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廣龍
顛覆性的改變真的有
但不會發(fā)生在多數(shù)人身上
偶爾的與眾不同
更能說明從不改變的頑固
我能說在這個人世上
瘋子越多才越正常嗎
即便有意外在促成
也不是沒有緣由
斑馬線上絆倒的不光是斑馬
失去了重又得到
那傳遞的手心那熟悉的掌紋
還沒有度過枯水期
每個人不管愿不愿意
都先期預約了一生的活法
能到哪里去呢
十年二十年過去了
無數(shù)種選擇里總有唯一的選擇
行程再遠也不要放棄歸程
醫(yī)院里有一張床是必然的
睡進墳墓是必然的
就是學會隱身術(shù)
此處亦是他處
早就定位了最后的歸屬
知道了也不認命
把生米煮成熟飯再把熟飯燒糊
既然所有得到都是一次性的
有人就愿意把一顆生頭
撞向虛無里的大鐘
吃羊肉就贊美羊肉
如果在草原上
一邊贊美走動的羊群
一邊贊美大盆子里的羊肉
草原上的羊群
一邊心疼地叫著
一邊經(jīng)過熱愛它們的人
經(jīng)過這些人時松時緊的腸胃
人們熱愛羊就是因為熱愛羊肉
在城市的羊肉館里
羊已經(jīng)不吃草了
也不穿羊皮襖了
羊肉肥美羊肉飄香
即便不是我殺的
吃羊就是殺羊
抱著一顆羊頭
看著我的羊眼睛是那么純凈
我吃掉了這純凈
竟然沒有負罪感
進入冬天
陜北,寧夏的鹽池那邊
往西安捎羊
有的半扇子,有的整只
這幾個地方,氣候條件差
冷起來出人命呢
羊毛是溫暖的,羊肉是溫暖的
都知道,這幾個地方的羊肉最滋補人
年關(guān)將近,多少長了一年的羊
甚至,才幾個月的羊
走向屠宰場,活蹦亂跳的羊
讓人憐惜,讓人詠唱的羊
變成了羊肉,羊湯,羊骨棒
在人的肚子里,埋葬了一生
吃了那么多的羊,吃了一群羊
人變得更像人了,人的身子里
能拿出一個羊頭,一根羊腿嗎?
不管愿不愿意,還是有那么多的羊
投胎成為羊,捎到西安城里的羊
聽過歌聲,在缺草的季節(jié)
吃下去了垃圾堆里的紙片
人們大口吃著羊肉,也送上由衷的贊美
羊聽不見了,即使聽見了
羊會唱上一曲,還是寫一行膻味的文字
讓人看嗎
大煙囪哈著白氣
獨自站露天里
看上去也很冷
被遺忘了那種冷
沒地方取暖那種冷
其實呢,它坐在火爐上
肚子里升騰熱氣
怕是熱得受不了
它那里的鍋爐房
多年來一直給周邊供熱
離大煙囪近的住戶給報社打電話
懷疑這白煙對人體有害
有關(guān)部門答復是水蒸氣
符合排放標準
今早我身子發(fā)抖,跺腳搓手
大煙囪更是凍僵了的樣子
看著不像曾被投訴過
在昆明
早起的紅嘴鷗有面包吃
晚起的也有
滇池旁商店里面包
整個冬天
都不愁賣
大觀樓水畔
一組銅浮雕
一一呈現(xiàn)天下名樓
大部分我沒有去過
少數(shù)幾個曾經(jīng)登臨
有一個坐電梯上去的
大觀樓是重建的
幾乎所有的名樓
都曾毀于火災和戰(zhàn)亂
又變得煥然一新
我在浮雕里看到了鐘樓
這個是原來的
如今依然安坐于西安城的中心
說來慚愧
在這座古城生活了二十年
無數(shù)次路過鐘樓
我竟然一次也沒有上去
人臉還是鬼臉
都喜歡
變出的
是多個自己
可以不認領
江河入海
從源頭過來的水
已經(jīng)稀少到
可以忽略不計
——唯其稀少
才無比珍貴
這決定了一條河流的
基因和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