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酒泉郡驛置道里新考

賈小軍

內(nèi)容摘要：據(jù)懸泉里程簡Ⅱ90DXT0214①：130A，漢代酒泉郡自東而西設(shè)有表是、玉門、池頭（沙頭）、乾齊等十一處驛置，從酒泉郡表是到敦煌郡淵泉的道路里程為694漢里（約合289公里），每個站點(diǎn)平均相距28.9公里（69.4漢里）。表是為酒泉郡自東向西的第一處驛置。西漢樂涫縣治當(dāng)在肅南明花鄉(xiāng)明海城遺址，綏彌縣治當(dāng)在下河清鄉(xiāng)皇城故城。據(jù)里程判斷，綏彌到祿福之間還應(yīng)設(shè)有一處驛置。祿福與玉門之間有天等三處驛置，天居中，其余兩處驛置一東一西，位于東西大道之上。天當(dāng)治騸馬西古城。漢玉門縣當(dāng)在今赤金綠洲之內(nèi)低窩鋪以東、赤金鎮(zhèn)西北一帶，沙頭縣在今玉門鎮(zhèn)中渠村一帶，或即中渠村古城。乾齊是酒泉郡最西一處驛置，位于沙頭之西，現(xiàn)存“淵泉縣故城”或即漢乾齊縣城。淵泉為西漢敦煌郡屬縣，其故城不在三道溝鎮(zhèn)，當(dāng)從他處尋之。

關(guān)鍵詞：漢代;酒泉郡;驛置;道里

中圖分類號：K877.5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0）01-0115-08

Abstract： According to Ⅱ90DXT0214{1}： 130A， a slip on the distance between mile-marking posts from the Han dynasty found at the ancient Xuanquan site， 11 posts were placed in Jiuquan prefecture， namely（moving east to west）Biaoshi， Yumen， Chitou（Shatou）， and Ganqi. The distance from Biaoshi in Jiuquan prefecture to Yuanquan in Dunhuang prefecture is 694 Chinese li（circa. 289km）， and the average distance between the posts is 28.9km（69.4 Chinese li）. Biaoshi was the first post starting westwards from Jiuquan prefecture. The seat of Leguan County in the Western Han period was most likely located at the Minghaicheng site in Minghuaxiang， Sunan County， and the seat of Suimi County is projected to be the site of Huangcheng in Xiaheqing Village. According to the distances， there should be another post between Suimi and Lufu. There are three posts between Lufu and Yumen， with Tianyi in the middle， all of them placed along the east-west traffic route， Tianyi being the archaeological site of Shanmaxi. The Yumen County of the Han dynasty was likely located to the east of Diwopu within todays Chijin Oasis and to the northwest of Chijin Town. Shatou County should be located near todays Zhongqu Village in Yumen or the site of ancient Zhongqu Village. Ganqi is the westernmost post in Jiuquan prefecture， located to the east of Shatou， and is located in what is likely todays Yuanquan historical site， which during the Han dynasty was part of Ganqi County. Yuanquan was a post within Dunhuang prefecture in the Western Han dynasty， its exact location is most likely not to be found in Sandaogou Town as previously believed.

Keywords： Han dynasty; Jiuquan prefecture; mile-marking posts; distance

懸泉里程簡Ⅱ90DXT0214①：130A第二欄、第三欄記載了漢代酒泉郡境內(nèi)的驛置道里情況：

祁連置去表是七十里，玉門去沙頭九十九里，沙頭去乾齊八十五里，乾齊去淵泉五十八里，●右酒泉郡縣置十一●六百九十四里。[1]

據(jù)《漢書》卷28下《地理志下》，西漢酒泉郡轄祿福、表是、樂涫、天、玉門、會水、池頭、綏彌、乾齊9縣[2]，上述諸縣中，見于里程簡者僅表是、玉門、池頭（東漢改作“沙頭”）、乾齊四處，淵泉屬敦煌郡，為敦煌郡第一處驛置，酒泉郡表是與玉門之間其余驛置未知。據(jù)里程簡，表是為酒泉郡由東向西的第一處驛置，乾齊則是酒泉郡最西端的驛置，其間道路里程為694漢里，1漢里等于415.8米（王莽貨布尺和銅斛尺[3]以及漢簡常規(guī)尺寸[4]），694漢里約合289公里，每兩個相鄰站點(diǎn)間平均相距28.9公里（69.4漢里）。根據(jù)居延里程簡EPT59.582[5、6]、懸泉里程簡Ⅱ90DXT0214①：130A[1]中武威郡、張掖郡驛置分布情況可知，位于東西大道上的縣城、郡城駐地，皆設(shè)有驛置，酒泉郡亦當(dāng)如此。據(jù)《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二冊圖33—34西漢涼州刺史部地圖，除會水縣治在今高臺西北、漢羌谷水（今黑河）西岸與東部都尉治隔河相望而不在東西大道之上，其余諸城即表是、樂涫、綏彌、祿福、天、玉門、池頭、乾齊8縣皆地當(dāng)東西大道{1}，所設(shè)驛置亦當(dāng)與縣城同在，并且自東向西依次排列。如此，則酒泉郡十一置未知者尚有3處。據(jù)里程簡，相鄰驛置之間距離雖有長短（最長99漢里，最短50漢里），但相鄰兩處驛置之間的距離大體應(yīng)為一天的行程。里程簡上河西走廊相鄰驛置距離有15個數(shù)據(jù)，共993漢里，平均66.2漢里（約27.5公里）。而酒泉郡相鄰驛置之間的平均距離已如上述，是69.4漢里（28.9公里）{2}。據(jù)此，則我們大體可以復(fù)原出酒泉郡的驛置道里來。

關(guān)于漢代酒泉郡驛置道里的復(fù)原和研究，吳礽驤、初師賓、李并成、郝樹聲、張德芳等先生已做了大量工作{3}，但仍有可置喙處。以下在上述先生研究的基礎(chǔ)上，對酒泉郡的驛置道里進(jìn)行討論。

一 表是、樂涫與綏彌

酒泉郡自東向西第一處驛置是表是。東漢光和三年（180）地震前表是縣治當(dāng)在今高臺縣宣化鎮(zhèn)定安村一帶[7]，地震遷址之后新筑的表是城，即今高臺駱駝城遺址[7、8]，位于表是縣的驛置亦當(dāng)隨之發(fā)生變遷。

樂涫，漢酒泉郡屬縣。《元和郡縣圖志》卷40《隴右道下》：“福祿縣，中下。西至州一百里。本漢樂涫縣，屬酒泉郡。后魏太武帝平沮渠茂虔，改縣為戍，隸敦煌鎮(zhèn)。孝文帝改為樂涫縣，隋改縣為鎮(zhèn)。武德二年置福祿縣，取舊名也?！盵9]知唐福祿縣即漢樂涫縣，在肅州東一百里。以西安出土的鎏金鏤花銅尺計，1尺合今0.3米[3]740，一里1800尺（540米），唐一百里合今54公里。今酒泉肅州城區(qū)東南54公里處，有下河清鄉(xiāng)皇城故城（又稱酒泉皇城城址）[10、11]。該城為漢唐古城，位于下河清鄉(xiāng)皇城村東北側(cè)500米處，“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344米，南北寬291米，面積約10萬平方米。城垣夯土版筑，基寬7米，殘高2—3米，夯層厚約0.12米。四角有角墩，西南、東北角墩殘高約5米，夯筑。東墻外有馬面，北墻偏東處內(nèi)折90度東向開門，南墻亦開門，城內(nèi)東北隅有方形土臺1座。城墻夯土中夾有灰陶片。城址周圍分布有漢墓群。東墻夯土中采集有2枚開元通寶錢。推測此城為漢樂涫縣、唐福祿縣址?！盵11]234該城距駱駝城直線距離為59公里（約合漢137里），遠(yuǎn)超過前述相鄰兩處驛置之間的平均距離（69.4漢里，合28.9公里），因此初師賓、李并成認(rèn)為，表是、樂涫之間還應(yīng)設(shè)有另一個置[8][12]。李并成指出：“考之其所經(jīng)地點(diǎn)，駱駝城往西約33公里許（約合漢77里）為今酒泉市屯升鄉(xiāng)雒家莊，該莊位處馬營河下游天然河道東岸，系祁連山北麓的又一處小綠洲……雒家莊一地實為這條道路上的必經(jīng)之處……判斷酒泉市屯升鄉(xiāng)雒家莊一地?zé)o疑應(yīng)有漢置之設(shè)，惜今已無存，更不知其名?！盵8]若如此，則說表是、樂涫之間另有一處驛置頗有道理，但要真正將這一驛置落實到具體某一點(diǎn)，只能期待漢簡等考古資料的新發(fā)現(xiàn)了。前已論及，驛置道里簿中的相鄰驛置之間道里頗有長短，長則99漢里，短則50漢里，并非定數(shù)。又，一說漢樂涫縣治今肅南明花鄉(xiāng)上井村北3公里處的明海城遺址[13、14]，據(jù)《中國文物地圖集》，該城“平面呈正方形，邊長155米。城墻基寬7米，頂寬3米，殘高10米。四角筑圓臺體角墩。南墻正中辟門，門外筑方形甕城，面積約560平方米，門向東。地表散見灰陶片、磚塊，采集有五銖錢、銅鏃等。推測此城唐代之后即廢棄”[11]357。按此說依據(jù)之一，是“官本”（亦稱武英殿本）《元和郡縣圖志》卷40《隴右道下》的記載，即唐祿?？h城在肅州東200里[9]1039。王北辰認(rèn)為，《元和志》兩種不同記載的是非，尚有待于核實，僅合于某一種記載并不可靠[13]130-138，誠是。明海城遺址距駱駝城遺址直線距離約25公里（當(dāng)60漢里），若明海城遺址即漢樂涫縣、唐福祿縣，則表是、樂涫之間距離正合前述兩處驛置之間距離的平均數(shù)，不必再找一置（詳后）。

綏彌，西漢置，酒泉郡屬縣。《漢書》卷28下《地理志下》“酒泉郡綏彌縣”李賢注引如淳曰：“今曰安彌。”[2]1614《后漢書·郡國志》：“（酒泉郡）安彌，故曰綏彌。”[15]《資治通鑒》卷114義熙二年（406）九月條：“沮渠蒙遜襲酒泉，至安珍?！焙⒃唬骸鞍舱浼礉h酒泉郡安彌縣也，后人從省書之，以‘彌為‘彌，傳寫之訛，又以‘彌為‘珍?！盵16]《宋書》卷98《氐胡傳》：“（義熙）二年九月，蒙遜襲李暠，至安彌，去城六十里，暠乃覺?！盵17]所謂“去城六十里”，是指距西涼都城酒泉城有六十里。今酒泉市肅州區(qū)至三墩鎮(zhèn)古城村（原屬臨水鄉(xiāng)）的距離與此大致吻合[18]。明《肅鎮(zhèn)華夷志》卷1《圖說》“下古城堡圖說”云：“下古城……土城周圍二百八十丈。東至雙井、下河清四十里。西至西山口二十五里，北至邊，南至臨水堡一十里?！盵19]“臨水堡圖說”云：“臨水……土城周圍三百六十丈。東至雙井堡六十里，東南至河清堡七十里，西至肅州四十里，北至下古城一十里。”[19]25又明代肅州衛(wèi)有臨水驛，在臨水堡東北隅[19]129。李并成指出：“臨水鄉(xiāng)（按，今并入三墩鎮(zhèn)，引者）北的古城村，殘存一座古城廢墟。城址略呈方形，長寬各200米許，殘高1—2.5米，東垣向東突出，開東、西二門，地面散落灰陶片、黑陶片、碎磚塊等物?！薄霸摮窍蛭饔写蟮乐蓖ň迫?向東經(jīng)高臺縣雙井子、苦水墩、鹽池大道，再沿黑河西岸行可徑趨張掖，該道當(dāng)為漢晉時的交通、用兵大道，元明清三代的驛道亦此走向。”[20]“該城西距酒泉26公里，恰合漢里60里;東距皇城遺址（漢樂涫縣）31 公里，合漢里約72里。漢綏彌縣、綏彌置即設(shè)于此城中?！盵8]但此說仍有可商榷之處。雖說臨水鄉(xiāng)古城村古城廢墟西距酒泉、東距皇城遺址里距頗為恰當(dāng)，但這三處并不在東西交通的一條線上，皇城故址西北行約30余公里可達(dá)古城村，古城村西偏南行26公里左右到酒泉，路線頗為迂回[10]61。因此，漢綏彌縣似應(yīng)在他處求之。王北辰、吳礽驤認(rèn)為，前述酒泉下河清皇城故城應(yīng)是綏彌縣城[13]130-138[14]336-357，東距明海城遺址約32公里（約77漢里）。如此，則駱駝城（表是縣）—明海城遺址（樂涫縣）—皇城故城（綏彌縣）—祿?？h（酒泉郡治）路線平直，不必迂回[10]74-75。因此，西漢樂涫縣治當(dāng)在明海城遺址，綏彌縣治當(dāng)在皇城故城。王北辰先生曾對此有系統(tǒng)論述[13]130-138，上述漢代驛置里程資料正可作為王先生之說的補(bǔ)充證據(jù)。由于皇城故城到酒泉肅州城區(qū)直線距離56公里左右（約135漢里），遠(yuǎn)遠(yuǎn)超出前述兩處驛置間的平均距離。看來，在漢代酒泉郡驛置道里簿上，綏彌到祿福之間才需另找一處驛置（暫以A代之）。今酒泉肅州區(qū)上壩鎮(zhèn)西距肅州區(qū)26公里（約63漢里），東距皇城故城35公里（84漢里）;總寨鎮(zhèn)在上壩鎮(zhèn)西6公里處，這一帶地當(dāng)東西大道，有多處漢魏墓葬，另一處驛置或在今肅州區(qū)上壩鎮(zhèn)到總寨鎮(zhèn)一帶某處。

三 玉門與沙頭

玉門，漢酒泉郡屬縣?！稘h書》卷28下《地理志下》酒泉郡玉門縣李賢注引師古曰：“闞骃云漢罷玉門關(guān)屯，徙其人于此?！盵2]1614《元和郡縣圖志》卷40《隴右道下》：“玉門縣，中下，東至州（按：指肅州，引者）二百二十里。本漢舊縣，屬酒泉郡。漢罷玉門關(guān)屯戍，徙其人于此，因以名縣。后魏孝明帝改為玉門郡，周武帝省入會川縣，隋開皇十年復(fù)改為玉門縣。皇朝因之。”[9]1024前引《讀史方輿紀(jì)要》卷63《陜西十二》“玉門城”條：“玉門城，在衛(wèi)西二百里。漢縣，屬酒泉郡，后漢因之?！泵鞔倮锂?dāng)今115公里，合277漢里。唐肅州治酒泉縣，即今酒泉肅州區(qū)所在。如此，漢玉門在今肅州區(qū)西北115—119公里處。據(jù)此里距，則漢、唐玉門縣治皆在今玉門市赤金鎮(zhèn)西北。又《釋迦方志》卷上《中邊篇第三》：“（蒲昌海）東面少北，去玉門一千三百里?！盵25]蒲昌海即羅布泊。李并成指出：“赤金綠洲位于羅布泊東600KM許（鳥道），若考慮到道路的迂曲起伏恰可與1300里之?dāng)?shù)合?！盵20]95漢唐玉門縣治今赤金綠洲之內(nèi)（今赤金鎮(zhèn)西北12—16公里處）。如前所引，李并成認(rèn)為漢玉門縣故址即今玉門市赤金古城。但正如郝樹聲所指出的：“兩千多年前所建城市，很難一一與今天的故城遺址對應(yīng)起來。尤其是那些當(dāng)年建筑在綠洲農(nóng)耕區(qū)的城市，今天除了繼續(xù)沿用的以外，大多已蕩然無存，如果一定要給兩漢的每個縣城指出一個今天的故城遺址，難免削足適履，張冠李戴?！盵26]因此，要非常準(zhǔn)確地確定漢玉門縣的位置，還有待于更可靠的考古學(xué)證據(jù)出現(xiàn)。

玉門以西的驛置里程簡有載：“玉門去沙頭九十九里?！?9漢里合今約41.2公里。沙頭縣即池頭縣，西漢酒泉郡屬縣，《漢書》卷28下《地理志下》作“池頭”，《后漢書》志第23《郡國五》作“沙頭”，核之里程簡及其他簡文，“池頭”或即“沙頭”之訛?！蹲x史方輿紀(jì)要》卷63《陜西十二》“乾齊城”條：“沙頭城，在衛(wèi)西二百五十里。漢縣，屬酒泉郡，后漢因之?！盵21]2983又“玉門城”條：“玉門城，在衛(wèi)西二百里。漢縣，屬酒泉郡，后漢因之?！盵21]2982則沙頭城在玉門城西五十里，明1里為576米，則沙頭在玉門西28.8公里處。以此里距，則沙頭縣在今玉門鎮(zhèn)中渠村一帶{2}。李并成認(rèn)為池頭縣城當(dāng)為今玉門市花海鎮(zhèn)畢家灘古城[8]101-102[20]，據(jù)《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下）》，該城位于花海鎮(zhèn)西略偏北13.5公里處[11]248，位置不在東西大道之上，行程過于宇遠(yuǎn)，故此說不可取。按，玉門鎮(zhèn)中渠村東南1公里處有魏晉古城城址，“城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152米，南北寬105米。城墻夯土版筑，現(xiàn)基寬7米，高9米。四角有夯筑圓形角墩，其中三個已毀，唯存西北角墩，下大上小，底徑10米。高11.5米，夯層中夾有4層纴木。南墻辟門，門外有方形甕城，長9米，寬7.6米，墻體殘高3.3米。西、南墻略有坍塌。地表散見少量灰陶片?！盵11]248李并成推測此城或為漢酒泉郡乾齊縣城[20]104-105。但據(jù)里程簡“玉門去沙頭九十九里，沙頭去乾齊八十五里”的記載，乾齊縣在沙頭（池頭）之西85漢里（約35.3公里），故此城肯定不是乾齊縣城?！吨袊奈锏貓D集·甘肅分冊（下）》判斷該城為魏晉古城?！度龂尽肪?8《閻溫傳》：“河右擾亂，隔絕不通，敦煌太守馬艾卒官，府又無丞。功曹張恭素有學(xué)行，郡人推行長史事，恩信甚著，乃遣子（張）就東詣太祖，請?zhí)?。時酒泉黃華、張掖張進(jìn)各據(jù)其郡，欲與（敦煌功曹張恭）并勢……恭即遣從弟華攻酒泉沙頭、乾齊二縣。”[27]據(jù)《晉書》卷14《地理志》，“酒泉郡”有“沙頭縣”[28]。則東漢末年至魏晉時期仍有酒泉郡沙頭縣。據(jù)上述里程及古城形制、規(guī)模判斷{1}，此城當(dāng)即漢代沙頭（池頭）縣城，魏晉沿置于此。

四 乾齊與淵泉

乾齊，西漢酒泉郡屬縣?！吧愁^去乾齊八十五里”，85漢里合35.3公里。按此里距，乾齊在沙頭縣西北35.3公里處。《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二冊“涼州刺史部”圖和《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上）》之“甘肅省歷史圖（二）·西漢時期”、“甘肅省歷史圖（三）·東漢時期”[11]49-50[23]圖33-34將乾齊標(biāo)于沙頭之東，誤。由今玉門市西北行35.3公里，是今瓜州縣河?xùn)|鄉(xiāng)所在，該區(qū)域如今河網(wǎng)、灌渠縱橫，為疏勒河干、支流所經(jīng)，但漢代籍端水（疏勒河上游）自南向北直接注入冥澤，并不經(jīng)過今玉門市區(qū)、瓜州河?xùn)|鄉(xiāng)等地[10]68-69[23]圖33-34，因此自沙頭縣（今玉門市中渠村古城）西行至乾齊可走直線。如此，則乾齊縣治當(dāng)在今瓜州縣河?xùn)|鄉(xiāng)一帶。位于河?xùn)|鄉(xiāng)以東不遠(yuǎn)處的三道溝鎮(zhèn)四道溝村北側(cè)有“淵泉縣故城”，“城平面呈長方形，南北長320米，東西寬240米。城墻夯筑，基寬4.2米，頂寬2.5米、殘高2—3.5米，夯層厚0.13—0.15米。城內(nèi)有灰層堆積，內(nèi)含陶片。據(jù)考為漢代敦煌郡所屬淵泉縣城?！盵11]296[29]據(jù)里程簡，“乾齊去淵泉五十八里”，淵泉在乾齊之西58漢里（約24公里），故必不在此地。以此“淵泉縣故城”規(guī)模、形制及里程而論，或即乾齊縣城。吳礽驤則認(rèn)為漢乾齊縣城在今玉門市黃閘灣鄉(xiāng)八家莊一帶[29]19。另，河?xùn)|鄉(xiāng)附近現(xiàn)存規(guī)模較大的城址還有清代橋灣故城，該城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320米，南北寬122米[11]304，以規(guī)模、形制而論，堪當(dāng)漢代縣城。但其位置在河?xùn)|鄉(xiāng)北7.5公里，里距與里程簡的記載不符，今備于此。或者由于此地古今河道變遷太大，已難覓當(dāng)年乾齊縣城址了。

乾齊是酒泉郡最西一處驛置。據(jù)上討論可知，從最東端的驛置表是（治駱駝城）到最西端的乾齊（瓜州縣三道溝鎮(zhèn)四道溝村北側(cè)“淵泉縣故城”），酒泉郡共十一處驛置，“六百九十四里”路程，合289公里，每兩個站點(diǎn)平均相距28.9公里（69.4漢里）。今高臺駱駝城至瓜州縣三道溝鎮(zhèn)四道溝村北側(cè)的“淵泉縣故城”的道路里程，核之網(wǎng) 絡(luò)360地圖，從駱駝城經(jīng)清嘉高速、嘉安高速{2}，里程約為290公里，與里程簡的694里即289公里基本一致，令人驚嘆！這也說明以上對表是到乾齊的驛置道里討論應(yīng)當(dāng)是正確的，乾齊縣的具體位置也應(yīng)無誤。不過按上述討論里程而言，表是至樂涫二站一程約30公里，樂涫至綏彌二站一程約32公里，綏彌至祿福三站二程約56公里，祿福至天三站二程68公里，天至玉門三站二程47—51公里，玉門至池頭（沙頭）二站一程41公里，池頭（沙頭）至乾齊二站一程35公里，乾齊至敦煌郡淵泉二站一程24公里，合計333公里，與里程簡所記289公里有44公里的誤差。出現(xiàn)誤差的原因，筆者度之，一是天至玉門間的里程有誤。治今清泉鄉(xiāng)白土梁村騸馬城的天縣（延壽縣）西北距赤金鎮(zhèn)約35公里（約合84漢里），但據(jù)上述討論，漢玉門縣治暫時只能確定在赤金綠洲范圍之內(nèi)，或在今赤金鎮(zhèn)西北12—16公里處，若減去這段路程，誤差值會變小。二是對于酒泉郡十一置及道里的確定，學(xué)界頗有爭議。初師賓認(rèn)為，酒泉郡段里程為表是到淵泉（治今瓜州縣布隆吉鄉(xiāng)西側(cè)潘家莊一帶，詳后）八縣三置共十一程，694漢里[12];李并成認(rèn)為，酒泉郡十一置由東向西排列，分別是“祁連置、表是縣（置）、失名置（今屯升雒家莊）、樂涫縣（置）、綏彌縣（置）、郡治祿?？h（置）、玉石障（置）、延壽縣（置）、玉門縣（置）、沙頭縣（置，西漢名池頭縣）、乾齊縣（置），恰為數(shù)十一。東漢694里合今約298 公里（應(yīng)為289公里，引者），這一里數(shù)應(yīng)指從表是縣至乾齊縣的距離，恰為694漢里”[8]。這一計算既將祁連置到表是的70漢里（約29公里）未計算入內(nèi)，亦未將乾齊至淵泉的58漢里（約24公里）計算入內(nèi)，明顯有誤。而且，以李說之詳細(xì)里程核算，表是至乾齊的距離為“33+30+31+26+32+36+

31+43+37=299（公里）”，合719漢里，并非694漢里。若加上祁連置到表是的29公里（70漢里），則為328公里，誤差39公里;若加上乾齊到淵泉的58漢里（24公里），則為323公里，誤差34公里。如前所述，里程簡將祁連置到表是的里程寫在張掖郡一欄，乾齊到淵泉的里程寫在酒泉郡一欄，故祁連置應(yīng)屬張掖段里程的最后一處驛置，乾齊則是酒泉郡的最后一處驛置，其與下一驛置間的道里，應(yīng)計算在上一路段里程之內(nèi)，故當(dāng)從初師賓說。就具體的道里而言，祁連置去表是七十里（29公里），乾齊去淵泉五十八里（24公里），有12漢里（約5公里）的差距。第三，里程簡酒泉段路線，玉門至淵泉四站三程（玉門—沙頭—乾齊—淵泉）共242漢里，玉門到表是共八站八程為452漢里，后者里數(shù)沒有問題，但其間驛置道里皆為推測，因此出現(xiàn)誤差在所難免。并且，正如初師賓所指出的，驛置道里簿中還存在一些反?，F(xiàn)象，即某些地段的道里數(shù)反而比直線距離少得多，某些地段實際里數(shù)小而直線距離大，“這種反?，F(xiàn)象表明，某些路段的驛置數(shù)、道里數(shù)仍可置疑，尚需深入探討?！盵12]看來，準(zhǔn)確復(fù)原表是到玉門間的具體驛置道里，還需更加可靠的直接材料，這只能有待于今后的考古調(diào)查、發(fā)掘和研究工作了。

“乾齊去淵泉五十八里”，由乾齊西行，進(jìn)入敦煌郡，即驛置道里簿長安至敦煌間驛置道里的最后一段路程。淵泉為西漢敦煌郡屬縣。58漢里約今24公里。按此里距，從瓜州縣河?xùn)|鄉(xiāng)出發(fā)向西24公里，到達(dá)今瓜州縣布隆吉鄉(xiāng)西側(cè)潘家莊一帶。這一帶地當(dāng)東西大道，適宜筑城，亦可安排驛置。據(jù)《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下）》，潘家莊村西側(cè)2公里處有清代“潘家莊城址”：“城平面呈長方形，東西長235米，南北寬185米。城墻坍塌嚴(yán)重，基寬3米，殘高1.5—2米。四角有角樓。西墻有馬面。東、西兩墻中部開城門。城內(nèi)中部及偏南部有土墩4座。不見任何遺物?！盵11]306此城為清代遺跡，未知是否與漢代淵泉縣城有無關(guān)系?！稘h書》卷28下《地理志下》敦煌郡淵泉縣李賢注引師古曰：“闞骃云地多泉水，故以為名?！盵2]1614-1615李并成認(rèn)為漢淵泉縣城在三道溝鎮(zhèn)四道溝村屯莊古城[20]119-120。吳礽驤[29]19、《中國文物地圖集》亦持此說{1}。據(jù)上所論，漢酒泉郡乾齊縣治今瓜州縣河?xùn)|鄉(xiāng)，已在三道溝鎮(zhèn)西北，故淵泉縣必不在三道溝鎮(zhèn)，當(dāng)從他處尋之。寧瑞棟認(rèn)為，淵泉城即今瓜州縣旱湖腦城址[30]。據(jù)《中國文物地圖集·甘肅分冊（下）》“旱湖腦城址”條，該城址位于布隆吉鄉(xiāng)雙塔村東南10公里旱湖腦，為漢代城址。“由相連的南北兩城組成，南城東、西墻的北端與北城相接。兩城平面均為長方形。南城東西長260米，南北寬170米，墻體坍塌不存。北城東西長220米，南北寬160米，城墻夯筑，基寬8.5米，殘高3.5米，夯層厚0.14—0.16米，四角有角墩，門東開，寬4.85米，西南角墩外有4座夯筑四棱臺體小方土墩，南北兩排排列，邊長2.5米，殘高1.2—1.45米，夯層厚0.08—0.1米。城內(nèi)外地表散見繩紋、弦紋、水波紋灰陶片?！盵11]296按此城規(guī)制，或即漢敦煌郡淵泉縣城址。但劉光華指出：“該城靠南，與‘地多泉水之說不合，亦與漢簡里程簡不符?！盵18]104由于驛置道里簿具體里程記錄到淵泉為止，淵泉以西線路缺少準(zhǔn)確記錄，故要準(zhǔn)確定位漢淵泉縣治所在，仍待新的材料出現(xiàn)。

五 小 結(jié)

據(jù)上，我們可以得出如下認(rèn)識：

第一，懸泉里程簡Ⅱ90DXT0214{1}：130A記載了漢代酒泉郡境內(nèi)的驛置道里情況，酒泉郡自東而西設(shè)有表是—樂涫—綏彌—A—祿福—B—天—C—玉門—池頭（“沙頭”）—乾齊等十一處驛置，從酒泉郡表是到敦煌郡淵泉的道路里程為694漢里（約合289公里），每個站點(diǎn)平均相距28.9公里（69.4漢里）。

第二，酒泉郡自東向西的第一處驛置是表是。東漢光和三年（180）地震前表是縣治當(dāng)在今高臺縣宣化鎮(zhèn)定安村一帶，地震遷址之后新筑的表是城，即今高臺駱駝城遺址。西漢樂涫縣治當(dāng)在肅南明花鄉(xiāng)明海城遺址，綏彌縣治當(dāng)在下河清鄉(xiāng)皇城故城。據(jù)里程判斷，綏彌到祿福之間應(yīng)設(shè)有另一處驛置（A），或在今肅州區(qū)上壩鎮(zhèn)到總寨鎮(zhèn)一帶某處。

第三，漢祿?？h即治今酒泉肅州城區(qū)。祿福與玉門之間有天等三處驛置，天居中，其余兩處驛置一東（B）一西（C），位于東西大道之上。天當(dāng)治騸馬西古城。

第四，漢玉門縣當(dāng)在今赤金綠洲之內(nèi)低窩鋪以東、赤金鎮(zhèn)西北一帶，要非常準(zhǔn)確地確定漢玉門縣的位置，還有待于更可靠的考古學(xué)證據(jù)出現(xiàn)。漢沙頭縣在今玉門鎮(zhèn)中渠村一帶，或即中渠村古城。

第五，乾齊是酒泉郡最西一處驛置，位于沙頭之西，以“淵泉縣故城”規(guī)模、形制及里程而論，或即漢乾齊縣城。淵泉為西漢敦煌郡屬縣，其故城必不在三道溝鎮(zhèn)，當(dāng)從他處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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