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柯洋
摘 要:莫言的小說以斑斕的色彩,新奇的感覺和豐富而獨特的意象,表現(xiàn)出一種富有感性化的藝術(shù)風(fēng)格,充滿了對生命強力的肯定與贊揚?!都t高粱》通過對風(fēng)景紅高粱和血海的描寫,充滿了對家族祖先個性和生命強力的歌頌和贊美。其中紅高粱是對生命的張揚,而血海則是對自然生命的延續(xù)和總結(jié)。它們不僅為人物提供活動天地,同時也激勵著他們的行為,使其盡最大可能地釋放自我的生命力量,張揚自我的生命意志。
關(guān)鍵詞:紅高粱;血海;風(fēng)景;生命力;生命意志
當(dāng)代著名作家、諾貝爾文學(xué)獎獲得者莫言的小說以斑斕的色彩、新奇的感覺和豐富而獨特的意象,表現(xiàn)出一種富有感性化的藝術(shù)風(fēng)格。莫言的創(chuàng)作靈感,主要來源于其故鄉(xiāng)農(nóng)村的童年生活。和大多數(shù)鄉(xiāng)土作家一樣,莫言在作品中雖然也寫到了鄉(xiāng)土社會中的苦難、落后和不幸,但他更注重挖掘其中個體生命的那種狂放不羈的生命意志和生命力量?!都t高粱》,作為莫言家族小說中的一部,通過對紅高粱和血海等風(fēng)景的描寫,充滿了對家族祖先個性和生命強力的熱烈歌頌和贊美。
一般來說,文學(xué)作品中的風(fēng)景不但可以向讀者交代其中人物活動的環(huán)境,孕育和培養(yǎng)人物的氣質(zhì)和精神,進而揭示出人物性格形成的外在原因,還具有烘托氣氛、營造氛圍,用來感染讀者,甚至感染作品中人物的功能。紅高粱和血海,作為貫穿整部作品的獨特的風(fēng)景,不僅為其中的人物提供了英勇抗敵、男歡女愛、殺人放火的活動天地,同時也激勵他們?nèi)?、去恨,去生、去死,盡最大可能地釋放自我的生命力量,張揚自我的生命意志。
一、紅高粱——對生命的張揚
作品中,那看似無邊無際的紅高粱是其中人物活動的背景,也是人物活動的天地。他們正是在這里調(diào)情、廝殺,也在這里英勇抗敵和痛飲高粱酒。這種自由自在并略帶原始意味的生存環(huán)境,會給讀者帶來一種新奇感,并且使其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暫時忘卻現(xiàn)實生活中的各種規(guī)則和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忘記那些世俗社會的價值尺度和價值標(biāo)準(zhǔn),甚至還會將此視為精神自由的理想樂園,因為這里沒有世俗生活中的煩惱憂愁和道德約束,它給予人們的是一個能夠自由釋放和舒展自我的天地。
一般來說,自然風(fēng)景作為一種屏障,往往具有某種掩飾性,但紅高粱在作品中作為自然風(fēng)景,不再具有掩飾性和屏障的作用,而是與作品中的人物合而為一,成為人們所向往的蓬勃而又自在的人類生態(tài)景觀。正如作品對“奶奶”和“爺爺”在生機勃勃的高粱地里野合場景的描寫:“奶奶神魂出舍,望著他脫裸的胸膛,仿佛看到強勁剽悍的血液在他黝黑的皮膚下流個不停。高粱梢頭,薄氣裊裊,四面八方響著高粱生長的聲音。風(fēng)平,浪靜,一道道熾目的潮濕陽光,在高粱縫隙里交叉掃射。奶奶心頭撞鹿,潛藏了十六年的情欲,迸然炸裂?!盵1]
莫言將“爺爺、奶奶”的行為和“紅高粱”相互交融,他們生命的激蕩與放縱,與“紅高粱”無拘無束、自由舒展的生長聲合成了一曲優(yōu)美而又雄壯的生命交響曲?!盃敔?、奶奶”本能的情欲,在生機勃勃的紅高粱的襯托下變得莊嚴(yán)而又神圣,那紅如血海的紅高粱在“爺爺、奶奶”原始情欲的自由舒展和盡情迸發(fā)中無疑成了生命的象征和見證。
作品從頭到尾,到處都彌漫著一種“紅高粱”的氣息。它們?yōu)樽髌分械娜宋锾峁┝俗杂苫顒拥奶斓兀⒓钪麄兊男袨?,“生存在高密東北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也都具有紅高粱般的性格:挺拔、堅韌、堅固、團結(jié)、偉岸、生氣蓬勃、狂放不羈、英勇無畏”[2]。
二、血海——自然生命的延續(xù)和總結(jié)
許多讀者初讀《紅高粱》時極有可能會把作品中的“血?!保斫獬梢环N血腥和殘酷,以至于產(chǎn)生一種恐怖感。但筆者卻無此種感受,反而將對死亡的恐懼變?yōu)榱藢λ劳龅男蕾p。此種心態(tài)的形成,是筆者將作品中的“血?!迸c其中的生命狀態(tài)聯(lián)系起來之后而取得的藝術(shù)效果。
在作品中,流血死亡者主要是“奶奶”戴鳳蓮和劉羅漢大爺。他們的死在某種程度上改變了我對死亡的認(rèn)識和理解,將對死亡的恐懼變?yōu)榱藢λ劳龅男蕾p。這種心理的形成,主要是因為“奶奶”和羅漢大爺在“血海”中的英勇表現(xiàn)激發(fā)了我對他們血性人生的極高崇敬與仰慕。
其中,羅漢大爺慘死在了日本侵略者的屠刀之下。日本侵占山東之后,為了大肆修建公路和鐵路,強迫高密人毀掉自己的高粱地。當(dāng)時劉羅漢大爺不愿意給日本人干活,于是就故意打傷了馬腿,結(jié)果被日本鬼子抓住吊起來生生剝皮而死。此前,劉羅漢大爺一直都生活在克制中,其生命始終處于一種被壓抑的狀態(tài)。而此時,他卻用死亡改寫了自己的一生。他的血性和生命強力在被活活剝皮而死的過程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現(xiàn)。
莫言對羅漢大爺被活活剝皮這一場面客觀、冷靜,甚至有些冷血的描寫,的確令人初讀起來免不了會感到震驚,但羅漢大爺在此過程中所變現(xiàn)出來的大義凜然和剛烈態(tài)度與這一殘酷的場面所形成的極大反差,在某種程度上已使這冷酷、殘忍的血海在筆者的心中化為崇高和圣潔。它們正是中華民族生命血性和生命強力的明證。正如尼采所言:“肯定生命,哪怕是在最異樣最艱難的問題上,生命意志在其最高類型的犧牲中,為自身的不可窮竭而歡欣鼓舞,我稱這為酒神精神,我把這看作通往悲劇詩人心理的橋梁,不是為了擺脫恐懼和憐憫,不是為了通過猛烈的宣泄而從一種危險的激情中凈化自己(亞里士多德如此理解);而是為了超越恐懼和憐憫,為了成為生命之永恒喜悅本身,這種喜悅在自身中也包含著毀滅的喜悅。”[3]
“奶奶”戴鳳蓮,也同樣死在了日本鬼子的刀槍之下。莫言作品中的女性大多有著大膽潑辣的性格和敢作敢為的精神,在她們身上淋漓盡致地體現(xiàn)出了作者對生命強力的贊美和推崇。《紅高粱》中的“奶奶”在茂密的高粱地里與“爺爺”無拘無束、毫無顧忌地野合,像一團烈火熊熊地燃燒著自己,放任自我的生命欲望和沖動,最大限度地釋放出了人性的光輝,發(fā)出了對封建主義和封建制度的嚴(yán)正抗議。正如莫言所說:“山東是孔孟故鄉(xiāng),是封建思想深厚博大、源遠流長的地方;尤其是在爺爺奶奶的年代,封建禮教是所有下層人的,尤其是下層婦女的鐵的囚籠。小說中奶奶和爺爺?shù)摹昂鲜钱?dāng)時是彌天的罪孽,我之所以用不無贊美的筆調(diào)渲染了這次‘野合,并不是我在鼓吹這種方式,而是基于我對封建主義的痛恨。我覺得爺爺和奶奶在高粱地里的‘白晝宣淫是對封建制度的反抗和報復(fù)?!盵4]
“奶奶”一生始終都以極其本色的方式生活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所以在告別人間的最后時刻,她不是感到恐懼,而是欣慰、滿足、幸福和感激:“天哪!天……天賜我情人,天賜我兒子;天賜我財富,天賜我三十年紅高粱般充實的生活!”[5]此時,她所有的沮喪、憂愁、痛苦和不幸都隨著生命的即將結(jié)束而散落在了那一望無際的高粱地里。
這種對“奶奶”死亡場景的抒情性描寫,無疑使她的死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了輝煌的色彩,也消解了讀者對“奶奶”之死的惋惜之情,從而將“奶奶”的“血?!笨醋魇菍Α澳棠獭弊匀簧囊环N延續(xù)和總結(jié)。
作品中的“血?!焙汀凹t高粱”,與其中的人物及其行為交織融合在一起,它們都以鮮艷的紅色色彩沖擊著讀者的感官,使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會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到沸騰的熱血、熊熊烈火似的強悍的性格和旺盛的生命力,并進而接受它們對生命的象征與暗示。
參考文獻
[1][5]莫言.紅高粱家族[M].北京:當(dāng)代世界出版社,2004:55–56.
[2]劉復(fù)生,張宏.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名著[M].北京:藍天出版社,2008:301.
[3]尼采.悲劇的誕生——尼采美學(xué)文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334.
[4]莫言.《奇死》后的信筆涂鴉[J].昆侖,1986(6):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