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男
父親定居外地,祖父一直和我們居住??墒俏易≡诳h城里,祖父過慣了鄉(xiāng)村生活,住不慣縣城的樓房,于是,他自己一個人住在鄉(xiāng)下老家的一所舊房中。我差不多兩周能回祖父那里去一次,每次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返,近年來,幾乎沒有在祖父住的小院中吃過飯,陪祖父擺上半日“龍門陣”就更談不到了。
我自從走進大學校門那天起,就再沒有陪祖父吃過飯。如火如荼的四年大學生活,畢業(yè)后即參加了工作,使我對祖父的狀況少有過問:自己忙于學習實踐、戀愛結婚、熟悉業(yè)務、結交朋友、應付應酬……屈指算來,大約三四年沒有陪祖父單獨吃過一頓飯了。一想起這些事來,我心里就愧疚得很。
我成家后,祖父極少進城來,他適應不了城市的繁華生活,嫌吵得慌、忙得慌,人與人之間的那種“距離感”,他也看不慣。我也極少在老家吃飯,一是事多沒時間,二是覺得吃頓飯是小事,吃不吃的無所謂,以至于我無數(shù)次地忽略了祖父坐在飯桌旁那企盼的眼神……
祖父一生沒有離開過土地,也沒有放下手里的農(nóng)活。累的時候,喜歡燙一壺“土燒”(家鄉(xiāng)的自釀白酒),然后自斟自飲,品味生活的滋味。我雖然也給祖父買過一些白酒,但我沒有一次陪祖父像模像樣的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過飯、喝過酒。上個月下鄉(xiāng)調(diào)研時,順便到老家看看祖父:祖父明顯地老了,一度直挺的腰板不知何時竟彎成了一張弓,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的一樣幽深、明顯,一頭黑發(fā)變成了亂蓬蓬的“白草”,過去那個一張嘴就是洪鐘般擲地有聲的祖父,如今也開始咳嗽起來……祖父真的老了,就在我忙東忙西的過程中,歲月悄無聲息地把他擺渡到了老年。見我回家,祖父的眼神先是驚喜,接著是期盼:“中午在家吃不?”——祖父一直執(zhí)拗地把鄉(xiāng)村老家看成了我永遠的“家”。望著大門口候我的車子,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看見,祖父的眼神里掠過一絲失望。但很快,他就在寫滿滄桑的臉上擠出一絲笑來:“也好,我孫子工作忙嘛,下次回家再吃吧!”
車子動了,隔著車窗,看著祖父彎彎地站在家門口目送我時,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絲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在我成長的這些年中,祖父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而這些付出,我直到現(xiàn)在也為人父了,才真正、清晰地意識到。
重陽節(jié)快到了,我和妻子商量好了:今年的重陽節(jié)那天恰好是周六,我休息。那天,我將帶著妻兒,專程回祖父住的小村里,關掉手機,推掉一切應酬,專心致志地陪祖父吃頓家常便飯。我要親自下廚,給祖父炒幾樣拿手菜,再燙上一壺“土燒”,然后盤腿坐在老家的土炕上,結結實實地陪祖父吃頓家宴。在吃飯的過程中,我們祖孫倆要好好聊聊,我要真真切切地了解祖父晚年的所思所想,以便在今后的歲月里更加有針對性地盡我的孝心,讓老人家享受到人世間最難得、最珍貴的天倫之樂。同時,我還要通過這件事,給我的女兒上一堂孝悌課,讓她懂得和學會尊老、敬老、愛老,繼承并弘揚孝悌之風。
今年重陽節(jié),我要陪祖父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