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之
近期,“地攤經(jīng)濟”在全國各地的大中小城市火了。從成都率先對占道經(jīng)營開綠燈,到全國兩會期間政協(xié)委員提議給擺地攤的小商小販松綁,再到中央文明辦明確全國文明城市測評不考核占道經(jīng)營,“地攤經(jīng)濟”一再進入人們的視野。在筆者看來,近期各地紅紅火火的“地攤經(jīng)濟”,正在給保民生穩(wěn)就業(yè)這一重中之重的發(fā)展要務注入活力。
往遠了看,《清明上河圖》中,就有挑擔叫賣的,有支攤吆喝的,“販夫走卒,引車賣漿”在中國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往近了看,電視劇《雞毛飛上天》就講述了改革歲月里,主人公通過“雞毛換糖”這一流動販賣方式改變命運的故事。像電視中的主人公一樣,在“鄉(xiāng)土中國”變?yōu)椤俺青l(xiāng)中國”的百年變局進程中,現(xiàn)實中成千上萬的家庭,都是通過賣茶葉蛋、賣大碗茶、擺修理攤等,完成原始積累,進而在城市站穩(wěn)腳跟的。
在中國古代,“地攤經(jīng)濟”就是一種生生不滅代代相傳的商業(yè)形式。展開《清明上河圖》的畫面,我們可以看見“熱鬧”的市井繁華迎面撲來。對此有人描述說:“恍然如入汴京,置身流水游龍間,但少塵土撲面耳?!薄肚迕魃虾訄D》中所展示的河市,是圖中描繪最精彩的部分。河中船只絡繹不絕,首尾相接,有的沿岸停泊緊張卸貨,有的逆流而上滿載貨物。船夫搖櫓撐篙,纖夫齊心拉纖;河邊商鋪林立,四方商賈、京城市民在此洽談宴飲作樂。而內(nèi)城的業(yè)態(tài)更豐富,大街上有騎馬的,有領著駱駝隊出城的,兩邊有臨街做生意的。其中“香豐正店”是全畫里最醒目的店面,酒店大門前面扎著縟麗的彩樓歡門,掛著彩球,這應該是當時城里最豪華的酒店。
不過,古時干餐飲的還是小商小戶居多。在《清明上河圖》里,除了“香豐正店”“孫羊店”這樣有名有姓的大食品店,隨處可見的是那些沿街叫賣者。勤勞的百姓市民,通過擺攤做小生意,既給生活在城里的人們提供了方便,也為自己解決了生計。在古時,人們的廣告意識已經(jīng)很強。在《清明上河圖》圖畫中我們可以看到“王家紙馬店”“飲子”“香飲子”等各種市招。當然,多數(shù)業(yè)戶連市招都不需要,貨物往那一擺,就知道是賣弓箭、車具、木器、書畫、筆墨、水果的,這樣的“地攤經(jīng)濟”,在古代其實就是一種生生不滅、代代相傳商業(yè)形式,到處呈現(xiàn)出濃郁的煙火氣息。
值得一提的是,北宋商業(yè)經(jīng)營時間大大延長,興起了夜市與早市?!肚迕魃虾訄D》中有多個店家使用了燈箱廣告,如“正店”“腳店”。燈箱類似于現(xiàn)在的霓虹燈,是店主人在夜間招徠顧客用的,遍布的燈箱體現(xiàn)了北宋夜市的興盛。張擇端的畫筆,所描繪的是北宋末年徽宗時代汴梁郊區(qū)、城內(nèi)汴河兩岸的繁華景象和自然風光。汴梁就是今天的河南開封,在汴河邊上。據(jù)統(tǒng)計,當時汴梁城人口有26萬戶,如果以每戶5個人計算,總共130萬人左右,再加上常年駐軍約有40萬,差不多有170萬人口。在當時,汴梁已經(jīng)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
據(jù)史料介紹,汴河即是隋代大運河的通濟渠。唐安史之亂后,江南興盛,汴河成了運輸江南稅賦物資到長安、洛陽的重要航線。向北可入河北,向東北可入山東,向東南可入江淮,向南可入鄂湘,戰(zhàn)略地位非常重要。由于五代十國連年戰(zhàn)亂,東京汴梁的城建并不系統(tǒng),城內(nèi)甚至很難找到筆直的街道。加上拆遷阻力大,一直沒能形成長安城那樣的棋盤式格局,反倒是沿著汴河這條黃金水道周邊,會聚起大量的商業(yè)經(jīng)營者,形成獨特的城市風景。由于“民以食為天”是條亙古不變的真理,所以宋代筆記《東京夢華錄》里提到,東京汴梁有100多家店鋪,其中酒店、飲食店占了一半以上。其中,高檔的酒店叫“正店”,有72家,“香豐正店”就是正店,擁有造酒和賣酒的資質(zhì)。
從《清明上河圖》中,我們還可以看到,還有眾多的食品店分布在街道兩邊。東京汴梁的食品店分北食、南食、川飯店三種,口味豐富。這些食品店里規(guī)模較大的,據(jù)《東京夢華錄》記載,得勝橋鄭家油餅店,“動二十余爐”;武成王廟前海州張家、皇建院前鄭家最盛,每家有五十余爐,需要雇幾十名工人勞動。宋代城市商業(yè)氛圍濃厚,還有個重要原因:是因為宋太祖開國后重文輕武,放任土地兼并,允許甚至鼓勵官員經(jīng)商,這在任何朝代都是不可想象的。再就是,官員利用專營制度,以公為名,行私之實,茶業(yè)、鹽業(yè)、木材業(yè)領域尤為嚴重。就連號稱“半部論語治天下”的宰相趙普,也廣占土地興建邸店,成了大富翁。
上行下效,人人熱衷于發(fā)展商業(yè),所以宋代的商業(yè)氣息空前濃厚。官府、官權富貴及平民百姓,爭相在汴河沿線黃金地段建造酒肆、邸店,開展形形色色的商業(yè)活動。在宋徽宗年間,夜市中“地攤經(jīng)濟”是十分繁榮的?!稏|京夢華錄》中就有記載:“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如要鬧去處,通曉不絕……冬月,雖大風雪陰雨,亦有夜市。”而關于早市,《東京夢華錄》亦有描述:“諸門橋市井已開……酒店多點燈燭沽賣,每分不過二十文,并粥飯點心。亦間或有賣洗面水、煎點、湯、茶、藥者,直至天明?!?/p>
其實在宋代之前,中國流行的是坊市制。坊是居住的區(qū)域,外部有坊墻封閉,坊與坊之間靠街道相連,構成了棋盤式的城市格局。市是商業(yè)區(qū),不僅集中設置,而且定時啟閉。像偌大的唐代長安城,只設置了西市和東市兩個商業(yè)區(qū)。因此,古人采購東西是件非常麻煩的事,經(jīng)常需要多處奔波。在《木蘭辭》里,花木蘭為了置辦齊參軍的裝備,甚至要“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后來,伴隨著臨街商鋪的產(chǎn)生,占道經(jīng)營的現(xiàn)象也日益突出,當時稱之為“侵街”。在《清明上河圖》中,各種違制侵街行為直接改變了街道面貌。沿街搭建的各種涼棚、擺放在街路上的桌椅等,把街道空間作為店鋪空間延伸,大大縮減了道路的寬度,有的地方甚至出現(xiàn)“坊無廣巷,市不通騎”的現(xiàn)象,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
為此,官府設立了“街道司”,負責維護城市秩序,甚至會動用強制手段,拆除侵街的建筑物。但是,在執(zhí)法過程中,官府會考慮普通民眾的不易,柔性操作。例如,宋真宗天禧四年(1020年),開封府申請強制拆除侵占街道的民房,就規(guī)定“上以勞擾不許”。元祐五年(1090年),范祖禹上書宋哲宗,建議對侵街的民房,“除大段窄隘處量加撤去外,無令過當拆屋”。為規(guī)范攤販經(jīng)營,宋朝官府還在街道兩旁測量距離,豎立“表木”,作為禁止“侵街”的紅線。紅線之內(nèi),允許設攤、開店,但不得侵出紅線之外。如《清明上河圖》的虹橋兩頭,就樹立有四根“表木”,橋上兩邊,小商販開設的攤位,都在“表木”的連線之內(nèi),中間留出通行的過道。這樣的設置,既照顧了商販的生計,也不至于妨礙公共交通,更便利了百姓的生活用品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