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
一碗面,做好吃實在不容易。十幾年前在新澤西,驅車數百里前往費城,去吃一碗山東拉面,結果到了發(fā)現,飯店打烊休息。兩三年前專程去蘭州,扎扎實實吃了幾天早中晚三頓面。
我尤其欣賞蘭州人早上一大碗拉面的坦然,相形之下看看香港人早上煎蛋滑蛋太陽蛋的粗陋早餐,直恨得牙痛。
面的存在反映了一種態(tài)度,可以說,利用自然與改造自然的結合產生了面這種食物。面的形容詞不多,其衡量標準,多在“筋道”二字。在這方面,拉面二字可謂名不虛傳。單純面粉與水攪拌均勻并無法達到筋的效果。需要有合適的水分,達到一種塑形的狀態(tài)。反反復復的揉捏溷合,終于產生一種彈塑性結合的新物品——拉面(彈性即變形可恢復、塑性即變形不可恢復)。在拉力的作用下,一根面可以拉長十余倍甚至上百倍(可參考海底撈的現場作業(yè))。這種效果一般拉面師傅和物理學家可未必能夠完美解釋。土力學家倒是可以近似道想象。它與橡皮筋的拉伸也大有不同,橡皮筋的拉伸屬于超彈性,每次停止拉伸它立刻停止在一種安靜的狀態(tài)。
在這樣的反復加載卸載之后,這根面已經具備了一種特質,當你咬它的時候會有一種不同的感覺(香港人稱之為彈牙)。這種感覺帶來了某種精神的愉悅,使得我們認為這碗面有嚼勁,這或許可以認為是應力硬化(Stain hardening)之后的結果。牛肉好吃的原因是否也是如此。我們的味蕾不喜歡不勞無獲,看來熱愛勞動早已經深埋在基因里了。
當然耐嚼的面僅僅是第一步,一碗好面沒有上好的湯是無法成立的。如果說面是物質,湯就是精神。據說蘭州拉面的湯有某種特定魔力,水是黃河上游甘甜純粹粗獷大器的天上之水。甚至還有人認為最重要的是煮湯時所需要的大氣壓,如此離開蘭州似乎不可以言面了。還好我在深圳找到的這個地方似乎打破了這一魔咒,令人真切地感覺到了蘭州的味道。它的牛肉也似乎毫不遜色,半筋半肉的牛肉片,放進滾熱的面湯中,會有一種融化的感覺。在別的拉面里的牛肉就欠奉多了,那些干燥的肉片只帶來嚼蠟的感覺。也許有理由懷疑他們家的牛肉是蘭州運來的。在大門口,有一大桶蘭州的三炮臺茶,爽口消渴,挺適合與拉面一起享用。
吃完這碗面,抹一遍嘴,你覺得人生也許就是這樣的,需求不多,也得到滿足了。可以越過這一段,努力做點什么有意義的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