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
一毛錢,對于那個時候的小學(xué)生來說稱得上是一“筆”巨款了。一個星期能有一毛錢的零花錢,就覺得自己很富有。
我就攢下過幾毛錢,對于父母不常給零花錢的我來說,這多不容易!肯定不舍得花,花了就沒了呀!于是我就一直放在身邊。
有一天,我的好朋友急吼吼地問前后位子的同學(xué)有沒有錢,同學(xué)甲似乎是有錢的,但他猶豫著,沒舍得借。同學(xué)乙說:“我也想借錢呢!”同學(xué)丙是個小富翁,但他也搖頭了。好朋友沒主動問我借,因為我是沒有零花錢的孩子,但那會兒我偏偏身上有錢,于是,我毫不猶豫(也許也猶豫再三)地借給她一毛錢。
第一天她沒有還,第二天也沒有還。然后,學(xué)校放假了,一放就是好幾天!
終于開學(xué)了,謝天謝地,她想起了曾經(jīng)借了一毛錢的事!她拿著一毛錢,有些茫然地問大家:“我上次借了誰一毛錢?”
我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和欣喜,走上前去,克制著興奮,伸出有些顫抖的手:“你借我的呀!”可能表情太夸張了,我的好朋友,就那么詫異地看著我,卻不把錢給我。忽然,她爽朗地笑起來:“肯定不是你,別逗我了!”
我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眼看著一毛錢要離我而去,我忍不住再喊出一聲:“真的!”只可惜,這個“真的”并沒有給我這個債主加分,朋友還是拋下我,笑著去問別人了。
時光流轉(zhuǎn),我依然記得當時的心情,無奈、悲憤——還有希望,她不是去問別人了嗎?應(yīng)該有人知道是我借給她的呀!可她問了一圈,都沒有人告訴她是我借了一毛錢給她。于是,好朋友無奈地把錢收了起來,我也無奈地揪著心看它被收了起來。
之后,這一毛錢的事我一直都沒有再說起過。童年就這樣呼啦啦飛走了,呼啦啦飛走的還有我的羞怯,還有人生的許多難以言說。
這還是一毛錢的事兒。
小學(xué)時,絕大部分孩子都就近入學(xué),因此,除極少數(shù)由家長接送的孩子外,沒有人接送的孩子都要站路隊回家。
那個時候,路隊是年級、班級評比的一個重要指標,每天都有老師監(jiān)督。大致要求是隊伍不能亂,不可以交頭接耳,更不允許打打鬧鬧。因此,大部分同學(xué)都無精打采的,當然,還有部分原因是餓了。
這天,我依舊在隊伍里無精打采地走著,一列一二年級樣子的隊伍趕了上來,跟我們班的列隊緊挨著。突然,我的一側(cè)響起一個壓抑又急促的聲音,我知道那是對我說的:“哎呀,地上有一毛錢!”
我一激靈,馬上朝地上看——地上什么也沒有。
我還沒來得及納悶,身邊那男孩就幸災(zāi)樂禍地叫起來:“貪財鬼!貪財鬼!”我當下心里一驚,弱弱地申辯:“沒有……”我的聲音小小的,還擔(dān)心被檢查路隊的值日生聽到,但男孩不怕,他理直氣壯地嚷:“怎么沒有?我一說地上有錢你就去看,不是貪財鬼嗎?”他充滿正義的聲音引來許多同學(xué)的關(guān)注。
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檢查路隊紀律的老師來了,男孩沒再說什么,可是,我也沒有申辯的機會了啊——雖然我也不知道怎么申辯。我真的好擔(dān)心,擔(dān)心我真的如那男孩說的是個“貪財鬼”。我沮喪地回了家,那天中午吃飯都沒有胃口。
好多年過去了,我經(jīng)常想起那個男孩的“考驗”,順便自我反思:我是貪財鬼嗎?
這回是兩毛錢的事兒。
小時候家里孩子多,父母的收入?yún)s不多,他們不給零花錢我也不怨,就那樣過著沒有零花錢的日子。
可有一天母親給了我零花錢,而且一給就是兩毛!
那是十月的一個清晨,我要去參加全市小學(xué)生籃球比賽。邁出家門時老媽忽然叫住我,把一張紙幣放到我手里,沒有囑咐什么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那是一張兩毛錢的紙幣,綠色的底,有一面印著一座壯觀的大橋。我心里那個激動啊,這幾乎是老媽第一次給我零花錢呢!
我捧著它四下張望:衣服口袋太淺,不能放;褲子口袋好像有個洞,不能放;打球的時候書包就扔在草地上,也不能放。這可怎么辦——我沒有地方放我的兩毛錢!
我臉色潮紅,緊緊攥著我的兩毛錢,心不在焉地到了學(xué)校,心不在焉地和隊友們走向體育館,心不在焉地觀看別的學(xué)校比賽……心不在焉的樣子特別像是第一次參加市比賽的小學(xué)生的膽怯。
做預(yù)備活動時,我急中生智,把那親愛的兩毛錢卷成小卷,塞進運動鞋里。很快它就和腳后跟磨合完畢。謝天謝地,兩毛錢的大包袱終于被鞋子收納了。
比賽結(jié)束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惦念著我的兩毛錢,好幾次想假裝系鞋帶或者什么的把它拿出來,但都不好意思。
終于,我回到家,在自己的房間里,脫下鞋子,想把我的兩毛錢找出來。你們覺得這兩毛錢還會在嗎?
那天的教訓(xùn)我一直銘記在心:錢是多么累贅的東西!
張甫卿摘自《少年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