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葉
摘要:窮極馬克思一生豐富的論著,我們可以發(fā)現他并沒有留下一部關于人學思想的專門性著作,但在青年時期的馬克思身上就已然流露出一種人文主義關懷,特別是通過馬克思在《德法年鑒》時期的兩篇文章可以看出,學者們普遍認為他在這兩篇代表作中比較成系統的論述了人權的相關問題。馬克思在這一時期的理論活動不僅體現出他鮮明的人本主義思想,也正是基于這些經歷從而加速了他向唯物主義和共產主義的轉變,他在這里顯現的人學思想不僅在馬克思主義哲學發(fā)展史上具有重要意義,對于我們當今社會也具有指導性的現實價值。本文以馬克思的著論為切入點,力求探析《德法年鑒》時期馬克思所體現出來的對人的問題的相關思考。
關鍵詞:馬克思;《德法年鑒》時期;人類解放
辯證法思想在馬克思自己本人的思想發(fā)展過程中同樣有所體現,這體現在青年馬克思的思想呈現出一種連續(xù)性與非連續(xù)性相統一的特點,其連續(xù)性表現為馬克思在青年時期思想的發(fā)展一直貫穿著一條主線,即人的本質為何物,怎樣實現人類自由與解放等,在這個前后始終統一的主題中,他所呈現出來的人學色彩已經相當濃厚;則非連續(xù)性并非指在探求人類解放的路途中,馬克思有過絲毫放棄從而呈現出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特點,而是指馬克思的思想發(fā)展得益于他對眾多思想流派的批判與繼承,在此基礎上極具個人的探索與反思意蘊而獨創(chuàng)自己哲學的過程。
一、《德法年鑒》時期人權思想的背景追溯
馬克思的人權思想并非是一下子橫空出世的,人權這一概念最早起源于歐洲,是指“人之作為人享有或應該享有的權利。”在馬克思的人權思想之前已經存在一些關乎人權的理論,比如霍布斯、洛克等人關于自然權利的人權理論;德國古典哲學中康德的自由意志、黑格爾以自由為核心的權利觀念等;以及早期空想社會主義者提出的一系列關于權利的問題等,這些理論不僅在當時對于改善人權狀況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并且都對馬克思人權思想的形成產生了重要影響。
除卻思想上的理論溯源,其人權思想還具有廣闊的社會背景。馬克思生活的時代正處于資本主義迅猛發(fā)展的時期,但是這種發(fā)展同樣具有兩重性,其弊端也日益暴露出來,生產力的發(fā)展必然帶動生產關系的相應變化,在經濟表面呈現大繁榮大發(fā)展的特征背后卻隱藏著經濟上的種種危機,工廠制度下的大機器生產造成了相當懸殊的貧富差距,正是在這種狀況之下馬克思有所洞察,他認識到當時掌握著生產資料的主體仍然是少數人,甚至是極少數人,在這種危機之下帶來的是嚴重的經濟危機,并且這種危機還呈現出一定的周期性特點,這無疑給勞動人民的身心帶來了巨大的苦難。正如上層建筑是由經濟基礎所決定的,資本主義基本矛盾必然會導致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矛盾的日益激化,馬克思認為當時無產階級處于劣勢群體,他們之所以受壓迫、遭受苦難,主要原因還是在于手中無權,加之當時歐洲爆發(fā)的三大工人階級運動也表明無產階級對權利的迫切追求,正是由于當時種種現實的情況,馬克思萌發(fā)了自己關于爭取人權的一系列理論思想,其思想為無產階級爭取主權提供了強大的理論武器支持。
二、馬克思《德法年鑒》時期內蘊的人學思想
在《德法年鑒》時期之前,馬克思曾在《萊茵報》進行報刊工作,崗位的需求使得他開始關注現實生活,在發(fā)現自己的理論研究無法解決現實的物質利益問題時,他陷入反思并且隨之選擇離開德國去到了共產主義運動非?;钴S的巴黎。在那里,他深入觀察和探究工人階級的生活和斗爭,這一時期的經歷為他進行大量的理論研究提供了現實基礎,馬克思在《德法年鑒》時期的思想立場已不同于《博士論文》期間標榜的“自我意識”,也超越了《萊茵報》時期的人學反思,而是轉而從市民社會出發(fā)探究人的本質。
(一)關于“宗教解放”問題
人們向來提倡和崇尚兼相愛的社會觀,對自私自利的行為表示不以為然,而在馬克思所生活的時代,資本主義經濟發(fā)展下所暴露的弊端正是人權下的自私自利性,馬克思深刻揭露了這一現象。青年黑格爾派的代表人物鮑威爾簡單的把當時的猶太人問題全部歸結于宗教問題,認為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放棄宗教,馬克思在《論猶太人問題》中強烈批判了這一觀點,認為猶太人不用放棄宗教也能獲得人權。據統計他在文章中近50次提及人權,分別在普遍性和現實性層面對人權進行了分析,認為這些權利在本質上實際都是利己主義的,人權的實現應當與人的解放相一致,因此要將兩者結合起來加以看待。馬克思在批判鮑威爾等人的過程中嚴格區(qū)分了各種關于解放的問題,他正是沿著此條線路出發(fā)繼而深入到政治問題、市民社會問題以及市民社會下的個人問題,向世人揭示了資本主義制度下人權觀的虛假性。
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馬克思同樣延續(xù)著對宗教世俗性基礎的批判,但是他在此時已深受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影響,費爾巴哈的觀點表明只有從唯物主義出發(fā),才能準確理解現實的人與世界之間的關系,這也就從根本上與黑格爾的唯心主義區(qū)別開來。同時費爾巴哈就黑格爾哲學進行了闡釋,他指出黑格爾哲學實際上是一種神學的復辟,它的實質與宗教一樣都是一種顛倒了的世界觀,然而現實恰恰與此相反,在費爾巴哈的觀點里,他認為宗教與神學不同,上帝的本質實際上等同于人的本質的異化狀態(tài),以此觀之就可以看出費爾巴哈對宗教的批判已經顯示出一種人本主義和唯物主義因素,盡管當時的馬克思對其思想的某些方面還持有保留態(tài)度,但在一定方面已經受到費爾巴哈的影響。他在《導言》中直接貫穿著費爾巴哈對宗教的批判,他認為既然宗教是由人所創(chuàng)造的,那么現實的人自然就意味著宗教的真理,這就說明人并不是一種抽象存在,也并不是外化于世界的,而相反應該是本質存在,人即人的世界,是國家、社會,所以對宗教的批判其實就是對當時以宗教為慰藉的現實世界的批判。
(二)關于“政治解放”問題
馬克思在《萊茵報》時的經歷使得他發(fā)現了理論與現實之間的矛盾問題,正是由于這一時期的經歷,馬克思不僅與“自我意識”的標榜者分裂,并且逐漸關注到現實利益問題,開始反思現實基礎問題,其中包括物質利益、等級關系問題。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中指明:無論是法的關系,還是國家的形式,都不能只從他們自身出發(fā)去理解,當然也不能在精神的層面去理解,而應該放在現實的物質生活中去理解,這里的現實實則指的就是市民社會,馬克思正是基于這種觀點對黑格爾關于國家決定市民社會的論斷進行了顛倒,從而得到相反結論即市民社會決定國家,市民社會的經濟關系正是國家政治的決定性因素。
馬克思曾未放棄對政治斗爭的批判,在《德法年鑒》時期亦是如此。他對人的本質的考察是以市民社會為立足點的,他將市民社會從人的角度出發(fā)劃分為兩個因素,一個是人的類本質,另一個則是世俗的狹隘性,前者屬于合乎人本性的因素,后者與之對立是一種非人的利己主義因素,假若后者這種非人因素上升到國家層面必然對其有所損害,從而使得國家也不符合于人性,當時的德國就表現為這種特征,因此在德國的宗教批判實際上也就是對其市民社會的世俗性根源進行揭露,并且這會使它從國家層面返回到市民社會,但是由于這種因素的非人性,即使返回它也仍會呈現為人的異化的形式,不過這樣一來它便不會再以國家的形式統治人,國家由此得以與市民社會相分離并使得自身成為政治國家這種可能變?yōu)楝F實。馬克思認為只有通過政治革命才能使得政治國家得以實現,政治解放不同于一般的反宗教斗爭,它意味著國家要擺脫宗教的束縛,要求廢除國教,承認信仰自由、取消財產資格對人權的限制等,馬克思對政治解放有可能帶來的積極影響給予了充分肯定,它不僅帶來了政教分離,使國家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而且也促使市民社會中的人成為了自由的個體,消除了一定的政治壓迫,不再受等級制度和封建專制統治的摧殘,但是這種政治解放無疑也存在局限性,馬克思在批判鮑威爾的同時認為不用放棄宗教也能實現宗教解放,認為宗教與國家可以并存,政治革命雖然使國家在宗教的束縛下得以解脫,但是個人在市民社會的世俗生活中并沒有擺脫對宗教的信仰,因此它實質上在國家層面和個人層面存在一個二元對立,同時馬克思在自己的言論中明確提出:“人權,它本身不同于公民權?!边@也說明它有可能導致人權與公民權相分離,在這種政治解放下所獲得的人權并不是全面的,而是只屬于市民社會的人權,在政治國家中顯然是不成立的。
(三)關于“人類解放”問題
由于政治解放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它的不徹底性使得人們所獲得的權利在國家與市民社會兩個層面中產生了矛盾對立,由此在政治國家中的人與現實社會中的人也產生了矛盾,導致人的類本質與現實的人相分離,人的生活也被區(qū)分為類生活與現實的個人生活,這種情況下產生的矛盾如何解決,在馬克思的觀點里就是要實現人類解放。
馬克思最早是在《論猶太人問題》中提出人類解放的,后來在《導言》中對此提供了實現路徑,他不同于鮑威爾將政治解放與人類解放混為一談,而是將兩者嚴格區(qū)分開來,他認為人類解放意味著對利己主義的人權的徹底消滅,以公有制取代私有制,指出要形成一個完全不同于資產階級的其他力量即無產階級與其相抗衡,尤其是馬克思在論證無產階級革命時指出無產階級代表勞動人民的利益,無產階級革命能夠實現人們之間真正的自由、平等,因此無產階級的解放就代表了人的解放,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揚棄人的自我異化,促使真正的人與真實的人相統一,人的類生活與現實生活相統一,可以看出馬克思關于無產階級使命的論述與人權是緊密相連的。在探求實現人類解放的路徑問題上,馬克思對“批判的武器”與“武器的批判”進行了明確的區(qū)分,即從理論與現實實踐的關系兩個層面對這一問題進行了解答,他認為批判的武器必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除此之外,馬克思還在文中特意指出政治解放是“人的解放的最后形式”,因此這就與鮑威爾的觀點明確區(qū)分開來,可以看出人類解放并不等于政治解放,它是對政治解放的延續(xù)與超越,同時也可以看出人類解放在馬克思的觀點里應當是一個歷史性的過程和存在。
三、《德法年鑒》時期人權思想的歷史價值
馬克思在《德法年鑒》時期的思想主要是圍繞著人的本質以及人的解放所展開的,這一時期的馬克思立足于市民社會,提出了關于政治解放、人類解放的一系列重要的命題,這一時期的馬克思顯然已經意識到要想爭取人權僅僅依靠社會改良是不夠的,因此他主張徹底性的政治革命,他在文中對資產階級的本質進行了揭示,認為其真正本質實際上根源于現實的私有財產,因此要想使廣大勞動人民獲得自由、平等的權利就要從根本上消滅私有制,而想要實現這一目標就要依靠無產階級,可見此時馬克思關于獲取人權的方式已有了根本的改變。另外,馬克思不僅為實現人權找到了實現途徑,并且論述了無產階級的歷史作用及歷史使命,從而進一步與人類解放相連接,馬克思在《導言》中明確表明無產階級的歷史使命就是人類解放,這種由理論趨向于實踐的探索方式也體現了馬克思哲學中對實踐的重視。由于馬克思在這一時期對現實利益關系的密切關注加之后面他開始研究一些關于政治經濟學的東西,以至于他后來將人的本質深化為自由自覺的活動,馬克思這一時期所表現出來的爭取人權的思想是其整個哲學史中對人學思考的萌芽,他的“人是人的最高本質”的論述表明人是評價人自身的最高價值標準,它要求人們無論在形式還是本質上都將個人與他人看成平等的個體,盡管馬克思在這里的論述還帶有費爾巴哈人本主義觀念的影響,但是其對于人權的思考已經具有很大的突破意義。若將他這里關于自由、平等、相互尊重的人權與他之后的人類歷史發(fā)展的三階段理論聯系起來加以考察,馬克思在這里的闡述顯然是馬克思論述第三種人類發(fā)展形態(tài)即“人的自由和全面發(fā)展”的階段的早期表現,可見馬克思在《德法年鑒》時期關于人學的思想對他一生的人學思考都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除卻馬克思人學思想對自己哲學發(fā)展軌跡以及整個西方哲學史上的巨大影響,其人學思考還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與價值。如今我們仍然討論和研究人權問題,理論上的人權只有轉而實踐才有實現的可能,才能發(fā)揮其現實意義,隨著現代社會的發(fā)展,馬克思的人權思想會帶給我們越來越多的思考和借鑒價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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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編寫組:《馬克思主義哲學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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