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泰
小盧是苦水柳村校改以來的第17位老師。
報(bào)到那天村主任喜憂參半地夾夾小眼睛看著娃娃,說:“盧老師來俺村教書好??!我們熱烈歡迎。只是俺村條件差,生活艱苦,但,俺村人好,不會欺負(fù)你的?!?/p>
盧老師靦腆地看著村主任,說:“謝謝您!主任。我會認(rèn)真教學(xué)的,培養(yǎng)好孩子?!?/p>
村主任說:“好,盧老師,我代表村民感謝您!今兒上午你就別開伙了,在我家吃頓便飯,我請你?!?/p>
小盧看眼主任,說:“這不合適吧?”
“咋不合適?初來乍到的,吃我頓飯沒啥事?!?/p>
苦水柳村學(xué)校,校改前租賃民房,現(xiàn)建了三間磚混的教室,流動的三十幾個學(xué)生,四個年級,學(xué)生五年級就到另個村上學(xué)。教師單間宿舍,單人床,桌子,破櫥子,臉盆架和塑料臉盆。有把吱吱呀呀的所謂椅子?;锓坷镉袀€煤球爐子,小案板,鋁壺、暖瓶、鋁鍋、炒鍋各一個。校園東側(cè)有壓水井,有點(diǎn)菜地,老師可種幾畦子菜。還栽著個象征性的籃球架子,投籃的圓筐叮鈴當(dāng)啷的掛在那里。
午飯后小盧老師跟村主任來到學(xué)校,校園、教室、宿舍、伙房都打掃得干干凈凈。煤球爐躥著火苗,燉著水,暖瓶空了等灌開水,村主任提前安排婦女主任來整理了,婦女主任站在那兒歡迎盧老師。她送來一兜饅頭、幾把干面條、一兜小米,油鹽醬醋瓶瓶罐罐滿滿的都送來了。小盧老師看在眼里,激動在心里,感覺到了村上的溫暖。暗下決心,我好好地教學(xué),對得起村干、村民。
盧老師說:“主任,您想那么周到,不用我去買了。不過這些生活用品我要交錢的?!毙”R掏錢給主任。
村主任啪地一拍大腿,說:“盧老師,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不用交錢,這還叫花錢嗎?你若不走,俺村管你吃飯都行,這還算事嗎?”
開學(xué)了,小盧老師的確不錯,學(xué)生反映盧老師教學(xué)棒,待學(xué)生和藹可親,上課認(rèn)真。復(fù)式班,一二三四,四個年級,一二年級學(xué)生臉朝東,三四年級學(xué)生臉朝西。東西兩面山墻都有黑板,每天四個年級的語文、算數(shù)都教一遍,布置作業(yè),晚上罩子燈下改作業(yè)、備課,忙到深夜。這兒井水苦就不用說了,起初喝了苦水鬧肚子,生活清湯寡水,早晨蘿卜咸菜,中午白菜炒蘿卜,晚上蘿卜炒白菜。清淡吧?腦血管堵不住。
還不是最艱苦的,最苦的是感情生活,寂寞難耐。小青年孤軍奮戰(zhàn),白天學(xué)生相伴,亂乎著熱鬧,放了學(xué)就老師孤苦伶仃一人,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小伙子該找對象的年紀(jì),在這偏遠(yuǎn)小村哪有對象可找呀?晚上睡不著,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老師大都是從報(bào)到第一天就開始考慮啥時調(diào)走。短期行為能教好學(xué)生?來的老師有教一年的,有一學(xué)期就調(diào)走的,也有教一個月的、一星期的,也有沒報(bào)到的。有男老師,也有女老師。啥情況都有。
下午小盧家訪,來到一胡同口,忽聽得母雞“咯咯嗒、咯咯嗒”的叫聲……小盧知道這是母雞下蛋了,在向主人討賞。何不買點(diǎn)雞蛋改善改善伙食,他走進(jìn)了這家家門?!凹依镉腥藛??”小盧問道。
一老太太出來堂屋門,一看是沒見過的生人,問他:“你找誰呀?”
小盧面帶微笑回答:“大娘,我不找人,我是咱村上的老師?!?/p>
老太太熱情地招呼:“噢,俺知道你,才來的老師,俺孫女說,你脾氣好、教得好,快屋里坐?!?/p>
小盧說:“您夸獎了?!?/p>
老太太說:“可不是夸獎,孫女說,真的您不賴?!?/p>
小盧也就實(shí)話實(shí)說了:“大娘,我聽到您家雞咯嗒,就想來買您的土雞蛋,您賣嗎?”
老太太說:“老師,別說買,我給你拿,你帶回去吃?!?/p>
“大娘,不買可不行,您怪不容易的?!?/p>
老太太提出來一兜雞蛋,說:“啥錢不錢的,你拿去吃吧老師,你一個人也不容易?!?/p>
“大娘,我可不能白吃,這樣行嗎?一個給您五毛錢。”小盧知道母親買雞蛋大約四毛一個,人家老太太這是土雞蛋,給五毛吧。
老太太說:“我叫你提走吃去,你不落意。行!”
小盧吃完雞蛋,就去老太太那兒買,價格嘛,小盧慢慢地從五毛漲到五毛五,漲到六毛,六毛五……
幾個月后的一次,小盧來到胡同口去老太太家買雞蛋,聽著她家有人說話,是雞蛋的事。
“大娘,你的雞蛋我給七毛一個……”
“俺不賣?!?/p>
“八毛一個哩?”
“不賣?!?/p>
“九毛吧?!?/p>
“不賣?!?/p>
“一塊行了不?!”
“一塊俺也不賣?!?/p>
“你有多少我包圓多少!”
“你給我多少也不賣,包圓也不賣……俺說不賣,就不賣?!?/p>
“你為什么不賣呢?給你多好幾毛了,你嫌錢扎手嗎?”
“我說小伙子呀,不為什么,俺也不嫌錢多?!?/p>
“大娘,那你是為啥?”
“實(shí)話給你說吧,俺給小老師留著哩,俺柳莊得有他教書,村上這么多孩子離不了老師?!?/p>
買雞蛋的小販兒一打絲溜:“噢,這么回事啊,那我走,不買了。大娘我保證今后不再來您村收土雞蛋?!?/p>
小盧聞聽此言,心里一震,激動的暖流流遍全身。多好的大娘,多好的鄉(xiāng)親,他躑躅不前了。他離開胡同口,回校。
星期天到鎮(zhèn)衛(wèi)生院跟小劉把話說開,讓她找合適的吧,我不忍心離開柳莊。
盧老師把心里話跟小劉說了。情況出現(xiàn)積極的變化,小劉鄭重地跟小盧說:“你叫我找什么合適的?我已寫了報(bào)告,申請去劉莊中心衛(wèi)生室工作,以實(shí)際行動扶貧!”
盧老師激動地握住小劉的手:“你想好了?”小劉說:“我考慮再三,決定了?!薄澳呛?!那好!”小盧說。
小劉羞澀地低下頭,臉紅得更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