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多么神奇啊。
在人世間林林總總的滿足與欲望里,它最長久,最簡單,也最純粹溫柔。
一碗熱湯可以消解風雪夜歸的寒冷,一碗熱粥可以撫平千里奔波的風塵,一塊滋香的烤肉,醇香醬油,飽滿肉汁,晃晃悠悠的溫泉蛋滑在熱騰騰的米飯上,吃完最后一口,最失意的人也有了繼續(xù)下去的力氣。
做飯也是家務中我唯一真正喜歡,并覺得十分有樂趣的事。從腦海中一個綺麗的念頭,或者書中劇中一瞥的驚鴻開始,尋到相應的食方,閱讀菜譜比讀琴譜更有趣,后者有板有眼,自我的發(fā)揮都在微妙處,而前者,就像東方哲學,意象,靈犀,直覺,一切都在得魚忘筌處。心中有數(shù)后,便去菜場啊,精彩并不輸兵場戲場水陸道場,卻比它們都溫柔,不開心時去,再迷茫也有了踏實生活的底氣,那樣熙攘熱鬧,那樣生動活潑。挑選蔬菜的認真,思考怎么搭配菜式的認真,討價還價的認真,真是讓人充滿希望的、生活的認真。提著精心選好的菜往回走,帶著大干一場的氣魄和快活,我們下廚房。
下廚房,這個下字,太有感覺了,下酒,下南洋,下?lián)P州,下海經(jīng)商,下陳蕃之榻。
閑情少敘,開始做飯。
噌噌噌,當當當,噔噔噔,滋滋滋,滋啦滋啦滋啦,嚓嚓嚓,咕嚕咕嚕……
這是做什么?
做飯的人哪有時間舞文弄墨,去去去,坐好等著吃。
緊張,激烈,環(huán)環(huán)相扣,多線并行。分秒必爭,又不能急于求成,有所憑依,又得放開手腳自由裁量,些許,若干,適量,煎至微焦,煎至金黃,煎至香氣最濃,全憑心明眼亮。飯做得好的,沒有蠢人。
出鍋了。
吃自己做的飯,嘖,就像寒夜歸家喝杯熱黃酒,炎夏毒日里痛飲玉壺冰時那一聲快意快慰的“啊”!
便是洗碗了。
酒足飯飽,杯盤狼藉,在水沫中浮沉瓷具,玻璃,琉璃,大約也是種賢者模式,好好洗碗的人,都是很有責任心的,不會閉口無情。一番出離神游地洗碗后,將明明凈凈的餐具回歸原位,攤在沙發(fā)上,喝口濃釅的熱茶,啊,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這一套走下來,憶菊訪菊種菊對菊供菊詠菊畫菊問菊簪菊菊影菊夢殘菊。好德如好色,好生活如好吃。
寫了這么一大通,古今中外地賣弄,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可好好吃飯吧。就煮碗面,燙點青菜,放點香腸,打個蛋,也就一杯茶的工夫。
怎么能就吃一箱方便面呢!
怎么能在味覺的貧乏里度過冬天呢!
有一句歌,是誰來自山川湖海,卻囿于晝夜,廚房與愛。
很有感覺,我不贊同。晝夜,廚房,愛,好東西??!不該背這個鍋。人唯一的枷鎖來源于自己。
不生妄念,不流懶怠,不墮懦弱,不起偏執(zhí),就是晝夜,廚房,愛里那個幸福而自由的人。
好好吃飯,想念。
作者簡介:徐麗蓉,女,湖北京山人,現(xiàn)就職于江漢藝術(shù)職業(yè)學院學前教育學院。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