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捷
第一次坐上火車,離開家鄉(xiāng),我多么希望能看到同學J的身影,我知道不可能,因為我沒有告訴他,但我還是希望有奇跡,但是沒有,有一種莫名的失落。
月臺上,媽媽挽著爸爸胳膊,他們頻頻向我揮手。我從未離開過父母,心中充滿了不舍,心上凄楚,忙閉上眼睛,閉上了眼睛,越發(fā)能看到父母日益衰老的臉,風中的白發(fā),忙又睜開眼。我不能讓父母為我擔心,再說這是件高興的事,我不哭!我看到父母強忍著眼中的淚水,那是硬擠出來的笑容,我又合上眼,讓眼淚在眼眶里轉了幾轉,流入肚里?;疖嚦翋灥亟辛艘宦暎闶歉囌靖鎰e,我的心隨著列車抖動了一下,從今天開始,你就要離開父母的羽翼,將獨自承受人生的風雨了。
在外兩年,可以探家了!
多激動呀!幾個同批的男老鄉(xiāng)約好一起走,也邀上了我。他們先去了成都,先去買好火車票,我們約好某日的火車??墒俏以谀且惶斓搅嘶疖囌竞螅趺匆舱也坏剿麄??;疖嚲鸵_了,我沒有票,可如果我誤了這趟火車,火車分單雙日,隔日運行的。偌大的成都,我人生地不熟,探親假期是有天數(shù)的,在外邊多耽誤一天,就意味著在家少待一天,兜里的錢也是有數(shù)的,這都不允許在外面多耽擱的,而且還有那么多的行李,我急得都要哭了,怎么辦呀,他們是不是沒找到我,已經上車了?迷迷糊糊的我,隨著人流上火車,到了車上,我從車頭到車尾,一節(jié)一節(jié)地找,他們沒在車上。事后,他們跟我解釋,他們在成都出車禍了,趕到火車站后火車已開走了,只好退了半票。
我坐過最糟糕的火車,那種綠皮普快,什么小站都停。人多得像下鍋的餃子,整個車廂里被煙罩得濃霧一般,空氣污濁悶熱,讓人喘不過氣來。火車像個垂暮的老人,沉重地喘著氣,等待著一站一站的行路信號,中途上車的人洪水般的涌來,叫罵著,擁擠著,帶著大包小裹,有的直接從車窗爬進來。我在火車上通常不吃不喝,因為怕上廁所,座椅下面睡著人,走道上是人,廁所里也是人。有一年春節(jié)后,有個老鄉(xiāng)打來電話,他們要回去了,我因為假期也所剩不多了,就決定和他們一起走,先有朋友開車把我們送上了火車,準備上了車后找列車長直接辦臥鋪。因為是春運高峰期,人實在多,到第二天下午才補到一張臥鋪,后來我們幾個輪流去睡,還是仗著年輕身子能扛,那一次硬是在走道里站了一天一夜,賣東西的列車員時不時推著小車過往,我還要起身讓路。
火車上是個小世界,每年放寒暑假,也正是四川各大院校放假的時間。一次暑假歸校的火車上,車行至洛陽時,上來一個小伙子,他一直逗留在我們車廂。后來終于我身邊那人下車了,他坐在了我身邊。交談中得知,他家是成都的,大三的學生,利用假期外出旅游。開學的第一個星期日,他就從他們學校騎自行車到我們位于市郊的學校,這,幾乎穿城而過!偏偏那一天,我們演出隊到成都人民商場有演出任務,他撲了個空,得知我們去了人民商場,又用不到40分鐘的時間趕到人民商場。
他對我說:“游戲不是生活,但生活不能沒有游戲?!钡覀兊膼矍?,始終進入不了這個游戲,很快無疾而終。
火車過了寶雞,駛入崇山峻嶺,開始進出于難以計數(shù)的一個又一個山洞。黑暗迎面撞來,當頭罩下,兩壁的回聲轟隆隆不絕,長長的黑暗之后,驀地,天光豁然開朗,有時火車頭尾在外面,身子藏身山洞,有時是“神龍不見首尾”,只有身子在外邊。
思念與牽掛就是從去四川后開始的,于是我的面前常常橫亙著一條長長的鐵軌,直接通向千里之外的家。走隴海線,一路上有鄭州、西安等大城市,也幻想過能買張聯(lián)票,這樣沿途的幾個城市都玩一玩。但當時,每次探家東西都特別多,舉步維艱。二來歸心似箭,恨不得一腳踏進門,喊爸喊媽。那個迫不及待地想要離家的女孩子已經不在了,我忽然明白了在《飄》里斯嘉麗的父親對她說過的那種對土地的感情了,那兒有我們成長的每一個足跡,它散發(fā)著的氣息?!敖l(xiāng)情更怯”,對所有游子來說都無法抵擋,雖相距千里,但它的那一縷芳香仿佛溫柔的呵護又如同繾綣的愁思,讓那些身在異地的人徹夜難眠。
那年在上海一電視臺實習,去上海坐的是雙層火車,我的座位在上層,火車上每個人都有座位,有開水供應,車上有暖氣,我穿著皮大衣熱得不行,脫下蓋在身上。我高興地上上下下地跑,感覺有點像在大輪上,很舒展,行動自如。
我從西部調到南京后,常常往返于合寧之間,因為父母家在合肥。我希望火車快點開,再快一點……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