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曉強
摘要: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等一系列著作中,系統(tǒng)論述了“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這一重要命題。他以勞動為中心,進一步把辯證法與唯物主義結合起來,使客觀辯證法和主觀辯證法得到統(tǒng)一,從歷史性上深刻論述了人的本質問題,進一步張揚了人的主體實踐精神,更清晰地揭示了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物質力量,更明確了人的發(fā)展的價值指向。他以勞動為中心,進一步把自然觀與歷史觀有機統(tǒng)一起來,把歷史唯物主義推進到自然領域,更深入地拓展了人的主體實踐場域,更好地揭示了人的主體實踐豐富性及其相互關系和發(fā)展趨勢。恩格斯晚年的理論研究,深入推進了馬克思主義的哲學革命,特別是對唯物史觀作出了新的貢獻,對于今天變革社會的實踐也具有現實性意義。
關鍵詞:恩格斯;勞動;唯物史觀;實踐
中圖分類號:A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4-3160(2020)05-0016-08
恩格斯與馬克思一起創(chuàng)立了馬克思主義。馬克思在世時,他是“第二提琴手”,既與馬克思一起進行理論創(chuàng)造,又在物質上支持馬克思的理論工作。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自然成為“第一提琴手”,他投入巨大的精力整理馬克思的文稿、闡釋馬克思主義理論,還以自己獨特的視角對馬克思主義進行豐富,推進著馬克思主義的進一步系統(tǒng)化和新的創(chuàng)造。以勞動為中心的哲學創(chuàng)新,是恩格斯對馬克思主義理論創(chuàng)造的重要貢獻,具有重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一、恩格斯以勞動為中心,把辯證法與唯物主義緊密結合起來
馬克思恩格斯在批判德國古典哲學與資本主義社會的過程中開始了哲學革命,他們在合作撰寫的《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系統(tǒng)地闡述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理。隨后,馬克思主要在社會歷史觀中致力于資本的辯證運動研究,恩格斯主要在自然觀中致力于自然的辯證運動研究。1873年5月,恩格斯提出了《自然辯證法》的宏大寫作計劃。1873-1883年間,恩格斯研究撰寫了《自然辯證法》,提出了“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1]550這一重要命題。
馬克思恩格斯的哲學革命是以人為出發(fā)點的,但是他們所指的“人”并不是古典哲學中的“抽象的人”,而是“現實的人”。馬克思在《德法年鑒》中指出,“現實的人”的本質特征并“不是它的胡子、它的血液、它的抽象的肉體,而是它的社會特質”。[2]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他進一步提出:“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盵3]144那么,什么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呢?費爾巴哈關于人的“類本質”就是把人類與動物進行表象比較后得出的抽象結論,例如:“自我意識”或“理性、意志力和愛”,這是人所具有而動物沒有的,這些就是人的類本質。人的類本質只能說明人與動物的不同,并不能說明人及其人類社會,更不能說明人的社會實踐活動。什么是“社會關系的總和”呢?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中,馬克思恩格斯闡述了從現實的物質生產出發(fā)來說明處于這一社會及其社會關系中的人,指出“現實的”“從事實際活動的人們”,也就是“受著自己的生產力的發(fā)展水平以及與此相適應的交往關系(直到它的最遙遠的形式)相制約”[4]的人。這就從人的現實生活世界、人在社會中的生存狀態(tài)中把握人的本質,由此可從人與人的關系中把握人的社會實踐活動。這是從“現實性上”把握人的本質。所謂現實性,可以理解為是從人的現實的社會實踐中去把握人的本質。只有這么去把握人的本質,才能準確地理解人類的社會實踐與發(fā)展。把人的本質與社會實踐緊密結合的對人的本質的把握,超越了機械唯物主義對人的本質的猜測和把人的真正活動僅僅看成是理論活動的局限。所以,恩格斯認為,《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是“包含著新世界觀的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獻”[5]266。
那么,人的本質及其社會關系是如何形成的?這就需要從“歷史性上”進一步進行說明?!皠趧觿?chuàng)造了人本身”的命題,是對《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的進一步闡釋,深刻地回答了“人怎樣來”的或者說人為什么會區(qū)別于一般動物的問題。
關于“人從哪里來”的問題,這既是一個科學問題,也是一個哲學問題。長期以來,由于對自然界認識的局限性,人是上帝創(chuàng)造的觀念一直占據著支配地位。隨著近代科學的興起,自然界的一些奧秘被揭開,這一觀念才開始動搖。1863年,赫胥黎在《人類在自然界的位置》一書中,從比較解剖學的角度論證了人與猿的血緣關系。1859年,達爾文的《物種起源》肯定了猿是人類的祖先,達爾文的進化論否定了上帝創(chuàng)造人的觀念,科學解答了“人從哪里來”的問題。
然而,達爾文等只是客觀地揭示了人是從猿進化而來的事實,而猿是如何進化為人的問題,才是對人的認識的更深刻的問題。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科學地揭示了從猿到人發(fā)生轉變的奧秘,指出勞動是“具有決定意義的一步”。他分析指出,直立行走造成了人與猿的最初區(qū)別,直立行走的重大意義是推動了手的解放,手變得自由了便能不斷掌握新的技能;手能夠制造并使用工具,勞動就開始了,又促使著手去適應新的動作,人的機體也就得到了整體的發(fā)展;隨著手的發(fā)展和對自然支配能力的提高,不斷擴大著人的眼界,并促使社會成員更緊密地結合起來;社會成員密切結合產生了交流的需要,推動著語言的產生;語言產生后,又進一步促進社會成員在勞動中交流的發(fā)展,從而形成推動力,使猿的腦髓逐漸變成了人的腦髓,人類由此從猿轉變而來并且與動物界越走越遠。所以,對于“人怎樣來”的回答,進一步闡明了人的本質問題,即在歷史性上,人的本質就在于人的勞動。勞動是人類的存在形式,離開勞動,人類就無法存在;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展開,一切妨礙創(chuàng)造性勞動的力量,都阻礙著人的發(fā)展和社會的發(fā)展。這就從根源上回答了“我是誰、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的最基本問題。
“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的命題,進一步論證了辯證法和唯物論的統(tǒng)一?!艾F實的人”是歷史唯物主義的邏輯起點,恩格斯在對人的起源問題的回答中,進一步明確了“現實的人”就來源于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現實的勞動”,這是生產和改革、發(fā)展社會關系的根源;進一步明確了以人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為核心的主體實踐,具有“革命的”“實踐批判”的辯證法特征,這是改善自然、社會環(huán)境和人類本身的根本動力。由此,恩格斯使客觀辯證法和主觀辯證法得到了統(tǒng)一,進一步把辯證法和唯物主義緊密結合起來,徹底完成了馬克思主義的哲學革命和新的世界觀。正如中國人民大學高放教授所說:“這是恩格斯對完善馬克思主義科學世界觀的獨特貢獻。”[6]
二、恩格斯以勞動為中心,把自然觀與歷史觀有機統(tǒng)一起來
辯證法與唯物主義的緊密結合是以自然觀與歷史觀統(tǒng)一起來為認識論基礎的。恩格斯關于“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的命題,把唯物主義推進到社會歷史領域,又根據辯證法原則,通過人的主體實踐把自然觀和歷史觀相統(tǒng)一,在自然科學領域拓展了歷史唯物主義。這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重要貢獻。
近代自然科學的發(fā)展,推動著唯物主義自然觀在認識上的不斷深化。恩格斯說過,18世紀以來自然科學的大踏步前進,使“我們越來越有可能學會認識并因而控制那些至少是由我們的最常見的生產行為所引起的較遠的自然后果?!舱J識到自身和自然界的一體性,而那種關于精神和物質、人類和自然、靈魂和肉體之間的對立的、荒謬的、反自然的觀點,也就越不可能成立了”[7]。但是,在社會歷史領域,情況則復雜得多,要形成唯物主義歷史觀則難度更大。一方面,一批具有唯物主義自然觀的哲學家、思想家,在社會歷史領域卻仍然停留在唯心主義的階段,堅持唯心史觀,割裂自然與社會的聯系。另一方面,當時也出現了自然主義歷史觀,如自然環(huán)境決定論或社會達爾文主義,這種觀念夸大了自然與社會的同一性,強調自然界對人的作用,或者把自然規(guī)律簡單地搬到了社會領域中。顯然,這兩種觀念走向了兩個極端,“它們在一方面只知道自然界,在另一方面又只知道思想”[8]。兩方面割裂,就不可能理解人類社會及其發(fā)展的內在規(guī)律。
在《自然辯證法》中,恩格斯運用辯證法對自然界的發(fā)展過程、自然界中各種普遍的聯系、自然科學從一個研究領域向另一個研究領域過渡等進行類比,提供說明方法。他在徹底地闡述唯物主義自然觀的基礎上,進一步回答人類起源問題,并由此全面地論證了自然發(fā)展和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內在規(guī)律,從而再一次證明了辯證法是“關于自然、人類社會和思維的運動和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的科學”[1]149。
“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的命題,回答了人類起源問題,同時也揭示了人類社會歷史是在自然界中形成并且分離而來的。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認為,動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動直接同一,人則使自己的生命活動變成自己意志的和意識的對象,“正是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qū)別開來”[3]162。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充分利用當時的最新科學研究成果,敘述了從類人猿到人的轉變的主要過程和環(huán)節(jié),并以勞動為中心闡述了“有意識的生命活動”的發(fā)展過程。由于手的發(fā)展,勞動的開始,要求社會成員的協(xié)作,這樣促進了語言的產生。勞動和語言一起又促進了意識的產生和發(fā)展,人的大腦及其具有自我意識的活動成為了人的普遍行為,人的活動才成為目的性活動。這就在根源上回答了唯物主義歷史觀的最基礎性問題: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
“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的命題,回答了人的發(fā)展的內在動力,揭示了人類社會歷史與自然界發(fā)展規(guī)律的不同表現。恩格斯強調,勞動不僅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創(chuàng)造了人類社會歷史,而且在人類和人類社會的發(fā)展中還具有推動力和方向性的意義。這是因為勞動“并不是在人最終同猿分離時就停止了,而是整個說來仍然大踏步地前進……;由于隨著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現又增添了新的因素——社會,這種發(fā)展一方面獲得了有力的推動力,另一方面又獲得了更確定的方向”[1]554。正是由于人的勞動在人類和人類社會歷史發(fā)展中的基礎性地位,使得世界上存在兩種規(guī)律,即自然規(guī)律和社會規(guī)律。恩格斯在闡述了兩種規(guī)律的異同后指出:由于辯證法貫穿于自然規(guī)律和社會規(guī)律,使得這兩個規(guī)律在“本質上是同一的”;由于人類的勞動是有目的的活動,又使得這兩個規(guī)律在“表現上是不同的”。[5]298自然規(guī)律是沒有人類參與的無意識的力量在發(fā)揮作用,“在自然界中(如果我們把人對自然界的反作用撇開不談)全是沒有意識的、盲目的動力彼此發(fā)生作用,而一般規(guī)律就表現在這些動力的相互作用中”[5]301。社會規(guī)律則是在人類有意識的參與中發(fā)揮作用的,“在社會歷史領域內進行活動的,是具有意識的、經過思慮或憑激情行動的、追求某種目的的人”[5]302,這就需要從人的社會運動中、從不同的社會關系的相互作用的背后,探求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律。
正是勞動把人與自然和人與人的關系聯系起來。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一方面,人的物質生產勞動是離不開自然界的,“自然界為勞動提供材料,勞動把材料轉變?yōu)樨敻弧盵1]550;另一方面,又只有人的勞動所涉及的自然界才是現實的自然界,因為“一切生產都是個人在一定社會形式中并借這種社會形式而進行的對自然的占有”[9]28,勞動導致了人類與自然既對立又統(tǒng)一的關系。在人與人的關系上,勞動既生產物質生活資料,又生產著社會關系。恩格斯提出了“兩種生產”的理論:“一方面是生活資料即食物、衣服、住房以及為此所必需的工具的生產﹔另一方面是人自身的生產﹐即種的繁衍。一定歷史時代和一定地區(qū)內的人們生活于其下的社會制度﹐受著兩種生產的制約﹕一方面受勞動的發(fā)展階段的制約﹐另一方面受家庭的發(fā)展階段的制約。勞動越不發(fā)展﹐勞動產品的數量、從而社會的財富越受限制﹐社會制度就越在較大程度上受血族關系的支配。”[5]15-16家庭及其血族關系,可以說是社會關系的原初形態(tài),本身也受勞動發(fā)展的制約,社會制度包括社會的經濟制度和政治制度等,是社會關系的基本體現,勞動發(fā)展使社會制度從原初的血族關系的支配中走出來,標志著社會關系發(fā)展的程度。
勞動的發(fā)展既要克服人與自然的矛盾,也要克服人與人的矛盾。在人類的生產勞動過程中,人與自然之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相互制約的。自然界對人的制約限制著人的社會關系的發(fā)展,而人的社會關系的狹隘又限制著人與自然關系的發(fā)展。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中指出了人與自然的矛盾現象,他說:“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報復。”[1]559-560因此,他告誡人們,“每走一步都要記?。何覀儧Q不像征服者統(tǒng)治異族人那樣支配自然界,決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相反,我們連同我們的肉、血和頭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和存在于自然界之中的;我們對自然界的整個支配作用,就在于我們比其他一切生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guī)律”[1]560。在這里,恩格斯強調了人與自然的關系,認為要解決人與自然的沖突,不能依靠科學理性對自然一味用強,讓人凌駕于自然之上;只有在認識和掌握自然界的客觀規(guī)律基礎上的自覺勞動,才能將自然和人類社會很好地統(tǒng)一起來。
人與自然的關系背后還是人與人的社會關系。人并不是以孤立的個體、而是以社會成員的身份面對自然界的,所以人們對自然規(guī)律的認識和利用又總是在一定的社會關系中才能實現。恩格斯認為:“為此需要對我們的直到目前為止的生產方式,以及同這種生產方式一起對我們的現今的整個社會制度實行完全的變革。”[10]315人類在進入資本主義時代以前是被自然界所懾服的,由于資本主義制度下科學技術和生產力的發(fā)展,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對象,真正是有用物”[9]390。但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及其社會制度把追求利潤作為自己的唯一目的,自然界和人就失去了其自身的價值,自然界不過是不變資本,正如工人不過是可變資本一樣?!霸诟鱾€資本家都是為了直接的利潤而從事生產和交換的地方,他們首先考慮的只能是最近的最直接的結果。關于這些行為在自然方面的影響,情況也是這樣。”[10]316,因此,只有變革生產方式和社會制度,使得生產的目的回歸到人,使社會關系改變了類似動物界的生存競爭狀態(tài),才能在解決人與人的矛盾過程中解決人與自然的矛盾。恩格斯指出:“只有一種能夠有計劃地生產和分配的自覺的社會生產組織,才能在社會關系方面把人從其余的動物中提升出來,正像一般生產曾經在物種關系方面把人從其余的動物中提升出來一樣?!盵1]422由此,恩格斯不僅論證了人與自然關系中的矛盾和人與人關系中沖突的產生及解決具有相互制約性,同時指出了只有從“社會關系”中解決人與人的沖突,才能真正把人從動物中提升出來,人才能得到自由和解放,才能真正占有自己的本質。
由上可見,恩格斯關于“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的命題,以人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為中心,既通過對自然觀的辯證唯物主義研究推進到社會歷史領域,進一步深化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原理;又把歷史唯物主義推進到自然科學領域,強化了辯證法的普遍原則,進一步深化了改變世界中的自然觀與歷史觀的統(tǒng)一。這在人類自然科學史和哲學史上都具有重大意義。
三、恩格斯以勞動為中心的主體實踐價值與意義
恩格斯“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的命題,把辯證法和唯物主義緊密結合起來,把自然觀和歷史觀有機統(tǒng)一起來,其現實的價值和意義就在于它大大張揚了人的主體實踐精神,豐富和拓展了人的實踐形式和場域。
在恩格斯晚年時期,如伯恩斯坦等第二國際理論家為了為第二國際的修正主義張目,曲解歷史唯物主義的主要觀點和理論,把經濟決定論絕對化,機械地看待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經濟因素,認為人的主觀實踐并不重要,主張拋棄社會主義運動的斗爭精神,走與資產階級相妥協(xié)的改良主義道路。有學者認為,這一思潮的來源在于恩格斯,特別是恩格斯的自然辯證法,使得伯恩斯坦等把社會歷史規(guī)律等同于自然規(guī)律。這種看法顯然是錯誤的。
恩格斯始終強調人的主體實踐在歷史唯物主義中的最基本意義。他說過,“歷史不過是有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3]295,并闡明了自然規(guī)律和社會歷史規(guī)律的不同表現就在于人類的勞動是有目的的活動。他反對自然主義歷史觀片面強調自然界對人的作用,指出人主動地改變著自然界,“為自己創(chuàng)造新的生存條件”[1]483-484。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恩格斯晚年對狹隘的“經濟決定論”或“經濟唯物主義”進行了批判。馬克思恩格斯創(chuàng)立歷史唯物主義,首先批判的是歷史唯心主義。他們明確指出:在歷史發(fā)展進程中起決定作用的是社會的物質生產,而不是“自我意識”;歷史的誕生地就是“地上的粗糙物質生產”,而不是那“天上的迷蒙的云興霧聚之處”。[3]350-351物質生產和再生產在社會歷史發(fā)展中起決定性作用,這是歷史唯物主義最基本的、也是最根本的觀點,表明了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性。但是,這并不意味著物質生產或者說經濟因素可以自然地起作用,必然性是通過偶然性而起作用的。恩格斯指出,在所有的社會中,最根本的因素是經濟的必然性,但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必然性是以偶然性為其補充和表現形式的,是“通過各種偶然性來為自己開辟道路的必然性”[11]667。這也并不意味著僅僅是經濟因素在起作用,而拒絕承認上層建筑等其他因素的作用。恩格斯指出,把經濟因素說成是唯一決定性的因素,就把經濟決定論的命題變成了“毫無內容的、抽象的、荒誕無稽的空話”[11]591。經濟是基礎,但是上層建筑的各種因素也對歷史斗爭的進程發(fā)生影響,并且在很多情況下主要決定這一斗爭的形式。
恩格斯提出,人的主體實踐的作用體現為人們不同的意志所產生的合力?!皻v史是這樣創(chuàng)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志相互沖突中生產出來的。而其中每一個意志,又是由于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才成為它所成為的那樣。這樣就有無數互相交錯的力量,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由此就產生出一個合力,即歷史結果,而這個結果又可以看作一個作為整體的、不自覺和不自主地起著作用的力量的產物?!盵11]592由此可見,恩格斯在堅持經濟因素起最終決定作用的唯物主義前提下,強調了人們的主體實踐使各種因素在彼此作用中推動社會歷史的發(fā)展,由此實現著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性。
恩格斯關于“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命題的提出,進一步增強了人們對生命活動的主體認知。動物的生命活動與自然直接同一,而人則具有自我意識,人從自然中獨立出來并有意識地改造自然。人的實踐活動是一個對象性的活動,對自身本質的確證和占有是人的發(fā)展的價值和意義所在。人的本質不是人的自然屬性,也不是與動物比較中類的抽象物,它只能在社會關系中去發(fā)現。“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明確了人的本質的歷史性根源,人類生命活動的本質只能在勞動中體現。一方面,沒有勞動的生命是不可想象的;另一方面,人只有通過勞動,才能將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與自然界變成自己意志和自己意識的對象,人們在改造自然與社會、改造客觀世界和主觀世界中才有了價值的依歸和主體的自覺。因此,人的起源是歷史唯物主義最基礎的啟蒙,勞動創(chuàng)造世界是激發(fā)人們主體實踐精神的最有力量的口號。
習近平指出:“人類是勞動創(chuàng)造的,社會是勞動創(chuàng)造的”[12],“勞動是財富的源泉,也是幸福的源泉”[13],“必須牢固樹立勞動最光榮、勞動最崇高、勞動最偉大、勞動最美麗的觀念,讓全體人民進一步煥發(fā)勞動熱情、釋放創(chuàng)造潛能,通過勞動創(chuàng)造更加美好的生活”[13]。2018年9月10日,習近平在全國教育大會上提出了社會主義教育的根本任務是“培養(yǎng)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社會主義建設者和接班人”[14],首次把“勞”納入培養(yǎng)目標。實際上,把“勞”作為人的綜合素質的根本性價值貫穿在德智體美之中,具有重要的意義,因為對勞動的根本價值的強調,既體現了馬克思恩格斯的基本原理,也體現了對改革開放以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出現的新情況的針對性,還是新時代全面深化改革、不斷調整社會關系、推動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基本要求。
恩格斯關于“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本身”命題的提出,豐富和拓展了人們實踐活動的形式和場域。在人的實踐的對象性活動中,人在自然和歷史中活動,自然、社會和人本身密切關聯。以勞動為中心的人的社會實踐活動具有歷史性、多樣性和系統(tǒng)性。就社會歷史發(fā)展動力而言,物質生產是決定性的因素,但是推進社會歷史發(fā)展的動力又是多因素構成的,歷史的合力在于不斷地變革社會關系,以不斷地推進勞動的解放,從而促進物質生產的發(fā)展。物質生產推動著科學技術的進步,科學技術又成為勞動解放的重要力量??茖W技術增強了人們對自然的影響力,自然本身又是生產的物質基礎,決定著生產勞動能否可持續(xù)發(fā)展。恩格斯以勞動為中心,系統(tǒng)地論述了人的實踐活動與社會歷史、自然科學和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關系,深入地回答了解決人與自然、人與人的矛盾問題,推進著人們社會實踐的新發(fā)展。
當今世界,科學技術的高速發(fā)展深刻地推動了生產力的發(fā)展,也影響和改變著人們的生產方式和社會關系,并成為制度競爭的重要因素。改革開放初期,鄧小平提出了“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觀點,深刻地推動了我國經濟社會的發(fā)展。進入新時代,習近平提出了“創(chuàng)新是引領發(fā)展的第一動力”[15]的觀點,全面實施創(chuàng)新驅動發(fā)展戰(zhàn)略。通過科技創(chuàng)新趕上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yè)革命,既能增強發(fā)展動力,提高國家實力,掌握競爭和發(fā)展的主動權,又能解決舊的經濟增長方式在人口、資源、環(huán)境上的壓力。
當今世界,生態(tài)文明日益成為全球性的重大問題,工業(yè)文明需要走向生態(tài)文明。習近平十分重視恩格斯關于生態(tài)的思想,他說:“建設生態(tài)文明,首先要從改變自然、征服自然轉向調整人的行為、糾正人的錯誤行為。要做到人與自然和諧,天人合一,不要試圖征服老天爺?!盵16]24他提出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兩山”理論,把生態(tài)環(huán)境與生產力結合起來,倡導綠色發(fā)展理念,指出“保護生態(tài)環(huán)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就是發(fā)展生產力”。[16]23生態(tài)環(huán)境,既關系到生產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問題,又關系到最普惠的民生問題,所以,既是重大經濟問題,也是重大社會問題和政治問題。他強調要把生態(tài)文明建設貫穿到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建設之中,倡導美麗鄉(xiāng)村建設,推進城鄉(xiāng)融合發(fā)展。他主張積極開展生態(tài)文明的全球治理,把生態(tài)文明建設作為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實踐內容。顯然,習近平的生態(tài)文明思想是對恩格斯唯物主義自然觀的豐富和發(fā)展。
新時代的社會革命,不僅需要從政治、經濟、文化上全面展開,而且還要更密切地聯系著科技創(chuàng)新和生態(tài)文明;要以勞動為中心,把人的主體實踐從生產斗爭、階級斗爭和科學實驗進一步推進到生態(tài)文明和科技創(chuàng)新。人的發(fā)展、社會的發(fā)展與自然生態(tài)的發(fā)展,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基本價值和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基本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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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曹桂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