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法門寺出土茶具看唐代宮廷飲茶

董文明

[中圖分類號]：G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12--02

1987年2月在重建塌毀法門寺“真身寶塔”時，發(fā)現(xiàn)塔基下面有座用石料修建的秘密地宮石室，經(jīng)過考古發(fā)掘發(fā)現(xiàn)唐朝皇室封存于石室的稀世珍寶，供奉佛骨的大批金銀器、琉璃器、瓷器、石雕、絲綢、服飾等文物。發(fā)掘出的實物中，有奉獻給法門寺佛祖的一套價值無與倫比的宮廷系列茶具。根據(jù)“監(jiān)送真身使隨身供奉道具及金銀寶器衣物帳”石刻碑（刻于唐咸通15年）記載，碑上明確提到了它們就是茶器具。

這套茶具主要材質(zhì)有金、銀、玻璃等主要用于唐代吃茶，設(shè)計與制作方式充分展現(xiàn)了唐代金銀器在當時全球的領(lǐng)先水平。為何主要采用金銀為主要材質(zhì)呢？從今天的角度來看這會降低器物的實用性，其實唐代金銀器是皇家專用金屬，在精英器上采用鎏金、鏨刻工藝能夠進一步提升器物的皇家屬性，所以是否實用，并不重要，用此套器物吃茶主要是展示宮廷的地位與華貴。這套完整成套的絕世珍寶，確鑿無疑地證實了唐代皇宮、宮廷茶道和茶文化的存在，是皇室宮廷茶文化的完美體現(xiàn)，也是宮廷飲茶風(fēng)尚極其奢華的見證。

唐天子對茶事亦很投入。唐太宗李世民（公元599―649）時期，飲茶成為身份、地位的象征，茶葉也成為與異域交往中的國之重器。雖然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唐代關(guān)于個人吃茶的記錄，但是馮贄《云仙雜記》中記載唐太宗以茶餅賞賜公卿大臣乃“唐故例”，“翰林當直學(xué)士，春晚困，則日賜成象殿茶果”，太宗把茶當做恩賜禮品，自己卻不怎么好茶。唐太宗遠嫁文成公主，唐王國與吐蕃的聯(lián)姻使茶葉從中原到達西藏，茶馬古道見證了茶葉在中原與藏地的交換，中原地區(qū)加工好的茶餅輸入藏區(qū)，成為吐蕃上層人士囤積的貨物，也是財富的體現(xiàn)。說明茶事在宮廷以及當時社會上的地位。如今，藏地依舊以磚茶加奶飲奶茶，補充由于蔬菜缺乏導(dǎo)致的微量元素不足。

唐玄宗李隆基（公元685―762）時期，茶藝成為一種禮儀，茶文化引領(lǐng)時尚文化?！睹峰鷤鳌分芯陀袑m廷斗茶的記載：（開元年間，玄宗）與（梅）妃斗茶，顧謂王戲曰：“此梅精也。吹白玉笛，作《驚鴻舞》，一座光輝，斗茶今又勝我矣?！卞鷳?yīng)聲曰：“草木之戲，誤勝陛下，設(shè)使調(diào)和四海，烹飪鼎鼐，萬乘自有憲法，賤妾何能較勝負也！”上大悅。從史料說明了在唐代而不是宋代就有了點茶與斗茶的飲茶娛樂方式，唐玄宗好茶、玩茶，是唐代皇帝中最早精通茶道的帝王。玄宗開元年間茶道大行，所謂“王公朝士無不飲者”，足見唐代上層社會茶風(fēng)之盛。

唐代宗李豫（公元728―779）時期，官辦茶廠首次出現(xiàn)，制茶工藝不斷改進，茶藝更加精湛?！蛾懹瘘c茶圖跋》云：“竟陵大師積公嗜茶久，非漸兒煎奉不向口。羽出游江湖四五載，師絕于茶味。代宗召師入內(nèi)供奉，命宮人善茶者烹以餉，師一啜而罷。帝疑其詐，令人私訪，得羽召人。翌日，賜師齋，密令且啜，一舉而盡。上使問之，師曰：‘此茶有似漸兒所為者。帝由嘆師知茶，出羽見之?！碧拼偛粌H是一位如同玄宗一樣的茶粉，吸取了當時陸羽《茶經(jīng)》的經(jīng)典吃茶觀念，還制定了貢茶制度，后來延續(xù)600年之久，以貢茶院和宮廷專供茶葉產(chǎn)地與運輸三者有機結(jié)合。把中國茶文化的反戰(zhàn)進一步制度化，圖跑了個人飲茶玩茶的興趣愛好層面。

唐德宗李適（公元742―805）時期，朝廷十分重視茶的生產(chǎn)，茶產(chǎn)量當時居世界第一。唐德宗個人也非常喜歡吃茶。據(jù)李繁《鄴侯家傳.皇孫奉節(jié)王煎茶》記載：唐德宗在做王爺?shù)臅r候吃茶喜歡加青椒，茶煮好以后還要請宰相李泌作詩助興，李泌對皇帝吃茶加青椒的方法實在是不認同，直言調(diào)侃說：茶沫多的像碧玉池，好好得到酥油也散的像琉璃珠。唐德宗時期中國茶產(chǎn)量已是世界第一。當時全國產(chǎn)茶超過200萬市擔，按照當時人口平均下來，人均8斤。與代宗自己隨行所欲給茶里甲調(diào)料不同，德宗認同陸羽《茶經(jīng)》中所提到的吃茶方式，給陸羽升官，陸羽不是士族，有沒有科舉功名。德宗在中國茶文化史上最重要的舉措接受趙贊建議。開始全國性征收茶稅，十分之一的抽稅，說明吃茶是全民的愛好，這是最早的茶稅。唐朝有了開財源的新渠道，但是又加重了普通百姓的負擔。建中二年，任湖州刺史的袁高寫詩《茶山詩》抨擊茶稅政策，德宗接受批評，減少了茶稅比率，減輕了一般民眾的負擔。

唐文宗李昂（公元809―840）時期，茶文化持續(xù)滲透到朝廷的一切重要活動中。《唐書》記載：“太和七年正月，吳蜀貢新茶，皆于冬中作法為之。上務(wù)恭儉，不欲逆物性，詔所在貢茶，宜于立春后造?！薄岸凶鞣ā贝蟾攀抢脺厥倚?yīng)催茶冬天發(fā)芽，文宗皇帝不愿勞民傷財，不愿違反自然規(guī)律，勞民傷財，所以也就取消了反季節(jié)貢茶。唐文宗人如其號，喜好文，自己讀書多，水平高，可以與大臣在文字上討論一二，《杜陽雜編》寫到：文宗皇帝崇尚賢士，精通音樂，堪稱專家，在于大臣賢士討論政事之余，還做魏晉以來開始流行的人才評論，當時的文人發(fā)現(xiàn)皇帝水平如此之高，都非常驚嘆。在朝會政務(wù)之后，博覽群書，自己對比書中所提為君之道，進行自我檢查，讀到舜湯傳記時，非常有感觸，給旁邊的大臣說：“若不甲夜視事，乙夜觀書，何以為人君耶！”每此舉辦進士及舉人考試，他經(jīng)常親自出題，甚至與考官一起閱卷，喜歡詩文，經(jīng)常吟誦，還經(jīng)常與大臣討論文章、經(jīng)義，睡眠少，所以經(jīng)常要宮女備茶提神。

唐宣宗李忱（公元810―859）時期，茶與健康長壽得到認可和推崇。《南部新書》記載：“大中三年，東都進一僧，年一百二十歲。宣皇問服何藥而致此？僧對曰：‘臣少也賤，不知藥。性本好茶，至處惟茶是求，或出日過百余碗，如常日亦不下四五十碗。因賜茶五十斤，令居保壽寺。名飲茶所曰茶寮。”“茶寮”的稱呼源于宣宗時代。宣宗以茶獎勵長壽老人，可見當時茶與長壽的觀念已聯(lián)系起來。

唐僖宗李儇（公元862―888）時期，茶藝流程精湛完善，茶具精美豐富。懿宗在位時為寵愛的小兒子李儇贈送了一套茶器具，其中茶碾子上刻有僖宗的小名“五哥”，懿宗去世后，僖宗登基的首要人物就是把佛指舍利按照唐代祖制送還法門寺地宮，除了他父親恩賜給舍利的珍寶以外，他還把這套茶器具一并賜給了真身舍利，也是完成父親未完之事。法門寺地宮甬道出土的《衣物帳》記載了：“茶槽子、碾子、茶羅子、匙子一副七事，共八十兩。”其中鎏金壺門座茶碾子是供碾茶用的;鎏金仙人駕鶴壺門座茶羅子是供碾茶后作篩粉用的;金銀絲結(jié)條籠子和鎏金鏤空鴻雁球路紋銀籠子是供烘團茶用的;鎏金銀龜盒是供儲存茶葉用的;摩羯紋蕾紐三足銀鹽臺和鎏金人物畫銀壇子是供放鹽和其他調(diào)料用的;鎏金伎樂紋調(diào)達子是供調(diào)茶用的;壺門高圈足座銀風(fēng)爐是供煮茶用的;系鏈銀火筴是供煮茶夾炭用的;鎏金飛鴻紋銀匙供取茶用的等。這套金銀茶器具的發(fā)現(xiàn)把我國茶文化的重點從茶本體轉(zhuǎn)到了茶器具上，它是迄今為止世界最古老的的金銀茶具，亦是唐代茶文化的最高層面，展示了唐代吃茶的完整流程，同時點茶、沖泡等其它飲茶方式也可能通過此套茶器具實現(xiàn)。

法門寺地宮出土的茶具自成體系，數(shù)量多，形制美觀，制作精良，裝飾典雅，是我國迄今為止僅見留存于世的唯一的一套唐代宮廷茶器具。最早的茶葉、最早的宮廷茶器具都在中國發(fā)現(xiàn)，從器具上進一步證明了中國茶文化源遠流長，也把我國茶文化的繁榮和鼎盛時期從宋代提前到了唐代。借著這套茶器具的發(fā)現(xiàn)可以一窺唐代宮廷飲茶場景，隨著今天對于唐代服飾、宮廷文化、器具的綜合研究，可以還原出當時唐人的飲茶情景，讓我們對于唐人生活的浪漫想象不再是想象，而是真實的情境。

參考文獻：

[1]丁文著：《大唐茶文化》，東方出版社，1997年10月。

[2]程曉蘋：《從茶文物看唐朝時期的茶文化風(fēng)俗》，《農(nóng)業(yè)考古》，2003年，第4期。

[3]韓生王樂慶著《法門寺地宮茶具與唐人飲茶藝術(shù)》，長城出版社，200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