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香
最近買了一套叢書,共計九本。作者是我欣賞的一位作家。很久沒買紙質書,收到快遞那天,似回到學生時代,重新有了一份領到簇新課本的喜悅。電子時代,文字無處不在,它們附著于手機、Kindle,不占地方、不費紙張,只需一個軟件便可將它們悉數裝下。曾經為了輕省便利,也常拿Kindle看書,久了總覺得缺少點什么,待重新拿起紙質書翻閱,久違的閱讀體驗又回來了。
一頁一頁,指尖觸及的不再是堅硬的顯示屏。它們白潔、貞靜的樣子,連同翻動書頁的嘩嘩聲響,像極了朗日午后白楊與風的嬉戲,心境一下遼闊高遠起來。
人與書之間,書是敦厚又坦誠的,它自里由外,從頭到尾,將自己整個兒呈給閱讀者。人如何待它的呢?有人將其買回家,迫不及待大筆一揮簽上姓名或叩上印章,代表此物有主;或包上精致的書皮,倍加呵護,惟恐臟污褻瀆;又或拿筆畫線圈點,如臨考前的學子,生怕錯過重點。
以上三種,與我皆無。我書柜的書們,除學科書本略有筆記,其余都保有了原始模樣。怎樣的增和減,都是一種不忍。它們怎么來的,今天便是什么樣。不,這樣說還不甚妥當,超過一定年歲的書,縱周身無漬,也會與我一樣漸漸泛黃無光,暗淡下去。唯可慶幸的是,就算暗淡,我們亦潔凈平整。
書一物,跟了怎樣的主人自有怎樣的境遇。入了寒門的愛書人手里,自會被捧在手心;入了豪門商賈家,多為背景裝飾。有時在想,書會不會也有寂寞的時候呢?曾在某機關辦公室見到它,一列列整齊如新擺在一整面墻的書架上,像時刻待命接受檢閱的士兵;曾在飯店大廳看到它,一本本被擺放在廳堂四周的暗格上,身邊盡是勤于觥籌交錯的食客;曾在咖啡廳遇見它,頁面翻卷、疲態(tài)盡顯,紙張間或有咖啡褐漬,并不時新的又懨懨地站在那,令人不禁想起舊時煙花巷濃妝艷抹又掩不住一臉落寞的女子。
書也是寂寞的吧?它與人一樣,從始至終,難能改寫既定的命運。
一本書的誕生不比一個人來到人世簡便,從原材料的選取,行以“泡、煮、洗、曬”等制作工藝,再到最后焙成可使用的成品,一頁紙的出身頗費人工心力。
可見紙雖輕薄,卻也有著低調的華貴。我們皆非潦草蒞世。只是之前與之后,似乎存在太多不可選和被安排。于是不如松弛下來,就這么等啊等,熬啊熬,待一頁頁紙印滿鉛字,裝幀成書,待被人挑選的那一刻,仿佛就可松一口氣。看看,多像長大成人,終要出閣的女兒家,長成玲瓏舒展的樣子,嫁與誰,幸福與否,是否生養(yǎng),全憑天意。
書與人,看似不同生命質地,看似讀物與閱讀者的關系,實則某些時刻,我們何不是互為彼此。我們是行動的書,書里早已記載了你和我。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