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宏皋 周宏亮
摘 要:在應對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方面,未成年人檢察工作一定程度上還存在功能缺失、程序失靈的現象。立法、司法中對未成年人保護的絕對化傾向,導致對未成年人的犯罪警示和預防作用被嚴重消減;定型化、系統(tǒng)化的未成年人社會支持體制機制缺失,使得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轉處面臨兩難;檢察機關參與未成年人罪錯層級化、遞進化處置有待進一步明晰切入路徑、強化制度支撐;檢察監(jiān)督內涵需要順應形勢加以充實完善。為促進未成年人檢察工作制度化、定型化,推進未成年人相關社會問題治理的法治化,可以通過審前司法分流,促使涉罪未成年人盡早從正式的刑事司法程序中脫離,繼之以兼具教育性與懲罰性的教育矯治填補刑罰限縮后的適用真空,從對收容教養(yǎng)的司法化改造突破,健全對未成年人違法犯罪的處遇,同時以未成年人的全面綜合司法保護為基點進一步完善未成年人檢察監(jiān)督體系。
關鍵詞:未成年人 檢察體系 社會化 罪錯 治理
未成年人檢察工作由刑事檢察起步,通過不斷的工作創(chuàng)新實踐,逐步規(guī)范,未成年人檢察內容不斷豐富、制度不斷創(chuàng)新、體系逐漸成型,在合適成年人到場、社會調查、觀護幫教等方面積累了大量有益經驗。當前,未成年人檢察工作進入深水區(qū),筆者期望,在建設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背景下,未成年人檢察工作應當立足職能特點,聚力解決未成年人犯罪治理的阻礙因素,以更高的站位、更寬的視野、更大的力度推進未成年人檢察工作與時俱進,促進未成年人檢察體系制度化、定型化,并切實推進涉未成年人相關社會問題治理的法治化。
一、未成年人檢察的個案困惑
[案例一]李某某,男,2003年11月8日出生,初中肄業(yè)。2019年6月15日,李某某與劉某某商量后,先后強行與同一小區(qū)不滿10周歲的被害人發(fā)生性關系,被依法提起公訴。同案犯劉某某案發(fā)時12周歲,未達刑事責任年齡,但強奸犯意由其提起,對被害人實施強奸,持刀威脅、毆打強迫被害人穿絲襪、口交等行為,性質極其惡劣,由于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無法對其進行刑事追責。
[案例二]周某某,男,2001年3月28日出生,初中文化,因涉嫌搶劫罪于2015年7月22日被S省C市公安局C區(qū)分局刑事拘留,同年8月27日變更為監(jiān)視居住,2016年2月27日由C市公安局C區(qū)分局解除監(jiān)視居住。2017年12月26日,因涉嫌盜竊罪被刑事拘留。2018年4月26日,C市C區(qū)人民檢察院以周某某犯搶劫罪、盜竊罪向法院提起公訴,法院審理后判決周某某犯盜竊罪,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0元;犯搶劫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2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500元,數罪并罰,決定執(zhí)行有期徒刑1年4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00元。
[案例三]土某某,男,2001年4月11日出生,小學文化,2018年4月因犯盜竊罪,S省C市C區(qū)檢察院鑒于犯罪情節(jié)、成長背景等情況,本著教育挽救的目的,協(xié)調由某餐廳負責人、合適成年人對其進行教育幫教,以該餐廳為基地進行觀護幫教,后因工作開展不暢離開餐廳。2018年5月29日,土某某伙同阿某某(行政拘留)實施盜竊,于2018年5月31日被抓獲歸案。
從以上案例,基本可以窺見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治理難題與檢察工作困境:一是對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涉罪未成年人不能依照刑事訴訟程序等作出相應的懲罰性處置,極易引發(fā)公眾的不滿;[1]二是如何在案件處理過程中更好地保護被犯罪侵害的未成年人,以及如何預防和發(fā)現未成年人被侵害是亟待同步研究、推進解決的現實問題;三是正式的刑事訴訟程序和刑罰處理,對涉罪未成年人的震懾、預防效果實際并不明顯,不乏經過刑罰處罰的未成年人再次墮入犯罪深淵,成為慣犯、累犯等惡性犯罪人的現實案例;四是在對一些未成年人作出“非犯罪化”“非刑罰化”“非監(jiān)禁化”的處遇之后,如何促使其徹底悔悟、走上正途確實存在較大的難度;其再犯罪后的處理,由于缺乏較好的因應之策,反過來又給社會帶來新的治理問題。
二、未成年人檢察發(fā)展的現實阻礙
當前,未成年人檢察工作已經由實踐摸索進入基本成熟階段,應當抓住現階段阻礙未成年人檢察發(fā)展的主要矛盾,聚焦突出問題,有針對性地加以解決,從而推動建立成熟定型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未成年人檢察制度,為未成年人健康成長提供有力司法保障。
(一)在全面準確貫徹執(zhí)行相關政策上存在理念偏差
主要表現在“立法、司法實踐對保護的絕對化理解導致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在未成年人的刑事處遇中只著眼于‘寬的一面”,[2]在執(zhí)行涉及未成年人的刑事政策過程中,變形扭曲,為寬而寬,為保護而保護。誠然,基于“國家親權”理論,為實現“兒童利益最大化”目標,刑事司法對罪錯少年的干預和處置主要出于福利保護的需要,而不是依其危害社會的行為給予相應的懲罰。但是也要避免由保護演變?yōu)榉趴v的情況發(fā)生,尤其是未成年人違法犯罪問題日趨嚴重的當下。從比較法的角度觀之,“美國少年司法逐漸撕下國家親權哲學的福利‘面紗,直言少年控制和社會防衛(wèi),這種政策走向直到20世紀90年代末乃至今天仍然是美國少年司法政策的主流”,[3]“無論是美國還是歐洲,基本上在強化嚴厲打擊未成年人犯罪行為的導向,而我國的未成年人司法體制改革,基本上是單向強化對未成年人的保護”。[4]盡管刑罰的實際效用在一些個案中發(fā)揮有限,但就“教育為主、懲罰為主”的綜合保護以及對于未成年人及其家庭整體而言,筆者強烈體會到檢察辦案要保留刑罰固有嚴厲性的重要積極意義,有必要保留其威懾力對大多數未成年人及其監(jiān)護人形成警示作用,避免未成年人再次犯罪。再從對未成年人的一體化保護觀之,設想在遇到加害者與受害者均為未成年人時,“施暴者與被欺凌、被傷害的孩子都是法律關注和保護的對象。既要重視教育預防,也不能忽視必要的懲治。既堅持未成年人犯罪與成年人犯罪的區(qū)別對待,給予涉罪未成年人在正常環(huán)境下享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也要防止只講從寬而不講從嚴的認識偏差”。[5]如若一味強調保護加害者,對受害者的保護勢必會失去應有的平衡,甚至會使其成為“惡逆變”之肇因。[6]
(二)未成年人刑事檢察缺乏統(tǒng)一、成熟的社會化轉介程序
一是社會化保護水平參差不齊。近年來,檢察機關在辦案過程中為保護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開展了豐富的探索實踐,逐步從司法保護向“司法+社會化”保護拓展,如推動合適成年人參與刑事訴訟、社會調查服務、心理疏導、心理測評等工作。實際上,檢察機關沒有能力、資源,也沒有全程自主開展幫教工作的必要,社會化幫教既是現實必需,也是發(fā)展趨勢。但從目前的情況看,全國范圍內的社會化保護水平存在較大差異,與地區(qū)經濟發(fā)展水平、工作重視程度密切相關,缺乏統(tǒng)一模式。如上海市檢察機關較早開展社會支持體系和社會服務體系建設,在市級層面成立未成年人檢察社會服務指導中心,區(qū)級層面成立未成年人檢察社會中心,通過將涉案未成年人的司法保護需求轉介至上海市綜治委預防青少年違法犯罪專項組成員單位及相關社會組織,由各區(qū)服務中心以轉介協(xié)助檢察機關落實對未成年人的教育矯治工作。[7]浙江省寧波市檢察機關推行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觀護“檢察機關+共青團+社工+志愿者”模式,推進涉罪未成年人社會觀護工作。成都市檢察機關為破解社會支持體系區(qū)域發(fā)展不均衡的難題,積極統(tǒng)籌全市檢察機關的社會支持需求與社會支持力量。綜觀全國整體情況,社會支持難說已成體系,檢察環(huán)節(jié)參與涉罪未成年人的幫教工作存在主體單一、力量薄弱、方式簡單等問題,在突出未成年人的個體差異性、多樣性保護方面更是捉襟見肘。[8]二是社會化資源有效整合難度大。民政、教育、關工委、群團組織等部門,在未成年人保護工作中均擔負相應的職責,但缺乏溝通交流,平臺對接、部門聯動沒有完全形成,相關資源未被整合利用;社會參與運行也不順暢,專業(yè)化缺乏制度保障,尚未建立起全國性系統(tǒng)化的社會有序參與支持體制機制,難以發(fā)揮社會參與的綜合實力。實際上,一些工作開展較好的地方,其經驗正在于積極整合了家庭、社區(qū)、學校、 司法、教育、民政、社會組織等多方資源,才使得全方位、多角度統(tǒng)籌運用人力、物力、財力有了現實可能,并得以建立集預防、幫教、矯正、救助等多功能于一體的幫教矯正體系。
(三)未成年人檢察在對未成年人實行罪錯層級化、遞進化的處置(包括建議處置)上缺乏制度支持,未成年人違法犯罪處遇存在制度疏漏
未成年人的罪錯行為通常是一個由輕及重、逐漸惡化的過程,一旦錯過最佳的矯治時期或者干預措施不當,有些未成年人成年后有可能成為慣犯。有關調研情況顯示,未成年人實施犯罪行為之前,多有不良行為或違法行為。[9]因此,推動罪錯分級、臨界預防勢在必行。現實情況是:一方面,檢察機關推動此項工作仍然處于以工作實踐推動制度創(chuàng)新的階段,缺乏相關指引。另一方面,體現在對未成年人的干預、預防和涉罪后的處置存在功能性缺失。如,法律對未成年人的處罰、包括初始形態(tài)的嚴重不良行為,主要處置措施有:制止、警告、訓誡、賠禮道歉、賠償損失、責令父母或者監(jiān)護人嚴加管教、罰款、拘留、送工讀學校進行矯治和接受教育、收容教養(yǎng)等,其中,不滿14周歲的不予處罰,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行政拘留不予執(zhí)行;有犯罪行為,尚未達到刑事責任年齡的,不予追究刑事責任;有犯罪行為,且已達刑事責任年齡并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刑罰執(zhí)行的實際效果又不理想,再犯現象嚴重。
針對本文開頭案例類似情形,制止、警告、訓誡、賠禮道歉、賠償損失等,收益并不明顯。案中所涉家庭等特殊情況,一些家長或者監(jiān)護人對未成年人聽之任之,使得責令嚴加管教等措施也不具有現實條件和實際效果。從根本上講,對其改過自新、避免再犯,工讀教育、收容教養(yǎng)不失為一種可行途徑。[10]但據筆者了解,對工讀教育、收容教養(yǎng)的適用率極低,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工讀教育方面,盡管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第35條、第36條規(guī)定了“送工讀學校進行矯治和接受教育”的內容,但同時對未成年人送工讀學校進行矯治和接受教育,“應當由其父母或者其他監(jiān)護人,或者原所在學校提出申請,經教育行政部門批準”,亦即“申請”適用,而非強制性適用;未成年人保護法第25條規(guī)定,對于有嚴重不良行為的未成年學生,“可以按照有關規(guī)定將其送專門學校繼續(xù)接受教育”,但有前置條件,即“在學校接受教育”“無力管教或者管教無效”“按照有關規(guī)定”。此外,對于未能在學校接受教育的未成年人(如社會閑散未成年人,以及實踐中觸法較多的城市外來未成年人),由于沒有固定處所且正在接受教育,實際上被排除在外。從刑法第16條第4款規(guī)定來看,由于收容教養(yǎng)的實施對象是不滿16周歲的未成年人,實際上限縮了未成年人的適用范圍,收容教養(yǎng)尚缺乏具體可操作的法律規(guī)定。[11]如何執(zhí)行、置于何處執(zhí)行等還存在疑問,如果在未成年犯管教所執(zhí)行,再去“標簽化”的難度可想而知。
(四)“刑事+”未成年人檢察監(jiān)督內涵有待充實、效能有待提升
從基層辦案實際情況來看,作為未成年人權益保護檢察監(jiān)督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刑事檢察與其他檢察職能的履職整合、綜合保護剛剛起步。一方面,圍繞未成年人的檢察綜合保護主要依靠從刑事案件中發(fā)現線索,并進行履職拓展;另一方面,對于刑事檢察發(fā)現的未成年人保護線索,主要以檢察建議、未檢工作白皮書、工作報告等形式督促解決,亟待擴充其他職能手段。以監(jiān)護侵害案件為例,由于既涉及對加害者的定罪量刑,又涉及到變更重置監(jiān)護關系,特別是盡量縮短因訴訟周期過長而導致的對未成年被害人監(jiān)護落實不到位、救助措施不及時等情況,對處于監(jiān)護困境的未成年人實質性落實相應的監(jiān)護以及救助措施,對于辦理該類案件的效果非常重要。一些地方通過聯合法院、民政建立起“刑民一體化”辦案機制,確定檢法兩家以“刑民一體化”辦案模式處理監(jiān)護侵害的案件,即通過將刑事案件起訴至法院的同時,支持合法的監(jiān)護人提起撤銷監(jiān)護權民事訴訟,并由辦理案件的同一檢察官開展審查逮捕、審查起訴、支持起訴等工作?!靶堂褚惑w化”辦案機制將對未成年被害人的保護從刑事領域同步延伸至民事領域,改變了因辦理刑事案件而導致撤銷監(jiān)護權訴訟滯后的問題,取得了較好的辦案效果。[12]類似“刑事+”其他職能、手段運用的情況,在實質性化解權益受損、保護未成年人權益方面有較大的發(fā)展空間,但缺乏對各地的經驗提煉,缺乏成熟的體系性工作指引,總體來看,未成年人檢察綜合保護更多被局限在刑事方面。
三、未成年人檢察的發(fā)展完善
在建設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背景下,未成年人檢察工作應當以更高的站位、更寬的視野、更大的力度為未成年人提供依法、全面、綜合保護,促進未成年人檢察工作制度化,同時推進涉未成年人違法犯罪及相關社會問題治理的法治化。
(一)實行審前司法分流
“犯罪學和刑事司法的實證主義研究顯示,涉罪未成年人進入刑事訴訟程序之后,由于刑事司法程序的正式性和嚴肅性,可能會讓涉罪未成年人留下犯罪學所說的‘污名化的烙印”。[13]未成年人相對特殊的刑事司法處遇政策,也要求在對涉罪未成年人的處理上,應當考慮最大限度發(fā)揮司法分流的作用。一方面,堅持輕刑化的未成年人刑事政策導向,通過有利于未成年人出罪的立法、司法路徑,相對抬高涉罪未成年人進入刑事司法程序的門檻;另一方面,堅持以教代罰,盡可能采用非正式化的刑事司法程序,使涉罪未成年人盡早從正式的刑事司法程序中脫離出來。通過替代措施分流轉出,可以避免對輕罪未成年人的污點化和標簽化,可以積蓄稀缺的司法資源,更為重要的是可以提供更為快捷、高效、靈活的重新融入社會的資源和康復矯治的服務。[14]因此,對于一些惡性犯罪,涉案未成年人主觀惡性深、犯罪手段殘忍、社會危害大的,依法及時懲治、決不能夠縱容;而對一些未成年人實施的輕傷害案件、初次犯罪、過失犯罪、犯罪未遂的案件以及被誘騙或者被教唆實施的犯罪案件等,則應及時進行刑事司法分流,在偵查、起訴、審判、執(zhí)行等訴訟程序的不同階段分別采取相應的措施。檢察環(huán)節(jié)應采取以不起訴方式,使涉罪未成年人脫離訴訟程序,起訴案件也可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提出從輕量刑建議。審前分流的重點在于強調對犯罪未成年人的教育、境遇的改善和不良行為的分流干預、介入治療,旨在盡可能以非刑罰化、非懲罰性的手段處理,即使在最終采用懲罰措施的過程中也要融入保護和教育的方法和內容,以實現幫助罪錯未成年人正常社會化和預防犯罪的目的。
(二)監(jiān)督落實罪錯分級干預和教育矯治
辦案經驗表明,對未成年人少捕慎訴少監(jiān)禁,如果沒有有效的幫教工作,必然會出現未成年人屢錯屢犯的現象,如實際案例中對于物質生活條件較差、社會適應能力不強的涉罪流動未成年人,如果沒有相對周密的社會配套支持和監(jiān)督、教育考察等機制,既無法實現教育挽救的初衷,也變相縱容了犯罪,而且容易引發(fā)一系列的社會問題。故而,注重再犯預防和后期的幫教,便成為未成年人司法實現幫助未成年人順利回歸社會的落腳點。[15]近年來,檢察機關積極探索可行的幫教工作機制,以作附條件不起訴幫教考察實務為例,基本沿襲從早期的檢察機關承辦案件檢察官對附條件不起訴對象進行考察的模式,到由檢察機關牽頭,與其他行政部門以及社會團體,組成跨部門的聯合考察模式,發(fā)展到當前更加注重發(fā)揮專業(yè)的社會工作組織作用,形成專業(yè)化的考察幫教工作模式。[16]但從實踐來看,也還處于各地自行探索的階段,尚且缺乏確保監(jiān)督考察措施落到實處并實現監(jiān)督考察效果的具體明確的制度機制安排,不利于從統(tǒng)一、規(guī)范、定型發(fā)展的角度推進未成年人檢察工作發(fā)展。避免涉罪未成年人再犯,要有包括家庭、學校、社會、政府等一系列的支持力量與刑事司法的有機銜接,或者說能夠在刑事司法對涉罪未成年人作出分流處置后,依靠社會支持體系進行有效的承接,由“專業(yè)的人做專業(yè)的事”,如此才有可能真正實現教育挽救的最大化效果。當務之急,一方面,按照“辦案專業(yè)化與幫教社會化相結合”的工作思路,總結經驗,促進工作規(guī)范化、機制化、強制化,確保一體適用,避免“社會化”的配合脫節(jié)或疲弱而流于形式,影響司法保護與社會保護的有效銜接。[17]另一方面,通過法律監(jiān)督完善罪錯分級干預體系,針對未成年人的罪錯行為,由輕到重分別采取相應的干預、教育矯治措施。[18]
(三)收容教養(yǎng)制度的司法化改造
關于幫教社會支持工作,從涉罪未成年人普遍受文化教育水平低、存在心理健康、職業(yè)技能等問題考慮,當務之急在于借助既有一定強制性,又有教育系統(tǒng)性、針對性的預防再犯教育手段。結合目前社會支持體系建設現狀和發(fā)展完善的可能性,從當前可供采用的所有手段當中,需要對收容教養(yǎng)制度加以改進,使之兼具教育性與懲罰性,切實填補對涉罪未成年人實行刑罰限縮后的真空地帶。第一,有利于建立專業(yè)化的矯治隊伍,對涉罪未成年人起到教育托底的作用,促進教育矯治隊伍的專業(yè)化、職業(yè)化,構建形成專業(yè)化的矯治體系,促進文化教育、品德教育、心理教育、勞動教育、技能教育。第二,通過各展其能、各司其職,讓專業(yè)的工作由專業(yè)的人來做,有利于從思想心理、技能謀生等不同角度,全方位對涉罪未成年人進行矯治。具體思路為:一是完善收容教養(yǎng)教育場所、教學內容。根據一定區(qū)域未成年人違法犯罪情況,由教育行政主管部門與司法機關聯合集中建設收容教養(yǎng)場所;建立適合教育轉化的課程體系,對在客觀上具有嚴重不良行為、實施違法犯罪活動的未成年人強制實行教育、管理,分類完成教育事項,如針對未完成義務教育階段學習的未成年人開展義務教育,針對初高中階段的未成年人輔以職業(yè)教育內容,使其有一技之長回歸社會,同時輔以對偏差行為的心理、行為教育矯正,提供多元化、個性化的教育服務。二是擴張適用對象范圍,鑒于實踐中有不少12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實施違法行為甚至是非常惡劣的行為,不能絕對排除對12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適用收容教養(yǎng),同時也要將16至18周歲的未成年人納入適用范圍,如通過職業(yè)教育延伸促使更好融入社會。第三,通過司法化適用確保收容教養(yǎng)的程序正當性,初步思考可以參照刑事訴訟法關于強制醫(yī)療程序的規(guī)定,實行司法化改造。如在刑事訴訟法之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規(guī)定,對于刑事訴訟程序中發(fā)現的涉罪未成年人有接受強制專門教育必要的,由公安機關提出意見,移送人民檢察院,人民檢察院可以結合具體案件以及調查核實的其他與未成年人有關的情況,權衡作出是否向人民法院提出強制教育的申請。對于收容教養(yǎng)的解除,給予相關機構、人員的解除申請權,檢察機關可以適時進行必要性審查,對于不需要繼續(xù)收容教養(yǎng)的,提出解除意見,報決定的人民法院批準。
(四)構建未成年人檢察監(jiān)督體系
在我國沒有設立專門未成年人保護機構的情況下,檢察機關可以通過特有的法律監(jiān)督權能,擔負起“未成年人保護監(jiān)察官”的角色,為拓展未成年人保護工作空間、爭取各方面支持創(chuàng)造有利條件。首先,做好案件監(jiān)督。除了常規(guī)做好立案監(jiān)督、偵查活動監(jiān)督,保護未成年人訴訟權利之外,重點在于監(jiān)督開展幫教活動、教育談話制度、家庭親職教育、社會調查落實情況,同時把標本兼治貫穿辦案全過程,依法運用好檢察建議等手段促進解決背后的未成年人社會治理問題。其次,監(jiān)督未成年人法律的實施?!堵摵蠂A防少年犯罪準則》(《利雅得準則》)明確提出,“預防少年違法犯罪是社會預防犯罪的一個關鍵部分;要成功地預防少年違法犯罪,就需要整個社會進行努力;應認識到制定進步的預防少年違法犯罪政策以及系統(tǒng)研究和詳細擬訂措施的必要性和重要性”[19]。我國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中的很多規(guī)定遵循了《利雅得準則》的原則和精神,如確立了了預防為主、綜合治理的理念,依據犯罪學逐級預防理論組織立法框架。與綱領性的未成年人保護法不同,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的立法宗旨就在于實現對未成年人犯罪的有效預防,檢察機關要把建議完善、監(jiān)督落實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作為重中之重,避免法律法規(guī)中的“人人有責”卻“群管無人管”的現象發(fā)生。最后,拓展綜合保護手段。未成年人檢察監(jiān)督的業(yè)務范圍應當隨著未成年人司法保護的理念和工作的拓展不斷得到新的擴充,長遠看來,未成年人檢察監(jiān)督不僅涵蓋刑事檢察業(yè)務,還應當向立案監(jiān)督、偵查活動監(jiān)督、審判監(jiān)督、刑事執(zhí)行監(jiān)督、民事檢察監(jiān)督、行政檢察監(jiān)督拓展綜合性檢察監(jiān)督轉型。
注釋:
[1] 參見王春霞:《期待未成年人保護法“大修”能長出“牙齒”》,《中國婦女報》2019年3月7日。
[2] 崔志偉:《保護與懲治之間:未成年人犯罪刑事政策的爭議焦點與類型區(qū)分》,《青少年犯罪問題》2018年第1期。
[3] 姚建龍:《超越刑事司法——美國少年司法史綱》,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165頁。
[4] 王娜、劉姿媛:《比較法視野下的未成年人刑事責任問題》,《青少年犯罪問題》2016年第1期。
[5] 沈亮等:《完善制度強化治理 有效遏制校園暴力——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校園暴力案件的調研報告》,《人民法院報》2016年6月2日。
[6] 有研究認為,對于大量惡性暴力事件的處罰較輕或者無處罰,導致被害人心理上出現極大落差,未成年人被害人的利益需求無法得到平衡,進而增加了轉換為犯罪人的可能性。參見賈健、王玥:《未成年被害人向犯罪人轉換的原因及其控制對策》,《廣西社會科學》2019年第2期。
[7] 參見林中明:《辦案專業(yè)化與幫教社會化良性互動》,《檢察日報》2019年11月10日。
[8] 參見郭瀅姍、金純盈:《青少年司法專業(yè)社工參與涉罪未成年人幫教工作實證分析》,《檢察調研與指導》2018年第6期。
[9] 宋英輝教授主持的《未成年人保護與犯罪預防問題研究》課題組對Y、S、G和SH四省399名未成年人服刑人員進行了問卷調査。在382個有效數據中,有372名未成年犯在入所服刑前具有不良行為或嚴重不良行為 ,占97.38%。
[10] 大量的文獻研究認為,工讀教育的再社會化教育、行為矯治功能,不僅有利于“早期預防”和臨界預防”,在工讀教育的實踐中,遵循特殊教育的規(guī)律對罪錯未成年人開展教育活動,更有可能將罪錯未成年人教育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參見郭開元:《論我國工讀教育的法理基礎和功能》,《青少年犯罪問題》2018年第5期。
[11] 參見胡旭宇:《保護處分制度探索研究——以M區(qū)罪錯少年違法情況為例》,《青少年犯罪問題》2018年第5期。
[12] 參見黃生林、余曉敏、裘菊紅、劉昊:《檢察機關開展未成年人監(jiān)護干預實證研究——以浙江為樣本》,《青少年犯罪問題》2018年第6期。
[13] 王廣聰:《變遷時代的福利司法——未成年人刑事審前程序的完善》,法律出版社2019年版,第213頁。
[14]參見 [美]巴里·C.菲爾德:《少年司法制度——美國法精要系列之一》,高維儉等譯,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21頁。
[15]參見宋英輝、苑寧寧:《未成年人罪錯行為處置規(guī)律研究》,《中國應用法學》2019年第2期。
[16] 參見王廣聰:《變遷時代的福利司法——未成年人刑事審前程序的完善》,法律出版社2019年版,第243頁。
[17] 參見樊榮慶:《改革視野下未成年人檢察工作一體化構建研究》,《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 》2018年第6期。
[18] 參見周光營:《罪錯未成年人分級處遇制度構建論》,《青少年犯罪問題》2019年第3期。
[19] 《聯合國預防少年犯罪準則》,聯合國公約與宣言檢索系統(tǒng)http://www.un.org,最后訪問日期:2020年1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