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不止一次,我像哲學家一樣追問自己,每每在我快找到答案的時候又否定了自己,太難了,我放過了自己。
“我是誰的誰?”
于是,我換了個問題。我們總是存在于某種關系之中的,在社會群體中扮演著種種不同的角色。對于學生而言,我是他們的老師。那么,在學生的生命中,我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在不斷追問自己……
剛參加工作的時候,咨詢和教學是我工作的中心,第一年的咨詢量達到近千人次??粗鴮W生愁容滿面而來,笑容滿面而去,雖然很疲憊,我很感滿足,似乎自己成了他們的“救世主”。
我對自己角色定位的思考開始于一次心理咨詢:
一位高中女生,因父親去世,經(jīng)常處于悲傷之中,對未來生活失去了信心;常常聽到母親躲在被窩里哭泣,家庭氣氛一直籠罩著陰影。借助父親臨終對她“長大成人”“照顧母親”的囑咐,她終于喚醒了自己的價值感和責任意識。后來,她的學習、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變,慢慢走出哀痛的陰影。
這次咨詢讓我認識到,我不是學生的“救世主”,真正能救學生的只能是他們自己。人有一種“成長的動力”,這種動力驅動人努力跨越障礙,爭取成功。教師要做學生成長的激勵者,幫助他們看到自身的積極的力量,學會去面對問題。
隨之而來的是我對教學的思考:心理課該怎么上?我認識到,讓心理課真正起到應有的作用,應著眼于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播下積極的種子。課堂是一種孕育,讓學生永遠充滿希望。課堂教學既要催發(fā)學生生命種子的發(fā)芽、成長,同時也要播下積極、樂觀、向上的種子。
其二,體驗深刻的情感。課堂是一種過程,讓學生才情自由展示。課堂學習不只是為將來做準備,當下的課堂也是學生的生活。課堂上,要讓學生充分展示,全身心去體驗當下的生活。
其三,引導自主地思考。課堂是一種體悟,讓學生在沖突中收獲成長。在課堂教學中要有“矛盾點”,引發(fā)學生認知、情感、價值觀的沖突,使其獲得瞬間的感悟。
學生是需要被點燃的火把,我要做那個點燃火把的人。
我以為找到了心理教學的真諦,也開始撰寫激勵學生成長的文章,以“鄧一”為筆名為《成才導報》(后更名為《江蘇教育報》)的“心靈雞湯”等欄目寫一些文章,堅持了十年之久。
然而,有一天,學生告訴我,他們不喜歡“雞湯”,喜歡“毒藥”。我在震驚之余,也開始了反思———我是學生的激勵者,但很多時候,我都是在讓學生成為我所認為應該成為的人。我似乎忽略了什么……
有一次,在和一位同事聊天的時候,他上幼兒園的女兒走了進來。這位同事一時興起,指著我問她女兒:“這位伯伯姓鄧,他老婆姓陶,你猜猜他女兒叫什么名字?”
我女兒的名字取了我們兩個人的姓氏,叫鄧陶。這似乎很好猜。
“過雨航!”同事的女兒思考了一會兒很認真地回答。
對于這個回答,我和同事啼笑皆非。知道自己猜錯了,看著我們失望的表情,同事的女兒不說話了。后來才知道,她之所以猜“過雨航”,是因為我和她們班過雨航的爸爸長得很像。
原本很好笑的一件事,卻引起了我久久的思考———我們只是想引導學生說出自己預定的標準答案,學生怎么想的反而不去關注。在我們的教學中,學生在哪?應該在哪?
從兒童立場出發(fā),這是現(xiàn)代教育的核心宗旨??吹綄W生的需要,研究學生的特點,尊重學生的學習方式,讓學生“始終在場”,我們的教學才能夠真實而具體。
我開始了對課堂教學的研究,申報了江蘇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重點課題“幸福導向的學生生涯輔導教學設計研究”,從課程內容、單元教學以及課堂教學等方面進行深入研究———
看見學生的需要:課程內容以學生生活為中心,以學生的需要和問題為關注點,讓學生逐漸認識“我是誰”“我要到哪兒去”“我能到哪兒去”“我如何到那兒”等一系列問題。
尋找適合學生的項目:單元教學重在轉化知識的呈現(xiàn)方式,單元教學設計中可采用“階梯型”和“登山型”相結合的方式,先給學生搭建階梯,將他們帶到“半山腰”,然后給定一個山頂?shù)哪繕?,讓他們采用自己的方式到達山頂。
建立學生與課程的聯(lián)系:課堂教學聚焦學生活動體驗,采用“體驗-建構式”教學,根據(jù)學生的興趣與需要去組織學習材料,注重學生在活動過程中體驗、感悟,在引發(fā)認知沖突、情感洗滌、價值選擇等過程中促成自我建構。
蘇霍姆林斯基說,沒有也不可能有抽象的學生。面對一個個具體的學生,他們有自己的需要和特點,我要成為他們的指導者,幫助他們找到自己成長的路徑和方式,成為他們自己。
經(jīng)過多年的探索,感到自己對于心理教學得心應手,參加市、區(qū)心理健康教育優(yōu)課評比多次獲得一等獎,每年在全國“聚焦課堂”活動中開設公開課,也得到同行的認可和贊揚,我似乎又找到了教學的真諦。
然而,在一次專題培訓班上,一位教授說:“在信息化時代,學生是這個時代的‘原住民,而我們是‘移民,如果我們還只是傳授知識的話,那么很可能被替代?!?/p>
我被嚇到了———我是信息化時代的“移民”?要被替代?焦慮、惶恐中,我一遍遍問自己:在學生成長中我能做什么?“移民”怎樣指導“原住民”?我該怎樣了解并走進學生的生活世界?
于是,我開始了新的思考,申報了江蘇省教育科學“十三五”規(guī)劃重點課題“故事中心:中學生生涯輔導敘事研究”。故事是有生命的東西,是生活的縮影,學生用故事來展現(xiàn)其人生;教育需要故事,好的教育以創(chuàng)造那些學生能夠參與并投入深切感情的故事為特征。
故事中心,實質上是以學生生活為中心,以學生發(fā)展為中心。以故事為載體,我探索了“學生生活史”“個性特質”“未來取向”三個方面故事的解讀方式,從學生角度設計了“聽故事”“講故事”“寫故事”的生涯發(fā)展學習模型。將故事作為教學中心,能夠“讓學生在課程中找到自己”,使得生涯輔導課程真正成為學生的課程,課堂成為學生的課堂。
在這個過程中,我認識到,學生不是單純的學習“參與者”,更應該是他所學東西的“創(chuàng)造者”,從這種意義上講,學習是師生共同經(jīng)歷的過程,是師生共同創(chuàng)造的過程。
時光流逝。經(jīng)過多年的積淀,我被評為無錫市心理健康教育學科帶頭人;人到中年,終于修煉到了“寵辱不驚”的境界,安逸的生活磨去了年輕的銳氣,然而在我還沒有來得及孤芳自賞的時候,遭到了“當頭棒喝”———
一位教育評論家說:“沒有進取心的教師,是不配走上講臺的!”
原來,當教師是沒有資格“佛系”、平淡的,進取心是當教師的最低標準。
于是,只好“再出發(fā)”———重讀經(jīng)典,穿越時光對話,在為自己的淺薄而羞愧的同時,也收獲了心靈的寧靜與充實;重讀課堂,找回初登講臺的謹慎,發(fā)現(xiàn)原來每堂課都是“與學生的美麗約會”;重讀學生,在感受學生青春的氣息的同時,也讓自己的心“年輕”起來……
教育哲學家內爾·諾丁斯說,以從事專門職業(yè)作為其社會性存在的教師卻被定格為“為學生服務”,過分追求教師職業(yè)的工具價值而忽視其個體價值的存在,使得扮演多種職業(yè)角色的教師對自我身份的認知出現(xiàn)了偏頗和盲從。
諾丁斯提出,教師一定要拋棄職業(yè)意識,而以共同的人類之愛參與關懷的關系。我漸漸明白,教師的職業(yè)或許很簡單,每年送給你一批孩子,讓你去見證并感悟他們成長的歷程。
于是,我開始深入學生的內心,去感受他們生命的成長。當看到學生一張張的笑臉,我體驗到自己的生命價值和職業(yè)價值的統(tǒng)一,也深深領悟到:享受因過程本身而帶來的自身生命力的煥發(fā),是教師職業(yè)最大的魅力所在。
鄧慶民,江蘇省天一中學師訓處主任,高級教師,無錫市心理健康教育學科帶頭人,江蘇省心育名師,江蘇省“333高層次人才培養(yǎng)工程”培養(yǎng)對象。教學中,他提出“學生在場,故事中心,心理成長”的心理教學主張,形成了“關注學生立場,語言幽默,思想深刻”的教學風格;由其主持開發(fā)的“遇見未來的自己”生涯指導課程獲評“江蘇省中小學優(yōu)秀校本課程”一等獎;主持江蘇省教育科學“十二五”“十三五”規(guī)劃重點課題“幸福導向的中學生生涯輔導教學設計研究”“故事中心:中學生生涯輔導敘事研究”;一百多篇文章在省級以上刊物發(fā)表,多篇論文獲“五四杯”“師陶杯”“新世紀園丁”論文大賽特等獎、一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