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雪葳
關鍵詞:信息疫情;危機傳播;路徑;對話
2月1 3日,世衛(wèi)組織全球傳染病防范主任西爾維·白里安(Sylvie Briand)在新冠肺炎疫情創(chuàng)新研究會中提到,伴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的,是“信息疫情”(infodemic)的爆發(fā)。
Infodemic即information+epidemic,顧名思義可譯為信息疫情,“信息疫情”是指在洶涌的信息洪流中,亦真亦假的信息在社交媒體和網(wǎng)絡中過度傳播,人們難以分辨出真實可靠的信息,因此而產(chǎn)生一系列心理和行為反應,可能危害人們的健康,世界衛(wèi)生組織將這一現(xiàn)象描述為“信息疫情”,信息疫情不僅影響個體的身心健康,更大的危害是制造群體性恐慌、導致大量社會失序問題乃至社會動蕩。
《麻省理工科技評論》刊文指出:“新型冠狀病毒是第一個真正的社交媒體“信息疫情”,它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全世界傳播真假信息,助長希望和恐慌?!?019年12月新冠肺炎爆發(fā),隨即蔓延至全球,輿情不斷升溫。
“信息疫情”并不是在新冠肺炎中誕生的,在歷史上爆發(fā)過許多次大型傳染病,隨著疫情衍生的則是“信息疫情”。對疫情的恐懼使得人們被情緒束縛,信息成了人們深陷“情緒池沼”的救命稻草,但亦真亦假的信息洪流撲面而來,又令人掙扎在分辨真假信息的漩渦中,比如埃博拉疫情中“受治療者會被處死”的傳言讓許多病患逃避接受治療,又比如03年非典疫情中“食鹽救命”的假信息導致眾人紛紛“搶鹽”,謠言與真相在信息洪流中膠著,人們難辨真假,信息在一時間又成為另一種“疫情”——信息疫情;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社交媒體化身情緒的“放大器”,成為“信息疫情”的幕后推手。
與2003年非典相比,非典疫情的“情緒感染”相對較弱,在沒有微博、微信等社交媒體傳播的條件下,人們選擇性、接近性地獲取信息,情緒感染呈點狀分布。在社交媒體時代,技術飛速發(fā)展彌補了信息斷層,通過網(wǎng)絡,社交媒體將各個地域點的信息連接起來,人們在數(shù)字化生存下成為共同體,信息疫情在社交媒體的加持下泛濫成殤。
疫情初期,人們對于病毒的恐慌使得“不安全感”到達峰值,與此同時,政務機構消息閉塞,主流媒體報道碎片化,人們的知情權沒有得到滿足,“不安全感”迫切需要通過尋找真相來發(fā)泄,魚龍混雜的信息不斷刺激著人們的神經(jīng),信息似乎成了疫情的次生災害,謠言也不斷泛濫,例如喝板藍根可以預防新型冠狀病毒,白巖松將直播連線鐘南山、武漢醫(yī)院內(nèi)多具尸體無人處理、人民日報發(fā)布雙黃連可以抑制病毒。
正是社交媒體的“推波助瀾”,此次新冠肺炎中的“信息疫情”現(xiàn)象顯得尤為突出,主流媒體發(fā)布、“專家稱”“朋友說”“身處疫區(qū)的普通網(wǎng)友”,人人皆媒的社交媒體時代,消息披上圖片,短視頻,語音,截圖等更有說服力的面具,讓民眾輕易地相信信息受到情緒感染,成為消息的下一個傳播者,尤其是在全國人民隔離在家特殊情況下,只能依靠線上“云社交”,互聯(lián)網(wǎng)社群傳播更加快了“信息疫情”的擴散速度。
世界衛(wèi)生組織在一份情況報告中將“信息疫情”定義為:“大量過度傳播的信息——有時是準確的信息,有時并不準確——這使得人們在需要信息的時候,很難找到準確的信源或可靠的指導?!甭?lián)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警告稱,當世界與人類公敵——新冠病毒做斗爭的時候,需要各種有效信息作支撐,而一場“危險的錯誤信息疫情”儼然已經(jīng)在全球范圍內(nèi)蔓延開來。虛假信息和錯誤信息的蔓延,并且造成人們的情緒焦慮,是信息疫情最典型的特征。信息疫情在危機傳播中的路徑,遵循先情感、再真相、后權威的路徑,而情緒感染是信息疫情傳播的先行者。
先情感。疫情初期,面對新型冠狀病毒,人們本能地感到“情緒焦慮”,這種情緒包含:對未知事物的恐慌,如何獲取信息的焦慮,怎樣尋找真相的不安?!扒榫w焦慮”觸動了信息疫情的發(fā)生機制,人們首先會遵循自己的“情緒”迫不及待地搜索信息。在1月26日確定新冠肺炎出現(xiàn)“人傳人”后,通過對微博熱點榜單的關鍵詞云分析發(fā)現(xiàn),“新冠病毒”“武漢”“癥狀”等是微博熱點榜單的高頻詞,滿足對未知事件的“求知欲”是情緒先行的出發(fā)點。
再真相。正是由于“情緒焦慮”人們迫切地想要尋找真相,但由于媒體與政府的信息報道難以滿足人們對真相的需求,信息疫情在此基礎上迅速傳播,一時間各類信息在社交媒體上迸發(fā)。再真相是指,信息疫情總是以“偽真相”的面目在社交媒體上病毒式傳播,打著真相的幌子,比如“某專家稱”“某親戚”“某朋友”“某醫(yī)生”“在武漢的網(wǎng)友”……不斷傳遞一些所謂的碎片化的真相,以致于疫情最初,網(wǎng)絡上不斷出現(xiàn)“武漢醫(yī)院橫尸”“一靠近就會傳染”等不加求證的信息,最典型的便是方方日記。信息疫情在先情感、再真相的傳播路徑上,逐步到達高潮。
后權威。隨著信息疫情的蔓延,輿情不斷極端化,民間輿論場逐步倒逼官方輿論場進行管控。為對輿論進行緩釋,政府媒體告別早期碎片化、封閉化的傳播策略,引導輿論,緩釋輿情矛盾,逐步消解信息疫情的副作用。在疫情初期,不少網(wǎng)友指出,武漢封閉疫情真相,紅十字會捐贈造假,新冠病毒真相存疑等等,這些熱點事件不斷制造出輿論漩渦,擾亂輿論場域激發(fā)民憤。最終,官方輿論場,以權威性爭奪話語權,還原事件細節(jié),逐步使信息疫情的蔓延趨于緩和。
總之,信息疫情的傳播路徑為:首先與人們的焦慮形成“情緒共振”;再以真相為幌子進行病毒式傳播,逐步爬升至峰值;接著倒逼官方輿論場進行管控,媒體政府摒棄封閉、碎片的策略,轉(zhuǎn)向透明化,全面的,公開的傳播手段,達到輿論緩釋,最終以權威性爭奪話語權,穩(wěn)定輿論場,達到控制住信息疫情的目的。
誠然,信息疫情已經(jīng)成為與病毒疫情同等棘手的“戰(zhàn)場”,管控信息疫情,除了了解信息疫情的傳播路徑,明晰導致信息疫情傳播的幾種對話傳播機制也同樣重要。
公民與公民之間的對話。在“信息疫情”的傳播中,最典型的對話機制便是公民與公民之間的傳播。前文也提到,之所以在此次新冠肺炎公共衛(wèi)生危機事件中,“信息疫情”同樣成為危機傳播中最棘手的問題,是因為社交媒體的助推。“信息疫情”在公民與公民的對話中,主要分為公民之間和意見領袖與公民的對話。
在當下社交媒體時代“人人皆媒”,社交媒體將私人領域帶到公共領域之中,社交媒體的公共性也給了“信息疫情”蔓延的可乘之機。比如說在疫情正嚴重的時候,有網(wǎng)民在微博中發(fā)帖稱,武漢市某醫(yī)院存在三具尸體長時間無人處理的形象,并且配上了一張相關的圖片,一時間引發(fā)大量的轉(zhuǎn)發(fā)和評論,后經(jīng)核實這則微博中所發(fā)的視頻和圖片都是拼接出來的,而因為這則微博中的視頻和圖片都具有較強的視覺沖擊力,同時帶有大量的一定的負面效果,網(wǎng)民在第一時間往往會普遍信以為真,蒙蔽性較高。
除了公共性之外,以微信為代表“熟人社交”,通過“圈子特性”群圈化傳播,帶動了私人領域中“信息疫情”的擴散。比如,當自己的圈子范圍內(nèi)出現(xiàn)感染案例的消息,或其他疫情動向,人們會第一時間轉(zhuǎn)發(fā)到自己的朋友群、家人群,這樣一傳十十傳百,造成“信息疫情”的裂變。
社交媒體在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間都促成了公民與公民之間關于“信息疫情”的對話,再有就是意見領袖與公民之間的對話。新媒體時代帶動賦權下沉,多元意見領域為代表的“偽權威”群體崛起,其粉絲群體龐大,引導了民間輿論場的“眾聲喧嘩”。意見領袖與公民的對話分為兩種:第一,錯誤解碼,比如專家在新聞發(fā)布會中稱“新冠病毒可能通過氣溶膠傳播”,一些自媒體和微博大V卻錯誤傳播為“新冠病毒通過空氣傳播”;第二,情感導向,意見領袖在信息傳播中會擴大主觀情感,激發(fā)公民的情緒共振,并推動誤導性消息“二次傳播”,比如“李文亮醫(yī)生去世”事件幾乎成為疫情期間的爆點事件,許多自媒體極力將李醫(yī)生塑造為英雄,吹哨人,卻極端地怒懟官方,在民間輿論場瘋狂帶節(jié)奏,混亂了輿論場域。
主流媒體與公民之間的對話。主流媒體與公民之間的對話加劇“信息疫情”,主要存在兩方面:主流媒體發(fā)聲遲緩,因不能滿足民眾的信息需求而滋生謠言,事實上,從去年12月底,網(wǎng)絡上就已經(jīng)充斥著與這次疫情和病毒相關的一-些消息,但有關部門和主流媒體在當時并沒有引起重視,一時間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專業(yè)媒體解讀不到位,用詞不準確。在雙黃連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的消息所引發(fā)的搶購,全民搶購風波的背后,實際上不應該僅僅歸罪于民眾的嫵媚、愚昧和無知。事實上,這一結(jié)論仍處于臨床試驗之中,且央視新聞等官媒在轉(zhuǎn)發(fā)這條消息時,也并未高量藥物的抑制作用,而非是預防作用,再加上微博短時間的裂變式傳播,才導致了此次搶購風波,所以實際上更應負責的是媒體缺乏對于科學進展和科學語言的闡釋。
政府與公民之間的對話。政府與公民之間的對話斷層形成“信息真空”,是導致“信息疫情”擴散的最主要原因,面對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消息“宜疏不宜堵”,反觀此次疫情,政府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公開、透明地還原整個事件細枝末節(jié)。肺炎疫情作為關乎公眾健康的問題,與每個人的生命安全息息相關,疫情突發(fā),情況嚴峻,加劇了社會公眾的不安全感。而政府在疫情初期,信息公開不及時,擾亂了正常生活秩序,受眾的不安情緒與求知欲加劇了猜忌與矛盾,也進一步造成了謠言漫天,“信息疫情”蔓延的局面。
在復旦大學新聞學院教授張濤甫指出,此次與新冠病毒的戰(zhàn)“疫”中同時存在著兩個戰(zhàn)場:在醫(yī)學戰(zhàn)場,沖在一線的白衣戰(zhàn)士眾志成城,與新冠病毒直面拼奪;在輿論戰(zhàn)場,信息激流涌動、起伏、對沖、反轉(zhuǎn),牽動著公眾神經(jīng)。如何打好信息疫情的“輿論戰(zhàn)”除了法制應對,更少不了媒體、政府和公民之間的理性配合。
主流媒體。在此次疫情中,主流媒體發(fā)生遲緩是造成“信息疫情”發(fā)酵的一大原由,但關于眾多謠言的傳播源頭卻頻頻出現(xiàn)主流媒體的身影,比如:@人民日報于1月31日發(fā)布消息“上海藥物所、武漢病毒所聯(lián)合發(fā)現(xiàn):#中成藥雙黃連口服液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直接引爆微博熱搜。2月1日,江蘇衛(wèi)視抗疫情特別報道中打出標題“國務院:暫停武漢紅十字會的工作”,隨后被證明系假新聞。@央視新聞的編輯也在未核實的情況下即發(fā)布#新型冠狀病毒可存活五天#的消息等?!鞍殃P人”缺位是主流媒體不容忽視的過失。
對抗信息疫情,主流媒體理應肩抗重任,及時發(fā)聲,正確發(fā)聲,理性發(fā)聲。擁有專業(yè)采編團隊和職業(yè)道德約束的傳統(tǒng)主流媒體,應該讓公民看到希望而不是跌入深淵。主流媒體應該當好“把關人”,恪守專業(yè)主義,做好多元信息發(fā)布主體,積極聯(lián)動多元媒體,帶動社交媒體、網(wǎng)站、電臺、報紙、社會機構去構建疫情的“發(fā)聲筒”和聯(lián)合辟謠機制。而不是受到公民的情緒感染而手忙腳亂,利用公民的“情緒焦慮”去發(fā)布“重流量、輕真相”的信息報道。
主流媒體是公眾了解疫情真相的重要支柱,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應對“信息疫情”,主流媒體首先應當做好發(fā)聲的“先鋒者”,其次應當做好信息的“把關人”,最好應該成為輿情的引導者,謹慎對待自身的公信力,珍惜自己的羽毛,不負人民的信任。
政府。面對“信息疫情”逃避和隱瞞只會使事態(tài)更加嚴重,危機公關的“3T”“5S”原則都強調(diào)了及時的信息公開和透明原則是尤為重要的,這也是面對“信息疫情”政府應當給予公民的定心丸,遏制“信息疫情”最有效的措施,就是經(jīng)過查證的真實的信息。
此外應該當建立健全相關的法律機制,從強制措施著手,配合專業(yè)的大數(shù)據(jù)平臺,積極搭建疫情信息管控機制和辟謠平臺,針對性地管控信息,及時對謠言和誤導性信息進行辟謠和糾正,將“信息疫情”及時控制住。社交媒體時代,準入門檻降低,是“信息疫情”肆虐的中介,對微博、微信、抖音等社交平臺的管控也十分重要。
最后,對輿情進行監(jiān)測,聆聽受眾的訴求,并及時回應緩和社會矛盾,建立與民眾的信任機制,比如雷神山、火神山醫(yī)院建筑現(xiàn)場的“慢直播”,直接回應了疫情應對進度和措施,加強了受眾的參與度,從源頭遏制“信息疫情”是更為行之有效的策略。
公民。社交媒體時代,信息洪流之中,真假信息都帶上了“真相”的面具,“不信謠、不傳謠”是公民應當明晰并積極遵守的。打好“信息疫情”的輿論戰(zhàn),更需要每位公民的努力。
提高自身媒介素養(yǎng),理性面對信息,學會甄別信息;與政府“和解”,建立信任;學會緩解“情緒焦慮”,不被情緒感染;言論自由也應言之有理。
打好“信息疫情”的輿論戰(zhàn),就如央視新聞于2月1日發(fā)布的評論所說:“疫情當前,任何好消息,對普通人來說都是“救命稻草”。越是特殊時刻,越要理性思考;越是聲音大,越要說準確的話;越是權威,越要讓百姓聽懂”。政府要及時公開發(fā)聲,人民要理性思考辨別,媒體應正確權威發(fā)聲。
同樣作為重大突發(fā)公共衛(wèi)生事件,相較于2003年的非典疫情,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的“信息疫情”,在網(wǎng)絡媒體平臺中呈現(xiàn)出的新的傳播機制,其中新浪微博作為網(wǎng)民主要的社交媒體平臺,在其中扮演著重要的作用!了解“信息疫情”的傳播路徑與對話機制,我們會發(fā)現(xiàn)“謠言止于智者”并不能打好“信息疫情”的輿論戰(zhàn),主流媒體應該承擔好“把關人”的角色,政府應該做好信息公開,及時安撫公民情緒,而作為民眾應當提高媒介素養(yǎng)理性面對信息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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