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勁松,本名陳敬松,1977年6月生于安徽省碭山縣。1996年公開發(fā)表作品,詩歌、散文見于《詩刊》《青年文學》《散文》《星星》《散文詩》等多家刊物。有作品收入全國幼兒師范學校語文課本及多種選本。著有詩集《紙上漣漪》等五部。
古銅座鐘
安靜如一個古老的謎。
卻藏著最洶涌的風暴!
我們無法扼止,無法抵擋。
我們都是它馴服的臣民。
它的體內,囚禁著暴怒的獅群。我們聽不到它們粗重的呼吸,也聽不到它們低沉的嘶吼和腳步聲。
它的體內,囚禁著大海,我們聽不到大??癖┑臐暎膿糁雇砗桶滋斓暮0毒€,那細小的聲響讓人驚心。
它的體內,囚禁著無盡的閃電,我們在匆促中卻無法捕捉到哪怕最小的一朵。
閃電照亮深深的夜色,和一個人空空的恐懼。
哦,它的體內,囚禁著巨大的虛無,和誰的一聲嘆息:
逝者如斯夫……
孤獨是一座木質座鐘的鐘擺
簇新的時間里,黑色的蝙蝠,一直在飛。
它的翅翼,掠過古老的河流。
即使水草與波浪已陷入睡眠,在夢中也能聽到翅翼劃破夜空的聲響。
黑色的蝙蝠,一個最古老的象征。
它.的翅膀扇動,卷起細小的氣流,藏著不易覺察的木質指紋.。
大海無聲,抱著青銅的嘲汐。
浪花是最短命的花朵,但它們卻從未真正地凋謝。
在某個時刻,它們集體翻卷著——
焦灼的面孔……
我聽到胸中傳來的鐘聲
我常常聽到胸中傳來的鐘聲。
如幽深的古井傳來黑色的幽靈般的水聲。
如闃寂的夜色,曠野上飄落的雪。
聽!
仔細些聽,那些青銅的聲音是簇新的,每一聲,都是這個世間最干凈的聲音……那锃亮的,沒有一絲銹跡的聲音,邊開放,邊凋落……
身體就是我們小小的經(jīng)堂,我們只對自己面壁,參悟自己。
鐘聲繼續(xù)傳來……
那顆鮮紅的心臟,跳動如昔——
哦,那是上帝安放于我們體內的時鐘!
敲鐘人
你沉默,像是喧囂的大海里的一小塊沉靜的礁石。
你沉默,體內卻偶爾涌.起虛幻的泡沫。
潮濕的黑色瓦檐,是時間的滴漏。從容落下的每一滴水,都是一粒被你反復閱讀的文字,里面都藏著一個無垠的宇宙。
鐘褪如你,它每天替你開口。
而你愈加沉默。
你一次次敲響的,是你自己。
體內清朗的回聲,你只敲給自己聽,也只有你自己,才能聽得見。
鐘聲是一種清涼
塵世虛火浮動。
蟬鳴聒噪。
樹葉、花朵和果實里,都有虛妄的火,芬芳更像是一個陷阱,或者謊言。
石榴露出牙齒,它的笑里有淡淡的血色??諝鈶?zhàn)栗。
石頭不語,用沉默把自已沉人死寂的水底.。
水流茫然,匆促,仿佛每一滴都有一個未卜的遠方。
而此時,鐘聲是一種清涼。
它在誰的體內落下,誰就從燥熱中脫身。
無名小寺里的鐘聲
虛無的潔白的翅膀,有世間最輕盈的飛翔。
從低緩的誦經(jīng)聲中飛出?還是一朵輕靈.的鐘聲?
一切都還沒有醒來,寂靜依然是寂靜的樣子。
晨曦多么清澈!
此刻,這個世界有最干凈的側影。
萬物豎起耳朵。
等待清風送來一瓣——盛開的白蓮般的鐘聲。
覆蓋
潮濕的霧氣有謎一般的面孔。
露珠俯下身子。夜晚拱起柔滑的黑色背脊。
巢窠虛設。
沒有鳥,只有疲憊的羽翅。
蟲豸獅群,將披上寒涼的暮色。
蛇與豹子,將披上寒涼的暮色。
那枚老太陽,也將披上寒涼。
那寒涼將覆蓋曠野與時間,將覆蓋火焰,也將覆蓋灰燼。
已覆蓋住祖父與先人,也將為我披上那華麗肅穆的錦袍。
霜跡
最冷的月光,有薄如刀鋒的銳利。
萬物的秩序,悄然進行,古老而神秘Q
秋蟲把歌吟壓低,它們打制的銀子的歌聲如鐮,把懷鄉(xiāng)的人收割。
曠野闃寂。那悄然印下的,是神的足跡?
萬物披覆著無邊的涼意。
蓬勃之火,空余下疲憊的灰燼。
暮色中,父親從曠野回來,他鬢角的白,是最深最濃的霜跡。
看風吹動樹葉
風吹過。那只飛鳥微微頓了一下,天空漾起細小的波紋。
花香把一朵花帶向遠處,花已不是剛才的花。
水池中的水,泛起的水波中藏著無聲的秘密,那池水已不是剛才的水。
陽光落下,太陽已不是剛才的太陽。
那個返身回來的人,已不是剛才的那個人。
萬物都追不回剛剛轉身的——自己。
看風吹動樹葉,一片翻轉過來的樹葉,多像人群中獨自回首的那個人。
隱秘而又陌生,一片翻轉的樹葉讓時光露出銀質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