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譚嗣同在《仁學》一書中集中闡釋了他的心學思想。從其理論淵源來看,是對儒、釋、道、墨、耶以及西方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理念的比附。從其思想內(nèi)容來看,涉及心的本源性、創(chuàng)生性等問題。探討譚嗣同的心學思想對于我們深入把握譚嗣同哲學思想的特點,了解中國近代心學思想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啟發(fā)意義。
關(guān)鍵詞:譚嗣同;心學;《仁學》
中圖分類號:B25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20)07-0048-02
與中國近代多數(shù)啟蒙思想家重視“心”一樣,譚嗣同也提出了自己的心學思想。
一、譚嗣同心學思想的提出
譚嗣同心學思想的提出,一方面與他的整個仁學密切相關(guān),另一方面與他救亡圖存的政治目標密切相關(guān)。
譚嗣同的思想集中體現(xiàn)在《仁學》一書中?!度蕦W》是譚嗣同思想的代表作,其基本傾向就是雜糅中西,包括儒、釋、道、墨、耶以及西方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一些理念。他認為“通”是仁的第一義,“以太”是通的器具,“平等”是通的表象。譚嗣同通過對《春秋》《易》、佛經(jīng)等的理解,認為“道通為一”最能表達出“通”所具有的含義,而“通”又包括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內(nèi)外通、人我通。他認為遍法界、虛空界、眾生界都是由“以太”而組成,而孔子的“仁”“元”“性”,墨子的“兼愛”,佛家的“性?!薄按缺保痰摹办`魂”“愛人如己”“視敵如友”都是以太的具體顯現(xiàn)。譚嗣同認為“日新”是以太的動機,也可以說是仁的開端。他說過“以太之動機,以成乎日新之變化,夫固未有能遏之者也”[1]321。在譚嗣同那里,新就是孔子所說的“改過”,佛說的“懺悔”,耶穌的“認罪”。譚嗣同認為西方因為喜動而稱霸世界,而中國學術(shù)上追求“寧靜”,治術(shù)上追求“安靜”,所以才百端廢弛。他認為道家的思想主柔靜,導致了當時中國的混亂狀態(tài)。他曾說:“惟靜故惰,惰則愚;惟儉故陋,陋又愚。兼此兩愚,固將殺盡含生之類,而無不足。固靜與儉,皆愚黔首之慘術(shù),而擠之于死也?!盵1]325而糾正陋愚,需要提倡心力。
在他《仁學》一書所表述的內(nèi)容中,大都是針對當時國內(nèi)的現(xiàn)狀,試圖尋求救亡圖存的道路。他認為“中國人愁困勞苦,喧隘不潔,易生暗疾。向之所見,蓋無無病者也,固也。然使既以遭遇攻其外,不更以疑忌巧詐自蠹其中,彼外來之患害猶可祛也。豈非機心之益其疾耶?無術(shù)以救之,亦惟以心救之。緣劫運既由心造,自可以心解之”[1]356。主張“以心挽劫”,以此來拯救世界。
二、譚嗣同心學思想的主要內(nèi)容
1.心的本源性。譚嗣同在《仁學》中講過,仁為天地萬物之源,故唯心,故唯識。譚嗣同所講的“心”即是佛教法相宗的所謂“藏識”。他認為在佛經(jīng)中稱謂藏,在儒家中稱謂心。他認為在孔子那里,業(yè)識者具有的是人心,智慧者具有的是道心。人心外無道心。欲修其身者,必先正其心。心正者無心,亦無心所,無在而無不在,這就是佛家的大圓鏡智。譚嗣同對“心”的本源性進行了闡述,他的整個體系是以“以太”為天地萬物的本源,但“以太”是心力的外在表現(xiàn)。他說:“以太也,電也,粗淺之具也,借其名以質(zhì)心力?!盵1]291他認為一切都是唯心所造,三界唯心,萬法唯識。所以,譚嗣同得出他的哲學結(jié)論說:“惟一心是實。心之力量,雖天地之大,可以由心成之、毀之、改造之?!盵1]460譚嗣同一方面肯定了“仁”與“心”的同一性,如他說:“仁為天地萬物之源,故唯心,故唯識?!盵1]392而另一方面又認為“仁”是派生的,如他所說:以太“顯于用也,孔謂之‘仁。”[1]293這是說以太是仁的體,即心是仁的體。在此譚嗣同表現(xiàn)了一種概念使用上的混亂性。
2.心的平等性。譚嗣同認為心之實體,即是慈悲,慈悲即平等也。譚嗣同所說的“上下通”“中外通”“男女內(nèi)外通”“人我通”之“通”即平等,如他所說:“通之象為平等?!盵1]291他指出,以心挽劫者,不能只發(fā)愿救本國,心不公,則道力不進也。立法,創(chuàng)教皆要秉持平等之準則,只有這樣才能說仁、恕、誠、絜矩、參天地贊化育。譚嗣同認為五倫中對人生最有益的即是朋友,其原因就在于平等,他認為莊子的所謂“相忘為上,教為次焉”中的相忘即是平等。只有平等,才可以做到無我,無我然后無所執(zhí)而達到誠。譚嗣同認為,孔教初立時,黜古學,改今制,廢君統(tǒng),倡民主,變不平等為平等,而耶教也是一樣,其立天國,即予人以自主之權(quán),變?nèi)ブT不平等者以歸平等。因此,中國想要擺脫現(xiàn)世之亂,必須稱天而治,以天綱人,世法平等,那樣才可以人人不失自主之權(quán),可掃除三綱畸輕畸重的弊端。譚嗣同認為“心力”是人所賴以辦事者也。沒有什么可以描述它的存在,他列舉出十八種力:“永力”“反力”“攝力”“拒力”“總力”“折力”“轉(zhuǎn)力”“銳力”“速力”“韌力”“擰力”“超力”“鉤力”“激力”“彈力”“決力”“偏力”“平力”,但是這些力都是佛所說的生滅心,不能挽劫,要想挽劫,必須使“心力”顯現(xiàn),那么“心力”怎樣才能顯現(xiàn)出來呢,要做到“上下通”“中外通”“男女內(nèi)外通”“人我通”,只有這樣才可以使腦力不為外界所動,才不會產(chǎn)生各種意識,而心力才得以顯現(xiàn)。這也就是真正的仁。譚嗣同認為仁不仁的最大區(qū)別就在于通與塞。他認為《易》中最先談到的就是元,其次是亨。元,就是仁;亨,就是通。仁,自無不通。因此他認為通商,是仁在世界交往中的具體體現(xiàn),是有利于雙方的不變之理??凸汤?,主尤利也。
3.心與性。在譚嗣同的概念系統(tǒng)中,“仁”“心”“性”“慈悲”“愛力”等都是“以太”之用,也可以說是等于“以太”。因此,作為本體的“心”與“性”是一體的。他說:“就性名之已立而論之,性一以太之用,以太有相成相愛之能力,故曰性善也?!盵1]300“惟性無不同,即性無不善,故性善之說,最為至精而無可疑?!盵2]200“言性善,斯情亦善。……天理,善也;人欲,亦善也。”[1]301由上來看,譚嗣同是主張性善的,不惟如此,情、欲亦善。既然性情欲皆善,為什么會有惡呢?譚嗣同說:“惡者,即其不循善之條理而名之”[1]301,它形成于后天之習?!靶浴睆谋倔w的角度來說,亦可稱“心”。譚嗣同認為是眾生過去業(yè)力導致了統(tǒng)治者的暴虐,沒有什么辦法能拯救,只有遵從于心,一切因果皆是因為心而造成,那么解決的方法也只能以心解之。顯然,譚嗣同對心性的理解與中國傳統(tǒng)思想不同。孟子提出“性善論”,他說:“水信無分于東西,無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髯觿t提出“性惡論”,他說:“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禮義者,圣人之所常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保ā盾髯印ば詯骸罚﹨^(qū)別于孟子的性善論和荀子的性惡論,王陽明對“心”的善惡進行了闡述,他認為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在他這里,無善無惡并不是告子那一類的性無善惡,而是說心之本體是超越人們行為善惡的純善,也就是說良知是超越善惡的純善。但他們的人性論都對情、欲持批評和限制態(tài)度,譚嗣同的心性論則認為天地間充斥著“仁”,無所謂“惡”,這是對博愛、平等、自由心性的肯定,同時肯定了情欲的合理性,超越了傳統(tǒng)的心性論,體現(xiàn)了擺脫束縛、追求個性解放的時代精神。
4.心的永恒性。譚嗣同認為,“心”是不生不滅、永恒存在的。他認為“心”“識”“靈魂”三者是一樣的。靈魂不會死,靈魂知道了死后有無窮的苦樂,才不會在生前有貪戀的想法;知道了天堂地獄,才不敢生前為所欲為,將會以善行之。他的其心之不死觀念影響了他在戊戌變法時的態(tài)度,他認為身是不死之物,雖殺死了他,但靈魂是永遠存在的,成仁取義,此生沒有完成的事業(yè),來生也可以完成。
三、余論
自鴉片戰(zhàn)爭之后,一些先進的思想家開眼看世界,力圖吸收西方先進的東西,從器物、制度、文化等方面向西方學習,以尋求救亡圖存的道路。譚嗣同作為戊戌維新派的代表人物,他與康有為、梁啟超以及革命派的章太炎一樣,普遍看到了人的主觀意志的重要,大力倡導“心力”,其中體現(xiàn)了深沉的家國情懷和鮮明的時代精神??涤袨樵凇睹献游ⅰ分邪选安蝗嗜酥摹钡韧凇叭省薄半姟薄耙蕴?,認為這是人人先天就具有的?!安蝗倘酥摹卑l(fā)于外就是“不忍人之政”。而“不忍人之心”是萬事萬物包括人類社會存在和進化的根源??涤袨橐蔡岬竭^“心力”,他在《京師保國會第一集演說》中指出,要救亡圖存,必須增加心力,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梁啟超提出“境者心造”的命題,認為所有物境都是虛幻的,只有心造之境才是真實的。他說:“人間世一切之境界,無非人心所自造。”[3]190梁啟超也注重“心力”的作用,認為“報大仇、雪大恥、革大難、定大計、任大事,智士所不能謀,鬼神所不能通者,莫不成于至人之心力?!盵3]189梁啟超之所以倡導唯心論,是認為唯心論能造就人物,使人們能夠破除生死利害的束縛,激發(fā)勇猛無畏的精神,從而投身于救亡圖存的大業(yè)中。章太炎也曾提出“自貴其心,不依他力”的主張,并大力提倡佛教,他認為,一旦佛學復興,人人皆自貴其心,不再敬畏外界,就能勇猛無畏,對革命事業(yè)大有好處。應(yīng)當說,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章太炎的時代,是一個救亡圖存、變革、革命的時代,是歷史上少有的人心思變,激昂奮發(fā),熱血沸騰的時代。為了拯救祖國,振興中華,他們“滿懷激情地投入了救亡圖存、改造中國的斗爭。在這個過程中,意識的能動作用,人的主觀能動性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盵4]220因此,包括譚嗣同在內(nèi)的維新派以及革命派大力倡導發(fā)揚“心力”具有歷史的合理性,其目的是為了救亡圖存,振興中華。
同時我們也應(yīng)該看到,包括譚嗣同在內(nèi)的先進思想家們力圖通過喚起民心,激發(fā)斗志,增加心力來救亡圖存,雖然有其合理性,但也有局限性。就實踐層面來講,救亡圖存不是僅僅靠心力就能解決問題的,必須在經(jīng)濟振興、制度改革、加強教育、提高軍力等多方面同時發(fā)力,把批判的武器變成武器的批判。中國歷史的發(fā)展也證明了這一點,單方面靠精神的力量是沒有出路的。從理論層面來講,心性論看到了人之為人的本體論依據(jù),這是其優(yōu)勢所在,但用它來解釋宇宙萬物的產(chǎn)生和演化就難以令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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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0-03-10
作者簡介:段瀾濤(1981-),女,黑龍江雙鴨山人,博士研究生,從事中國現(xiàn)當代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