蚯蚓素、蚯蚓毒素、琥珀酸、黃嘌呤等。地龍味咸，性寒，歸肝、脾、膀胱經(jīng)，具有清熱定驚，通絡，平喘，利尿等功效。臨床上，地龍可治療多種疾病，但其量效關(guān)系尚未明確。本文通過回顧古代、現(xiàn)代醫(yī)家的臨證經(jīng)驗，探討地龍的臨床用量范圍、常見配伍、主治病癥，為臨床用藥提供參考和借鑒。

1 經(jīng)典名方用量與配伍

古醫(yī)籍記載地龍可通過配伍相應中藥治療風濕痹痛、白虎風、血淋、半身不遂等疾病，以宋、明、清代記載地龍相關(guān)的方劑最多。古現(xiàn)代方藥用量折算因時代度量衡不同而變化，如東漢一兩約13.8 g，宋金元一兩約41.4 g，明一兩約37 g，清一兩約37.3 g[1]。配伍草烏，如小活絡丹（宋《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上為細末，入研藥合勻，酒面糊為丸，如梧桐子大，每服二十丸，空心、日午冷酒送下，荊芥茶下亦得），地龍（六兩約248.4 g，每次服若干丸）性善走竄，功專通經(jīng)活絡。配伍白僵蠶，如地龍散（宋《太平圣惠方》；上為細散，每服二錢，以溫酒調(diào)下，不拘時候），地龍（一兩約41.4 g，每服1/3 錢約2.76 g）清熱通絡止痛，配伍白僵蠶、細茶末清熱解毒、散結(jié)止痛，主治白虎風，疼痛不可忍。配伍滑石，如地龍散（宋《太平圣惠方》；上為細散，每服一錢，煎甘草湯調(diào)下，不拘時候），地龍（一兩約41.4 g，每服1/2.73 錢約1.5 g）咸寒清熱利尿、通絡止痛，配伍滑石清利下焦?jié)駸?，主治血淋，煩熱澀痛，睡臥不安。與草烏、川烏配伍溫經(jīng)通絡，除濕止痛，主治風濕痹痛，麻木不仁，四肢酸痛，半身不遂；配伍牛膝，如身痛逐瘀湯（清《醫(yī)林改錯》），地龍（二錢約7.5 g）祛瘀通經(jīng)，通痹止痛，與牛膝配伍疏通經(jīng)絡以利關(guān)節(jié)，主治痹病有瘀血者；配伍黃芪，如補陽還五湯（清《醫(yī)林改錯》）中地龍（一錢約3.75 g）通經(jīng)活絡，力專善走，周行全身，以行藥力，與君藥黃芪合用，補氣活血通絡，治療半身不遂、口眼歪斜。

2 名老中醫(yī)用量與配伍經(jīng)驗

鄧鐵濤治療霧霾性肺損傷，以清熱解毒、祛瘀化痰為基本治法，方中常加入地龍、沙牛，取其喜食沙土之性，用來清除肺中的霧霾微粒，增強清肺熱、解霾毒之效，用量常為20 g[2]。路志正治療產(chǎn)后痹之衛(wèi)陽不固、營血虧虛證，在生黃芪、太子參、麥門冬、丹參益氣清熱、滋陰養(yǎng)血的基礎上，加入少量地龍入絡剔邪，常用量為3 g[3]。朱良春治療類風濕關(guān)節(jié)炎、強直性脊柱炎、硬皮病等頑痹痛癥，常用地龍配伍烏梢蛇、僵蠶、土鱉蟲等搜剔入絡之品以通絡止痛[4]；治療痛風，在用土茯苓、萆薢等利濕瀉濁的基礎上，加入地龍、僵蠶、蠶沙等舒筋通絡、祛瘀止痛[5]；治療慢性腎小球腎炎，常用地龍配伍大劑量黃芪益氣化瘀、利水消腫，地龍為10～15 g[6]；治療支氣管哮喘，常用地龍平哮止喘，配伍射干、麻黃治療寒哮，配伍金蕎麥、魚腥草治療熱哮，多為10 g[7]。

周仲瑛治療中風后腦梗死，在抵當湯的基礎上，加地龍、僵蠶增強搜絡通瘀之力[8]；治療狼瘡性腎炎風毒外襲證，以及頑固性風疹、皮膚過敏之血熱風盛證，在地膚子、蒼耳草等祛風止癢之品的基礎上，加入地龍?zhí)扌巴ńj[9-10]；治療原發(fā)性血小板增多癥之絡熱血瘀證，在犀角地黃湯涼血養(yǎng)陰的基礎上，適當選用地龍配伍水蛭、穿山甲、鱉甲等破血消瘀通絡之品，地龍為10～12 g[11]。郭子光以地龍15～20 g，全蝎8～10 g，僵蠶15 g 作為固定通絡方，治療久病頑癥。如治療頑固性頭痛，配伍川芎茶調(diào)散祛風止痛；治療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配伍川烏、麻黃散寒止痛；治療慢性支氣管炎急性發(fā)作，出現(xiàn)面色暗、唇紫紺等低氧血癥表現(xiàn)，配伍麻杏石甘湯加桃仁清肅肺道、疏通肺絡[12]。

3 方藥量效研究委員會專家用量與配伍

仝小林提出態(tài)靶結(jié)合辨治高血壓，將地龍作為治療高血壓的靶藥之一，治療高血壓屬脈絡瘀阻、脈管硬化者，用地龍配伍水蛭、土鱉蟲等祛瘀通絡、軟管降壓，地龍煎服15～30 g，打粉沖服6 g[13]；治療肺毒疫（SARS），用地龍配伍赤芍、三七、水蛭活血化瘀，地龍活血通絡，用量多為10 g[14]。黃飛劍治療老年患者喘證日久，證屬心肺不足，痰瘀痹阻，在養(yǎng)心益肺、寬胸豁痰、通腑利氣的同時，用地龍配伍水蛭、蜈蚣等蟲類藥搜剔通絡，地龍用量為6 g[15]。楊明會治療因慢性支氣管炎導致的肺心病之氣陰兩虛、痰濁壅滯證，在益氣養(yǎng)陰、清肺化痰的基礎上，用地龍解痙平喘，兼可祛瘀，地龍用量為15 g[16]。陳信義治療難治性血小板減少性紫癜，反復出現(xiàn)皮下瘀斑，激素療效欠佳者，常在黃芪、地黃、穿山龍益氣養(yǎng)陰活血的基礎上，用地龍配伍桃仁、紅花等增強活血化瘀通絡之效，地龍用量為15 g[17]。

4 現(xiàn)代醫(yī)家用量與配伍

4.1 配伍生麻黃 地龍咸寒清熱，止痙平喘，生麻黃辛溫散寒、宣肺平喘，二者配伍，寒溫平調(diào)，清宣肺氣、解痙平喘。治療支氣管哮喘、咳嗽變異性哮喘，常用地龍配伍麻黃平哮喘，其中地龍9～12 g，麻黃3～4.5 g，如血壓過高，則改為紫蘇子、杏仁與地龍配伍[18]；治療咳嗽變異性哮喘痰熱蘊肺證，常用地龍清熱平喘，麻黃去辛溫之性，取平喘之用，二者配伍則平喘之力倍增，其中地龍10 g，麻黃5 g[19]。

4.2 配伍海螵蛸 地龍清降肺氣以平喘，海螵蛸收斂肺氣以止喘，二藥配伍，使肺氣宣降有職、開合守常。據(jù)肖森茂報道，姜春華曾用廣地龍15 g，海螵蛸、天竺黃各9 g，共為細末，每次1.5 g，每日三次，配合益氣培本、潤肺化痰之劑，治療痰熱壅肺型哮喘[20]；張震夏曾用地龍、海螵蛸、紫河車三味藥治療咳喘日久不愈，比例為3:5:4，共為細末，每次3 g，每日2 次[21]。

4.3 配伍穿山龍 治療慢性咳喘、哮喘、慢性咽炎之痰熱壅肺或風邪犯肺證，用地龍清熱平喘解痙，穿山龍祛風平喘，藥理作用表明地龍可舒張支氣管平滑肌，穿山龍含有的薯蕷皂苷元與甾體激素類藥物的結(jié)構(gòu)相近，臨床大劑量應用方能顯效，其中地龍20～30 g，穿山龍30 g[22]；治療老年骨性關(guān)節(jié)炎、絕經(jīng)后骨關(guān)節(jié)炎（常見于更年期女性四肢關(guān)節(jié)僵硬麻木），常用穿山龍祛瘀通絡，地龍活血止痛，二者增強祛瘀通絡止痛，其中地龍10～20 g，穿山龍20～30 g[23]。

4.4 配伍龍骨 地龍平肝定驚、祛瘀通絡，龍骨鎮(zhèn)驚安神、平肝潛陽。地龍、龍骨等分為末，裝入膠囊，每次5 g，每日2～3 次，可治療神經(jīng)衰弱、血管神經(jīng)性頭痛，二者配伍活血通絡、安神止痛，促進腦血管循環(huán)[24]。

4.5 配伍菖蒲 地龍息風定驚通絡，菖蒲化痰開竅。治療癲癇之風痰阻絡證，用地龍10 g，菖蒲20 g；治療痰濕阻絡型小兒抽動癥早期，用地龍配伍、石菖蒲、白僵蠶化痰開竅通絡，三者用量均為6 g[25]。

4.6 配伍黃芪 地龍與黃芪的經(jīng)典配伍起源于清代王清任所創(chuàng)的補陽還五湯，二者配伍，共奏化瘀開滯、利水泄?jié)嶂ΑＶ委熌I病綜合征之尿少水腫兼蛋白尿，用地龍祛瘀通絡，黃芪補腎固本、利水消腫，二藥合用補瀉兼施，固藏精微，通利瘀濁，其中黃芪50 g，地龍20 g[26]；治療重癥肌無力宗氣虧虛證，用少量地龍助黃芪通達宗氣于肌肉，二藥合用調(diào)補宗氣，周流氣血，肌肉得榮，其中地龍10 g，黃芪60～100 g[27]；治療老年冠心病心絞痛氣虛血瘀證，用地龍通心絡止痛，黃芪補心氣行血，二藥合用使氣血行而心痛止，其中地龍10 g，黃芪20 g[28]；治療氣血虧虛、瘀阻脈絡之不寐，地龍、黃芪均為25 g[29]；治療前列腺肥大，用大劑量地龍可化瘀通滯，配伍黃芪等補腎益氣、活血利水之品，地龍60 g，黃芪12 g[30]。

4.7 配伍淫羊藿 地龍性味咸寒，能祛瘀通絡，淫羊藿性味辛溫，補腎強壯腰督，二藥寒溫合用使藥性平，治療急性期與緩解期的各型腰痛，均可用地龍配伍淫羊藿，合溫、通、補法止腰痛，地龍12 g，淫羊藿12 g[31]。

4.8 配伍蟲類藥 地龍與其他蟲類藥配伍，可協(xié)同增強通絡之功。治療癲癇發(fā)作，用地龍祛瘀通絡，烏梢蛇息風止痙，二者配伍祛風通絡止痙，其中地龍120 g，烏梢蛇240 g，研粉沖服，每日二次，每次10 g[32]；治療因肝氣郁結(jié)、肝陽上亢而致的偏頭痛，地龍清熱平肝、祛瘀通絡，僵蠶祛風散結(jié)止痛，二者配伍標本兼顧，其中地龍38 g，僵蠶20 g[29]；治療骨髓增殖性疾病，用地龍活血通絡，水蛭破血逐瘀，二藥合用通利血脈、祛瘀生新，其中地龍10～15 g，水蛭5～10 g[33]。

4.9 配伍草木類活血藥 地龍屬于動物類藥材，為血肉有情之品，與草木類活血藥相使，于通絡之中增強活血化瘀止痛的功效。治療因素體陽虛、感受外寒、瘀血阻絡而致的偏頭風，用地龍祛瘀通絡，川芎辛散祛風、活血行氣、兼能引藥上行，二者配伍活血祛風止頭痛，其中地龍12 g，川芎15 g[34]；治療胃痙攣性疼痛、膽石癥、膽囊炎引起的急性膽絞痛，用地龍祛瘀通絡止痛，延胡索活血行氣止痛，二者配伍增強止痛作用，其中地龍4.5 g，延胡索3 g，研粉，每隔40 min～1 h 服用1 次，至疼痛止[24]；治療糖尿病腎病之瘀血阻絡，癥見肢體麻木、肌膚甲錯、舌質(zhì)紫暗等，用丹參活血祛瘀、涼血通經(jīng)，地龍祛瘀通絡、推陳致新，二藥配伍增強祛瘀通絡之功，其中地龍10～15 g，丹參10～15 g[35]。

5 小結(jié)

通過總結(jié)經(jīng)典名方、名老中醫(yī)、“方藥量效研究委員會”專家以及現(xiàn)代醫(yī)家臨床應用地龍及其用量經(jīng)驗，得出地龍湯劑用量為3～60 g，常用劑量為3～30 g。根據(jù)疾病、證型、癥狀，尋求地龍最佳用量與配伍。如地龍清肺平喘，可配伍麻黃、穿山龍、海螵蛸，偏于寒者配伍射干、杏仁、紫蘇子，偏于熱者配伍魚腥草、金蕎麥，腎不納氣之虛喘配伍紫河車，治療支氣管哮喘、咳嗽變異性哮喘、咳喘日久不愈、慢性咳嗽、慢性咽炎，一般為9～30 g；息風定驚，可配伍石菖蒲、烏梢蛇，治療兒童抽動癥、癲癇，為6～10 g；祛瘀通絡，可配伍黃芪、龍骨、蟲類藥（水蛭、僵蠶、全蝎、土鱉蟲、烏梢蛇等）、草木類活血藥（川芎、丹參、延胡索、桃仁等），治療冠心病、腦梗死等心腦血管疾病，偏頭痛、膽絞痛等各種痛癥，以及血液系統(tǒng)疾病（骨髓增殖性疾病、原發(fā)性血小板增多癥）、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ㄊ甙Y、神經(jīng)衰弱）、肺系疾病（霧霾性肺損傷、SARS、慢性咳嗽、慢性咽炎）、泌尿系統(tǒng)疾?。阅I小球腎炎、前列腺肥大、腎病綜合征）、免疫性疾?。愶L濕性關(guān)節(jié)炎、強直性脊柱炎、硬皮病、重癥肌無力、狼瘡腎性腎炎、難治性血小板減少性紫癜）、過敏性皮膚病、痛風、高血壓病等，為3～60 g，其中10 g 以下入絡剔邪，10～30 g 祛瘀通絡，30 g 以上化瘀利水，降壓作用明顯。

臨床上關(guān)于重用地龍（大于60 g）案例較少，故另外列出以作參考：王士福曾用地龍60～120 g，麻黃15～30 g 治療小兒哮喘，其中地龍的量是麻黃的4～5 倍，服用方法：每15 min 服1 小勺，晝夜分服，若喘家兼有高血壓病者，用麻黃20 g，地龍90 g，地龍兼有降壓之功[36]。盧穗萬治療精神分裂癥，地龍從60 g 起用，最大可用至120 g[37]。王愛玲治療癲癇之痰瘀互結(jié)證，地龍曾用至100 g[38]；孫前林治療產(chǎn)后缺乳病，單味地龍用至50 g[39]。

地龍有抗炎、鎮(zhèn)痛、抗血栓、降壓、改善氣道重構(gòu)、抗肺纖維化、抗腫瘤及免疫調(diào)節(jié)等藥理作用；但在臨床使用時須注意部分患者對地龍可能出現(xiàn)過敏反應。此外地龍咸寒，多服易傷脾胃，故脾胃虛寒無實熱者和孕婦忌用。本文先后從經(jīng)典名方、名老中醫(yī)、方藥量效研究委員會專家、現(xiàn)代醫(yī)家的用量與配伍等不同角度，總結(jié)了地龍的臨床適應病癥、常見配伍及用量范圍，為臨床工作者提供用藥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