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安順
陸文夫是小說家,也是美食家,他在《姑蘇菜藝》里說,一位朋友不是因莼鱸之思而歸故里,竟然是為了吃青菜而回去的。
那是我第一次聽說“莼鱸之思”這個詞。后來去了蘇州,吃了莼菜后才知道其口感鮮嫩爽滑。
蘇州人也善烹鱸魚,講究活鮮,甚至不用刀剖腹,而用竹筷從魚口插入魚腹,將內(nèi)臟取出,洗凈以后仍然放還腹中。因為只有這樣,才絲毫不損鱸魚鮮味。
將莼菜與鱸魚弄到一起成為典故,來自于張季鷹。
張季鷹(張翰),蘇州人,西晉文學(xué)家,留侯張良后裔。他曾在洛陽做官,被齊王司馬同任命為大司馬東曹掾。有年秋天,張翰在家中請朋友小聚,酒宴熱鬧之時,忽然刮來一陣秋風(fēng)。張翰觸景生情,對朋友們說,他想起了老家蘇州的莼菜羹和鱸魚膾,還說人一輩子最快樂的莫過于做自己喜歡的事,哪能為了高官厚祿,為了一個虛無的好名聲,離家千里之外呢?他說到做到,第二天就上書辭官回鄉(xiāng),說走就走。事實上,張翰以思念家鄉(xiāng)美食為由辭官,只是個借口。他深知在位的晉惠帝,是歷史上有名的弱智皇帝,天下大饑因為那句“何不食肉糜乎”而名貫古今,是個昏庸皇帝。果然,后來爆發(fā)了“八王之亂”,骨肉相殘,齊王兵敗后,他的幕僚個個罹禍而亡,而張翰躲過一劫,過上了“扁舟一葉泛平湖,郎采莼絲妾釣鱸”的閑趣生活。
這位西晉文人,后來寫出了不少膾炙人口的詩文。他的一句詩“黃花如散金”,在唐代還被朝廷用來命題舉士。他還有極好的書法功底,風(fēng)格古雅樸實。據(jù)說,宋理宗時掌有實權(quán)的大臣賈似道,專門藏有張翰的墨帖《思鄉(xiāng)帖》。
“莼鱸之思”表達(dá)的是鄉(xiāng)愁,動情而煽情。后人以此喻示文人高潔的心靈追求,像菊花,似梅花,如松竹。也有人把它與師德芳菲聯(lián)系起來,有如桃李芳華,溪流清澈。我想,張翰的莼鱸之思,與陶淵明同也不同,與范蠡不同也同。張翰與陶翁一樣棄官從文有了建樹,可是他沒有更高的人文風(fēng)骨,只是多了點風(fēng)花雪月的怡情。
與張翰范蠡相同的是他們都逃避了君王,一個霸道無情,一個昏庸無能。不同的是他回到江南水鄉(xiāng),沒有下海經(jīng)商,成為一代巨賈。其實,他倆逃走江湖,只是自保身家性命,不至于兔死狗烹,成為王者爭奪江山的冤死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