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興芳

【摘 要】摩謝·費登奎斯是一名偉大的物理學家和科學家，因為受傷，他開始研究動作和身心的關系，最終有了革命性的發(fā)現(xiàn)，世界上將他發(fā)明的這套方法命名為“費登奎斯方法”，這是一種集合了神經科學、解剖學、物理學、心理學和東方哲學等多學科知識的探索方法。文章透過費登奎斯方法中的“動中覺察”訓練法，總結出費登奎斯方法的三個指導理念，從而探索費登奎斯方法在戲劇表演領域上的應用，對國內引進費登奎斯方法進行了理論性的總結。

【關鍵詞】費登奎斯方法;傳播與應用;動中覺察;戲劇表演

中圖分類號：J8?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3-0015-03

什么是費登奎斯方法？通過歐美一些國家對摩謝·費登奎斯博士著作的翻譯及出版，我們可以了解到，“費登奎斯方法”是一套關于人的身體與心理健康的運動方法，也是一套不同尋常的融合性方法。它是由“動中覺察”和“功能整合”兩部分構成，這兩種模式都是利用神經系統(tǒng)自我組織的能力來表現(xiàn)更智慧的行為，有效改變并改善機能。其健康與科學的訓練方法與理念，在國外已被醫(yī)學、體育學、心理學和表演藝術等領域傳播借鑒并運用?；?1世紀中國表演訓練方法的發(fā)展現(xiàn)狀，上海戲劇學院國際表演藝術研究中心于2019年將費登奎斯方法引入中國，引入戲劇表演藝術領域，以推動當下表演教育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更好地促進中國表演藝術與海內外表演學界的交流與合作。

眾所周知，表演是一種動作藝術，是一種行動藝術，即演員在舞臺上塑造人物形象的過程，這個過程離不開演員的身體訓練。那么，國內引進費登奎斯方法能否幫助大多數演員有效進行身體訓練呢？這是目前我們還需要繼續(xù)探究的一個問題。目前，費登奎斯方法已被國外表演學界廣泛傳播應用，這值得我們借鑒。本文主要探索費登奎斯方法以及其在戲劇表演領域的傳播與運用，且從戲劇理論研究者的角度出發(fā)，通過介紹費登奎斯方法，讓更多的戲劇研究者和表演藝術家充分認識該方法，從而為戲劇表演者提供一種全新的身體訓練方法。

一、動中覺察訓練方法探索

“動中覺察”是費登奎斯方法的一部分，其課程是利用語言引導的方式來進行。作為一種溫和愉悅的行動模式，“動中覺察”旨在利用神經系統(tǒng)的自我組織能力來有效改善人的身體和功能。2019年，筆者有幸參加了上海戲劇學院“費登奎斯方法大師班”，①將列舉三組動中覺察訓練法，從中探索其重要原則。

第一組

練習方法：身體平躺在地板上，摘掉眼鏡，放松眼部肌肉。閉上眼睛，調整姿勢，讓身體放松，再調整呼吸，利用氣息帶動身體放松，尾椎要與地板接觸，感受并覺察身體的變化。

繼續(xù)平躺，使骨盆與地板的接觸程度由輕變重，再到加重，同時調整呼吸的節(jié)奏，觀察上半身和腿部的調整是否會影響呼吸的原來節(jié)奏。

站立，肌肉群能夠產生力，感受頭部和肩部的方向以及脖子的長度，感受左右骨盆是否前傾。

第二組

練習方法：平躺在地板上，雙手放平，找到一個舒適的姿勢，可以提起膝蓋，感受腰部的力量，只要姿勢舒服就行。靜靜地聆聽自己，想象周圍的環(huán)境，感受哪條腿的力量更大，將注意力放在尾椎的第一個節(jié)骨上，關注頭部與脊椎和尾椎之間的關系。

另一次嘗試，朝右側躺，微曲膝蓋，左手放于胸前的地面上，調整至舒適的姿勢，頭部微動，朝腦后移動，注意鼻尖不要朝向天花板。

第三組

練習方法：平躺，膝蓋彎曲，左肩提起，右肩向下壓，自己協(xié)調動作，左右轉動頭部，胸部隨之產生運動。繼續(xù)平躺，左腿彎曲，左手平放在地板上，掌心朝向天花板，右手臂放于頭頂上方，掌心依舊朝上，頭部向右轉，致使眼部盯著右手尖，左胯向上提，利用彎曲的左腿帶動左胯提起，提起放下，并重復此動作，此時會覺察到胸腔中聚集起來的氣息，幾秒鐘后放下右手，左腿平放，休息。再換右腿和左手，再次感受這種延展的效果。

以上列舉了三組訓練動作。當然，動中覺察訓練法包括數百個涉及身體和人體功能的課程，這三組動作并不能完全總結和概括出“動中覺察”的全部理念，但是，通過這幾組練習，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動中覺察”的一些原則和重要理念。首先，每個人做完練習后的感受是不同的，也就是說身體的自我認知、自我感知是不一樣的。其次，費登奎斯認為是骨骼支撐著身體而非肌肉群，所以這些練習的本質都是生物有機體的整合和統(tǒng)一。最后，通過這幾組練習我們可以找到它們之間的共性，感知、感覺、思考和行動是費登奎斯方法的重要原則。

二、費登奎斯方法的指導理念

費登奎斯方法博大精深，它結合了東方哲學、解剖學、生理學、物理學、運動學、心理學和人類學等多學科理念和原則，如自我感知、呼吸自由、神經可塑性、自我意象，等等。下面將對由動中覺察訓練方法總結出的三個重要的指導理念進行概念追溯和簡述。

（一）具身認知

具身認知（也稱“具體化”）這一概念出現(xiàn)在20世紀60年代的一場認知心理學革命中，即后認知主義變革?！罢J知”一詞是科學術語，它是人最基本的一個心理過程，包括感知、思維、記憶、語言等方面，主要用于哲學、心理學等學科領域。具身認知代表的是認知科學一個嶄新的研究方面，它指認知、感知和行動是一體化的過程。在神經生理學領域，認知科學的研究者們發(fā)現(xiàn)了“鏡像神經元”，也就是具身認知的本源之一，正是這項研究發(fā)現(xiàn)支持了認知是具身的看法，也就是說，動作和感知（知覺）并不是單純分開的兩部分，頭腦產生的思維是對身體、世界和行為內部表征的模擬組成。費登奎斯方法吸收了神經科學對具身認知這一觀念的解釋，該方法認為，人的思維影響并支配著身體行為的表達，而身體行為的外化又表現(xiàn)出對世界的認知，反之，對世界的認知又是由頭腦思維產生的，故費登奎斯方法的具身認知理念產生了這么一個公式，即“頭腦+身體+世界”，從這一公式可以看出，費登奎斯方法旨在利用神經系統(tǒng)，通過探索人的行為運動來認知人類社會發(fā)展，從而有效改變和改善身心機能。

（二）身心合一

“身心合一”是東方哲學所崇尚的理念，它追求的是精神和身體上的高度統(tǒng)一，精神能夠感受到肉體的存在，身體和精神能夠連接在一起，兩者是一個整體。

19世紀中后期的北歐和美國，在當時所流行的新體操運動中萌發(fā)了身心合一觀，之后產生了“亞歷山大技巧”這一自我身心合一療法，它強調人身體內在知覺和覺察的重要性，強調身心和諧統(tǒng)一，強調自我感知、自我探索的過程。到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學術界開始大量研究東方文化，所以之前認同身心合一理念的研究者們更加重視東方“天人合一”的哲學觀念，他們嘗試研究中國的針灸、草藥、推拿等。1976年美國著名的身心學大師湯姆斯·漢納發(fā)行了一本專屬雜志《身體藝術與科學》，他用古希臘語中的“Somalia”來指稱身心合一，這是他從百家爭鳴的身心教育技法中總結而來的，意在說明身體的“感知”和“本體”特征，以及身心一體化。

與之相似的是，費登奎斯方法也崇尚“身心合一”，并強調它的重要性及作用。身體是“有心性的身體”，是存在于當前能擁有自我感知、自我覺察、自我調整的生命有機體，費登奎斯認為人能夠“操縱”動作，即人能夠感知身體并自覺（發(fā)）動作，然后讓內在的東西（即感受和知覺）來帶動（或更好把握）外在的形態(tài)。

費登奎斯方法不僅僅以人體功能和西方動作藝術為基礎，它還強調心理分析。在進行身體動作體驗的過程中，它更強調情緒的覺察，這也是費登奎斯方法在歐美能夠影響心理學領域的原因之一。

（三）動中覺察

在這里，“動中覺察”只是作為一個單純的指導方法和理念。顧名思義，動中覺察包含兩個方面：動作和覺察。其重在“覺察”，指通過動作進行覺察，而不是覺察動作本身。

在日常生活中對于“覺察”的理解就是身體移動時，要知道動;停下時，要知道停;當我們翻掌時，知道是在翻掌;當我們抬手往上時，知道手往上抬。由此看來，覺察的本質就是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關鍵就是自我觀察，這也是費登奎斯方法的意義所在。

奎什那將“覺察”稱為“冥想”，耶穌稱之為“見證”，葛吉夫先生稱之為“自我觀察”。無論哪種稱呼，都離不開了解自己的本質?！坝X察”在費登奎斯方法中是一種不用言語的祈禱，是一種行動中的冥想，它不需要人憑著信仰去接受任何東西，而是要通過不帶評判的自我觀察和親身體驗，去驗證一切事物的價值和真實性。

三、動中覺察訓練思想與表演本質的共通點

（一）用覺察提升專注力

演員的身體訓練不僅僅是訓練身體動作技能，演員的身體意識、思維、情感和創(chuàng)造力也同樣重要。動中覺察訓練方法能夠通過覺察，使人更專注于自己的身體，使身體與內心合二為一，釋放、修復、重組和優(yōu)化生命系統(tǒng)能量。

在上海戲劇學院費登奎斯方法大師班安德魯·貝爾瑟的課堂上，大家做過這樣一個小練習：兩人一組，其中一個人先講故事，故事不能是流水賬，另外一個人需圍著講故事的人轉圈并觀察他，轉圈的人需要模仿講故事的人并將故事講出來，之后兩個人互換。這個小練習的目的就是鍛煉人的觀察力，通過神經系統(tǒng)去講述并演繹故事，最終的結果是兩個不同的神經系統(tǒng)在講述同一個故事，但在講述他人故事的時候，雙方都會不自覺地模仿對方當時的神態(tài)和動作。這樣一個有趣的小練習折射出了模仿他人必須要覺察他人的重要性，換言之，演員想要塑造出彩的角色，需要具備敏銳的觀察力。對表演而言，覺察有利于提高專注力，這同表演訓練中注意力要集中是一樣的。為什么要訓練演員的注意力呢？因為專注可以改變人的心態(tài)，排除心中雜念，以睿智的頭腦和開放的心態(tài)面對表演中出現(xiàn)的各種問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用“當眾孤獨”來形容演員在表演時注意力完全集中的狀態(tài)。

一個成功的演員在舞臺上一定是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不僅僅是專注于自我、專注于角色，還專注于對手以及與其他角色之間的交流。提高專注力就是要演員做到真聽、真看、真感受，不僅僅是感受自我，還要覺察對手的行為和內心，只有這樣才能激發(fā)自我的創(chuàng)造力。演員在舞臺上切身感受的過程就是心理感知的過程，良好的心理感知能促使演員更好地展現(xiàn)角色的心理變化，展現(xiàn)人物的內心情感。

（二）用意識開發(fā)身體動作

表演是一種內心感受與外部動作高度協(xié)調統(tǒng)一的藝術，同時也是自我與角色統(tǒng)一的藝術。表演需要身體充滿情感和思想，充滿能量，只有讓身體賦予了真實可感的生命力，才能使表演者將心理意識與外部動作達到協(xié)同。然而，目前國內對演員的訓練只注重動作技術，忽視了身體動作的心理層面，使身體行動與內心意識處于分離割裂的狀態(tài)，忽視了身心合一的創(chuàng)作理念。動中覺察訓練方法注重身體和內心的合二為一，這種理念正是演員表演所需要的。演員在進行身體訓練時，應將情感寄予人物身體之中，這樣既豐富了演員的表演，又給觀眾留下了足夠的想象空間，進而使觀眾與演員融為一體。

“意識與身體是統(tǒng)一體，情感無法在缺乏肢體感受知覺的情況下真實地出現(xiàn)，在目前我國的表演教學中，對于內心（意識）和身體辯證關系的研究并不深入，對于演員身體在創(chuàng)作中的作用也不是非常明了，同時演員由于身心障礙而導致的表演問題，無法及時得到解決，在進入人物創(chuàng)作后，這些問題成為了表演者的‘攔路虎?！雹谒?，目前國內大多數藝術高校的表演教學需要加強對“身心合一”訓練理念的重視。

四、引進費登奎斯方法的重要性和進一步研究建議

基于表演藝術在中國的發(fā)展現(xiàn)狀，引進費登奎斯方法是很有必要的。20世紀50年代，我國引進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由此戲劇工作者們對表演的認知和理念煥然一新。此后，一代代演員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的培養(yǎng)下成才，創(chuàng)作出許多經典的角色。毋庸置疑，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在現(xiàn)當代中國表演藝術的發(fā)展中起著不可代替的作用，但是，隨著全世界表演訓練手法的不斷進步，作為一個藝術大國，只是單純運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理論已不能完全滿足對演員的培養(yǎng)，更無法適應戲劇和影視的飛速發(fā)展。為了能夠更深入地開展表演教育研究，創(chuàng)造新的表演學研究與實踐局面，推動中國表演藝術與世界表演界的交流與合作，引進費登奎斯方法已成為當下戲劇界和影視界的一大需求。

迄今為止，多種戲劇流派的教學體系在大多數藝術類院校表演系中并沒有真正建立起來。20世紀以來，世界上幾乎所有表演訓練方法的提出都是以身體為基礎，于是形體戲劇的發(fā)展對演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首先要掌握形體和動作技巧，作品的最終呈現(xiàn)離不開演員的形體和動作技巧。其次，聲音技巧也是演員必須掌握的，只有掌握了聲音技巧，才能完成對文本的解讀。

隨著形體戲劇越來越受到國內戲劇學界的重視和推崇，預示著一種新型演員將會出現(xiàn)并占領未來的舞臺，傳統(tǒng)的表演訓練方法需要調整和更新。將費登奎斯方法引入國內，可以先組織高校聯(lián)合試點，在幾所藝術類院校中建立費登奎斯方法訓練班，從培養(yǎng)高校新型演員著手?？梢哉f，上海戲劇學院已走在了前面，其成立的國際表演藝術研究中心早已開始引進眾多世界聞名的表演大師和表演團體的訓練理念。

五、結語

費登奎斯方法在歐美國家，以及日本和中國臺灣進行了傳播。這次引入中國的費登奎斯方法，是在費登奎斯理論的基礎上進行了新的延展。摩謝·費登奎斯說過這么一句話：“讓不可能的成為可能;讓困難的成為容易;讓容易的成為愉悅。”其實，這也是費登奎斯方法的宗旨所在。

表演本身就是一種行動藝術，需要演員將內外部技巧呈現(xiàn)在舞臺上，而費登奎斯方法無論是想象力、注意力、覺察力還是身心合一，這些都與演員的表演訓練密切相關。演員的表演訓練是一個復雜又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可視化的表演訓練過程，表演的載體和表達的工具就是演員的身體，通過這個工具，人物的思想與感情才能完整表達出來，進而形象地傳遞給觀眾。費登奎斯方法的感知、感覺、思考、行動四大訓練理念可以更好地幫助演員將情感寄托于身體之中，豐富演員的表演形式和創(chuàng)造力，面對戲劇和影視界多元化發(fā)展格局，只有豐富演員的表演手段，才能使表演更加生動真實，更加符合現(xiàn)代潮流。

注釋：

①2019年1月筆者參加了由上海戲劇學院主辦、國際表演藝術研究中心承辦的費登奎斯方法大師班，該文于研修班結課后所作。

②唐劍威.“空的空間”——形體戲劇實踐與研究[D].上海師范大學，2018.

參考文獻：

[1]摩謝·費登奎斯.動中覺察：改變動作？改善生活？改寫人生[M].陳怡如譯.臺灣：心靈工坊出版社，2017.

[2]胡導.戲劇表演學[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