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春,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為肥西縣委宣傳部常務(wù)副部長。在《人民文學(xué)》《詩刊》《人民日報》《光明日報》《解放日報》《草原》《清明》《安徽文學(xué)》《散文詩》《散文詩世界》《海外文摘》《作家天地》《小小說選刊》等數(shù)十家報紙、雜志發(fā)表詩歌、小說、散文,出版有《心旅》《一朵故鄉(xiāng)的野花》《邊緣行走》《未修剪的村莊》《詠而歸》等詩歌、散文集,多篇作品被選入年度讀本,《未修剪的村莊》獲安徽文學(xué)獎。
演 出
粉墨登場,爭當主角,唱著虛擬的詞,出將入相,一舉一動,山高水遠,就在比比劃劃的招式里。
世間的劇多,也搶著做主角,找存在,又失去存在。累不?
安身地方多,一杯茶,幾行文字,靜坐一邊,看云起云落,看螞蟻上樹,多好。
演出進行時,跑龍?zhí)紫聢?,主角亮相,粉墨堵填的皺紋裂開。
茶
綠茶一杯,陪我度過漫漫長夜。茶草杯中泛青,杯中的春天,和杯外的春天相望。
茶為草,百草之王。酒肉穿腸過,唯茶,可在心中化為回憶。
回憶的味道,茶草的脈搏。
淺品一口,我想得遠了,深山幽靜而青黛而古意,一方石作證,三葉草曾是茶的近鄰。
再品一口,天近黎明,茶草中有鳥的啼鳴。
書
一輩子讀一本書,還是沒讀懂。
頁和頁間有路程,路難走,目光累了,一步也挪不開。
無字是天書,眾多的字設(shè)陷阱,跌進去,非得拉藤攀援。
手邊有書為《聊齋》,鬼和鬼交鋒,鬼和人戀愛,生生死死,又許了什么?
停 電
好沒趣的事,電休息了,人也停下了腳步,還有目光,凝固為標點,手更閑下來。
手機無電可充,青鳥飛不出,信箋沒郵差,箋譜上開的花謝了幾成。
我把自己放平了,享受停電的安靜。朋友說,哇,好爽,停電可早些下班回家。
我滯留在路上,手機無電,缺條線牽著,差點找不到回家的路。
虛 構(gòu)
我虛構(gòu)了一個天空,把自己當樹栽在其中,葉葳蕤,花鮮艷,果甜蜜。
這天空是我的,你別走進去。
我捉了只螢火蟲放進天空,這是我成年童話,也是天空的星星,供藏在眼睛里照明。
我虛構(gòu)的天空沒有主角,我的左手握緊右手,有私情也是獨自的。
我的天空不能散步,只要夢中的飛。
話
把蜻蜓的翅膀研究透,飛翔就透明了,我記下了這句話。
還記住了一句話,跌進水里,一定會逮住一條魚。
一些俗語有趣,比如,癩蛤蟆頭上就那點漿,
形象好玩。
眼睛中也有話,那是對懂得的人。
聽話聽聲,這聲或大或小,在乎心。
楊 花
水性楊花,對楊花不恭。
楊花似雪,在四月天飄飄揚揚,向空中飛,向一切空蕩的地方飛。
飛進眼睛,目光的管道通暢。秀目盼兮,一場雪下得不是時候。
一個叫楊花的女子,站在田埂上,她在等待沒有翅膀而飛去的人,她也想飛,去攆遠去的背影。
如果她真的是朵楊花,四月的風多好。
楊花不是楊花,她看上了一椏樹枝,可攀不上枝頭,身子太重。
失 眠
對夜晚問候,整整一夜,秒針碎碎的敲出聲音。
眼和心都醒著,我聽到自己的呼吸,一聲比一聲濕漉。從沒發(fā)現(xiàn),身體是那么的沉重,壓著心跳,作出超常規(guī)的舉動。
書受累了,掀起一頁,書就打瞌睡,夢被一頁頁輕飄飄的紙壓扁。
剩下文字排隊了,黑壓壓的方陣,想了許久,不知和誰打仗。
聽到鄰家的孩子磨牙,我要提醒家長,糖醋豬尾巴最有效。
別問我一夜睡的可好?別問,問了就是我的仇敵。
剪 紙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行家就是行家,行家手熟,如賣油翁。
我認識的行家以剪當筆,剪日月星辰,剪山高水遠,剪塵世瑣碎,也剪自己,在一張張輕薄的紙上,留下厚重的足痕。
剪子行走,留下腳印。
目光剪斷了還是目光,胡須剪折了還在生長。
斷了的目光是一尾草,枯黃的線條,點一?;鹦蔷椭恕_@目光帶感情。
折了的胡子是藤,手一捻就攀援了。
他蹴在一個旮旯剪我,薄意,卻有厚度。
急 救
離死亡最近,與活著隔層紙。我看到血和水的浪花,輕輕的拍來拍去。
我是在讀一篇文章時,讀到的場景。我讀到死亡,又讀到生命延續(xù)。
我看到一架梯子,向上攀登,或者向下移步,都那么艱難。
向上生存,向下死亡。托和拉,那一雙雙手用盡了所以力氣。
真的很累,靠在電梯上睡上一分鐘,沉沉的睡去,早忘了電梯是上行還是下行。
你是醫(yī)生,急救室的醫(yī)生,也希望有人來救,掰開眼簾,輕輕吹上一口氣。
夜 雨
雨在金銀花縫隙里穿過,滴在皮膚上,
澆透落寞。
憑香望夜,夜的黑,撕開偌大的口子。
一條路栽進田園,稀稀蛙鳴,突然放大聲音,
路逼仄得讓一匹青蟲難以通過。
夜雨舞蹈,春天的草悄悄伴奏,這是五月的第一天,夜黑得不像夜。
有螢火飄過,甲殼蟲閃出翅膀,雨被照亮,又歸入眼中為淚。
夜雨的動靜鬧大了。
釣 魚
穿餌,垂釣,不知誰在釣誰。
魚在暗處,人在明處。風吹動亂發(fā),魚沉在水底,反復(fù)揣摩陰謀的味道。
吃素的魚放過繞動的蚯蚓,在一棵莼菜邊上游蕩,啜一口,《詩經(jīng)》味,古舊耐餓。
愛葷的魚,決定減肥,改為吃草。
浮子晃了晃,一匹麻蝦上釣,鉗子夾得緊。
這是唯一的收獲,天暗將下來。
釣到了嗎?魚和魚相問,人和人相問。魚和人都說,問垂釣者吧。
一根釣竿,蘆葦樣長葉。
盆 景
陶盆里的土老了,如生銹的骨頭,關(guān)節(jié)處不自由。
一棵老榆杵在里面,枝桿似鐵,根根須須吃不飽。饑餓是一種煎熬,但也得活著,死了的軀體不長葉。
老榆垂下陰涼,老了的土上,青苔開花,當牡丹開。
繡眼鳥選擇了盆景榆,貪戀它的造型,啾啾聲悅耳,一窩小鳥歪著腦袋,想著森林中巨大的樹。
老榆有年頭,根知道石的味道。也知道翅膀貼近時,風割動的痛。
瓶
透明或者渾沌,最終都要空著。
酒喝完了,瓶子躺在一邊,醉鉆進人的心中。酒瓶不倒,你不倒,明白的還是瓶子,酒喝盡了,裝空氣,空氣輕,不醉人。
藥吃完,病去如抽絲。說明書貼在瓶子上,一些副作用,又要新的瓶子裝。是藥三分毒,瓶子裝毒,毒有俗命。
化妝品的瓶子沉默,皺紋生成了,瓶中的內(nèi)容豐富,豐富和心情有關(guān)。
新瓶裝舊酒,也能找到醉態(tài)。
飛 蛾
撲火而來,失去的不僅是翅膀。
我看到一只蛾和節(jié)能燈較勁,火隱身了,它怎么也找不到熱度。
我還看到一只蛾,把目光當成火,撲身進去,最終化為灰燼。
皺紋。有一條皺紋,游走得遠,是腳步踩出來的。
腳步停下,皺紋加重。
加重的皺紋為傷痕。
鮮 花
鮮花的神秘,來自匿名獻花者。
花為植物的器官,美,賦予了內(nèi)涵。對美的追隨,又將花語貼在人的眼睛里?;ㄕZ透明,不影響遠望。
蜂和蝶戀花,在花中沉醉,睡上一覺,天空更是晴朗。
花磊落,體溫就是它的氣息,撲鼻的香,難掩的臭,都在嘆喟中飄呀飄。
獻上一束花,陽光灑下了。
匿名的獻花者,把花寄存在光明處,手藏在隱蔽里,心卻在花蕊間。
神秘在把她當花,匿名者,無法看清花開的表情。
漢 字
流動的漢字,可作方方正正的組合。如一粒粒麥,種在墑畦里,生長大片的綠色和金黃。
漢字走,走出方言和俗語。贊美和詛咒,整體和細節(jié),漢字走走停停,留下足跡,固定若扎根的樹。
想贊美一個人,給他漢字。
要詛咒一個人,給他漢字。
漢字的橫平豎直,適合建筑大廈。漢字的點撇扎鉤,也可以編織牢籠。
枕漢字睡覺,聽到的是金戈鐵馬、叱咤風云,以及禁宮之地,深深的嘆息。
看漢字行走,眼中風月奇巧,漢字扮演著的角色,偶爾掀開面巾,難看透。
寫著漢字,輕松和勞累,都要流下汗來。
鬼
世間本無鬼,鬼在人心。
鬼低著頭走路,心中有鬼,頭抬不起來。
看過一匹鬼,矮小,低著頭,更是矮,如爬著的蟲,時而去看糞土,當美食。鬼愛骯臟,骯臟黑暗,好藏住鬼點子。
《聊齋》中的鬼,不是鬼,鬼的心中無鬼,倒是心中的鬼,把他們化為鬼。
鬼披頭散發(fā),纏一襲華服,遮住心中的丑。心丑是鬼,鬼無法遮掩。
與鬼同舞,免不了,你有光亮,鬼怕。
世間無鬼,亦有鬼,好自為之。
螞 蟻
看螞蟻上樹,綠葉娑婆,一粒酸甜的果子掛在樹上。螞蟻有目標,不畏兇險,一個勁向上。
還有骨頭,啃一口,落下一個牙。螞蟻的牙口老了,老得就要死去,仍是有螞蟻固守骨頭,把它當作山,一石一土搬。
螞蟻啃骨頭,骨頭有味。
孫子攆著螞蟻跑,黑色的奔跑,猶如黑色的幽默。孫子還不會走,我牽扯著,嬰兒的眼中,蟻行的速度夠快。
有句老話,走路怕把螞蟻腰踩斷了,形容行走速度慢。
還真沒見過踩斷腰的螞蟻,螞蟻知躲,愛惜挺舉重物的腰桿。
佛
佛是一片葉,正反兩面,都慈悲。正面為花,背面為果。
佛是一聲嘆息,吹起的灰塵,跌地也痛。
佛是目光,傳送出去必有溫度。
佛是自己,度心走遠,度一雙手,知道放下的地方。伸手、縮手,佛看著。
佛是自己的佛,搶不去,誰也給不了。
拜佛莫如拜自己。
椅 子
樹浮在地上,長為一把椅,忘了刻骨的痛疼,四平八穩(wěn)。
坐上的人,喘了口長長的氣,把所有重量,負載在椅子的身上。椅子的嘆息輕微,地聽到,螞蟻聽到,慌慌地躲進洞穴。
好在有說法:長翅膀的飛機不吃,四條腿的椅子不吃……椅子不在吃的行列。
屁股決定腦袋,椅子存放屁股,椅子就搬動思想了。椅子驕傲。
空椅子放在那里,一圈子人四面八方奔來。安放的何止是屁股。坐上的人突然就變了,發(fā)號施令,張開的手,竟花朵燦爛。花不是椅子的花,椅子的身體早已死了。
公園里,一把椅子停留在柳陰中,游人匆匆,短暫的坐,還原了椅子的真實,風景美,腦袋不再選擇椅子。
小 魚
帶了兩條小魚回家,活蹦亂跳,我要讓孫子知道,再小的魚,也能游出世界。
小魚是從蝦籠里取出的,扁平的身子誤入了陷阱,那是牢籠,決定了它們的走向。我算是解救嗎?肯定不是,只是換了個環(huán)境,牢籠仍就是牢籠。
小魚無名,兒時養(yǎng)過,時間久,眼眶變紅,連帶身子也鮮艷。我放逐過它們嗎?記不得了,家鄉(xiāng)塘多,伸伸手就能捉住。孫子再無這福份了,能看到的魚都在囚禁中。
隨小魚而來的,還有一只田螺,我又有了新的話題,田螺姑娘,這故事好聽。
如今新鮮的話題少了,得多方尋覓。
螢火蟲
詩意的光閃閃爍爍,一只螢火蟲進入我的手心。
螢火沒有溫度,還是照亮了我的手紋。手紋如一條條小路,有人看懂,生命、愛情、財富,螢火蟲穿越這些,把亮光丟下了。
我提著這盞燈行走,天黑得嚇人,螢火蟲不管路黑,明明滅滅,生生死死的弧線,劃開一段心中的寂寞。
螢火蟲,你下來,不打你,不罵你,伢們玩玩就放你……童謠柔和,卻是初心的引誘。
手還是被螢火蟲的燈光,重重的燙了下。螢火無熱度,從它的背面燙蜇我。
悠悠蕩蕩的螢火蟲從我面前飛過,我放飛手心的亮光,它不動,在我的食指啃了口,好痛。
過 河
河干了,走過河底,還叫過河。
河是土地傷疤,干涸的河,露出河的勞累。土地痛,河道累。逃遁的魚失去故園,水草留下種子,等待水和魚。
給孫子講小馬過河的故事,孫子太小,河和馬他都沒有概念。
小時玩伴過河,河小水淺,還是失足溺亡。我站在河邊哀慟,恨恨的想,玩伴怎不將小河水喝干了,喝干了就淹不死了。我的淚滴在河道里,水又升了一分。
過河,是件不小的事。涉水、過橋、經(jīng)渡,一條大河波浪翻,濕濕腳,得看河的脾氣。
風
牽牢的手,不要被風輕輕解開。
風解開花,花落。
風解開水,波瀾洶涌。
風解開衣扣,夏天來了。
風解開眉心,是一句入心入腦的話。
風鉆進眼睛,下雨了。
曼陀羅
曼陀羅花有毒,毒得邪性。曼陀羅花美麗,美得招人。
村口有曼陀羅和茼麻并肩,有月的夜晚,曼陀羅花開清朗,淡淡的香吸取蜂蛾的目光。蜂蛾長長的喙,只逼曼陀羅花的心底。
曼陀羅花潔白,深藏的蕊中,有包可稀釋生命的甜。
蜂蛾戀花,邪性的毒又如何?入深潭探寶,帶牙的毒,咬不破執(zhí)著的目光。
村里的老人也如蜂蛾,采曼陀羅花曬干,當旱煙抽,青煙入肺,鼓動一個個干癟的肺泡。
咳嗽聲在鄉(xiāng)村的夜晚消失,老慢支和肺氣腫,埋進了厚厚的泥土里。
老人的墳頭又有曼陀羅盛開,蜂蛾來了,它不咳嗽,只是口干,要用甜甜的毒解渴。
散 步
有腳步可走得更遠些,黃昏太陽低迷,絆住了雙腿。
六月天荷花開得好,它也散步,只不過牽著余光,立在原地,看太陽落山。
笑了一天的荷意,需要閉幕的的時候,整理下心房,用蓬狀的心緒,結(jié)下一個個夢來。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荷原地散步。
還有些小魚水中散步,浮起頭來問紜紜眾生,為什么要垂下陰謀,釣取它們的身體?
魚鉤直上直下,平行里沒有位移,它算不算散步?
孩子攆著一只螞蟻奔走,試圖踩斷它的腰桿,螞蟻有路,曲曲折折的散步,消失在孩子的視野里。
我也散步,腳睡了,眼睛醒著。
誤 站
中午上班,公交車如專車,卻誤了站。
天實在是熱,熱得沒有一點意思。我有納涼的辦法,把心放靜了。心靜自然涼,想涼風,涼風就來了。
過去上班的路上,喜歡在手機上搗鼓小詩,一些日子下來,竟小有收獲,整理下,滿滿的得意。當然,誤站免不了。
突然就感到時間的緊張,邊角料都彌足珍貴。我為時間放棄了許多東西,甚至對最鐘愛的花草也疏于打理,蘭花生病、文竹枯黃,都置于一邊了。
一天二十四小時,似乎有很多雙手在搶,留給自己的就只剩碎片。
公交車上,我的腦子陷入安靜,車程大約也就二十分鐘,我沉入了一個故事的構(gòu)思,故事理順了,我誤了站。
下車往回走,故事斷了,我不知如何結(jié)尾。
誤站,誤了時間,我的腳步在炎熱里混亂。
蟬
聽到蟬鳴,估計這是只性急的蟬。
還真的有只黃雀,在陰涼處審視蟬的嘶鳴。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焉知還有彈丸。兀自笑了,天陡然涼爽了一層。
蟬多在秋天活躍,三伏天這蟬鬧騰,應(yīng)有要緊的事,所以才有黃雀的莫名其妙。
就好玩了,蟬后少了螳螂,黃雀后沒了彈丸。
蟬這鳴蟲,我喜歡不起來,聒噪,多是自吹自擂的做派。
秋天的蟬更是,秋蟲唱得好聽的多,蟬的嘶鳴多有耍流氓的味道。
對 號
對號入座,講秩序是大好事。
隨文對號就有趣了。前些年寫過一篇《年齡問題》的文字,說的是年齡越改越小的事,本是大哥成了老弟,本是阿姨成了大姐。文發(fā)不多久,有人找上門來了。我急急解釋,又忙中出亂,把老弟喊成了大哥。
近期寫了一組小說《小城人事》,又有人對號了,搞得我不安寧,好在我的小說中無壞人,對上號,也是美事。
哈哈一笑,小說呀,虛構(gòu)得有生活。
寫個自己,我不知可會對號?
樹
在樹上靠一靠,我知這是大自然。
城中的大自然,就這一棵棵了。
事
有些事忘不了,早些年去妻子小姨家,小姨勤快,家在小集頭,卻收拾得利索,干干凈凈有氣象。
第一次去,掏出家中的所有招待我,把我的肚子塞得滿滿的。
春天小姨家的院子種滿了花,尤是蘭花、映山紅開得好。
我身子單薄,小姨總是捎來雞魚之類,指明是給我補身子的。為之,吃了不少,也沒見長胖點。我說是鐵骨、鐵肉,不長。小姨笑。
突然小姨就離世而去了,想寫篇文章紀念,滿滿的情緒,就是寫不出。
怕寫。似乎一寫,就會忘了小姨。
假
農(nóng)藥鋪子前燃起了爆竹,執(zhí)法隊來了,禁放地帶,違法,罰款,還要治安拘留。
放爆竹人認了。
接著千恩萬謝,老婆灌了一瓶農(nóng)藥,安然無恙。
農(nóng)藥是假農(nóng)藥,紅糖水。
圍觀的人沒有笑聲,倒有人抹眼淚。
他媽的假,有時也成好事。
老 娘
老娘打我電話,說,你媽找不到了。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連說了三遍。
我拿著電話發(fā)怔,不知能說計么。
我流淚了,兒子在身邊,才能找到媽。
太陽正毒,我在野野的曠地,一絲風也沒有。
槍 口
子彈穿過鎖骨,又擊中身后的樹,把一窩鳥蛋驚落在地上。
蛋破了,鳥已成形,小小的翅膀在蠕動。
他是神槍手,百步穿楊,何曾失過手?
另一個他活了下來,常摸著傷疤,感受痛帶來的回憶。
他把槍口抬高、瞄準了。
之后,他死在了另一個他的槍口下,青煙一縷血飛了起來。
他的傷口不再疼了,另一個他,傷口的痛永遠止不住。
槍口。槍口。
畫
不懂畫,看也看個熱鬧。倒是喜歡中國畫的留空,比如瘦蘭一株,倚奇石而生,空白在素綿上留了一半還多,我就聞到了香味,幽幽的可以交談。
前幾天,朋友送了幅佛佗圖,紅光滿面的,突然感覺就是油膩男。
對佛佗不敬,我說不上可是。在我的心中佛佗不該臉如滿月,度人的佛,清瘦些好。
畫清瘦我喜歡,鄭板橋的瘦,瘦得精神。
竹 趣
陽臺上栽了竹,兩棵竹。
早些年栽了一棵,春天不發(fā)芽,恨恨的又去花木城買了一株,謂佛肚竹。
沒想到在遺棄老竹時,發(fā)現(xiàn)枯了的桿底,竟有活著的筍。
不用說,我的陽臺上有了兩桿竹。一桿青翠,另一桿仍是青翠。
竹影娑婆,在陽臺上留下陰涼。今年大熱,竹的陰涼就是好去處了。
陽臺上的花草,自然就比往年長得好,竹葉疏漫,有光有影,花草們都喜歡。
兩桿竹爭著長,分不清誰是新竹。
舊竹發(fā)筍是新竹。剛?cè)霊舻闹褚彩切碌摹?/p>
新竹恨不高千尺,都還有大距離。我在竹下讀書讀自己,心虛得很。
丑 石
在鄉(xiāng)村,揀了方丑石。
真的很丑,就是丑,說不出的丑味。
因為丑我揀起了它。
丑石在鄉(xiāng)村的廟宇邊。說是廟,也沒個什么香火,早被荒草映掩了。
丑石長在草里,安安靜靜的,估計荒草們不嫌棄它。草會開花,這花頂在丑石的額頭。
最終把丑石放棄了,我不是奇石愛好者,讓丑石劃了條弧線,回歸自然,挺好。
人有俊丑,石也如此。
我想揀起丑石緣于它的丑,放棄還是因為丑,如此,丑真不是壞事。
寫 字
寫了不少年的字,或多或少,天天寫。似乎一天不寫,日子就沒過完。
寫字有癮,這癮還不好戒。有時問自己,有意思嗎?把漢字調(diào)過來調(diào)過去的組合,也沒見出什么成果。
想起孩子搭積木,推一把就倒了。我的文字也如積木,只不過舍不得推上一把。
我在夢里也寫,往往一個字沒寫完,天就大亮了,哭笑不得。
蟲 鳴
中午在辦公室加班,聽到一聲蟲鳴,真實的和我打招呼。
無疑自己也是一匹蟲,蟲和蟲相互招呼一聲正常。
不過,我發(fā)不出蟲的嘶鳴。
演 出
一臺戲終有尾聲。
我明白尾聲早就設(shè)定好了。人生如戲?卻不知尾聲和結(jié)局。
人生該不是戲了。
演員卸妝,人生不要迷彩。
家 園
一只蟲子,在巨樹上攀爬,不會迷路,這是它的家園。
它被另一只蟲子捕食了,這是左鄰右舍的戰(zhàn)爭,說到底是內(nèi)戰(zhàn)。
我在家園耕種,從房前移苗到屋后栽下,這苗迷失了路,直到結(jié)果,種子才可能尋到回家的路。
我在自己的掌紋里,尋覓家門,迷路了,一道傷痕斷了路徑。
手掌是自己的家園,相握一次就被打劫一次。緊緊的握,手受傷的疼。
文 字
文字是個好東西,中國漢字方方正正,有筋骨。數(shù)得過來的單字,拾起來組合,揀揀綴綴就成大文章。
文字因文章而活,表情豐富。
晚上好累,沏一杯清茶,靜下心來,由不得拾掇起文字來,文字可以按摩,我早就知道的。
按摩有形,有時無形。
文字的按摩是無形的,它可直指內(nèi)心。
心的累是無法用手打發(fā)的,文字具備穿透力,而實際上文字是心的產(chǎn)物。
比如詩歌,心跳可與同舞。比如散文,心血可以浸染。
文字流動,流動出一種霧狀的物質(zhì),敷在累眼處,不久累就消彌了。
由此,我的許多文字是為自己寫的,屬自言自語類,沒有功利,更沒有一驚一乍。
寫字時我把世間一切都忘了,周邊的所有和我無關(guān)。字是我的肢體,在組合時它們左右著我的行動。
我在文字中放下自己,累,僅就是一標點了。
疼 痛
疼痛也是種物質(zhì)。如若把疼痛拆開了,又是種解釋。
常為疼痛困擾,這物質(zhì)還真不是灰塵,隨風就可吹去。
疼痛看不見,可紅腫、可潰爛、可發(fā)熱,就是摸不著。小傷口大疼痛,無傷口也疼痛。形容疼痛的詞多,但都不準確。
疼痛就是疼痛,生命活著,疼痛也就活著。疼痛真實,生命也就真實。
夏 夜
一個人守著夏夜,可聽到夏夜的喘息。
我的幻覺開始產(chǎn)生,十五層樓的高處,夜是可以揪上一把的。
夜就這般在了我的手心,緊緊的捏著,水從我的指縫滑落。
真的就下雨了,不是幻覺,幻覺無味,而夏雨的味五味雜陳。天太熱,一場雨的首要味是涼爽,這味好聞。
守著夏夜,不要睡眠,睡著了,豈不辜負了一個人的獨守?
天亮?xí)r,終是睡下了,夢里還是夏夜,一顆星冉冉升起,掛在了月芽的邊上。夏夜繼續(xù)演繹著,只不過太陽升起來。
醒來時,雙手滯澀,夏夜黏在了指尖上,還有一粒螢火半眠半醒。
蔭 涼
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大熱天的樹下,一襲蔭涼,真好。
樹是梧桐,篩下的蔭涼半畝方園,樹下有青青草,如在春天里,這是故事,青青草是人,說著草的語言。
張樹聲植下梧桐,張家四姐妹在樹下玩耍,踩疼了樹蔭,蔭涼下生草,草是草民。張老圩破敗了,兩棵梧桐樹不死。
扯一縷蔭涼擦目,又想著去栽下一棵樹。
喜 鵲
天空太陽白,萬鳥飛盡。
我看到一只喜鵲躲在樹枝下,它的翅膀斷了。
我還看到樹枝,一根根被曬斷了。
好熱的天,我揪下發(fā),根根有焦糊味。
喜鵲“喳喳”,我又看到不遠處另一只喜鵲,煽動翅膀,它想運來風嗎?
兩只喜鵲對望,默默相守,我想,我擾亂了它們的視線,將一縷風堵住了。
回頭時,兩只喜鵲聚在了一起,地下的蔭涼多出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