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鳳
約翰·亞當斯(John Adams, 1735—1826)不僅是美國著名律師、政治家、外交官與演說家,還是美國第一任副總統(tǒng)、第二任總統(tǒng)和四大開國元勛之一。其長子約翰·昆西·亞當斯后當選美國第六任總統(tǒng),曾孫亨利·亞當斯是著名歷史學家、學者和作家。亞當斯家族在一個半世紀里為美國政治、外交、教育、文學等多個領域的發(fā)展做出了卓越貢獻。
時勢造英雄,英雄也造時勢,時勢與英雄的互動性在亞當斯身上完美展現(xiàn),正如梁啟超所言:“故英雄之能事,以用時勢為起點,以造時勢為究竟。英雄與時勢,互相為因,互相為果,造因不斷,斯結(jié)果不斷?!眮啴斔共湃A橫溢、誠實正直、堅強果敢,又富有冒險精神,具有強烈的愛國心,這些品質(zhì)助他克服當時極其復雜惡劣的國內(nèi)外環(huán)境,取得卓越功勛。與此同時,亞當斯又因其剛直不阿、特立獨行、不善變通的人格特質(zhì),常常被政敵、媒體甚至朋友攻擊為“暴君”“瘋子”“惡棍”“粗俗的偽君子”,其“自負、倔強與愚蠢等同于他自己的虛榮心”等等。面對污蔑、謾罵與肆無忌憚的人身攻擊,亞當斯從來不折不彎,依然勇往直前。這一切,除了他自己的錚錚鐵骨以及服務國家與社會的無悔初心,與他相愛59年的妻子阿比蓋爾(Abigail Adams, 1744—1818)對他無條件的支持與愛戀,也是他每每化險為夷、走出憂郁的良方。他們不朽的愛情成就了一段不可多得的婚戀佳話。
亞當斯生性剛直,但又不乏細膩與柔情,對愛情與婚姻更是忠貞不二。而他的妻子阿比蓋爾作為美國女權(quán)運動先驅(qū)、廢奴主義者與書簡作家,集聰慧、淳樸、勇敢、堅韌和理性于一身,夫婦倆可謂珠聯(lián)璧合。由于亞當斯的工作需要,夫婦倆不得不長期分居兩地,也正因如此,他們留下的一千多封書信見證了兩人半個多世紀的不朽愛情,是“兩個友愛的靈魂談話”。2002年普利策傳記獎獲得者大衛(wèi)·麥卡洛在其傳記著作《約翰·亞當斯》中大量引用亞當斯與妻子之間的通信與日記,真實還原了這對革命夫妻的生活狀態(tài)。
兩地分居的亞當斯夫婦之所以能長久地書信傳情,是因為讀書與寫作始終是他倆的共同愛好:書籍是他們相識、相知、相愛的媒介,寫作是他們保持感情溫度的妙方。在母親和哈佛畢業(yè)的牧師父親的啟蒙與熏陶下,從未上過學的阿比蓋爾從小就喜歡父親的圖書館,她博覽群書,思維敏捷,文學天賦出眾,尤其喜歡英國詩歌與散文。也正是在這藏書豐富的圖書館里,阿比蓋爾邂逅了亞當斯,并立即被其貌不揚卻氣質(zhì)獨特的亞當斯所吸引,對他的仰慕與愛戀之情日久彌深。亞當斯則是一段時間后才發(fā)覺阿比蓋爾“罕見的心智與人格魅力”,開始熱烈地追求她。結(jié)識8年、戀愛5年后,他們終于走進婚姻殿堂,攜手共度50余個春秋,始終“如同磁石和鋼鐵一樣”如膠似漆。
亞當斯夫婦相愛半個多世紀的最大秘訣,也許來自他們之間的三重關系:既是夫妻,又是愛人,還是親密無間的朋友。他們在信頭經(jīng)?;シQ對方“我最親愛的朋友”。在亞當斯眼里,妻子是個溫柔親切、理智謹慎、富有教養(yǎng)的朋友,是他“在世界上最好、最親愛、最寶貴、最睿智的朋友”,是他唯一專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人。阿比蓋爾給丈夫的信中也明確指出丈夫的三重身份:“我的思想好像是凝固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依賴于你的指揮和保護,我的丈夫,我的愛人,我的朋友。”他們之間有說不完的話、寫不完的信,兩人的感情自然不會降溫。在傳記作家麥卡洛看來,亞當斯夫婦“就像一個人,有著同樣的思想”,完全理解彼此的喜怒哀樂。
亞當斯在給妻子源源不斷的書信及其日記中,涉及的話題極為廣泛,幾乎無所不談。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的是一個百折不彎的愛國斗士,而這些私密寫作中的亞當斯才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男人。他以律師的敏銳、文學家的敏感、政治家的犀利、哲學家的深刻,生動詼諧地描述自己、社會與政治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的身心狀況,他的憤怒與恐懼,他在醫(yī)院的病友與醫(yī)生,議會沒完沒了的政治辯論,他對華盛頓、杰弗遜、富蘭克林等的看法,等等,使妻子仿佛身臨其境?;榍耙粋€月,因病連續(xù)幾周無法與阿比蓋爾見面的亞當斯在信中寫道:
哦,我親愛的姑娘,感謝上天,再有兩個星期,經(jīng)過如此長的分離后,它終于要將你交給我??床灰娔悖业撵`魂和肉體全都紊亂,要是再這樣下去一兩個月,我會變成這世上最令人討厭的憤世嫉俗者。最近,除了所有人身上的缺點、愚蠢、脆弱和不足,我什么都看不見。人們喪失了他們所有的優(yōu)秀品質(zhì),要么就是我喪失了自己的公正和洞察力。
但是你,永遠軟化、溫暖我內(nèi)心的你,一定會恢復我的仁愛、健康以及思想的平靜。是你使我對生活的態(tài)度和舉止優(yōu)雅別致,是你消除我性格中不合群、性情暴躁的成分,使我有著好脾氣,能夠成功地協(xié)調(diào)自己敏銳的洞察力和率性之情。
亞當斯熱烈地訴說自己對阿比蓋爾的思念以及阿比蓋爾對他的巨大影響,幸運的是這種影響不止在婚前,而是持續(xù)了半個多世紀。時間證明,與阿比蓋爾結(jié)婚是亞當斯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也是他最幸運的事,阿比蓋爾對亞當斯幾十年如一日的“有益而平穩(wěn)的影響”使他受益無窮。
對妻兒的無盡思念,是亞當斯在信中經(jīng)常書寫的主題。早在做巡回律師期間,亞當斯就不斷地給妻子寫信,有時一天多達三封,一次次表達自己“想每天看見妻子和孩子們”的強烈愿望。對亞當斯來說,自家農(nóng)場里有他想要的一切,“家就像一塊磁石,無時無刻不在強烈地吸引著他”。他最喜歡的就是闔家團圓的家居生活,想時時刻刻與家人廝守在一起,然而他肩負的歷史使命卻使他們聚少離多,盡管“他們永遠也不會習慣彼此分離”。由于阿比蓋爾長期居住在波士頓附近的農(nóng)場,照顧幾個被“恐怖之王”天花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幼兒,亞當斯敏銳地意識到妻子的焦慮,于是頻繁地在一封封長信中表達自己對諸事的看法。這些書信是阿比蓋爾的“盛宴”,她從中得到無盡的快樂,同時也希望寫信是丈夫“拋開憂慮的消遣放松方式”。然而文字永遠無法道盡亞當斯對妻兒的眷戀與愛戀。獨立戰(zhàn)爭爆發(fā)后,遠在法國的亞當斯對妻子的感情更為濃烈,他在信中訴說:“我難以表達我的熱情,我是你的”;“如果明天就能和你在一起,我寧愿放棄全世界”。相比其他事情,亞當斯更關心妻子的身心健康。在1776年8月14日的信中他寫道:“我更關心的是你,你周圍那么多人生病。孩子們調(diào)皮搗蛋,使你煩心,你自己身體又弱。然而鄉(xiāng)村的清新空氣,加上適當?shù)腻憻?,能使你保持健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