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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生訣

      2020-11-06 07:34春仔
      星火·中短篇小說 2020年6期
      關(guān)鍵詞:文武景天小喬

      春仔,本名李夢初,江西省新余市人。文學(xué)愛好者。1987年發(fā)表散文,2014年恢復(fù)寫作?,F(xiàn)為江西省作協(xié)會員。有文字散見于《星火》《創(chuàng)作評譚》《西南作家》等刊。

      1

      八月的一天,王文武在深圳一家潮汕菜館的小包間,帶著微醺的醉意,向他的兩個小兄弟張紅軍和洪景天推出了他的西藏自駕游計劃。

      王文武極力贊美318川藏線,贊美沿途的雪山、冰川、戈壁、草甸,那些牛和羊,以及雪域高原的壯觀、布達拉宮的雄偉……他說得神采飛揚,唾沫星子從他嘴里飛出來,空空空消失在空氣里。

      但王文武費盡力氣的渲染,并沒有引起洪、張二人多少興趣,他們的日子過得七葷八素,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搞得暈頭轉(zhuǎn)向,西藏自駕游?和天方夜譚差不多。

      直到王文武說:“所有費用我來出,不要你們掏一分錢……”

      張紅軍和洪景天這才猛地抬起了頭。“有這等好事?”他們的興致來了,但興奮過后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王文武仰頭干掉一杯酒,嘴角一撇,看著兩人,半是鄙夷半是諱莫如深地說:“這幾個小錢,你老哥我還是有的……”

      王文武比他們有辦法,這是自然的。

      看來“老大”沒有忘記他們,“老大”就是再有錢,如果不是真把他們當兄弟,那“老大”的錢和他們有毛關(guān)系?

      想到這里,洪景天干涸的眼眶在酒意的催促下居然有了點濕潤的感覺,甚至恍惚之間涌出一股豪情,似乎大哥的錢,已然成了他們的錢,他沖口而出:“老大,就咱們?nèi)龡l光棍去,沒意思噻……”

      話還沒說完,他就打住了。他意識到自己有點放得太開了。

      沒想到王文武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說:“好啊,找兩個美女吧……”

      2

      王文武在謀劃一個局,在這個局的最后,由他駕駛的車子將墜入西藏高原一條叫“倒淌河”的河里。

      為什么選擇那里?他也說不明白,那三個字從百度搜索里一跳出來,他就認定了,覺得有一種宿命般的緣分。

      至于為什么選擇張紅軍和洪景天,這個王文武倒很清楚,在他看來,他們和他一樣,不算好人,當然也不是萬惡不赦。一定要找人陪他一塊的話,他們比別人更合適。

      張紅軍是王文武的高中同學(xué),銀行舊同事,老部下。買斷工齡自謀職業(yè)后,和幾個狐朋狗友一起,一會兒在海南,一會兒在廣西……每到一處,租兩間房,掛一塊牌,名義上搞什么“文化傳播”,其實是文化騙子。后來,這一套行不通了,又落腳深圳,干起了“房地產(chǎn)中介”,過著飽一頓、饑一頓的日子。那些年,他幾乎不回家,讓妻子備受冷落。但身邊不缺女人,總有一個女人以秘書的身份遮人耳目。妻子終于忍受不了,和他離了婚。他的女兒,之前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在他們離婚后,成績一落千丈,高考考得一塌糊涂。再一次生意失敗后,他落得個眾叛親離……

      洪景天本是汽運公司開大貨車的,憑關(guān)系調(diào)入銀行,做了一名運鈔車司機。他和王文武同一批買斷工齡,到深圳鹽田港做了一名貨柜車司機,收入一高,很快拋棄前妻,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鄉(xiāng)下女孩,比他小十一歲。在當貨柜司機期間,洪景天干了不少偷貨、偷油、騙保的勾當,有了不少積蓄后,在鹽田四村買了商品房,還開起了自己的小公司。公司的業(yè)務(wù)越做越大,洪景天便當起了甩手掌柜,常?;燠E于色情、賭博場所,最后把家產(chǎn)敗了個精光,搞得妻離子散。

      王文武早就弄清楚了,這兩個同病相憐的老男人,如今天天蜷縮于張紅軍在坂田的廉價出租屋里,閑談喝酒,相互慰藉,頂多算是茍且偷生。既然如此,把他們叫上,也算是幫他們尋求解脫。

      3

      洪景天很快找好了女人。王文武本來要他找兩個,意思是洪景天和張紅軍各找一個,但洪景天自作主張找了三個,幫王文武也安排好了,還把那個女孩的照片放在了王文武眼前。

      王文武現(xiàn)在有點“視死如歸”的意思,哪有這個心思,但女孩的照片把他吸引住了。

      女孩有茶花的影子。

      茶花是王文武的妻子,師范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畢業(yè),中學(xué)數(shù)學(xué)老師。在九嶺山下這個小小的縣城里,說她珠心算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她個子小小的,略微有點胖,性格很好。從戀愛到結(jié)婚,王文武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之后,他們過了一段恩愛無比的日子。

      茶花是在講臺上突然倒地昏迷,一病不起的。她得的是惡性腦瘤。隨后的兩年,王文武放下一切,帶著妻子到處看病,開顱,放化療……直至她靜靜地躺在自己的懷里,走完了自己年輕的一生。

      后來,王文武無數(shù)次想,是不是因為茶花走得太早,在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走了,才給他留下了深深的傷痛?要是如別的夫妻,相處久了,感情日趨平淡,他也許就不會有那么深的遺憾?可是,過去的永遠無法假設(shè)。

      仔細一看,又不是那么像。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年,王文武總能從別的女人身上看到茶花的影子,不是眼睛像,就是鼻子嘴巴像,有時候甚至?xí)牟弊佣涞忍幙闯瞿撤N相似來,就算這些都不像吧,有時候大街上一個女人用手撓一下頭發(fā),他也能看出和茶花一樣輕柔嫵媚的味道來。

      就這似有似無的像,改變了王文武的主意。何況,就他孤身一人,會不會破綻太明顯?

      王文武開玩笑似地問洪景天是用什么手段將她們誆過來的,洪景天神神道道地說,這還不簡單,能找到一個,還怕找不到三個?

      事實上,洪景天和其中較大的那位搞了幾年了。這樣的“老情人”召之即來。當初,他在她身上大手大腳過,現(xiàn)在他窮困潦倒了,她和他偶爾還在一起,也不問他要多少錢,有時甚至不要錢。她認識這個行當?shù)暮眯┡?,都以“姐妹”相稱,聽洪景天說要帶幾個女子去西藏,既賺錢又好玩,就又叫了兩個過來。

      王文武不由在心里偷偷嘆了口氣,三個女人和他素昧平生,她們的人生軌跡將因他而改變,他有什么權(quán)利決定她們的命運?

      可是,他不是和她們一樣沒有選擇權(quán)么?

      如果可以選擇,他希望和他一起死的人是郝天堯。

      4

      最初認識郝天堯,王文武還以為自己走了狗屎運。

      那是一次業(yè)務(wù)大賽。當時王文武還是懷遠縣支行的總會計師,全系統(tǒng)將在宜昌舉行一次業(yè)務(wù)大賽,王文武被選拔到省行去集訓(xùn)備戰(zhàn),領(lǐng)隊是省行信貸處處長郝天堯。

      郝天堯是省行的大美女,有著迷人的臉,窈窕的身材,還有凌厲、干練、霸道的作風(fēng),可霸道之中又不失細心溫柔。集訓(xùn)期間,她穿梭于省行和集訓(xùn)班之間,猶如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

      比賽的最后一晚,郝天堯異常開心,省行隊獲得了全系統(tǒng)第七,王文武斬獲了一個單項第一。她主動邀王文武喝酒。在長江邊上的一個高級酒吧,郝天堯穿了一身藍白碎花的連衣裙,少婦的迷人之處格外惹眼。第一次與妻子以外的女人單獨幽會,王文武既緊張又亢奮。幾杯酒下肚,郝天堯臉上放出紅光,妖嬈極了。伴隨著酒吧里美妙的音樂,兩個人不斷地推杯換盞,言談也曖昧起來。她向他傾訴不幸的婚姻:嫁給了大她十幾歲的省行副行長,可剛剛又離了婚。情迷意亂之間,郝天堯大著舌頭問王文武:“看你……裝得這么正經(jīng),貓兒還有不沾腥么……”王文武比郝天堯年輕兩歲,荷爾蒙旺盛,起先有些情怯,經(jīng)郝天堯一挑逗,伸手就去捏郝天堯的大白腿,回道:“這算不算沾腥呢?”之后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因為傍上郝天堯,他確實過了一段順風(fēng)順水的日子。

      比如有一次縣里要求他們銀行給企業(yè)放款一百五十萬??墒强h支行沒有權(quán)限。行長知道王文武和郝天堯的關(guān)系好,就令他去找她。結(jié)果郝天堯輕松搞定。

      再比如,突然一天,王文武被上級安排兼任懷遠縣“專業(yè)清收不良貸款支行”的行長,也是得到了郝天堯暗中推薦。

      但其實,這一切是王文武噩夢的開始。

      有一天,郝天堯到他們支行來了,名義上是來指導(dǎo)工作,實際上帶來了她的哥哥,一個省城的個體工商戶。郝天堯通過運作,在市行搞到了“戴帽”貸款的文件,讓王文武操作放貸三十萬。自此,郝天堯經(jīng)常有一些“小委托”。當然在此期間,她和他又幽會了幾回,給了他一點小甜頭。沒過多久,她的“姑”來了,“姨”也來了,她哥哥又在他這里貸走好幾筆款子。類似的貸款越來越多,起先,王文武能辦則辦,隨著放款越來越多,他越來越心慌。

      等到他任“清貸支行”行長,再也收不回那些貸款時,他突然意識到,也許自始至終他只是郝天堯手里的一條魚?

      他不是沒有和郝天堯較過勁,也不是不敢忤逆她。可是,有些事你不做,她有辦法讓別人做。自從和郝天堯發(fā)生過關(guān)系后,他沒辦法不關(guān)注她,從關(guān)于她的各種明明暗暗的消息中,他知道像他這樣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魚,絕不止他這么一條。

      再說,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她比他大了好幾級。最讓王文武痛恨的是,當清收銀行的部下發(fā)現(xiàn)她的哥哥有能力償還債務(wù),去省城找她哥哥清收的時候,她終于露出了鋒利的牙齒,硬逼他到省城把清收人員叫回去,甚至在電話里像潑婦一樣對他破口大罵。

      他眼睜睜看著不良資產(chǎn)一點一點裝進了一個叫華融公司的籃子里,他知道華融公司和郝天堯是什么關(guān)系。最后一刻良知告訴他應(yīng)該做點什么,可是他遇到了重重阻礙,最主要的,他不敢徹底和她撕破臉,憑他和郝天堯的關(guān)系,他和她曾經(jīng)的沆瀣一氣,一百張嘴他也說不清楚。

      從此,郝天堯徹底疏遠他。而且很快嫁人,那個人身居高位。有一次,王文武去省行辦事,瞅機會去看她,她傲慢地告訴他,沒事別來了,以后也別再聯(lián)系了……

      5

      事情如果到此為止,雖心有不甘,王文武也還能咽下這口氣,誰讓他色迷心竅,自己屁股不干凈呢?

      但郝天堯顯然把他當成了一顆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爆炸的雷,她要把風(fēng)險降到最低。

      后來他有過一次升遷的機會,上級準備調(diào)他去市行信貸處任職,派人來考察他,但郝天堯給考察組負責(zé)人送話說,王文武這個人合適嗎?可靠嗎?……再考察考察吧……

      考察組里有一個人是王文武的初中同學(xué),初中同學(xué)給王文武打電話說,你怎么招惹郝天堯了?趕快疏通疏通噻……

      王文武的心一下子徹底涼了,他知道只要他還在銀行系統(tǒng)待著,只要郝天堯和她那個身居高位的老公還像一片烏云一樣在他頭上罩著,他就永無出頭之日,而且處境會一日比一日兇險,整天和錢打交道,難保不被人抓住一點把柄。

      沒有辦法,趁著買斷工齡的風(fēng)潮,他從銀行出來了。此后,王文武折騰過不少事,買賣過紅酒,搞過承兌匯票,但沒有一件事是做成了的。

      從銀行出來才一年多,茶花就病亡了;這是最令他心懷愧疚的。對于他和郝天堯的關(guān)系,茶花究竟知道多少?聽說很多病都是心病引起的,茶花去世這些年,他總在回憶關(guān)于茶花的一些細節(jié)。但就算茶花聽說了一些傳聞,在他面前也從未有過任何表露。這更增添了他的愧疚。不斷增長的愧疚,令他這些年活得很累。

      前些天,民事審判庭的一紙判決成了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走出法庭,他知道自己從此不光一無所有,還有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等著他。唯一徒有其名的房子也抵押在別人名下,馬上就要進入拍賣程序。

      每失敗一次,他對郝天堯的恨意就增加一分。這些日子,他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對付她,但過去都無能為力,更不要說現(xiàn)在了—無論是郝天堯,還是她那個老公,一直都是官運亨通,這些年,不知又上了幾個臺階。

      唯一的辦法是魚死網(wǎng)破。

      他已經(jīng)給省行、省紀委投了匿名信。不過一旦她倒了,他當年幫她干的那些事都要露餡,他也將墜入更深的黑洞。

      所以,在一切來臨之前,他要從容地給自己做一個了結(jié)。

      臨行前,王文武給自己弄了一筆錢。自從民事判決下來后,他那寥寥無幾的資產(chǎn)已經(jīng)全部凍結(jié)。但這并不能阻止他在短時間內(nèi)弄到一筆錢。他有多年的銀行工作經(jīng)驗,后來也不停地與金融部門打交道,他還從騙子那里學(xué)了不少。當然這一切最后肯定都是要敗露的,但無所謂了,他只需要一個時間差,等他們發(fā)現(xiàn),他早已一了百了。

      他與老母親在廉租房共同生活了一個星期,給母親買了許多日常用品,購足了母親必備的藥品,親手給她做飯洗衣,還悄悄在母親枕頭下放了五萬元。

      沒有男人的女人,要獨自養(yǎng)兩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有病,其艱難程度沒人能體會。兒子一個小小的不小心,哪怕只輕輕一個噴嚏,骨頭就斷了、碎了,時時刻刻上醫(yī)院,上醫(yī)院就要錢。她只好又回到廣東打工,打工賺錢少,只好干別的。先是坐臺,后是附近交友。附近交友,接到邀約就得去,即使不喜歡,即使剛滿足完一個客人,累得快趴下了,還得裝著高興的樣子去見下一個。最近,搞的是“私人訂制”的那種,單線單人。有一些固定老朋友,沒事不聯(lián)系,需要就微信招呼,陪吃、陪喝、陪唱歌、陪睡,有時,一個晚上要趕兩三趟。兒子漸漸大了,知道自己的病,變得喜怒無常,比以前難哄,女兒也上小學(xué)一年級了……唉,她恨不得劈碎自己去賺錢,感覺快撐不下去時,也想找個肩膀靠一靠。三十快到了,她還不算老,也不顯老,要包養(yǎng)她的有錢人、老官人有好幾個。可是,想到老公有情有義,那么愛她,她就不想棄之不顧。她不想給自己戴上緊箍咒,讓別人套住。好在老公就快要出獄了,她略微覺得有了點盼頭。她打算西藏之行后緩緩氣,調(diào)整調(diào)整心態(tài),保養(yǎng)保養(yǎng)身體,哪兒也不去了,就在家陪孩子,等老公出獄再一起重新打拼。

      中喬有些特別。她的職業(yè)本來很好,曾經(jīng)是縣城小公司會計,和老公自由戀愛,生了一個女兒??墒亲詮睦瞎鲕壓螅蝗粚Υ搀手潞翢o興趣,老公碰她她就躲,一干那事就惡心,控制不住地想吐。后來她在網(wǎng)上看到也有像她這樣的人,說是因為得了精神潔癖,只不過她比一般人表現(xiàn)得更極端。發(fā)展到后來,她連見都不想見老公,好多人勸她,為了孩子就忍一忍吧,但她實在忍不下去,最后只好離了婚。

      聽中喬這樣說,大家都笑了。張紅軍很尖刻,“騙人吧?那現(xiàn)在怎么又行了?”

      中喬說,說也奇怪,一天晚上,她上晚班回家,被一個男人給強暴了。事后,她沒有報警,也沒有和任何人說,但從此以后,在那方面,她又行了……

      洪景天和張紅軍起哄道:“原來是口味獨特啊……”

      中喬一頓粉拳捶打在兩個男人身上。笑鬧完畢,中喬表情突然有點肅穆,說道,我只是覺得和我老公扯平了。就算是離了婚,我總覺得還是沒有過去。那事發(fā)生后,我反而一下子輕松了……

      中喬繼續(xù)說,離婚后孩子歸自己管,要吃、要喝、要讀書,天天在長大……房子那么貴,醫(yī)療費那么貴……父母已經(jīng)老了,不可能不生病……就算孩子投錯了胎,也不想讓他比別人差太遠……

      小喬的事情,說起來似乎很簡單,就是父母沒有生活來源,弟弟很快又要上大學(xué),她學(xué)歷不高,工作難找,實在是沒有辦法……

      小喬眉頭微蹙,欲言又止,說得支支吾吾,甚至有點結(jié)巴。似乎不太習(xí)慣在大家面前談?wù)撨@些事。但從她的神情里,王文武能感受到那些省略在跳躍的敘述之間的苦衷。沒有苦衷,誰愿意走到這一步?有些真正的苦是難以言說的,也不一定適合拿出來分享……

      王文武心中涌來無限感慨。她們都是可憐人。她們出賣肉體,卻沒有出賣靈魂和良心;她們其實并不是貪圖富貴奢靡,只是為了改變命運。比起某些虛偽、傲慢、人面獸心的人,她們其實更高貴。

      王文武心虛了、彷徨了、不知所以了。她們不是為她們自己一個人活,所以她們的死,也不是她們自己一個人的死。天,我有什么權(quán)利剝奪她們的生命?

      王文武本來也想講故事,他有一大堆辛酸事,但他突然不想講了。

      他在想,假如我是一個女人,也落到她們的境地,我有像她們那樣活下去的勇氣嗎?

      他這樣想這樣問,其實等于他承認了:說起難處,她們比他艱難得多。

      9

      第八天,奔馳車駛?cè)脒_孜,到了一個服務(wù)區(qū),王文武決定休整一會。剛剛停下車,大喬的電話響了,她跑到一邊去接聽,剛打開電話,那邊就傳來了哭聲,大喬沒聽幾句,也鼻子一酸,嚶嚶抽泣。大家慌了,問,好好的怎么哭了?小喬不知所措,趕快跑過去,抽出紙巾遞給大喬擦眼淚:“姐姐不哭!有事你說出來,大家?guī)湍??!焙靡魂?,大喬漸漸不哭了,但仍抽泣不止。

      電話是大喬的媽媽打來的,說她兒子胸骨又骨折了,正在急診治療?!搬t(yī)生說要住院。家里沒錢了,你快打幾千塊過來吧!打3000元也好,不然……”出發(fā)的時候,西藏之行拿到的預(yù)付款她全打回家了,不過才幾天,這又要打款,哪里來錢呢?

      大喬抽抽噎噎說出了原委。眾人一陣沉默。王文武道,不要哭了,我馬上把剩下的錢轉(zhuǎn)給你,你趕快打過去吧。

      “謝謝謝謝!我們快點走吧,我想早點回家看孩子?!贝髥碳鼻械卣f。

      洪景天一踩油門,轎車向拉薩飛奔而去。

      10

      第十天,王文武六人進了拉薩。與沿途所見一樣,通往布達拉宮的四面八方,隨處可見匍匐而進、磕頭前行的虔誠信徒,以及頂禮膜拜者。放眼四望,所有的人,男女老幼,各行各業(yè),或者還有屠夫,還有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人……他們無不心懷虔誠,前去滌盡今生的罪孽,祈求無量的幸福,那場面,令王文武震撼。

      無數(shù)的朝圣者匯聚于布達拉宮。王文武領(lǐng)著眾人也進入了這個令人景仰、膜拜的圣地。王文武并不是佛教徒,然而,徜徉于殿宇、長廊、佛像、靈塔……之間,王文武內(nèi)心的神圣神秘,慈懷悲憫,不禁油然而生。看吧,那些虔誠敬獻酥油茶的藏民,往來不絕的蕓蕓眾生,還有人流中的洪景天、張紅軍、大喬、中喬、小喬,臉上無不呈現(xiàn)莊嚴、神圣、虔誠,以及無法言喻的敬畏。一個個經(jīng)幡搖動,一個個經(jīng)輪順時針旋轉(zhuǎn),宏亮的佛樂齊聲鳴奏,喇嘛們咪咪嘛嘛念六字真言……無不讓他心旌搖蕩,靈魂顫栗。一個疑問冒出來,這些虔誠、順服、悔罪的人們,個個都帶著各自的罪孽來到這里,祈求消除命中的災(zāi)厄,祈求獲得喜樂平安……真能靈驗嗎?佛若真能與眾生施愛,并施以福佑,難道他不會護祐五個隨我遠來的弱男弱女嗎?難道他會眼睜睜看著我繼續(xù)作孽,引領(lǐng)他們走向滅亡嗎?

      回到酒店,睡在床上,王文武又開始做夢,螻蟻般的人群涌進大昭寺,寺內(nèi)經(jīng)幡飛揚招展……一抬頭,高大威嚴的佛像猶如泰山壓頂般俯視他,讓他不敢仰視。他發(fā)現(xiàn)自己陡然變成了一個惡魔的樣子,正站在冰凍荒蠻的懸崖尖上,天不知高,地不知深,萬丈深淵里,荊棘、虎豹、豺狼、怪物,張牙舞爪,猙獰可怖……

      王文武驚醒,一身的冷汗。點開床頭柜上手機屏幕,才四點多。

      突然一條消息從信息欄跳入他的眼簾:省行副行長郝天堯因重大違規(guī)接受調(diào)查!

      消息來自他之前離開的那個銀行系統(tǒng)的公眾平臺。為什么關(guān)注這個公眾號?王文武也說不明白。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他希望徹底和過去沒有任何聯(lián)系,但有一天,他去銀行辦事,又從銀行柜臺的玻璃板上把公眾號掃上了,此后,他就時不時地點進去看一看。他就像是一個作案人,總抑制不住想重回案發(fā)現(xiàn)場看一看的念頭。

      現(xiàn)在,那行字像經(jīng)文一樣在王文武眼前跳躍。

      報應(yīng)果然來得這么快么?

      11

      出拉薩,過當雄,穿越唐古拉山口,王文武昏昏沉沉,好像變成了一個蔫蔫的病人。

      小喬察覺了王文武的異常,時不時溫柔地問他:“大哥,不舒服嗎?”“大哥,是缺氧嗎?”“大哥,我這有好吃的,吃點吧?”……小喬坐在他的正后位,不時幫他捶一捶肩,揉一揉頸。王文武有氣無力地看她一眼,輕輕道:“謝謝,不要管我,我沒事。”心里卻嘆了一口氣,在說,照顧好你自己吧!

      這天晚上,他另開了一間房。他不敢再和小喬睡一個房間,害怕小喬察覺他的夢,聽到他的囈語。

      明天,第十三天,將是他實施計劃的最后一天。他摩挲著牛角小算盤,迷迷糊糊中,希望茶花再來見他一面,茶花卻一直沒有出現(xiàn)。

      不見也罷,過了明天,他就可以永遠和茶花在一起了。

      可是,那樣的永遠真的存在么?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他其實還是愿意或者是希望有往生的,并不像他平日自詡的那樣灑脫。

      一旦往生真的存在,王文武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以他的罪孽,他在往生的輪回中將變成蟲魚鳥獸還是豬狗?但肯定沒有資格和茶花變成同一類,茶花一輩子沒有干過壞事,她只知道教書育人,對學(xué)生比自己的家人還要好。

      也就是說無論此生,還是往生,他終究逃脫不了制裁。

      對于此生,他多少還是看得清楚的:接受民事仲裁判決,他將一無所有,但他可以到母親的廉租房去擠一擠,一切重新開始,頂多就是活得苦點累點,多少人一輩子不都是過著這樣的日子么?當年和郝天堯狼狽為奸干的那些事,隨著郝天堯被調(diào)查肯定要水落石出,但很多都是在郝天堯的指使和脅迫下干的,最主要那些錢并沒有落到他自己腰包里去,況且……如果他去自首,不僅有助于郝天堯早日伏法,自己還能戴罪立功……

      可是對于往生,他完全看不清楚。一個人最害怕的,往往就是這個看不清楚,比如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路,望不到頭的荒野,還有未知的將來……

      他的內(nèi)心掙扎得厲害,出現(xiàn)了動搖。

      12

      奔馳轎車駛?cè)氲固屎拥亟?。倒淌河的盡頭,就是青海湖的入口。過了倒淌河鎮(zhèn),西寧就不遠了。按照他之前的計劃,這一段路將由他來駕駛。

      但他的心一直在左右搖擺,車就還一直由洪景天駕駛著?;蛟S……他可以再想想……等等再決定……

      暫時放下了內(nèi)心的搖擺,他有了些心情來打量這個地方。這里完全是一個陌生之境,王文武卻感覺有些熟悉的模樣。我來過這里嗎?好像來過,又好像沒來過。哦哦,有過一個夢,那條河從東往西,像雨中的彩虹,像夜空中的星河,跟夢中的景象一模一樣。王文武萬分驚訝。

      夜幕降臨,無邊的晚霞一片微茫,晚來的風(fēng),卻讓人軟酥酥的。除了內(nèi)心像過山車一樣起伏的王文武,其他人都睡意朦朧。洪景天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一路的奔波,他的雙手沒有離開過方向盤。王文武看見他喝了一口水,死命地晃蕩腦袋,但還是一個接一個地打哈欠。王文武沒有心思關(guān)注車里的狀況,他的思緒飄出了車窗,飄蕩在倒淌河氤氳的水汽中。

      “蹦嘎”,路面上的小石頭磕著了汽車的輪子,發(fā)出讓人驚懼的聲響。汽車微微顛簸了一下,車內(nèi)人隨之搖晃?!班豚辍?,牛角小算盤也發(fā)出輕響。

      ……對面一輛車開過來,強烈的燈光照射進車窗,也穿透了王文武瞇縫的眼簾。逼人的燈光罩住了他們,王文武眼里一片白……他霍地坐直了,強烈的驚懼感,使他下意識拉扯了一下洪景天,他發(fā)現(xiàn)洪景天居然沒有反應(yīng)!等洪景天突然開始反應(yīng),迅速甩動方向盤,已經(jīng)遲了。嗤拉拉,砰砰砰,火花四濺……嗖—奔馳車躥出了公路……

      王文武感覺身體飛了起來,之后一聲巨響,失去了知覺。很快,王文武在周身一片清涼中醒來……前車已完全被水浸滿,后車也很快要被淹沒了。清涼的水淹過了王文武的額頭……呀!王文武腦海里只有一片白,只剩下了本能。本能似乎具有超神秘、超無窮的力,驅(qū)使他不自覺地做出本能的反應(yīng)。他憋住氣,伸出手,迅速解開了安全帶,猛地從座位上蹦起。駕駛位的玻璃被剛才對面駛來的車蹭破,王文武疾速抱著洪景天,小心將洪景天從窗口送出去……借著河水的浮力,他托起洪景天,雙腳猛力蹬水,嘩—嘩—嘩,洪景天浮出水面了。岸邊聚集了幾個驚慌失措的人,有人牽住洪景天的衣服,將他抱上了岸。王文武在水面猛吸幾口氣,復(fù)又游回車邊?!@入水里,從剛才出來的窗口進去,摸尋后排的小喬。他摸到了小喬的手,小喬慌亂地掙扎,王文武急中生智,拔出了安全帶,用其后端的鋼制插頭,對準側(cè)窗的窗角猛擊。玻璃碎了,他托著小喬的身體,游出了車廂,再猛力往水面蹬,嘩……小喬也出水了。張紅軍、大喬、中喬還在車內(nèi),王文武沒有猶豫,深深呼吸后,再次潛入水中。張紅軍也學(xué)著王文武的做法,將另一側(cè)的玻璃窗敲開了,幫著大喬、中喬往外鉆。王文武接住大喬,用盡渾身的力氣,將她猛地一推……

      這一推讓王文武猛嗆了一口水,讓他瞬間腦子里天花四射,接著又猛喝了幾口水,也不知道究竟喝進去多少水,等到腦子里的天花四散開去,世界突然變得無比寧靜。有一只手在上面胡亂撈了他一把,但是沒有抓住……

      一道光亮突然出現(xiàn)罩住了他,他不知道那道光亮從何而來,他明明在下墜,卻又似乎在向那道光亮而去。他覺得非常舒服。

      好吧,他對自己說,如果真的有往生,我應(yīng)該是可以和茶花在一起了。

      而且,幸好,我沒有帶別的女人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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