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治安巡查隊伍走門入戶,肆無忌憚。
領(lǐng)隊是保安團的偵緝隊長巴三春和湘軍偵察排王排長,他們小聲地說著什么。
矮胖、臉有疤痕,人稱“疤隊長”的巴三春:老兄,貴軍陳營長下令秘密戒嚴,今晚有啥特殊任務(wù)?
王排長:不知道,上峰只讓隨時待命。
巴三春:哦……
前面街巷傳來小鼓的敲打聲,巴三春和王排長循聲走近,駐足觀望。
居民圍成一圈,聽著坐在中間的一個黑眼盲人“唱號音”。號音聲伴著鼓點,如訴如泣:
小鼓一打咚咚響,各位老表聽端詳。
今天不把別的表,唱唱雙河虎與狼。
虎狼爹叫田友章,出身軍閥好張狂……
巴三春聽得疤臉一抽一抽的,上前分開眾人,舉起馬鞭朝黑眼盲人抽去。
盲人手中的小鼓滾落在地。
巴三春怒吼:唱什么唱!造反啦?給我抓起來!
兩個保安團丁沖上去,卻被眾居民攔住。
眾居民:算了算了,不唱就不唱。他一個盲人就是討口飯吃,長官就放了吧……
一個老嫗蹲身撿起小鼓,小心地牽著盲人離開,回頭對大家說:散了吧,散了。
王排長走過來:他是什么人?唱的什么?蠻好聽呢。
巴三春掩飾道:噢,這盲人從永新過來的,叫高朵黑子。也沒唱什么,盡是些亂七八糟的。
圍著一盞忽明忽暗的小油燈,中共雙河縣委正在秘密召開會議。
縣委書記劉真奇:同志們,下面,請省委巡視員給我們傳達中通49號文件……
大門“砰”的一聲開了,門哨慌張跑進來:快跑!白狗子來啦!
劉真奇迅速吹滅面前的小油燈。黑暗中,一陣桌凳的聲響,人們沖出屋去。
劉真奇一把扯住巡視員往后門跑:跟著我。
田家鳳奔上來,擁著劉真奇:老劉,快走!
劉真奇急切回頭,壓低聲調(diào):巡視員,巡視員……
田家鳳使勁將劉真奇推出門外:你快跑,讓我來。
手電筒光和烏黑的槍口在黑暗中左右閃動,號叫聲聲:不準動!老實點……
秋風悲鳴,狂亂地舞動著灘涂的蘆葦。四周布滿全副武裝的國民黨士兵和保安團丁,如臨大敵。
沙窩下站著幾個五花大綁的人,是剛逮捕的雙河縣委宣傳部長黃申、組織部長朱宜、團委書記汪一淇和省委巡視員張道中,還有婦女部長田家鳳。他們后邊不遠處,立著一列荷槍實彈的國民黨士兵。
士兵奔來兩匹坐騎,在刑場前停下。先下馬的是雙河縣保安團司令田家駒。隨后下馬的是湘軍148旅陳營長,人稱陳瘋子。
田家駒跟陳瘋子耳語,陳瘋子點頭,走到行刑士兵旁耳語一番,便揮動手臂:預備——放!
槍響了,槍口吐出火光……
大門口掛著一塊“國民政府雙河縣保安司令部”木牌。門崗兩旁立著荷槍實彈的保安團衛(wèi)兵。
一輛軍車在門崗前停下,從駕駛室走下保安團副官田伍。
田伍回頭,恭恭敬敬地攙扶田家鳳下車:小姐,您當心。
田家駒面無表情地端坐在房中。
房門輕輕推開,田伍小心地探進頭來:司令,小姐帶到。
田家駒:進來呀。
田伍讓了讓房外的田家鳳:小姐,您請!
田家鳳闊步進入房中,田伍小心地掩上房門。
田家鳳:田家駒,行??!你咋不槍斃我呀?
田家駒:槍斃你何難!你是我親妹,我要對得住爹的囑咐。
田家鳳:爹囑咐什么啦?你告訴我呀!咋不說話呀?
田家鳳在房中轉(zhuǎn)一圈,見里間臥室床上放著她的洗換衣物:怎么,打算軟禁我?
田家駒:你還想咋樣?該收心啦,好好在這兒反省反??!
田家駒臉有余怒,摔門而去。
房門推開,雙河縣委秘書李百亮闖進來:劉書記!
坐在辦公桌前的劉真奇站起來:怎么樣,打探清楚了嗎?
李百亮喘了口氣,點點頭:幾個巡視員都被田家駒處決了。
劉真奇急切地:家鳳呢?
李百亮:家鳳同志據(jù)說已從監(jiān)獄出去,在田家駒那兒。
劉真奇:好,把回來的同志召集起來。田主席呢?快把他叫來,我們商量下一步行動方案。
李百亮:好,我就去通知。
田家鳳躡手躡腳拉開房門,伸頭向外探望。
兩個團丁面無表情地站立門外。
田家鳳生氣地:你們干什么?
團丁甲挺了挺身子:奉田司令長官命令,在這里保護小姐您!
田家鳳:滾!我要吃飯。
團丁乙:小姐進屋稍等,飯馬上送到。
田家鳳:誰叫你進來?紿我滾!你去告訴田家駒,讓我乳娘過來。
團丁乙諾諾而退。
雙河縣蘇維埃主席田向貴站廳間,眉頭緊鎖地吹奏著短笛。
李百亮敲敲開著的門,進來:田主席,劉書記請你過去一下。
田向貴忙放下短笛:百亮,你回來啦,城里情況怎么樣?
李百亮:很不好。幾個巡視員被處決了,只有家鳳同志還拘押在縣保安團里。
田向貴心有余悸:李秘書,要不是家鳳同志把我隱藏在稻草堆里,我也沒命了。真要感謝家鳳?。?/p>
李百亮:是啊,家鳳是位好同志!
參會人員陸續(xù)走進祠堂會議室。
天井旁邊,早來的田向貴與河東四縱二支隊長郭士萬小聲交談著。
田向貴:老蔣這次提出“清赤禍,剿匪患”下了血本。他用心腹大將——湘軍魯胖子,取代滇軍朱培德,一來就給我們個下馬威,雙河縣委被他們端去一半!今后你得小心些。
郭士萬笑道:老師放心,我始終記住您對我的教誨——“識時務(wù),知進退”。
田向貴:你的部隊現(xiàn)在哪里?
郭士萬:分散隱蔽在武功山。
田向貴點頭說:那就好。自從魯胖子派成光耀進駐鷺州城后,就全力鎮(zhèn)壓革命,僅我雙河就派駐陳瘋子一個加強營,外加一個炮排,到處亂抓亂殺,制造白色恐怖。
郭士萬:可不是!陳瘋子還未進城,就帶隊伍先來我河東清剿,我只好避敵鋒芒,讓部隊分散隱蔽。
田向貴:看來,今后我們得轉(zhuǎn)變斗爭策略啦。
劉真奇從房間出來:怎么轉(zhuǎn)變呀?老田,等下你先說,大家來商討一下。
會議桌前,劉真奇莊重地說:我提議,會前首先為縣城犧牲的同志默哀三分鐘!
大家肅然起立,低頭默哀。
默哀畢,劉真奇說:今天縣委會議,除犧牲的同志,缺席的還有轉(zhuǎn)戰(zhàn)在外的四縱隊長曾文述和被捕的田家鳳同志?,F(xiàn)在開會,請向貴同志先發(fā)言。
田向貴:我認為,目前軍閥混戰(zhàn)告一段落,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趨于緩和,必然要全力對付革命。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為了保存實力,我們得轉(zhuǎn)變斗爭策略,不能硬拼,要避敵鋒芒,分散隱蔽,分開游擊。
河西區(qū)蘇維埃主席羅霄漢:不行不行!田主席,這是下策。要我們避開鋒芒,不跟敵人去拼,不就是放棄斗爭了嗎?
土地財政部長張禾山:是啊,我們分散隱蔽,分開游擊,既瓦解革命斗志削弱自己的戰(zhàn)斗力,又助長敵人的反動氣焰。的確不可取!
郭士萬:那你們說,咋辦?難道用雞蛋去碰石頭?
劉真奇:士萬同志,其實也不是讓我們?nèi)ビ才龌蛘咚榔?。關(guān)鍵是,我們對目前形勢要有個清醒認識。剛才老田說了,眼下軍閥混戰(zhàn)告一段落,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趨于緩和,必然要全力對付革命,這不錯。但就這一點,還不夠。只有認清了我國被世界帝國主義列強視為可爭奪的殖民地的現(xiàn)實,即知軍閥混戰(zhàn)不會真正緩和,而是一天一天在擴展。只要軍閥混戰(zhàn)在擴展,農(nóng)村破產(chǎn),民不聊生,農(nóng)民的革命斗爭就會一天一天擴大。不知老田你是否認同?
田向貴頻頻點頭:當然,當然……
劉真奇:所以說,只有認清形勢,才能明確前進方向。因此,我們下一步工作,就是要去壯大農(nóng)民武裝,鞏固和擴大蘇維埃區(qū)域,堅決消滅以田家駒為代表的反動勢力,奪取土地革命斗爭勝利!
祠堂內(nèi)響起一片熱烈掌聲。
田伍領(lǐng)著乳娘進來,田家駒示意田伍出去。
乳娘恭敬地站在田家駒面前:少爺。
坐辦公桌前的田家駒:家鳳回來了。
乳娘欣喜地:是嗎?我好多年沒見到小姐了,老爺過世,她也沒回來。少爺,我能不能見見小姐?
田家駒:可以?。〔贿^,上次跟你商量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乳娘:是要我把老爺分給她的田產(chǎn)簿、房產(chǎn)田契交出來嗎?少爺,老爺臨終親口說,要我到時候一定交到小姐手里。聽說老爺寫給小姐的遺囑在你那里,也有交代呀。
田家駒:什么“到時候”!哼!我看她到什么時候也不會回心轉(zhuǎn)意。
乳娘:會的,會的!少爺,你好好勸導勸導小姐啊,放著這么好的家業(yè)不要,偏到外面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不值呀!
田家駒:她想一條道走到黑,勸還有用嗎?當年爹不知勸她多少回,如果有用,她就不會領(lǐng)共匪打開自家的谷倉,將糧食分給那些窮鬼,更不會幫助共匪去害死自己的叔父……真不知爹是怎么想的,明明叔的死跟她有關(guān),還要將我叔的田產(chǎn)留給她。
乳娘:少爺,你爺爺生下兩弟兄。你叔無后,老爺只有你們兄妹倆,你接了爹的家業(yè),你叔的家產(chǎn)就分給了小姐。
田家駒:可她不稀罕呀!乳娘,既然她不想要,你也不要對別人說,把田產(chǎn)簿和田契文件都交給我。今后,她若回心轉(zhuǎn)意,我會交還她。
乳娘:少爺!我可以向你保證,分遺產(chǎn)的事,包括小姐絕對不會說出去。不過,那些東西不能交出來,老爺交代過。
田家駒立刻變臉:那你是不想見她了?
乳娘邊走邊喃喃自語:我咋不想見她呢?這么多年,做夢都想見到她,這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乳娘來到門崗前,瘋一般要往大樓里沖。衛(wèi)兵上前將乳娘拖出門外:你想干什么?
乳娘:我要見我家小姐!她是田司令官的親妹妹……
衛(wèi)兵甲:田司令官有令,誰也不準見!
乳娘又要往里沖:我就是要見!
兩個衛(wèi)兵又將乳娘拖回來,按在地上。
衛(wèi)兵甲:你瘋了嗎?再胡攪蠻纏,把你綁在柱子上!
乳娘就勢倒在地上:你綁呀綁呀!
兩個衛(wèi)兵正要動手,田伍走上前:你們放開她!
田伍將乳娘扶起,拂去她身上的塵土:乳娘,不必為難這些當兵的,你要見小姐,還得少爺準許。
田伍:少爺,乳娘硬要往里沖,怕影響不好,把她帶上來了?!?/p>
田家駒:你讓她沖啊,有本事就沖進去!
乳娘聞言掉頭就走。
田伍趕忙上前攔阻:乳娘,別急,好好跟少爺說。
乳娘:少爺,我不曉得你要那些廢紙破字有啥用?如今我在河東,所收的田租款項,不全交你了嗎?小姐分毫沒得呀!將來,小姐若不回心轉(zhuǎn)意,她的河東家產(chǎn)還不都是你的嗎!
田家駒氣惱地:我說過要她的家產(chǎn)嗎?
乳娘:少爺,你是沒說過。既然不為她的家產(chǎn),這些廢紙破字由我保管有啥不行呢?好歹我也是她沒名分的親娘吶。
田伍走近田家駒:少爺,說到這份上,不妨讓她們……
田家駒:你懂什么!萬一說出去呢?
乳娘:你放心!我再次向少爺保證,見到小姐絕對不提遺產(chǎn)半個字,說了,你撕爛我的嘴!
田家駒:不行就不行,撕爛嘴有啥用?
乳娘毅然決然地:這樣總可以吧——
乳娘閉著眼睛狠命將舌頭咬下來,滿嘴鮮血直流……
田伍匆匆走進來:少爺,乳娘送軍醫(yī)室搶救了。她舌根脫落半邊,無法縫合,已做切除手術(shù)。
田家駒:生命有危險嗎?
田伍:聽醫(yī)生說,命可保住,怕不能再說話了。
田家駒:好哇,讓她徹底閉嘴!
田伍笑了笑:少爺,您……殘忍了吧?母女多年未見,讓她們聚聚也是人之常情呀。
田家駒:誰叫她不把田契文書交出來?讓她們見面,萬一說出去怎么辦?還有,一旦得到那些田契文書,這敗家精說不定會將田地分給窮鬼們,我不能不防哪!
田伍:少爺思慮周全。
田家駒:你還不知道吧,要不是這次把她抓了,她就要跟劉真奇舉行婚禮呢!你看看,她都走到了這一步,我還能把叔的家業(yè)交給她,讓她毀了嗎?
田家鳳:田家駒,為什么不讓乳娘見我?有啥瞞著我?
田家駒:不是告訴你了嗎,她病了。你放心,我讓你以前的小丫頭喜妹來照料你。
田家鳳:乳娘病了,我更要去看看!
田家駒:她在河東,不在縣城。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想,靜下心來,好好反省自己。
田家鳳:噯!我說哥,我沒做錯什么,你叫我反省啥?
田家駒:你還沒做錯?那年,你是不是幫助共匪處死了自己的叔父?
田家鳳:不全是……不過,我也有責任……
田家駒:是不是你領(lǐng)著共匪打開自家的谷倉,將糧食分給那些窮鬼?
田家鳳:是啊。
田家駒:虧你說得出口!殺自己親人,毀自家財物。作為田家子孫,你對得住親人、對得住祖宗嗎?這叫大逆不道!按宗法早該沉潭處死,你還不該反省自己?
田家鳳:哎呀哥,這是誤會了我。叔父死雖與我有關(guān),但他是該死!當年,你在國民革命軍不知道,他在河東干了些什么。私設(shè)公堂,吊打百姓,欺男霸女,橫行鄉(xiāng)里!就他宣布擁有的“初夜權(quán)”,禍害了河東多少女子和家庭,鄉(xiāng)親們都罵他是條惡狼,恨不得剝他的皮,抽他的筋!連爹也罵叔是孽障,盡干禽獸那事兒……
一座宮殿般的建筑,門上方懸刻“逍遙宮”三個大字。
可憐巴巴的香草跪在大門口。路過的田家鳳回過頭來:香草?你怎么跪在這兒呀?
香草流著淚:家鳳姐,我爹重病在身,被田老爺?shù)跗饋砹?,會打死的呀。求求你去救救他,放他出來吧?/p>
香草在田家鳳腳下拼命地叩著頭。
田家鳳扶著香草的雙臂:你起來!告訴我,什么事?
香草:家鳳姐,年關(guān)來了,我爹病重,一時實在還不起田老爺?shù)淖鈧?,田老爺就逼著用我去抵債。我爹告訴他,我已許配人家,就要成親??商锢蠣斦f好哇,只要成婚前讓他享有初夜,租債全免。可我未婚夫死活不肯,說如果這樣,他就與我雙雙投河。這不,田老爺就把我爹吊起來拷打。你說我咋辦啊,家鳳姐!
田家鳳:好辦呀!你答應(yīng)他過初夜。
香草哭笑不得:家鳳姐,咱倆從小是好伙伴,這個時候你還拿我開心。
田家鳳: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跟我進來,我叫我叔把你爹放了,你親口答應(yīng)他過初夜就行。后面的事嘛,我?guī)湍闾幚?。記住,婚期哪天聽我安排,你只管跟你心愛的人去結(jié)婚,聽懂了嗎?
香草使勁兒點頭:懂懂懂。
香草爹被綁在刑架上,垂著頭。
田洋手執(zhí)皮鞭:李老倌,你到底答不答應(yīng)?看在你女兒長得標致,我才免你今年所有租債。別給臉不要臉,自討苦吃!
田家鳳跨進刑房:喲!我說叔,你給誰臉不要臉呀?
田洋尷尬地笑著:嘿嘿……我漂亮的鳳兒今天咋來啦?
田家鳳:李老爹,你也是,我叔真金白銀,給你這么大面子,你咋就不領(lǐng)情呢?
香草爹艱難地抬起頭,瞪了田家鳳一眼。
田家鳳:你不是重病在身嗎,何必吃這些苦呢?不就是讓香草過個初夜嗎,人家香草愿意,你還犟什么呀你!
香草爹無力地望望香草:草兒……
香草:田老爺,我聽家鳳姐的,愿意。
田家鳳:叔,還不把李老爹放下來?
田洋忙去解開香草爹身上的繩索:放,放……
嗩吶、鑼鼓吹吹打打地走在前面,后面跟著一頂花轎。
花轎停下,站在大門口的田洋喜笑顏開,趕忙走下臺階迎接。
田洋掀起轎簾,大驚失色:鳳兒?怎么是你!
坐在轎內(nèi)的田家鳳雙眼蒙著黑布,嘴里塞塊爛布條,雙手反綁著。
田洋趕緊給田家鳳松綁,扯下眼罩、爛布條:你說!到底咋回事?
田家鳳喘了口氣,說:叔,今晚你不是迎親嗎,我?guī)湍惆严悴菟瓦^來。到前邊小樹林里時,突然一伙男人躥出來,將我綁起來塞進轎子,把香草放了。
田洋:香草呢?在哪兒下的轎?
田家鳳:不是說了嗎,小樹林。(閃回完)
田家鳳:誰知叔找香草心切,拔腿就往樹林子跑,我拉也拉不回。結(jié)果……據(jù)說,是香草男人邀受害女人的丈夫,一齊來向咱叔尋仇……
田家駒:詭辯,就會詭辯!
田家鳳:不是詭辯,是事實。再說開倉濟困的事兒吧,那年大旱,田里顆粒無收,鄉(xiāng)親們有的逃難乞討,有的餓死街頭,咱家谷倉糧食都發(fā)了霉,爹卻照常收租逼債,這不是沒天理嗎!我打開谷倉救濟窮人怎么啦?哥,當年你立志投軍從戎,不也是為保國護民嗎?可革命還沒成功,你咋一下就變節(jié)了呢?
田家駒:你還說!我不就為咱們這個家嗎?當年,我和弟兄們從廣州打到湖南,轉(zhuǎn)戰(zhàn)河南、江西,一路出生入死,可你們共匪卻帶著窮鬼在后面抄我們的家……
田家鳳:這就是咱倆的區(qū)別,我舍得,你舍不得!噯,哥,我就不明白,你要這么多家財有啥用。人每天不就是三餐飯,一張床嗎?多了也是累贅。你往遠看看,世上還有多少吃不上一口飯,睡不到半邊床的窮人,他們會咋想?
田家駒:你想赤化我呀?告訴你,這些赤色宣傳,對我沒用!我勸你呀,還是遠離赤匪頭子劉真奇,免得越陷越深!
田家鳳:劉真奇怎么啦?我聽說,北伐時他與你同在一個戰(zhàn)壕并肩戰(zhàn)斗過。攻打汀泗橋,敵軍憑借天險死守待援,你帶領(lǐng)先鋒營連續(xù)沖鋒數(shù)次,傷亡重大。多虧劉真奇帶領(lǐng)當?shù)赜螕絷?,沿著高山小路繞到敵后開火,你才趁機正面攻擊大獲全勝。要是沒有共產(chǎn)黨發(fā)動、組織和武裝的工農(nóng)民眾跟你們并肩作戰(zhàn),北伐軍能所向披靡,節(jié)節(jié)勝利嗎?
田家駒自感沒趣,站起身來:你知道個啥呀?道聽途說!還是靜下心來,好好反省吧你。
田家鳳望著田家駒離去的背影,說:理屈詞窮了吧?那次戰(zhàn)斗,還多虧老劉救了你的命呢,忘啦?老劉才是鐵骨錚錚的漢子呢,你田家駒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田家鳳緩緩走向窗前,凝望著窗外飄飛的云彩,深情地:老劉,你在哪兒?
房間里,劉真奇坐在桌前,手中拿著他與田家鳳的結(jié)婚照片,靜靜地凝視著田家鳳甜美的笑容:家鳳,你還好嗎?
(畫外音)田家鳳咯咯的笑聲:好啊,明天結(jié)婚,今天就照一個吧。
(畫外音)劉真奇:行,今晚開完會,我們趕回縣委,明天在波陽祠把婚禮辦了!
(畫外音)田家鳳爽朗的笑聲……
見有人進來,劉真奇忙將結(jié)婚照塞進抽屜里。
羅霄漢進門就火急火燎地說:劉書記,山那邊已經(jīng)開始打土豪了,對田家駒這只攔路虎也該動手了吧?再不干,群眾情緒就會受挫哇!
李百亮、張禾山隨后進來,在一旁先后坐下。
劉真奇看了看羅霄漢、李百亮與張禾山,說:別急,老謝你坐下,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羅霄漢:劉書記,你說吧,天天喊打土豪分田地,我們河西區(qū)放著這么個大地主、大土豪,卻沒動他一根毫毛,讓他逼租逼債,公然吊打群眾,魚肉百姓,群眾敢怒不敢言!如今,他又仗著國民黨湘軍,當上了雙河縣保安團司令,氣焰更是囂張。周圍大大小小的土豪劣紳,都在看著他。不打他,就助長了反動派的反革命氣焰??!
劉真奇望望羅霄漢,低頭沉思。
羅霄漢:那天會上,有些人只看到反動派的囂張氣焰,看不到群眾高漲的革命熱情。其實,河西群眾,就當田家駒是一只紙糊的老虎,只等我們?nèi)c燃這團烈火,掀開斗爭的序幕呀!
劉真奇緩緩道:把田家駒當成紙老虎,在戰(zhàn)略上藐視他,這是對的。但戰(zhàn)術(shù)上我們必須重視,畢竟他手上握有一個保安團的兵力。如今你要注意的是,隨時摸清田家莊院的兵力部署,做到知己知彼。
羅霄漢:據(jù)我們偵探報告,目前田家莊院,除一百來號護院家丁外,只有從縣城派來的一個警衛(wèi)班,負責前后門崗護衛(wèi)。如果干起來,不算群眾,單河西赤衛(wèi)大隊足以對付。
劉真奇:要是保安團與湘軍大兵增援呢?這些情況都要考慮進去。田家駒不打不行,要打,就必須打勝!
羅霄漢看了看李百亮與張禾山:我們采取突然襲擊,來個速戰(zhàn)速勝怎么樣?
劉真奇搖搖頭:這事急不得。老謝啊,當前擺在我們面前的首要任務(wù),就是要爭取群眾!在斗爭中,有的群眾會害怕。要把土豪為什么富,窮人為什么窮的道理講清楚,要告訴大家不要怕,天下窮人是一家,團結(jié)起來力量大。只要大多數(shù)的窮人團結(jié)起來,就一定會戰(zhàn)勝田家駒的!我想以縣委名義先發(fā)個文件,你們有什么意見嗎?
羅霄漢、李百亮與張禾山一致說:我們贊成。
劉真奇:百亮,你先起個草,等田主席回來再商定。他什么時候可以回來?
李百亮:不知道,你讓他去河東二支隊處理問題,一直沒有返回的消息。
劉真奇:是啊,二支隊反映士萬同志不少問題,說他獨斷專行,鬧個人意氣。老田原是東河小學老師,士萬是他的得意門生,很聽他的話,他又兼二支隊黨代表,我想讓他抽空去解決問題。再說,眼看戰(zhàn)斗在即,二支隊不能總在山里藏貓貓吧,要拉出來加緊政治、軍事訓練,提高戰(zhàn)斗力呀。
張禾山:是啊,二支隊存在的問題,一直沒得到解決,的確需要好好整頓整頓。
劉真奇:對了,百亮,四縱怎么樣?文述現(xiàn)在哪里?叫你派交通去聯(lián)絡(luò),去了嗎?
李百亮:去了。縱隊長帶領(lǐng)一、三支隊在贛東游擊,已轉(zhuǎn)戰(zhàn)到贛南,向紅四軍靠攏。據(jù)交通員說,縱隊長正準備攻打興樂縣城。一旦城破,原來經(jīng)黨組織安排,潛伏在興樂縣任靖衛(wèi)團教練的田夢荷,就要重新歸隊啦。
劉真奇:“田猛婆”?好哇,她可是田家的老仇人,冤家??!
劉真奇說著,不禁與張禾山相視一笑:禾山同志,你清楚,講來聽聽。
張禾山:他們的冤仇,可要從田家駒爹——田老虎田湖說起啊。田老虎一生信佛,平日說話和氣,平易近人,喜歡修橋補路,災(zāi)年施粥賑濟窮人,在人們眼里他是個大善人??墒?,他見不得鄉(xiāng)親們的好田地,只要見到,就會千方百計地巧取豪奪。
劉真奇:嗨!這就是地主土豪的共性,對土地的貪婪!
張禾山:原本,夢荷家有“十六籮”拿鍬放水的肥田,跟田老虎家是上、下丘。田老虎心早癢癢,一直想找機會下手。后來機會來了,夢荷的父親身患重病,他假惺惺去探望,對臥床不起的夢荷爹說:“老弟,有病怎能不治呢?沒錢的話,你可以跟我說呀!”說著,從衣兜里掏出五塊銀元。夢荷爹知道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死活不接。他便硬將錢塞進夢荷娘手里??珊髞?,夢荷爹的病越來越重,錢花光了,人還是死了。
李百亮:夢荷爹的靈堂上,田老虎乘人之危向孤兒寡母逼債,夢荷氣不過,用斧子砍傷田老虎,差點被沉潭。要不是禾山不顧安危解救了她,沒有今天的田夢荷了!
張禾山:也不全在我。逃出去的小夢荷流浪在外,走南闖北,走上革命的道路,也是她的造化。
田夢荷走進訓練場:大家抓緊點,不準偷懶!
田夢荷來到平衡木訓練架前,傳來“哎喲”一聲,皮皮從平衡木上摔下來。
皮皮使勁叫著:哎喲,哎喲——傷到骨了,哎喲……
田夢荷趕忙走上去扶起皮皮:傷哪兒啦?
田夢荷上下捏著皮皮的腳關(guān)節(jié)骨,然后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掌:你這個小調(diào)皮,學會了偷奸?;=o我老實點,繼續(xù)訓練!
田夢荷望著前方:羅七,誰讓你坐下?站起來,帶大家繼續(xù)練!
羅七:教練姐姐,你就饒了我吧!這么高的障墻,叫我怎么越過去?你看,我手掌都扒出血泡了。
田夢荷:越是過不去就越要練。翻墻攀崖是戰(zhàn)士的一項基本功,想掌握別無他法,只能靠苦練!
羅七:教練姐姐,那你就示范示范,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基本功吧?
訓練場一片起哄:是呀,是呀,讓大家開開眼界呀……
田夢荷:老七,你想出我的洋相是吧?好!我就給你示范示范。
田夢荷脫去外衣,活動筋骨,然后小跑向前,左腳用力,身子輕輕一騰挪,猶如飛燕般雙手抓住墻頭,翻身越過墻頂,兩腳緩緩著地。
訓練場上的團丁們都看呆了。
張翠蓮走過來,在田夢荷耳邊暗語:四哥夜歇東方,十二點起程。
田夢荷:好,你和老七幾個密切監(jiān)視鐘老魁。我在東門,有事報告。
“江西工農(nóng)革命軍第二師第四縱隊”的紅旗作前導,縱隊長曾文述帶領(lǐng)一、三支隊徐徐上山。
部隊悄然集結(jié)在樹林里。山下隱約可見興樂縣城輪廓。
樹林里,戰(zhàn)士們忙著戰(zhàn)前準備:有砍伐毛竹的,有制作長梯的,有捆扎火把的……
巖石旁,縱隊長曾文述與副政委胡銘、副縱隊長左益堂,召集支隊領(lǐng)導布置作戰(zhàn)任務(wù)。
曾文述:這次攻城,城內(nèi)有夢荷做內(nèi)應(yīng)。所以,我和胡銘、益堂同志商定,采取突襲的辦法,主攻東門。進攻時間定在夜里12點,點火為號。三支隊作主攻,分散敵之火力;一支隊一、三中隊佯攻南門;二中隊留作預備隊。我和胡銘副政委的位置在東門,左益堂副縱隊長的位置在南門??傮w要求是速戰(zhàn)速決!記住,左臂扎白布條,明白嗎?
眾人:明白!
靖衛(wèi)團長朱天順:報告!
鐘老魁:進來。
朱天順:鐘縣長,你找我?
鐘老魁連忙起身:朱老弟,你坐你坐。
朱天順:鐘縣長,不客氣,有什么事嗎?我正在巡查呢。
鐘老魁:是得加緊巡邏,靖衛(wèi)團弟兄們辛苦啦!最近,風傳共匪曾文述有意進犯,有啥動靜?
朱天順:報告縣長,消息風傳了很久。不過,一直沒啥動靜。
鐘老魁:那好。不過,朱團長,你可不要放松警惕啊。
朱天順敬了個禮:是!
守城團丁來回走動的身影。
一個團丁趴在城垛上打瞌睡。
朱天順帶著靖衛(wèi)團一行人上了城樓:有啥情況嗎?
帶班團丁慌忙一腳踢醒瞌睡團?。簣蟾鎴F座,沒啥情況!
瞌睡團丁突然睜大雙眼,手一指:有,有情況……
前方無數(shù)火把在朝前游動,隱約聽得海嘯般的人潮向城下涌來。
朱天順不禁大驚失色,命令道:全體官兵迅速進入陣地,各就各位,準備戰(zhàn)斗!
扛著長梯,沖到東門城墻腳下的三支隊戰(zhàn)士,相繼架上長梯,奮勇當先地往長梯上攀爬。
有戰(zhàn)士把黃麻繩鐵鉤甩出,掛住城頭,攀繩而上。
守城團丁對爬長梯和攀繩的戰(zhàn)士進行射擊。
曾文述指揮地面機槍火力支援。
攀爬長梯的戰(zhàn)士向城樓敵人甩出手榴彈。機槍聲、手榴彈爆炸聲交織在一起……
朱天順指揮和督促隊伍進入戰(zhàn)斗陣地:快,東門!快上!
傳令兵急跑過來:報告團座,南門吃緊,共匪就要攻上城樓,請求兵力支援!
朱天順:哪來這么多兵力?給老子頂?。∽?,我去看看……
田夢荷腰束寬皮帶,肩扛大刀走過來,對趕上來的幾個團丁命令道:快,南門!上南門,快!
田夢荷招呼城門口的幾個守衛(wèi):你們還愣著干什么?不知道南門吃緊嗎?快去支援啊!
城門守衛(wèi)猶疑不決:我們……我們,有任務(wù)呀……
這時,張翠蓮奔過來,小聲道:鐘老魁要溜了。
田夢荷:你來得正好。南門吃緊,你替他們守城門,讓他們趕緊去支援!
田夢荷瞪著城門守衛(wèi):你們看著我干嗎?快去?。?/p>
城門守衛(wèi):好好,我們?nèi)?,我們?nèi)ァ?/p>
田夢荷怒目橫刀站立路口。
鐘老魁如驚弓之鳥,奔逃中撞到田夢荷身上。他抬頭見手握大刀,橫眉怒目的田夢荷攔住了去路。
鐘老魁:田夢荷?你……你要干什么?
田夢荷:鐘老魁,你賄賂軍閥剛當上縣長,就活埋了貧協(xié)鄭主席一家七口,我是替他們來討還血債的!
鐘老魁:田夢荷!你當靖衛(wèi)團教練,是我親自安排的,你咋恩將仇報呢?
田夢荷:少廢話!我跟你們這些土豪劣紳天生有仇,哪來的恩呀?
說著,田夢荷一刀劈過去。
鐘老魁慌忙反身往屋里逃。
槍聲密集,爆炸聲陣陣,攻城戰(zhàn)斗激烈。
一個長梯被團丁用長鐵叉推倒,長梯上的戰(zhàn)士一個個掉落在地。
長梯上,戰(zhàn)士跟城樓團丁搏斗。團丁被戰(zhàn)士一把拉住拽下,那戰(zhàn)士用力過猛,被倒地的長梯甩出,撲倒在指揮戰(zhàn)斗的曾文述前面。
曾文述連忙起身,跑過去搶救戰(zhàn)士。
警衛(wèi)員郭誠發(fā)現(xiàn)城垛后一團丁正舉槍射擊,急忙沖上去擋在曾文述前面。槍聲響,郭誠仰面倒下。
曾文述急忙反身扶住郭誠,大喊:衛(wèi)生員——
突然,城門洞開。副政委胡銘率部隊沖進城內(nèi),追殺殘敵。
衛(wèi)生員撕開郭誠內(nèi)衣,腹部現(xiàn)出一大片蜂窩狀創(chuàng)傷,數(shù)不清的小鐵砂霰彈嵌入了肌膚。
衛(wèi)生員望著身邊的曾文述,為難地:首長,怎么辦,要剜嗎?沒麻藥,小郭受得了不?
曾文述突然轉(zhuǎn)身問警衛(wèi)員小楚:楚楚,你不是說內(nèi)急嗎?
小楚楚惶惑地點點頭:是,我想拉……
曾文述:那就快去啊!
小楚前面跑,曾文述緊緊跟上去。
衛(wèi)生員望著二人背影,一臉的迷惑。
不一會兒,曾文述急急跑進來,將雙手捧著的一泡大便敷在郭誠肚皮的傷口上。
衛(wèi)生員忙捏住鼻子,后退幾步:首長,這么臭!是什么藥哇?
曾文述:不懂了吧?別怕臭,快用紗布包裹好。
鐘老魁逃進大屋內(nèi),慌慌張張地沿著木梯爬上二樓,反身又將木梯抽走。
田夢荷追到屋內(nèi),見鐘老魁放下樓門,蓋住樓口。她放下大刀,飛步踏上方桌,身子輕一騰挪,雙腳撞開樓門,翻身上了二樓。
鐘老魁趴在三樓房梁上,向田夢荷開槍。
田夢荷翻身躲避,反手拋出一把匕首,打掉鐘老魁的手槍。
田夢荷一躍而起,攀上三樓房梁,與鐘老魁在房梁上打斗。
鐘老魁漸漸不支,忙掀開瓦上椽條,上了房頂。
田夢荷踩著瓦椽,在屋頂上追殺鐘老魁。
追至屋檐邊,鐘老魁無路可逃,被迫從高空往下跳。田夢荷隨之跳下,緊追不舍。
從地面爬起的鐘老魁,拼命往后城墻逃奔,抬頭卻見威風凜凜的張翠蓮手執(zhí)大刀,守住了城門。
追上來的田夢荷大叫一聲:張翠蓮,拿刀來!
張翠蓮將大刀拋出,田夢荷一手接住,手起刀落,鐘老魁的人頭落地。
田夢荷望向天空:鄭主席一家安息!
曾文述靜守在病床邊,安然入睡的郭誠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胡銘從外面進來,小聲道:好些了嗎?
曾文述:好多了,敷兩次便將鐵砂子吸出來了。我看再換幾次,就沒問題了。想不到這廢料,還真成神藥了!
說著,二人相對笑起來。
醒了的郭誠,臉上也蕩出了笑意。
曾文述:我找你來,是想征求你的意見。真奇政委對我們這次打興樂取得的勝利很滿意,指示我們要擴大武裝隊伍,組建四縱第四支隊。我打算把這項任務(wù)交給夢荷,以她在靖衛(wèi)團手上幾個可靠兄弟,再從一、三支隊選調(diào)些骨干組成班底。隊伍嘛,以興樂現(xiàn)有的地方武裝和剛從縣大獄救出來,并愿意留下的二三百號窮苦弟兄為基礎(chǔ),不知你的意見如何?
胡銘:擴建第四支隊完全有必要,我沒意見!聽說真奇政委要對田家駒動手了,正急需這樣一支武裝力量呢。
曾文述笑了笑:心有靈犀呀,我們想到一塊了。不過,我想讓你去協(xié)助夢荷,擔任四支隊黨代表,有意見嗎?
胡銘立馬站起來,挺胸敬禮:縱隊長,保證服從分配!
曾文述親切地拉著胡銘坐下:我們坐下談。不久前,國民黨福建與廣東軍閥狗咬狗,在廣東打起來了,駐防這里的滇軍增兵去了廣東,湘軍又一時顧不上??磥?,我們在這里還有一段時間,我想按照紅四軍前委和真奇政委的意見,在這里盡快召開工農(nóng)兵代表大會,幫助成立興樂縣蘇維政府,發(fā)動群眾,開展打土豪、分田地。我已讓夢荷對新兵先著手進行軍事訓練。這段時間,你也同時抓緊對新兵進行政治訓練,一旦需要,你們可以盡快投入戰(zhàn)斗!。
胡銘:是!
一塊黑板上寫了個“田”字。
羅霄漢:昨天晚上教的這個字,你們還認識嗎?
坐在課堂上的大伙兒齊聲答:認識。
赤衛(wèi)隊長龍黑蠻詼諧道:我早就認得,田家駒的田!
大伙兒一陣哄笑。
羅霄漢又在黑板上寫了“富”字:這個字認識嗎?
大伙兒齊聲說:不認識。
羅霄漢:這叫“富”字,地主富農(nóng)的“富”。大家說,地主富農(nóng)有沒有田呀?
大伙兒回答:多得很呢!
羅霄漢點點頭:你們看,“富”字下面有個“田”字。那些土豪劣紳之所以富,就是因為霸占了我們窮人許多田,又拿這些田出租,賺到錢就放債,這就是剝削!
龍黑蠻忽地站起來:是啊,大前年二月,我爺爺去世,爹向田家借10塊花邊,按田老虎高利貸“驢打滾”的算法,到年底連本帶息要歸還他85塊。逼得走頭無路,我爹只好賣掉我大姐還債。
人稱“二勘輿”的二花子深有感觸:這田家租債猛如虎!我家在河西鄉(xiāng)田無一垅,地無一角,父親只好租種田老虎祠堂前的退耕田“十四籮”??勺馓镆冉谎航穑赣H交了多少押金我不知道。但父親一死,田老虎除按“四六分成”交租外,還要我再付一擔半干谷做押金。我哪交得起呀,所以,押金滾利息,本利再加息,結(jié)果沒多久,便欠田家50塊花邊。我還不起,只好跑出來做勘輿混飯吃,活像個叫花子。
說到田家的租債,大伙兒都搖頭嘆息,一個老婆婆禁不住哽咽起來。
羅霄漢:我們河西的窮苦農(nóng)民,受盡了田老虎的壓迫和剝削,要不要和他們做斗爭呀?
大伙兒齊聲喊:要!打倒土豪劣紳田家駒!
大樹上斜插著兩截松樹明子,樹下八仙桌上點著一盞菜油燈,桌后場地上,站著、坐著黑壓壓一片人群,在聚精會神地聽課。
劉真奇:昨晚我給大家講了“中國農(nóng)民運動如何興起”,大家都懂了,這完全是封建軍閥統(tǒng)治的結(jié)果。因為軍閥政治建筑在剝削農(nóng)民身上,其賴以維持政權(quán)的最大餉項,即田賦、鹽稅、雜稅、厘金四項,完全是直接或間接由農(nóng)民負擔。那么接下來,今天我要講的題目是“軍閥與土豪劣紳的關(guān)系是什么”。有誰知道?先回答一下。
一個教書匠模樣的人舉起手:政治關(guān)系,土豪劣紳是軍閥的政治基礎(chǔ)。
二花子:應(yīng)該是上下關(guān)系吧,軍閥在上面,土豪劣紳在下面。不是嗎?
龍黑蠻:不,我認為是虎狼關(guān)系,軍閥就是土豪劣紳,土豪劣紳就是軍閥,他們是一窩子豺狼虎豹,就像田家駒!
劉真奇點頭:你們回答得都對。軍閥的根子在地方、在農(nóng)村,離開了地方和農(nóng)村財政及人力上的支持,軍閥的統(tǒng)治就必然瓦解。軍閥就像這棵大樹,其根子就是地方的土豪劣紳!就拿田家駒一家來說吧,爺爺田友章是軍閥,他也是土豪劣紳。爹爹田湖是土豪劣紳,同樣也是軍閥的樹根。而田家駒呢,過去參加北伐打過軍閥,如今這個雙河最大的土豪劣紳,變成了軍閥這棵大樹的最大樹根!說到底,所謂軍閥,不過是最大的土豪劣紳罷了。我們這場農(nóng)民運動所針對的就是軍閥統(tǒng)治的根子,革命要成功,就要打倒像田家駒那樣大大小小的土豪劣紳,徹底鏟除軍閥賴以生存的樹根!
大伙兒呼著口號:鏟除軍閥樹根!搗毀田家莊院!
口號聲中,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場地上悄悄溜出。
羅霄漢警惕地盯著前面遠去的背影。
劉真奇:你從背后看清是誰了嗎?
羅霄漢:沒有,不像是當?shù)厝恕?jù)龍黑蠻說,今天清早赤衛(wèi)隊在操場下操時,有兩人偷偷在林子里觀望,因為霧大看不清,其中一個好像是田太歲。
劉真奇:田太歲?他是我們的同志呀?
羅霄漢:他人是入了黨,但身上的臭毛病改不掉,好賭,又抽大煙!
劉真奇深有感觸:是啊,這充分說明我黨的自身建設(shè),任重道遠。
羅霄漢:劉書記,我懷疑田家駒派來了探子,我們要早下手為強??!
劉真奇:你放心,我早防他這一招,已通知新編四支隊火速趕回,正張網(wǎng)等著他呢。這樣,你接著再加一場戲,明天讓赤衛(wèi)隊員在祠堂駐地喝酒、打牌,讓他見到赤衛(wèi)隊松松散散,沒有一點戰(zhàn)斗力的狀況。
羅霄漢興奮地:知道了。
一支跑步前進的隊伍由遠而近。前面打著“江西工農(nóng)革命軍第四縱隊第四支隊”的紅旗。
跑在前頭的支隊長田夢荷揮動著手臂:快,快……
行軍中,一雙雙奔跑的草鞋。隊伍中,不時發(fā)出粗重的喘息聲。
隊伍后面的黨代表胡銘邊跑邊動員:趕到指定集結(jié)地,跟上,快跟上!
田伍:少爺,莊院來人啦,說最近那邊風聲越來越緊,劉真奇不斷煽動河西的窮鬼起來暴動,看樣子要對莊院下手了。我想,那邊一個警衛(wèi)班可能不夠,是不是加派一個營去,以防萬一?
田家駒點點頭:我早有打算。原計劃近期跟陳營長去河西清剿,如今匪情有變。旅座已從鷺洲派出湘軍一個營去防堵,雙河也抽去了一個連?,F(xiàn)在陳營長手里,除固守河東防御赤匪二支隊的連隊外,守城兵士僅剩一個連。城內(nèi)基本空虛,唯有我團可作機動,故一時也派不出去。
田伍:那怎么辦呢?不能讓劉真奇抄了田家的老底??!
田家駒:別急,我已讓巴隊長先去摸摸情況再說。
門外傳來巴三春的聲音:報告!
田家駒:你看,說巴隊長,巴隊長就來了。進來!
巴三春一臉諂媚的樣子:司令,你事前分析得真對,料事如神吶。這兩天我親眼看見,共匪正加緊赤化河西,每晚都對窮鬼們上課洗腦。我還親耳聽到劉真奇講演,煽動攻打田家莊院。司令,是時候了,該去清剿收拾他們啦!要不,讓他們先動手就晚了。
田家駒:他們武裝的情況摸清了嗎?
巴三春:清楚呀,除了少先隊兒童團的棍棍棒棒外,就是赤衛(wèi)隊的六十多個人,四十多條槍,外加一挺破輕機槍,不夠我一壺喝的。尤其赤衛(wèi)隊員精神狀態(tài)極差,紀律松散,住在祠堂里喝酒、打牌……一看就知道,不是上戰(zhàn)場的角兒。動手吧,司令!
田家駒:你剛才說,赤衛(wèi)隊統(tǒng)一宿營在一個祠堂?
巴三春:是啊。
田伍:那少爺,我們今晚來個突然襲擊怎么樣?悄悄包圍祠堂,吃掉這支武裝,豈不更好?
巴三春:對,好主意。不用興師動眾,只要一個營就夠了。
田家駒:你能確認,河西周圍百里沒有什么武裝隊伍嗎?
巴三春:沒有。我也問過田太歲,他說可以用腦袋擔保,周圍百里就是一些零星的赤衛(wèi)隊、少先隊什么的。
田家駒:好!今晚你帶路,領(lǐng)一個營前去奔襲,我率團在莊院接應(yīng)。若有不測,可以支援。如順利得手,我要乘機掃清河西共黨!
巴三春:是!
門樓上方,鑲嵌著一塊牌匾,上書“田家莊院”四個大字。
門樓前大操場上,悄無聲息地站著排列有序的保安團士兵。
騎在馬上的田家駒,在大門樓前下了馬。迎候在門樓下的副官田伍,把田家駒引進樓門。
黑夜中,借著星光,保安團第一營在悄悄急速行進。
一營長趕上巴三春,壓低聲:怎么樣,快到了嗎?
巴三春小聲回道:快了,下坡就是馬鞍坳,再走兩三里到了。
一營長招呼隊伍:快,加速前進!
當保安團一營全體進入馬鞍坳時,一顆信號彈劃過夜空。頓時火光沖天,無數(shù)群眾點燃火把,站在坡頂兩邊吶喊起來。
擔任總指揮的田夢荷手持駁殼槍,喊了一聲:打!
埋伏在兩面和前方高地的四支隊戰(zhàn)士立即火力齊開,敵人紛紛倒下。
忽來的三面打擊,讓敵營長一時蒙了,趕忙躲避在大石下組織反攻:一連左面,三連右面,都給我上!二連——跟我往前沖……
敵營長帶二連剛沖到出口處,站在機槍后指揮的黨代表胡銘叫一聲:打!
馬克沁重機槍吐著熾熱的火舌,頓時掃射倒了一大片敵人,其余的保安團丁紛紛往后退。
敵營長在后面揮舞手槍,喊叫著:前進,前進!不準后退,老子槍斃你!
沖上右面山坡的敵三連,緩慢地爬上了一層梯田,被指揮員羅七組織的密集火力,壓倒在田埂下不敢抬頭。
左面敵一連,剛沖上半山腰,就被張翠蓮帶領(lǐng)的戰(zhàn)士們發(fā)起反沖鋒,趕了下來。
敵三面受阻,像無頭蒼蠅,暈頭轉(zhuǎn)向,有的開始往來路逃竄。
劉真奇發(fā)現(xiàn),手指著對身旁的羅霄漢說:快,關(guān)門打狗!
羅霄漢起身喊道:龍黑蠻,跟我來!
龍黑蠻抄起赤衛(wèi)隊僅有的那挺輕機槍,領(lǐng)著赤衛(wèi)隊員跑上前面高地,封鎖路口。
在一旁指揮的羅霄漢發(fā)現(xiàn)巴三春像只受驚的兔子,躥到大樹底下企圖逃跑,便對其開了一槍。
巴三春翻身倒下,從對面的山坡上滾落下去。
田夢荷審時度勢,命令道:司號員,吹沖鋒號!
候在一旁的小皮皮立即吹響了沖鋒號。
號聲中,兩邊掩體里的戰(zhàn)士聯(lián)合出擊,猛虎下山般地沖了下去。
戰(zhàn)士們端槍揮刀,奮力搏殺。敵人死傷不斷,四處潰逃。來不及逃離的,便跪下求饒,繳械投降。
劉真奇、田夢荷和胡銘一同走了下來。
胡銘一手提起一個投降兵士:田家駒呢?你們的田長官在哪里?
兵士抖著身子:田……田司令沒來哩,在、在莊院等我們的好、好消息……
劉真奇對田夢荷會心一笑,說:消息好,可惜沒人送啰!夢荷同志,麻煩你去一趟,怎樣?
田夢荷:好哇,我去集合隊伍。多年不見,還真想見見他呢!
劉真奇:好!胡銘同志,你帶赤衛(wèi)隊、鄉(xiāng)親們負責打掃戰(zhàn)場,我跟夢荷去莊院,直搗老巢!
田家駒在大廳里焦躁地來回踱步。他看了看懷表,很不耐煩地:田副官!前方咋還沒消息?
一旁的田伍惶惑地:司令,我已派人去打探了。
大廳門開了,一頭撞進來的巴三春捂著受傷的右手臂:不好啦,司令!曾文述打回來了,我們中了他的埋伏!
田家駒:曾文述!怎么可能呢?快說,一營呢,在哪里?
巴三春哭喪著臉:全都包餃子了,出不來啦!我負了傷,拼死才出來給您報信。
田家駒氣極,一個耳光打過去:沒用的東西,你是報喪!
巴三春捂著臉,賠著笑:是是是……司令,我們快撤吧,曾文述就要打過來了!
田家駒疑惑地:真是曾文述?
巴三春:四面包圍呀,赤衛(wèi)隊哪有這火力?我親眼看見田夢荷在陣地上指揮呢!
田家駒一驚:田夢荷回來了?
巴三春:是啊,快撤吧,要不就來不及了!
田家駒思索良久:這樣吧,田副官,你去處理一下莊院的內(nèi)務(wù),能帶的家私全部帶走,要快!
田伍急了:少爺,就這樣走,田家這大家業(yè)就不要了?
田家駒:先走再說!我看誰敢動我的家業(yè)?誰動,日后叫誰加倍吐出來!巴隊長,你帶弟兄們先撤,我隨后就到。
巴三春剛要走,田家駒喊一聲“回來”,從口袋掏出兩根金條遞到他手上,說:你找到田太歲,交給他,說我謝謝他。
巴三春猶疑地望了望田家駒,挺起胸脯:是!
田家駒久久地站立著,左右顧盼著看看富麗堂皇的大廳,一片茫然。
田夢荷第一個沖進田家大院。偌大的院子,空無一人。
田夢荷機警地搜尋著。她來到后院馬廄,見一駝背老人正在喂草。
田夢荷上前:大爺,看見田家駒了嗎?
駝背老人抬頭望了田夢荷一眼,冷冷地:剛騎馬走了。
田夢荷二話沒說,急急解下栓馬繩,跳上馬背,往外奔去。
院門前張翠蓮遠遠望見,跑上前:支隊長,你去干嗎?等等,我跟你去……
田夢荷已騎馬遠去。
馬蹄聲聲。騎在馬上的田夢荷飛奔著。她的腰間斜插著兩支駁殼槍。
白霧彌漫中,前方有一乘騎緩緩地奔跑著。
飛奔的田夢荷與前方距離越來越近。
透過薄霧,馬背上的田夢荷看清了前方坐騎上的田家駒。
田夢荷高喊:田家駒,我來了,我是田夢荷!
田家駒回頭,見追上來的是田夢荷,頓時慌了,揚鞭策馬,飛奔起來。
田夢荷:你不要跑!你不是在你父親面前立誓要殺我嗎?今天你我二人可以做個了斷!
田家駒只管策馬狂奔。
田夢荷:田家駒,你父親是我綁上山的,被我吊在大樹上三天兩夜。要不是家鳳乳娘送來一萬銀元,帶人背他回去,即使你趕回家,也見不到他的……對了,那年遭遇大旱,遍地餓殍,你家的谷倉也是我砸開的。不過,是你妹家鳳領(lǐng)我去的。這些仇,你不想跟我了斷嗎?
田家駒聽到這里,氣惱地勒轉(zhuǎn)馬頭:田夢荷!你以為我怕你嗎?你說咋了斷吧!
田夢荷勒住馬頭,面對著田家駒:你我跑馬射擊,一顆子彈決生死。如何?
田家駒:好哇。
田夢荷、田家駒同時取出駁殼槍匣,將彈匣的子彈一顆顆彈出,向?qū)Ψ匠鍪緝H留的一顆。
田家駒:田夢荷,你身上不能有兩支槍!
田夢荷拔出腰間的另一支駁殼槍,丟到地上:當然。
二人同時勒轉(zhuǎn)馬頭,在場地轉(zhuǎn)著圈,尋找著置對方于死地的時機。
當田家駒的馬跑到田夢荷丟槍的地方,他突然做個撿槍的假動作。
田夢荷趕忙開槍??勺訌椛涑鰰r,田家駒的馬已跑出老遠。
田家駒哈哈大笑,揮著手槍,得意地追著田夢荷在場地跑:該我啦,你去死吧!
田夢荷怒轉(zhuǎn)馬頭,朝田家駒迎面撞來。
田家駒一驚,慌亂中開了槍。
田夢荷藏到馬肚子下,躲過子彈。
不料,田家駒面目猙獰,突然拔出藏在身后的手槍,掉過馬頭,開槍追殺著田夢荷。
田夢荷跑上大道,躲避著槍擊?;仡^怒道:田家駒,你卑鄙!
大道上,張翠蓮騎馬飛奔而來。
田夢荷大喊:翠蓮,拿槍來!
張翠蓮將駁殼槍拋出,田夢荷一手接住,勒轉(zhuǎn)馬頭,向追來的田家駒開槍。
田家駒吃驚地捂著被子彈擦過的頭皮。軍帽飛落在地。
聞聲跑步上來的保安團警衛(wèi),急忙向田夢荷、張翠蓮阻擊。
田夢荷、張翠蓮邊打邊退。
巴三春走上來,撿起田家駒飛落的軍帽。
軍帽上方,有個被子彈打穿的大洞。
田家駒怒氣沖沖地將軍帽甩到桌上,一屁股坐下生著悶氣。
田伍進來,將一頂新軍帽放在桌上,欲把破洞的舊軍帽拿走。
田家駒:別動,就擺在桌角上,讓我每天看到它。
田伍笑笑:少爺,您何必跟她生悶氣?她這次回來,想必也是來尋仇的。
田家駒:來吧,我等著!我一定要殺了她,為爹報仇!(閃回)
田伍:聽說,這次打興樂,她為赤匪報仇,一刀砍下鐘縣長的頭。這田夢荷可是出了名的“田猛婆”,跟她不能來硬的,你要小心些才是。
田家駒:總有一天,我要親手砍下她的頭,去墳上祭拜爹!
田伍走近惆悵、懊惱的田家駒,小心地:少爺,剛才喜妹來說,小姐想要見你。
田家駒惱怒地:不見不見!她是想看我的笑話。
后院,張禾山把著一盞寫有“田家”的大燈籠,在前面引路。后面跟著劉真奇、田向貴。他們一路走來,可見圈養(yǎng)的雞、鴨、鵝成群,豬、牛、羊滿欄。
大燈籠一路照去,進到樓下一間寬大倉庫。
倉庫長條木板上,堆放著無數(shù)棉被,布匹,毛、皮、綢緞等衣物。墻左邊并排三個大水缸,里面裝滿茶籽油,墻右邊鐵架上掛著一排排臘肉。
穿過外屋間,是成堆的犁、耙、鏟、鍬、水車等物什。
張禾山:這些都是窮人家的,欠了田老虎租債,被逼送來典押的。
劉真奇:這些地主土豪連窮人家的生產(chǎn)工具都榨干了,讓他們怎么活?
田向貴:是啊,連簡單的農(nóng)具都沒有,咋干活?
大燈籠照著踏上木板樓梯的一雙雙腳。
倉樓門鎖開了。在燈籠的照耀下,并排的六間倉房裝滿了黃澄澄的稻谷。
劉真奇回頭問身后的田向貴:老田,你估算一下,有多少?
田向貴:我看,不少于20萬斤吧?
劉真奇搖著頭。
張禾山:老田,難怪是書呆子!這是10萬斤谷倉,滿滿六個倉房,你說有多少萬斤?
劉真奇:禾山,年關(guān)快到,你是土地財政部長,要盡快把糧食、衣物發(fā)放下去,今年要讓河西群眾過個好年!
張禾山:我已讓工作人員摸底造冊,接著去動員群眾,來挑谷分果實了。
田向貴:噯,老張,咋只見糧食衣物,沒看到金銀財寶?田湖家的金銀財寶可不少呀!
張禾山:這就要去問在他家多年的老長工湖北佬了。
湖北佬把劉真奇、田向貴、張禾山帶到暗室前。
這暗室鐵門封得嚴嚴的,沒一點縫隙,和四面墻壁的顏色完全一樣,看不出兩者有何區(qū)別。只有敲敲聽聲音,才知道門是鐵的。鐵門前,既無門鎖,也沒門鈕,無法進去。
張禾山領(lǐng)著龍黑蠻和一位赤衛(wèi)隊員過來,他倆肩上扛著油槽上打榨的大木錘。
張禾山:來,大家?guī)鸵幌?,撞?/p>
經(jīng)過一番撞擊,鐵門終于開了,用燈籠一照,大伙兒驚呆了:銀元堆滿一地,無法伸腳進去。
張禾山舉起燈籠,領(lǐng)劉真奇、田向貴踏著地上的銀元進屋。
一張桌上放著一大一小兩個紅漆樟木箱。
劉真奇掀起大箱蓋翻了翻,看到的全是賬本、田契和窮人的借據(jù)等文書,塞滿一大箱。
田向貴打開那稍小的箱子,不禁“哇”地叫出聲來,見箱內(nèi)放的全是金子:有金磚、金元寶,足有上百斤,還有金葉子、金墜子、金耳環(huán)、金戒指等各式各樣的金首飾。
劉真奇:禾山,金銀首飾要分別登記造冊,專人保管。窮人的借據(jù)文書及農(nóng)具等物,是哪家的,由哪家拿回去。這賬本、田契拿出去一把火燒了。對了,窮困人家,我們要親自上門送些銀元濟困。這金子,稱出10斤作為黨費上繳黨中央。上面通知說,中央特派員要來了。
張禾山:記住了。
莊院門前鑼鼓喧天。門樓上空飄著一面鮮艷的紅旗,旗下掛一大橫幅,上書:“慶祝馬鞍坳大捷,鏟除軍閥勢力!”
鑼鼓聲中,群眾從四面八方涌向莊院門前的大操場。
羅霄漢站在莊院前臨時搭起的小臺子上,面對操場上的人群演講:鄉(xiāng)親們,鄉(xiāng)親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們工農(nóng)革命軍昨夜在馬鞍坳,打了一個大勝仗,全殲了田家駒保安團一個營,繳獲機槍3挺,步槍300多支和不少彈藥,還趕走了地主土豪、反革命分子田家駒,搗毀了反動巢穴田家莊院,我們勝利啦!
下面群眾雙手高舉:勝利啦!勝利啦——
羅霄漢:現(xiàn)在,我以河西區(qū)蘇維政府名義宣布——凡借了田家錢物的借據(jù)文書及典押在田家的農(nóng)具等物,可以自己領(lǐng)回;凡受田老虎壓迫剝削的農(nóng)民群眾,可以分到勝利果實。鄉(xiāng)親們!田家莊院已回到咱們自己手里,你們可以進莊院領(lǐng)糧食、衣物啦!
喜笑顏開的群眾唱著,跳著,歡呼著。
一群人中間高朵黑子在唱“號音”,號音聲伴著鼓點,如訴如泣,時而悲壯,時而激昂。
虎狼爹叫田友章,出身軍閥好張狂,
敲骨吸髓農(nóng)民血,搜刮餉銀千萬兩。
斂財還望子孫昌,偏偏孽生虎與狼,
虎占河西大田莊,狼霸河東花姑娘……
在高朵黑子的號音聲中,出現(xiàn)以下畫面——
操場中央新搭一座大舞臺,上方掛一橫幅,上書“河西區(qū)蘇維埃百里八鄉(xiāng)祝捷游行集會”。
舞臺兩邊有對聯(lián),“打倒土豪劣紳,土地分給農(nóng)民”。
一隊隊游行示威隊伍由紅旗引導,走在田野上、大道上、小街上……
每支隊伍的男女老幼手執(zhí)一面小紅旗,間或舉起小旗呼口號。
革命軍第四支隊,區(qū)、鄉(xiāng)赤衛(wèi)隊、少先隊、兒童團均佩帶武裝,有扛槍、扛刀、扛梭鏢、扛棍棒的,各式各樣。
百里八鄉(xiāng)的一支支隊伍,從四面八方匯集到大舞臺下……
河西區(qū)百里八鄉(xiāng)上萬群眾列隊坐在操場的草坪上,秩序井然。
操場中間是佩帶各式武器的武裝隊伍。田夢荷從隊伍前面站起來,面向武裝隊伍,拍著手:注意啦,開始拉歌。我們先唱——“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預備,唱!
操場上空立即響起了雄壯的《三大紀律 八項注意》的歌聲。
歌聲一停,田夢荷示意著鼓動起來:下一個——
武裝隊伍鼓掌:河西鄉(xiāng)!
田夢荷配合著掌聲節(jié)奏:快快快!
河西鄉(xiāng)蘇維埃主席木根叔紅著臉站起來:我們就唱個《當兵就要當紅軍》吧?!爱敱鸵敿t軍”,預備,唱!
河西鄉(xiāng)的合唱歌聲嘹亮。
唱畢,羅霄漢走上舞臺:好,現(xiàn)在開會了。下面,請雙河縣委書記、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六軍政治委員劉真奇給我們做報告,大家歡迎!
會場一片熱烈的掌聲。
劉真奇洪亮的嗓音:剛才,河西鄉(xiāng)蘇維埃的歌唱得好啊,當兵就要當紅軍!今天,我向大家報告一個喜訊,在紅五軍主持召開的于田會議上,江西工農(nóng)革命軍第四縱隊,已編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六軍,我們河東二支隊和河西四支隊,都升編為紅六軍第二、第四縱隊啦。
會場立刻掌聲雷動。
劉真奇:當前,我們的任務(wù)就是要大力擴大紅軍。為了保護勝利果實,在這里,我號召雙河縣的有志青壯年們,要積極踴躍地報名當紅軍!
臺下不少青壯年立即響應(yīng),一個個站起來:我報名!我要當紅軍!
舞臺下嚷嚷成一片。
劉真奇揮手向下壓了壓:好了好了,要當紅軍的,等大會結(jié)束后,到各鄉(xiāng)蘇維埃參軍報名點報名。今天,我要強調(diào)的是,有了革命武裝,才能保衛(wèi)紅色政權(quán),有了紅色政權(quán),才能擴大和深入土地革命。大家說對不對?
聽眾齊聲道:對——
劉真奇:土地是農(nóng)民的命根子。農(nóng)民世世代代想的,就是要有一塊屬于自己的土地。要鞏固蘇維埃政權(quán),擴大工農(nóng)武裝,動員農(nóng)民支援紅軍,最根本一條,就是要解決農(nóng)民的土地問題!從現(xiàn)在起,各鄉(xiāng)、村黨的組織、蘇維埃政權(quán)和軍隊,都必須積極行動起來,深入開展土地革命,打倒大大小小的地主土豪,迅速將土地分給農(nóng)民!
田家鳳:田家駒,見你就這么難嗎,為什么請你都不過來?
田家駒:干什么,笑話我嗎?
田家鳳:莊院丟了好,莊院財產(chǎn)遲早要還回農(nóng)民,還有農(nóng)民所有的土地。
田家駒:你請我來,就是聽你說這個?
田家鳳:田家駒,你為什么不讓乳娘說話?有啥瞞著我?
田家駒:你乳娘不說話能怪我嗎?是她自己將舌頭咬掉的。
田家鳳:那是你逼的!爹的遺囑呢?
田家駒驚愕地望著田家鳳:你還知道什么?
田家鳳:你還要瞞我多久?
木根叔站在高臺上,用粗獷的嗓音說:同志們,今天,我們河西鄉(xiāng)要打土豪了,對象是土豪笑面虎。他外表總是一臉笑意,可心眼狠毒,吃人不吐骨頭!在場的不少人,都吃過他的苦,受過他的壓榨,今天就拿他開刀!
臺下的赤衛(wèi)隊員、少先隊員、兒童團員和挑著谷籮的鄉(xiāng)親們,頓時激動起來了。
一個赤衛(wèi)隊員說:這個老狐貍,早該打倒!
一個少先隊員舉起紅纓子梭鏢帶頭呼口號:打倒土豪笑面虎!
木根叔:好,出發(fā)——
站在家門口的笑面虎遠遠望見木根叔領(lǐng)著一隊人朝他家奔來,趕忙走進住房從箱子翻出補丁疊補丁的衣服穿上,迎上前去。
笑面虎作揖打拱:主席、鄉(xiāng)親們,辛苦了!請到屋里坐。
木根叔:我們不是來做客的,是找你清算來的!
木根叔一招手,赤衛(wèi)隊員們一起涌進屋里。
笑面虎滿臉堆笑:好說,好說……我家有什么,全共產(chǎn)就是了。
搜查住房的赤衛(wèi)隊員出來報告說:值錢的東西,啥都沒有。
搜查樓上的赤衛(wèi)隊員下來說:什么也沒有。
搜查后院的鄉(xiāng)赤衛(wèi)隊長柳鐵手一攤:沒有。
木根叔:谷倉查了嗎?
柳鐵:查了,空空的,沒一粒糧食。
木根叔怒了,一把抓住笑面虎胸前的衣服:不老實是吧?
笑面虎老婆從屋里跑出,倒在地上打滾:我的娘啊,爹啊……
一陣豬叫聲傳來,老長工黎老倔從屋棚里趕出兩頭大肥豬:木根,東家昨天藏在我家的,交你吧。
木根叔指著笑面虎:好哇,你個老狐貍!同志們,跟我去屋背后搜!
屋背后一棵大樹下拴著一條黃牛牯。走上山坡的木根叔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不是黎老倔耕田的那頭黃牛牯嗎?鄉(xiāng)親們,山坡、山坳大家仔細搜!
大家四散搜索。年輕人跑在最前面。
幾個赤衛(wèi)隊員跑到坡頂上,忽然聽到鴨子和鵝的叫聲,便循聲過去。
撥開亂草篷,可見深處藏著一排裝滿雞、鴨、鵝的竹籠子,還有幾木桶茶油。
兩個少年在山坳里喊了起來:快來呀,發(fā)現(xiàn)寶貝啦!
木根叔帶大家趕過去,見少年從古墓里拖出兩只黑色大皮箱。
木根叔逐一打開。一只箱子裝滿綾羅綢緞等貴重衣料,另一只箱子裝的是銀元首飾。他信手翻了翻,從銀元首飾中翻出一把鐵鑰匙。
木根叔凝神看了看鐵鑰匙,起身對柳鐵說:你負責把所有的東西運下去,我去找黎老倔!
木根叔手里拿著鑰匙,跟著黎老倔走進暗道。鄉(xiāng)親們挑著籮緊緊地跟在后面。
來到暗倉前,木根叔開鎖推門,眼前是滿滿一庫房金黃的稻谷。
木根叔對大家宣布:鄉(xiāng)親們,這都是我們用血汗種出來的,要多少裝多少!等下雞鴨鵝等東西也分了,沒油吃的分油,沒衣穿的分衣服。那頭黃牛牯是老倔精心喂養(yǎng)出來的,就分給他。兩頭肥豬,有隊員提議,一頭送紅軍部隊,一頭送紅軍醫(yī)院,慰勞馬鞍坳戰(zhàn)斗中負傷的戰(zhàn)士們。大家同意嗎?
鄉(xiāng)親們:同意!
哨響后,由紅六軍四縱隊組成的宣傳工作小分隊迅速集合。
四縱隊政委胡銘站在隊伍前做動員:同志們!我們的軍隊是工農(nóng)子弟兵,是專門幫助窮人的革命軍隊。每個紅軍戰(zhàn)士既是戰(zhàn)斗員,又是宣傳員。為了爭取廣大群眾,擴大和深入土地革命,今天,我們組成八個宣傳工作小分隊,深入河西區(qū)各鄉(xiāng)村進行群眾宣傳發(fā)動?,F(xiàn)在出發(fā)!
八個隊列在紅旗引導下,戰(zhàn)士們唱著革命歌曲,依次從操場離開。
羅七帶領(lǐng)小分隊趕到田南村時,村口空地上聚集著不少群眾在議論紛紛。
群眾甲:這個豪紳真可惡!貧協(xié)還沒打他的土豪,他竟敢先開槍,打傷我們的貧協(xié)主席!
群眾乙搖頭嘆息:唉——十個土豪五雙惡,窮人不打不好活!
群眾丙:他仗著有幾桿槍,囂張得很!當初就威脅貧協(xié)說,“鏟田呀?腦殼伸長點來,不怕遭人命”?如今果然應(yīng)驗。
小皮皮聽著,從一老者身下?lián)屵^一條長凳,往上一站,高聲說道:老表們,你們不要怕!別看地主土豪表面氣勢洶洶,只要你敢打他一個耳光,他就會往桌子底下爬。地主武裝有什么了不起?有一兩條槍打他,就會尿褲子。如今,紅軍帶了幾十條槍來,你們還怕什么?現(xiàn)在大家跟我走,只要我扔顆手榴彈,他虎皮大賊就會乖乖從院子里爬出來!
全場的群眾使勁地鼓起掌來。
羅七一把將凳上的皮皮拉下來:你這一通演講,咋就沒見一點臉紅?
小皮皮將一顆手榴彈拉開弦,甩進了虎皮大賊的院子里,“轟”的一聲,彈片、塵土飛揚。
大屋里的虎皮大賊及其家人,個個膽戰(zhàn)心驚。
小皮皮在外喊話:虎皮大賊!我們是工農(nóng)紅軍,趕快投降吧!
虎皮大賊:我投降!我投降……
皮皮對群眾大聲道:老表們,你們的谷籮呢?跟著我去挑糧啊!
在場群眾熱烈呼應(yīng):挑糧啰——
羅七手提石灰桶在村口磚墻上書寫宣傳標語,一個戰(zhàn)士精心制作著宣傳畫。
二花子:不是……是、是這樣,不是我不想干,是我不能干!
群眾代表甲:你啥意思?而今河西鄉(xiāng)分田地,就缺個能寫會算的。你二花子年輕時讀了幾本書,又做過勘輿先生,就想翹尾巴?
二花子極力申辯:不是,不是!
群眾代表乙:不是什么?二花子!全鄉(xiāng)群眾選你當土地委員,既信任你,也抬舉你。還不樂意?
群眾代表丁調(diào)侃道:土地委員這個官不小吶,二花子委員。
二花子苦笑道:各位代表,千萬別取笑。我家在河西田無一垅,地無一角,就是因為還不起田老虎50塊錢租債,才逃出去的。如今搗毀了田家莊院,不還租債,還分地分房,鄉(xiāng)親們又這么抬舉我,我咋會不干呢?只要是窮人翻身的事,就是肝腦涂地,死不足惜!
木根叔:二花子,有你這話就夠了!今后你是蘇維埃干部,我們不再叫你二花子了,就叫土地委員!
群眾代表異口同聲:對,土地委員,土地委員!
木根叔含著笑:還不將土地委員抬起來?
甲、乙兩群眾代表立刻聯(lián)手,抬著土地委員往上拋。眾群眾代表也圍攏過來。
土地委員眼眶里盈滿了淚花。
鼓鑼喧天。土地委員帶領(lǐng)工作人員將幾個裝滿老賬本、田契紙和借據(jù)文書的籮筐抬出祠堂。
老賬本、田契和借據(jù)文書等,被倒入曬谷場旁邊的土坑內(nèi)。
木根叔下令:點火!
土地委員劃著火柴,將坑內(nèi)文契紙張點燃。
群眾一張張喜悅的笑臉。
鞭炮齊鳴,烈火熊熊。
巴三春:河西的分田運動如火如荼,有燎原之勢。
田家駒在廳室來回踱著步:你繼續(xù)說。
巴三春:還好,河東眼下沒多大動靜。
田家駒:田夢荷呢,有什么動向?
巴三春:大動向倒沒有。只是湘軍清鄉(xiāng)時,她帶匪部去河東援助,可雙方尚未接觸,湘軍聞訊就退了。不過,她升編為紅軍第四縱隊后,不斷在赤區(qū)擴軍備戰(zhàn),下設(shè)四個支隊都已滿員,如今每天都在加緊訓練。我建議司令官要高度重視,不能讓她翅膀硬了。
田家駒點了點頭,說:你先去吧,有啥情況及時報告。
巴三春:是!
田向貴:二縱隊給養(yǎng)困乏,我?guī)麄內(nèi)ピ右粠в螕?,是正常的呀,有什么錯?
劉真奇:你知道群眾是咋說的嗎?逃跑!可恥!
田向貴:怎么是這樣呢?
劉真奇:我不說你逃跑吧,起碼也算是有意躲避。我們革命武裝干什么?是保護人民群眾利益的。眼看敵人對群眾燒殺擄搶,我們應(yīng)該與群眾站在一起,跟敵人戰(zhàn)斗,去保衛(wèi)群眾!可你卻置人民群眾的利益于不顧,唯恐避之不及,讓群眾大失所望!
數(shù)千群眾聚集在山嶺上,他們手握大刀、梭鏢,有的扛著松樹火炮,等候著二縱隊的到來。
大家眼巴巴地望著山下,心急如焚。
山下烈焰滾滾,房屋被燒。湘軍正對人群開槍。
腿部負傷的老奶奶往前爬行,抱起撲倒在地的小孩。小孩雙眼緊閉,滿臉鮮血。
群眾甲望著山下,焦急地:二縱咋啦!還不來呀?
有人喊:看,紀松回來了!
河東鄉(xiāng)農(nóng)協(xié)主席曾紀松飛跑著上山,有兩個匪兵在后面開槍追趕。
奔上山的曾紀松氣喘吁吁地對大家說:鄉(xiāng)親們!別等了,二縱隊都開拔走了!敵人已發(fā)現(xiàn)我們,快散了吧,散了!
聽曾紀松一說,大家群情激憤。
群眾甲:二縱隊丟下我們逃跑?可恥!
群眾乙:曾主席,我們主張解散二縱隊,把武裝分給農(nóng)民協(xié)會,讓我們自己保衛(wèi)自己!(閃回完)
劉真奇:老田啊,你們帶著部隊除了武裝暴動、攻城外,長期只打土豪不分田地,不武裝工農(nóng)群眾,不建立蘇維埃政權(quán),嚴重脫離了群眾。
田向貴:老劉,你這話我不愛聽。過去我們隊伍在外游擊,長期被敵人追著屁股打,好容易逮著機會攻下個城鎮(zhèn),屁股還沒沾地,敵人就包圍上來了,怎么去分田地,建政權(quán),武裝群眾?
劉真奇:武裝斗爭就是要與分配土地結(jié)合起來……
田向貴:今年我們也開始做了呀,在河東擴大了工農(nóng)武裝,逐步建立起鄉(xiāng)村政權(quán),進行了分田。
劉真奇:你們分田,提出“以生產(chǎn)力者——即耕牛、農(nóng)具與勞動力為標準”進行分配,不按照“平均分配”的原則是不行的!
田向貴站在廳間,眉頭緊鎖地吹著短笛。竹笛聲嗚咽低沉,如怨如訴。
郭士萬進門:老師,我一聽,準知道你心里有啥不痛快的。
田向貴放下短笛,嘆了口氣:你就別提了。今天被劉真奇數(shù)落了一通,說我們這也不行,那也不是。說什么——過去我們只打土豪,不分田地?,F(xiàn)在分田,又不該提以勞動力為標淮……反正,我們什么都是錯,他說什么都對!
郭士萬:老師,他說他的,我們有自己的實際情況,不去理他。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田向貴:啥好消息?
郭士萬:那天在袁州,我忘了告訴你。我聽說,涂振先老校長作為黨中央的特派員,要來我們雙河縣了。
田向貴:真的嗎?
郭士萬:老師,聽說老校長在東河小學時,還是你的入黨介紹人呢。
田向貴低著頭,陷入沉思。
田伍:少爺,我去看過小姐了。她還在發(fā)脾氣砸東西,問少爺您還想關(guān)她多久,讓干脆殺了她。
田家駒:我想,乳娘也已通過喜妹告訴她,爹留給她的那些田產(chǎn)文書了。
田伍:所以,少爺,您覺得繼續(xù)關(guān)押小姐還有必要嗎?
田家駒瞥了田伍一眼:你想說什么?
田伍:我想問,作為敵人,少爺會親手殺小姐嗎?
田家駒怔怔地望著田伍,不吭聲。
田伍:如果您不想親手殺,那小姐留在這兒是個累贅。放回去,倒是一著好棋。
田家駒:此話咋講?
田伍說:放小姐,就好比放風箏,線在你手里。你不是怕小姐把田契文書交出去將田地分了嗎?其實這不取決于小姐,也跟田契文書沒關(guān)系。河西的田地,沒有小姐不也分了?至于河東的田地,如今看來,您倒可以用它,跟這個人去做做文章。
田家駒:誰?
田伍附在田家駒耳邊說著什么。
兩個腰扎紅帶子的兒童團員手握紅纓梭鏢,押著個低垂著頭的姑娘進了莊院大門。
劉真奇:我們今年要在莊院熱熱鬧鬧地過個喜慶年。百亮,你把院內(nèi)的戲園子好生布置一番,請當?shù)貞虬嘧觼硌菀粓觯矐c喜慶!
李百亮:好嘞,我要多剪幾個喜字……
走在前頭的兒童團員進門喊著:報告!我們抓了個女探子!
后頭的兒童團員將“女探子”推進大廳。
大家抬眼一看,驚呼起來:??!
田夢荷首先奔上去,緊緊地抱住那姑娘:家鳳,你咋成了女探子哩!
田家鳳:這兩個小可愛說我沒路條,不準進村,我只好承認是探子,他們就把我押過來了。
劉真奇臉上綻放出欣喜的笑容,面對家鳳張開了雙臂。田家鳳噙著淚,一頭撲進劉真奇的懷里。
明晃晃的汽燈將舞臺照得如同白晝,戲臺上方掛著橫幅“河西區(qū)慶新春文藝晚會”,左旁下方立一“三角班劇社《南山耕田》”的牌子。
舞臺上正在演出,臺下前面幾排坐的是各級干部,工人、農(nóng)民代表,后面擠滿了看戲群眾。
劉真奇一邊看著戲,偶爾跟一旁的土地委員聊著什么。
李百亮疾步過來,附在劉真奇耳邊說著什么。
劉真奇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急匆匆地離開戲園子。
室內(nèi)座無虛席,站在主席臺上的劉真奇:突然請你們過來,是因為軍情緊急。據(jù)前方報告,已增兵的雙河湘軍和田家駒保安團正蠢蠢欲動,企圖對我河西進行全面清剿。因此,我們要做好各項應(yīng)敵準備。
劉真奇的畫外音:為了粉碎敵人的清剿,我們要利用九隴山這一天然屏障,堅決、有力地打擊和消滅來犯之敵,保衛(wèi)土地革命的勝利果實。我們要充分發(fā)動群眾,堅壁清野,將牲口、吃用的東西隱藏起來。各鄉(xiāng)村的赤衛(wèi)隊、少先隊、兒童團要加強對邊塞要隘的警戒,晝夜襲擾、疲憊敵軍。要組織偵察隊、交通隊、向?qū)ш?、運輸隊和擔架隊,動員群眾起來參軍作戰(zhàn)。所有年老體弱、孩童孕婦要疏散隱蔽,保護上山……
畫外音中,出現(xiàn)以下畫面——
羅霄漢身背干糧,手提燈籠,腳蹬草鞋,冒著雪花走在泥濘的小路上。
田夢荷帶領(lǐng)部隊在前沿山崗上修筑加固戰(zhàn)壕工事。
木根叔站在高臺上,對臺下數(shù)千群眾做戰(zhàn)前宣傳和動員。
田家莊院的糧倉里,張禾山、田家鳳往運輸隊員的籮筐里裝稻谷。
九隴山上,一支長長的挑糧運輸隊伍在山路上前進。
羅霄漢將一擔稻谷倒進以木料、樹皮修建的大型囤糧倉棚里。
胡銘組織戰(zhàn)士們在墻上書寫宣傳標語,畫著壁畫。
土地委員二花子在指揮群眾堅壁清野,讓群眾將牛、豬、羊等牲口趕進山里。
田向貴將中央特派員涂振先讓進營房:請進,請進!見到老校長非常高興!
跟在后面的郭士萬說:是啊是啊,老師聽說老校長要來,天天在盼著呦!
涂振先一身富商打扮,他摘下頭上的帽子,拍著身上的塵土,抱怨道:咋躲進這么個茅割耳朵石烙足的山溝溝,讓人真難找呀!
田向貴解釋道:老校長有所不知。田家駒勾結(jié)湘軍正準備清剿河西,怕我們打援,從鷺洲調(diào)來一營湘軍沿河東設(shè)防,才逼著我們進了這山溝溝呀。
涂振先瞪起眼睛:那是你們沒有擺脫農(nóng)民意識,取消城市工作造成的!
田向貴討好地:是、是……老校長批評得對。趕了一天的路,餓了吧?先吃飯,然后在這兒好好休息幾天。
涂振先:不,明天你就跟我去河西,我要早點跟劉真奇見面。
田向貴:明天?不行啊老校長。如今田家駒封鎖很嚴,沿途增設(shè)哨卡,怕連蒼蠅也飛不過去,等清剿過后吧。
涂振先:清剿過后?那要等到啥時候呀!黨中央就要召開全國紅軍代表大會和全國蘇維埃區(qū)域代表大會了,任務(wù)很重。我們繞道吧,趁夜從后山繞過去。
田向貴:那您就先吃點東西吧,晚上我詳細跟您匯報一下工作。
夜色漆黑,雨嘩嘩地下著。田向貴領(lǐng)著涂振先迅速跑向后山。
突然,田向貴警覺地發(fā)現(xiàn)前面布哨的兩個人影,拉了涂振先一把,鉆進了旁邊蘆葦蓬里。
田向貴、涂振先在蘆葦蓬里艱難地行進著,手、耳、臉多處劃傷。他們剛貓腰鉆出,前面?zhèn)鱽硌策増F丁的腳步聲,忙匍匐在地。
聽腳步聲走遠,田向貴、涂振先才悄悄鉆了出來,急急往前趕路。
到了虹村,眼看要過封鎖線。田向貴正想下去找交通員護送,不料,隱蔽在山坡下的暗哨突然問:站住!口令?
田向貴一驚,拉著特派員往回就跑。
守哨團丁沖上坡來,在后面緊追,一邊開槍,一邊高喊:站住,站住!
田向貴護著涂振先向前奔跑,一顆子彈打進他的左臂,他趕忙用右手捂住,對涂振先說:老校長,快!從左邊林子往回跑,過封鎖線!我掩護您,把敵人引下山!
說著,田向貴故意捏痛受傷的手臂。他“哎喲”一聲,從右邊山坳跑下去,團丁隨后緊追不舍。
逃至河邊,眼看無路可走,田向貴跳進河里。黑暗中,團丁向河中胡亂放槍。
躲在河岸蓬草里的涂振先,看看追趕自己的團丁已經(jīng)離去,正要上岸趕路,回頭見田伍的槍口正頂在自己的腦袋上……
通訊員小馬跑來:報告縱隊長!敵人已分三路殺來,正面敵人離這里不到二里地。
田夢荷移開眼前的望遠鏡,將它遞到劉真奇手中,說:知道了!
劉真奇從望遠鏡中看到——前方的村莊濃煙滾滾,田家駒率保安團沿途燒殺,已接近陣地。
田夢荷:政委你看,這些保安團膿包在前,湘軍遠遠落在后面。我想趁他們立足未穩(wěn),帶前衛(wèi)支隊去打個沖鋒,收繳些槍支彈藥。
劉真奇思考著點頭說:要快,不要戀戰(zhàn)!得手后迅速撤回九隴。
田夢荷:是!
田夢荷向后面一揮手:都跟我來!
張翠蓮和戰(zhàn)士們沿戰(zhàn)壕貓腰跟田夢荷向前跑去。
戰(zhàn)壕下面,保安團丁在緩緩推進,一個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左顧右盼地上了山嶺。
掩體里的田夢荷命令道:沖鋒號!
小皮皮:是!
嘹亮的沖鋒號在山野回響,保安團丁膽戰(zhàn)心驚,面面相覷。
機槍手向敵人猛烈掃射。一支隊長張翠蓮帶前衛(wèi)尖兵跳出掩體,沖了下去。
張翠蓮沖鋒在前,舉槍高喊著:沖啊——繳槍不殺!
一個保安團頭目向山頭紅軍射擊。
張翠蓮身邊的一個紅軍戰(zhàn)士中彈倒下。
紅軍戰(zhàn)士扔出密集的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
敵人鬼哭狼嚎,抱頭鼠竄,紛紛丟下武器彈藥,向坡下潰逃。來不及逃離的,便舉槍投降。
張翠蓮帶領(lǐng)前衛(wèi)尖兵向前猛沖,將敵人趕下山嶺。
田夢荷命令:停止進攻!
小皮皮吹起收兵號。
軍號聲中,張翠蓮轉(zhuǎn)身,指揮戰(zhàn)士們撿拾敵人沿途丟下的槍支彈藥,押著俘虜迅速后撤,隱沒在山路口。
山嶺下,田家駒下馬,氣急敗壞地抽打潰退團?。翰粶屎笸耍≌l叫你們退……
湘軍營長陳瘋子帶領(lǐng)隊伍趕上來,狠狠瞪了田家駒一眼,嗷嗷叫著:前進,追擊前進!
田家駒帶著副官田伍急匆匆跨進莊院大門,一眼見院墻上的紅綠標語,氣咻咻地撕了起來。
田家駒氣惱地:田副官,快去倉樓看看糧食!
田伍:是,司令。
田家駒來到后院,站在田家鳳臥房門前,見房門上貼著一個大大的雙喜,怒火中燒,又要去撕。
外面跑進一個人:司令,我來,我來撕!
田家駒回頭望著來人:你是……
來人一張暗黑干瘦的臉,鞠著躬:噢,田太歲,田太歲……
田家駒驚喜,親切地握住田太歲手:太歲!感謝你當年把我爹從九隴山背回家,要不,我跟爹見不上最后一面。本早該面謝,可一直無緣,只好請巴隊長代為致歉。
田太歲打著躬:司令太客氣,情領(lǐng)了,情領(lǐng)了……當年乳娘對我有恩,不過效犬馬之勞。
田家駒:好啊,我們是一家人了,今后咱倆就是兄弟!
田太歲:不敢,今后司令有事,只管吩咐,盡當效力。
田家駒緊緊握住田太歲的手:兄弟,一言為定!
田伍跑了過來:報告司令,倉樓里一顆糧食也沒有,密室也被洗劫一空。
田家駒切齒道:我倒要看看,是誰動了我的家產(chǎn)?誰動,誰要用血來償還!
巴三春急急跑進來:司令,經(jīng)過全鄉(xiāng)搜查,窮鬼們?nèi)紟У健?/p>
田家駒:好,做好場地警戒。
巴三春:是!
來不及轉(zhuǎn)移的河西鄉(xiāng)群眾,被保安團丁從各村強行驅(qū)趕著,集合在曬谷場。保安兵士端槍警戒,還架起了機槍。
場上群眾見土地委員也在人群中,略為驚訝。
黎老倔慢慢挨近土地委員,不無擔心地:孩子,你咋不走呢?
二花子:我忙著堅壁清野,忘了銷毀分田冊。剛處理完要上山,他們就搜過來了。
黎老倔:孩子,你低著頭,不要露面,我護著你。
二花子:叔,我知道。
長廊上,田家駒擺出一副偽善的嘴臉:鄉(xiāng)親們哪,你們分了我田地,分了我家產(chǎn),我不會怪你們。分了就分了,我不會秋后算賬,因為你們是受了共產(chǎn)黨挑唆。今天回來,我要找的是共產(chǎn)黨!只要你們說出誰是共產(chǎn)黨,誰是蘇維埃干部,就一概不予追究!
場上群眾低著頭,都不吭聲。
巴三春提著手槍,圍著群眾轉(zhuǎn)了一圈,兇神惡煞地:你們說呀!
田家駒微笑著走下長廊臺階:當然,如果自己是共黨,能主動站出來,我會給他自新機會。但是,失去了這個機會,就別怪我不客氣!
人群中一個叫油子的剛想向前,被旁邊的王老順扯住衣角,小聲地:別動!
田家駒:好,沒人站出來是吧?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總會有人認識的。
田家駒一拍巴掌,田太歲從長廊后轉(zhuǎn)了出來。
有人“啊”了一聲,場上立刻一陣騷動。
巴三春立即上前制止:別動,別動,安靜!
田太歲笑著走上前去,說:油子、王老順,出來吧!還躲著干啥?咱們主動自首,司令會從寬處理。
田太歲邊說邊走,圍著場地轉(zhuǎn)悠,鼠眉賊眼地在人群里搜尋著。
場上群眾悄悄移動著腳步,擋住身后的土地委員。
突然,田太歲手指著黎老倔:黎老倔,你身后是誰?不是土地委員嗎?站偏一點,老東西!
見黎老倔將二花子緊緊護在身后,田太歲撥開人群要過來。
黎老倔迎上去,一拳打在田太歲鼻梁上:誰是老東西?瞎了狗眼!
田太歲一手捂住鼻梁,一手指著黎老倔:巴隊長,這老東西保護蘇維埃干部,把他抓起來!
巴三春二話不說,對著黎老倔胸前就是一槍,黎老倔應(yīng)聲倒地。
土地委員幾步奔過來,抱起全身是血的黎老倔,眼淚奪眶而出:黎叔!你不能死,你說話呀……
黎老倔微微睜開眼,用微弱的聲音說:謝、謝……蘇、蘇維埃……政府,幫我分了田……牛……
話未說完,黎老倔閉上了眼晴。
人群一下騷動起來:咋隨意殺人呢?不能殺人!
巴三春端起機槍對天空掃了一梭子:誰也不準動!誰動打死誰,都給我蹲下!
田家駒走過來,將蹲在黎老倔旁邊的土地委員一把揪起,惡狠狠地:你就是那個叫花子、狗屁土地委員?我田家的土地都是你一丘一丘分掉的?
土地委員:是,我是代表河西鄉(xiāng)蘇維埃政府干的!
田家駒怒道:你告訴我,你分了我家哪塊地?
土地委員手一指:喏,就是下面那塊“十四籮田”。
田家駒:臭叫花子!給我聽好了,今天你老老實實把分田名冊交出來,或許可以饒你一命,若是抗拒,叫你死無全尸!
土地委員毫不畏懼,平靜地:剛剛燒了。
田家駒:燒了?咋就燒了呢?
土地委員:怕你對鄉(xiāng)親們反攻倒算呀。
田家駒:叫花子,你就不怕死得難看?
土地委員:怕什么?鄉(xiāng)親們抬舉我,讓我當土地委員時,我就說,只要是窮人翻身的事,就是肝腦涂地,死不足惜!
田家駒切齒道:好啊,肝腦涂地!巴隊長,你就成全他吧!
巴三春:是!
土地委員昂著頭,徑自走下曬谷場,走進“十四籮”。
面對手握大刀的劊子手一步步走來,土地委員傲然挺立,面不改色。
站在曬谷場上的鄉(xiāng)親們都不忍看到土地委員被殺害。
土地委員:鄉(xiāng)親們,不要難過。把頭抬起來!工農(nóng)革命一定會勝利的!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
劊子手巴三春舉起大刀,向土地委員的頭砍了下去。
鮮血立刻洇紅了這片土地。
田家駒望著祠堂大門上方“波陽祠”三個大字,對巴三春吼著:燒!給我燒了共匪的老巢!
巴三春命令:快,點火!
后面的保安團丁掏出火柴,點燃用煤油浸過的草紙,朝屋頂拋去,頓時,波陽祠火光沖天。
一刀刀用煤油浸過的草紙被點燃,像一個個巨大火球,甩落在民房屋頂上。
村子一片火海。
隘口前,戰(zhàn)斗十分激烈,槍聲、手榴彈爆炸聲不斷。
隘口左右的石崖上,一支隊長張翠蓮和三支隊長龍黑蠻指揮的兩挺機槍,吐著熾熱火舌,掃射著向上攻擊的湘軍和保安團兵士。
在地面指揮的陳瘋子瘋狂叫喊:上,上!給我往上沖!
在紅軍強大火力的壓制下,沖上來的敵軍傷亡慘重。
陳瘋子氣得嗷嗷直叫,命令:炮兵支援!快,向隘口開炮!
在副官的指揮下,敵炮排對準隘口連續(xù)炮擊。
炮火中,不少紅軍戰(zhàn)士受傷。
隱蔽在石崖下的田夢荷命令身邊的張翠蓮和龍黑蠻:撤!守二道防線!
陳瘋子見炮轟后的隘口空無一人,命令乘勝追擊。
田家駒趕上來:營座,山路狹窄,不便展開兵力。我看,還是組織精干連隊,前面開路為好。
陳瘋子想了想,說:好!你為前鋒,去組織吧。
田家駒當即挑出湘軍偵察排和保安團偵緝隊組成前鋒連,在前面開路。
兩邊是茂密的林木,山道越走越窄。狹窄的山路上放倒不少大樹橫亙在前。
田家駒一見不妙,連忙叫:停止前進!
話音未落,只聽傳來田夢荷一聲喊:打!
埋伏著的紅軍戰(zhàn)士火力全開,敵人來不及展開火力,就已經(jīng)倒下一片。
巴三春連忙護著田家駒,轉(zhuǎn)身便跑。
嘹亮的沖鋒號響起,紅軍戰(zhàn)士發(fā)起沖鋒,很快將敵人趕下九隴山,重新奪回隘口。
田家駒衣帽不整,進屋脫了帽子、外衣,坐在椅子上不吭聲。勤務(wù)兵端來一杯熱茶,他很不耐煩地將茶杯掃倒在地。
巴三春讓勤務(wù)兵退下,自己蹲下去收拾干凈。
鼻梁上貼著藥膏的田太歲伸著懶腰,打著長長的哈欠從里屋出來,說:司令,攻不上去吧?
巴三春向田太歲揮著手:去去去,別添亂!
田太歲沒理會巴三春,徑直走到田家駒面前:司令,從這兒上九隴山,唯有這條路,山高林密,布有四道防線,要上去比登天還難。你是在二道防線上被趕下來的吧?
田家駒一驚,怒形于色:你怎么知道?
田太歲:我熟悉呀!
田家駒立刻轉(zhuǎn)怒為喜,急切道:那還有路上去嗎?
田太歲:有啊!山后的陵縣,有條山澗小道可以上。那年,我就是從這條小道上把田老爺背下來的呀。
田家駒猛地站起來,握住田太歲的手:真是我的好兄弟!咋不早說呢?
田太歲無辜地:你沒問呀?司令,你來看……
田太歲來到鋪在桌上的作戰(zhàn)示意圖前,指給田家駒看:九隴山分為上九隴和下九隴。這是陵縣,這里有個山?jīng)_,山?jīng)_里有條小道可上山,下去走幾里就是下九隴,有幾戶人家。從下九隴翻五佛嶺可達上九隴。那里沖坳回旋,地勢開闊,有幾十戶人家。從波陽這兒上山直通上九隴,紅軍就駐扎在那兒,你要找的糧食都在那兒!
田家駒十分興奮:好哇,兄弟你帶路,今晚就行動,明天拂曉將九隴端了!
田太歲伸著懶腰,打著長長的哈欠,口齒不清地:這……這路陡峭,也太難走了……
田家駒會意,叫一聲:勤務(wù)兵——
勤務(wù)兵跑出:到!
田家駒:好好侍候我兄弟,讓他過足癮!我去營座那兒,一會兒回來,聽見了嗎?
勤務(wù)兵:是!
田家駒與巴三春一同走了出去。
湘軍偵察排王排長悄悄從巖石下伸出頭來。見一哨兵在黑夜中的山頭來回走動,向后招了下手。
一個高大的偵察兵繞到哨兵后將他放倒在地。
前面?zhèn)鞒鲆宦暎赫l?
偵察兵一個箭步,飛身將樹下的暗哨撲倒在地……
王排長輕輕招呼道:司令,上!
田家駒帶前鋒連隊數(shù)十人爬上山頭,迅速向四周警戒。
田家駒命令:王排長,你們在這兒接應(yīng)營座上山,我?guī)У苄謧兂靡股衔宸饚X,燒了共匪的糧庫!
王排長:是,司令。
偵緝隊每人背個裝滿煤油的錫筒和一包用煤油浸過的草紙,整裝待發(fā)。
田家駒上前訓導:弟兄們!這次夜襲,就是燒掉共匪糧庫!行軍要靜,動作要快!
偵緝隊齊聲道:是!
田太歲走上前:都跟我來!
偵緝隊士兵快速行進在偏僻的山路上。過了田垅小路,他們來到山腳下。
田太歲讓隊伍停下,向田家駒小聲報告:前面獨屋有崗哨,要不要解決掉?
田家駒上前觀察一番,見獨屋內(nèi)外沒一絲燈光,崗哨上沒見人影,說:不要驚動,悄悄通過。
田太歲正要帶隊伍上去,突然從獨屋前面工事里傳出一聲:口令!
田太歲驚得一下伏倒在地。
守哨班長從工事探出頭來。朦朧的天色中,見一隊荷著槍、背著銀光閃閃錫筒的匪軍,連忙開槍。
偵緝隊一士兵應(yīng)聲倒地。
田家駒舉起手槍,喊一聲:打!
偵緝隊對著工事,火力全開。
守衛(wèi)哨卡的赤衛(wèi)隊長柳鐵帶守衛(wèi)班戰(zhàn)士從獨屋沖出,伏在工事掩體里還擊,火力齊開。
聽見槍聲,正在后山巡查的羅霄漢趕忙跑下來,伏在柳鐵身旁,邊舉槍還擊邊問:什么情況?
柳鐵邊打邊說:你看,這些匪兵一個個背著煤油錫筒從這兒通過,肯定是沖著五佛嶺糧食來的!
偵緝隊火力越來越猛,向著山坡工事步步逼來。
田家駒躲在大樹下,命令道:弟兄們,共匪火力不行啦!給我往上沖,沖!
羅霄漢一驚,當即命令:這田家駒竟親自帶隊偷襲!鐵頭,機槍掃射,不讓他們爬上半步!
柳鐵回應(yīng)道:好嘞!
柳鐵架起機槍,“噠噠噠”地向下掃射,打得偵緝隊抬不起頭來。
羅霄漢趁機跳出防御工事,往山腳下的長梯坑方向跑著,一邊大叫:田家駒!我羅霄漢在這里!
田太歲一聽,急切地說:司令,羅霄漢……他就是共黨河西區(qū)蘇維埃主席羅霄漢!司令倉樓的糧食,就是他指揮挑過來的!
羅霄漢邊跑邊叫:我是羅霄漢!田家駒,有種你來抓我呀!
田家駒氣急敗壞地:巴隊長,別讓他跑了!快抓住他!
巴三春連忙掉過槍口,帶偵緝隊朝下面分頭包抄過去。
羅霄漢跑下長梯坑,伏在高岸下與緊追的偵緝隊對射著,終因彈盡,被包抄的偵緝隊俘獲……
守衛(wèi)在高坡防御工事的赤衛(wèi)隊員,跟敵前鋒連隊進行激烈戰(zhàn)斗。
田家駒指揮前鋒連隊向工事發(fā)起進攻,赤衛(wèi)隊員傷亡嚴重。
手握機槍的柳鐵朝敵人猛烈掃射。一顆子彈飛來,他肩部中彈,血流不止。
緊急關(guān)頭,張翠蓮帶分隊戰(zhàn)士趕到,紅軍戰(zhàn)士接過柳鐵的機槍,繼續(xù)朝敵群掃射。
田家駒不斷高喊:沖,沖!往上沖——
張翠蓮集中火力反擊,喊道:手榴彈!
戰(zhàn)士們頻頻扔出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敵人紛紛倒下,退了下去。
田太歲上前道:司令,你跟我來,獨屋后面有條小路,我們繞到背后去。
田家駒看看田太歲,命令道:王排長,你頂住。巴隊長,跟我來!
田太歲貓著腰,帶著田家駒一行人繞過獨屋,迂回到陣地后。
迂回到陣地后的偵緝隊隱蔽在山坡上,從背后向紅軍和赤衛(wèi)隊戰(zhàn)士猛烈開火,紅軍和赤衛(wèi)隊戰(zhàn)士紛紛中彈,倒下。
敵排長帶偵察排趁機攻擊前進,沖了上來。
張翠蓮腹背受敵,下令:撤,快!
戰(zhàn)士們跟著張翠蓮往左邊的茶樹坳撤退,兩名赤衛(wèi)隊員拉起負傷的柳鐵就跑。
敵偵緝隊與偵察排上下包抄著一路開槍追了上去。
紅軍戰(zhàn)士、赤衛(wèi)隊員不時有人中彈倒下。張翠蓮見傷勢嚴重、腿上剛又中彈的柳鐵一瘸一拐地落在后面,反身過去,將他馱在背上跑進茶梓樹林。
茶梓樹林中,張翠蓮將柳鐵塞到一株枝葉繁密的茶梓樹下后,從茶樹林跑了出來。
剛出茶樹林,站在路口的田家駒笑著說:翠蓮小姐,等你多時了。
翠蓮望望兩邊,左右兩支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她的腦袋。
幾幢紅土夯墻的茅草屋,點綴在下九隴的長坑里。
田太歲走在保安團兵士前面,不住地吆喝著,從茅草屋里趕著三三兩兩的男女老少,往垅田的刑場走去。
刑場上立著粗木刑架,巴三春將五花大綁、傷痕累累的羅霄漢押了過來。隨后,五花大綁的張翠蓮被田伍押著,走向刑場。
羅霄漢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到刑架下,面對田家駒大義凜然。
田家駒狂笑道:羅霄漢!我說過,誰動了我的家產(chǎn),誰就要用血來償還!不過,我見你是一條漢子,會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愿意自首,現(xiàn)在就可以放了你,怎么樣?
羅霄漢義正詞嚴:我生不投敵,死不叛黨!你做夢去吧!
田家駒:好!那就別怪我不客氣。巴隊長,拿鐵釘把他釘在木架上。
幾個劊子手立即把羅霄漢懸吊在刑架上,拿來鐵釘和鐵錘。
田太歲走到刑架前:羅主席!你就聽田司令一句勸,自首吧……
羅霄漢啐了田太歲一口:叛徒!可恥!
巴三春拿著鐵錘和鐵釘要釘左手時,羅霄漢橫眉怒目盯著左邊的他。
巴三春怒道:你看什么看!
羅霄漢:在馬鞍坳,我怎么就沒一槍崩了你呢!
巴三春下意識地撫摸一下右手臂:什么!馬鞍坳這一槍是你打的?
說罷,巴三春緊咬著牙,用力揮動鐵錘:去死吧!
張翠蓮不忍卒睹,把臉轉(zhuǎn)一邊。
巴三春又去釘右手。同樣,羅霄漢橫眉怒目盯著右邊的他。
田家駒怒道:把他眼皮扒下來!
張翠蓮心頭一緊,對田家駒怒目相向。
巴三春舉刀向羅霄漢的眉頭剮去。
扒下一半眼皮后,巴三春說:你還認得我嗎?
羅霄漢把頭一抬:我死也認得你這條狗!
巴三春用力一扯,將羅霄漢的眼皮全扒拉下來。
田家駒說:埋了他。
巴三春一刀砍斷繩索,羅霄漢撲倒在田里。
巴三春在羅霄漢背上插上一刀。
羅霄漢兩手握緊一把鮮血染紅的泥土,深情地望著。然后一步一步向前爬行,身后是一條長長的血路……
巴三春喊道:把張翠蓮押上來!
張翠蓮昂起了高高的頭顱。
田家駒:不!把她放了。
巴三春驚愕地:現(xiàn)在?
田家駒:現(xiàn)在。
田伍解開了張翠蓮身上的繩索。
張翠蓮啜泣著說:就這樣,霄漢同志慘遭殺害……
田夢荷:后來呢,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張翠蓮:后來……后來,田家駒當場把我放了。
劉真奇:當場釋放?憑什么,無條件?
張翠蓮睜大了眼睛,點點頭。
胡銘跑進來:報告政委!一支隊集合完畢,請做動員!
劉真奇:好,馬上就到。
張翠蓮:政委,一支隊有啥行動?我請求參加!
劉真奇嚴肅道:翠蓮同志,這次奔襲你就不用參加了,讓胡銘同志代替。你要好好想想,將被捕后釋放經(jīng)過寫清楚,向黨組織做個交代。夢荷同志,你的意見呢?
田夢荷一臉的苦澀,起身按著張翠蓮的雙肩,說:翠蓮,今晚我也有行動,你就按政委說的辦,將被捕后釋放情況向黨組織做個說明。
張翠蓮猛地從床上跳起來,擦擦眼淚,來到桌前。她攤開紙,拿著筆凝思一會,歪歪扭扭地寫上“我被捕后釋放情況交代?!毕肓讼?,又將“交代”二字涂掉,改為“說明”。
窗外,傳來劉真奇鏗鏘有力的戰(zhàn)前動員,張翠蓮凝神聽著。
劉真奇的畫外音:同志們!你們長途奔襲一百六十余里,天亮前要成功地隱蔽到敵人背后,任務(wù)是艱巨的!但是,為了不讓烈土們的血白流,我們要發(fā)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堅決打垮田家駒,把敵人打出九隴山,為羅霄漢同志報仇!
戰(zhàn)士們的口號山呼海嘯般傳來:為羅霄漢同志報仇!為羅霄漢同志報仇!——
張翠蓮繼續(xù)寫著:“刑場上,霄漢同志壯烈犧牲后,田家駒就當場把我釋放……”
劉真奇畫外音:當場釋放?憑什么,無條件?
田家駒畫外音:只要你愿意自首,現(xiàn)在就可以放了你。怎么樣?
羅霄漢畫外音:我生不投敵,死不叛黨!你做夢去吧!
張翠蓮將筆丟在桌上,兩手捂住耳朵不停地晃頭:我咋說得清,咋說得清?。?/p>
崖洞上方,掛著一盞馬燈。田夢荷指著桌前攤開的一張草圖,對二支隊長羅七說:你看,山坡左邊是陳瘋子的宿營區(qū),右坡呢,是田家駒的宿營區(qū)。他們的營區(qū)背靠背相互護衛(wèi),在營區(qū)前方都放有排哨。你帶人到這個中間區(qū)位,分別向他們開槍,甩個手榴彈什么的,騷擾幾分鐘后即退。
羅七:是!
田夢荷對身邊的田家鳳問:那邊準備好了嗎?
田家鳳手拿著信號槍,說:好了,木根叔在那邊指揮。紅旗、洋油桶、爆竹,一切準備就緒,只等我信號了。
劉真奇走進來:嗬!看來“夜間襲擾”這場戲,唱得有聲有色呀。
田夢荷:政委!你咋來啦?這么晚也不休息。
劉真奇:我休息,不就錯過了這場好戲?
田夢荷:是啊,我們這場戲,就是要陳瘋子、田家駒一夜數(shù)驚,得不到休息,讓他們明天夾著尾巴滾出九隴!
劉真奇:夢荷啊,要讓敵人乖乖滾出九隴,你謹記,拂曉前一定要干凈徹底地干掉后山口那個排哨,接應(yīng)胡銘同志上山。
田夢荷:政委,這個任務(wù)我已交給羅七支隊長,保證完成。何況,還有木根叔帶群眾和赤衛(wèi)隊在配合,你放心。
劉真奇點點頭:這就好。
田夢荷叫一聲:家鳳,信號!
田家鳳舉起信號槍,一個信號彈帶著尖嘯聲劃過夜空。
頓時,四周山頭無數(shù)群眾點燃火把,映照著漫山遍野的紅旗,他們大聲呼喊著:沖啊,殺啊——木根叔在洋油桶里點燃鞭炮,似“噠噠噠”的機槍聲,和著沖鋒軍號聲,響徹山谷,此起彼伏。
保安團士兵從夢中驚醒,衣服沒穿就跑出來,大呼小叫:紅軍來了,紅軍來了!
田家駒跑出來:鎮(zhèn)定,鎮(zhèn)定!
湘軍士兵一片混亂。
陳瘋子慌慌張張地穿著褲子: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湘軍架起一排鋼炮。陳瘋子:放!
五佛嶺陣地炮聲隆隆,一發(fā)發(fā)炮彈呼嘯著朝要隘飛去。
要隘硝煙彌漫,碎裂的巖塊、枝葉漫天飛起。崖洞內(nèi)戰(zhàn)士被煙火嗆得不??人?。
炮火剛停,三支隊長龍黑蠻帶戰(zhàn)土們跑出崖洞,在崖口左右架起馬克沁重機槍,扼守著這個“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天然要隘。
要隘下,田家駒揮槍驅(qū)趕著民團兵士:上,都給我上!
反動民團頭目虎皮大賊嘶叫著:沖啊——打開九隴山,金子、花邊用籮擔!沖,誰沖上要隘,田司令重重有賞!
那些民團兵士相互推擠著上山,扒著高過膝蓋的石級往上爬著。
剛接近隘口,就聽龍黑蠻喊一聲:打!
隘口左右機槍吐著熾熱的火舌,民團士兵立即倒下一片。躲在后面的小頭目轉(zhuǎn)身往回跑,一時收不住腳,撞倒身后一長溜人。虎皮大賊氣極,上來一槍結(jié)果了小頭目。然后瘋了似的揮著槍往上沖,大叫:沖啊——打開九隴山……
龍黑蠻一梭子彈掃去,虎皮大賊話未說完就倒下了。
民團士兵見頭目已死,剩下的一片惶恐,轉(zhuǎn)頭爭相往山下奔逃。
田家駒見潰敗下山的民團所剩無幾,驅(qū)趕著保安團士兵怒道:廢物!上,都給我上!三營長!
三營長跑過來:到!
田家駒:無論如何,今天要攻下五佛山,這是命令!
三營長:是!二連長,都跟我來!
三營長沖在前面,指揮二連士兵以石級為掩體,組織火力與紅軍交戰(zhàn),一級一級地往上沖。
龍黑蠻喊:手榴彈!
紅軍戰(zhàn)士一齊投出,手榴彈在敵群中爆炸。
紅軍機槍趁機以強大的火力交叉掃射,敵人被逼退下山。
半山腰上,陳瘋子指揮炮兵正架設(shè)鋼炮,準備向守衛(wèi)要隘的紅軍轟擊。
突然,一陣激越的軍號聲響起,湘軍背后大亂。
縱隊政委胡銘領(lǐng)著紅軍戰(zhàn)士從敵后的樹林里殺出。
胡銘和羅七沖在前面,戰(zhàn)士們向敵群投擲手榴彈。爆炸聲中,敵人驚叫著四處潰逃。
紅軍戰(zhàn)士沖向陣前,高喊著:優(yōu)待俘虜!繳槍不殺!
要隘上的田夢荷:司號員,沖鋒號!
小皮皮吹起了嘹亮的沖鋒軍號。
龍黑蠻對左右機槍手和戰(zhàn)士們說:跟著我,沖!
左右機槍手抱起機槍,跟著龍黑蠻一路掃射著往山下沖。
保安團三營長見勢不妙,急忙命令:二連長!撤,快撤!
二連長剛抬頭,被沖下來的龍黑蠻一槍擊倒。
一個戰(zhàn)士指著前方:支隊長!炮,陳瘋子的鋼炮。
龍黑蠻:好!照單全收。
陳瘋子看著從要隘上潰敗下來的保安團,怒道:都是廢物!
田家駒觍著臉:是,是……營座,紅軍包抄過來了,咱們快撤吧!
陳瘋子抬眼一看,三面會合的紅軍隊伍在胡銘指揮下,正包抄過來,一溜煙兒就往后山奔跑。
后山嶺上,紅旗林立,大批赤衛(wèi)隊員和群眾,在田家鳳、木根叔的帶領(lǐng)下,從山嶺上沖下來,襲擊潰逃的敵人。
田家鳳和木根叔緊緊追著前面狂奔的田太歲,終于在一蔸茶梓樹下將他逮住。
在撤退號聲中,敵軍爭相往后山口擁去……
田夢荷有些激動:你看,你的被捕釋放情況說明寫了啥?噢,“刑場上,霄漢同志壯烈犧牲后,田家駒就當場把我釋放”,他為什么當場釋放你?你要說清楚呀!
張翠蓮兩手捂住耳朵,不停地晃頭:我咋說得清,咋說得清???
田夢荷厲聲道:說不清也得說!要是不向黨組織說清楚,你就有叛黨嫌疑!
張翠蓮陡地站起:那你就殺了我!
田夢荷冷靜下來:我的小妹耶,不是我要殺你。你也看到了,羅霄漢、土地委員,就是死在叛黨分子手里。你不說清楚行嗎?
張翠蓮:我說清楚了呀。田家駒既沒對我動刑,也沒要我自首,就這么放了我。這是實話,我沒欺騙組織,你咋就不相信呢?
田夢荷:我的姑奶奶,我相信有用么?要負責登記審查的縣蘇維埃保衛(wèi)部相信才行啊!
張翠蓮:我找真奇政委去。
田夢荷:政委不在。曾軍長已移師陂頭,準備協(xié)同南、北兩路攻打鷺州城。打鷺州前,要求我們要先打下雙河縣,政委去軍部與軍長會商了。
張翠蓮:那我找中央特派員!
田夢荷:涂特派員是什么人你知道嗎?他原則性強,性情也急,據(jù)說動不動就掏槍拍在桌上,你這個樣子去,搞僵了咋辦?
張翠蓮:那咋辦?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哪!早知這樣,我死刑場上算了。
田夢荷:你也別說氣話。這樣,你找機會跟向貴同志談?wù)?,他協(xié)助特派員的洗黨工作,先聽聽他的意見。
張翠蓮來到縣蘇維埃主席田向貴辦公室門前,聽到竹笛吹奏出“萬馬奔騰”般激越而歡快的樂章,遲疑一會兒,才推門進去。
田向貴一見張翠蓮,放下短笛,熱情地招呼:支隊長,你坐。有事嗎?
張翠蓮遲疑地:田主席,我有個個人問題向你報告,想聽聽領(lǐng)導意見。
田向貴上前把門掩上,笑著坐下來:不要領(lǐng)導領(lǐng)導的。翠蓮,有事你說。
張翠蓮見田向貴平易近人,也不拘謹:你知道,那天夜晚田家駒偷襲獨屋哨卡,我?guī)€分隊去增援,跟他打了一仗,后來被捕了。
田向貴顯得很包容:知道知道,這不能怪你,黨內(nèi)出了叛徒。
張翠蓮:那晚,霄漢同志也被捕了。第二天,田家駒把我和霄漢押到刑場,霄漢同志在刑場慘遭殺害……
說到這,張翠蓮有些哽咽。
田向貴起身倒杯水遞過來:你喝水,慢慢說。后來你是怎么回來的?
張翠蓮:田家駒當場把我釋放。
田向貴:當場釋放?他沒跟你談條件?
張翠蓮:沒有,真的。
田向貴:他跟羅霄漢談過嗎?
張翠蓮猶疑地:沒有……不過,他對霄漢說,只要你愿意自首,現(xiàn)在就可以放了你。
田向貴:霄漢咋說?
張翠蓮:霄漢同志說,我生不投敵,死不叛黨!
田向貴:噢——我明白了。就是說,田家駒當場放你,是因為你愿意自首……
張翠蓮:不不,田主席!我沒向敵人自首,田家駒也根本沒說過要我自首。這是實話,我沒欺騙黨組織,請組織相信我!
田向貴:翠蓮啊,我知道,你在過去的斗爭中很堅定,是個好同志。不過,人偶爾也會犯錯?,F(xiàn)在是非常時期,你必須對黨說實話,老老實實地向組織作交代。
張翠蓮:田主席,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對組織不會隱瞞的!
田向貴:不會隱瞞?你想啊,你與霄漢同志同樣押到刑場,一個殺,一個放,總有個原因吧?
張翠蓮:沒有沒有……這一夜,田家駒就進來過一次,只聊過原興樂縣靖衛(wèi)團長朱天順是他北伐時的鐵哥們兒,酒桌上他對田家駒胡吹過,說我和夢荷姐是他的鐵姐們兒。其實,過去我們在興樂靖衛(wèi)團什么私人關(guān)系都沒有,更別說什么“鐵”……
田向貴:好,這些你都寫出來,得叫人信服才行。
張翠蓮無奈而沮喪。
春風微拂,天空灰蒙蒙的。
河西區(qū)人潮涌動,周圍四鄉(xiāng)的群眾冒著毛毛細雨,趕往河灘。
河灘四周布滿維護秩序的赤衛(wèi)隊、少先隊員。他們精神抖擻,一律手執(zhí)紅纓梭鏢,疏導人們遠離沙灘刑場。
群眾爭先恐后上了河岸的殘墻,站在高處向下觀看。
沙窩下跪著七八個五花大綁的人。其中有田太歲、王老順、油子和幾個逃跑反水帶反動派捉拿同志的原鄉(xiāng)村蘇維埃干部。
面對罪犯,田向貴逐一公布其罪狀,最后宣稱:以上人員犯罪情節(jié)嚴重,民憤極大,經(jīng)縣蘇維埃政府保衛(wèi)部批準,一律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
話音剛落,號手吹響“斬殺令”……
田向貴推開涂振先的辦公室:特派員,你找我?
涂振先心情不錯,迎上來:向貴,今天的宣判大會效果不錯。群眾反應(yīng)很好,在黨內(nèi)也引起了震動。下一步工作怎么搞,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田向貴:下一步工作我聽特派員的,一定遵照執(zhí)行。
涂振先:向貴啊,我這次從中央機關(guān)下派,任務(wù)很重。臨行前,立三同志親自找我談話,說當前全國紅軍和根據(jù)地發(fā)展迅速,國民黨各派軍閥又爆發(fā)了大規(guī)?;鞈?zhàn),要我利用這一有利時機,抓好黨和紅軍的思想、組織建設(shè),為接下來的以一省或數(shù)省首先勝利做出貢獻。
田向貴討好地:老校長,相信您回到雙河會大有作為!
涂振先:回來之前,我以為雙河各方面都不錯,現(xiàn)在看來不是那么回事啊……
田向貴:特派員回來時間不長,對雙河存在的問題,卻洞若觀火。
涂振先點點頭,繼續(xù)說:下一步工作要借宣判大會的東風,繼續(xù)深查細找,把那些隱藏在黨與紅軍內(nèi)的投機變節(jié)、反水投敵分子統(tǒng)統(tǒng)挖出來,決不放走一個壞人!你跟保衛(wèi)部好好研究商量,該開除的堅決開除,該殺的堅決殺,不能心慈手軟!
田向貴:是,我們堅決照您的指示去辦!不過,有個重要人物是否要捉,必須得向您請示。
涂振先:誰?
張翠蓮:我說過多少遍了,我跟田家駒沒有任何私下交易!朱天順從興樂逃脫以及來到雙河,也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還要我交代什么?
保衛(wèi)干部拿著張翠蓮那份交代書:我問你,田家駒說過他跟朱天順是鐵哥們兒嗎?
張翠蓮:說過。
保衛(wèi)干部:朱天順說過他跟你與田夢荷是“鐵姐們兒”嗎?
張翠蓮:沒聽過。我聽田家駒說的。
保衛(wèi)干部拍著桌子:你還想抵賴!事實說明,你被無條件釋放,是出于你與朱天順、田家駒關(guān)系的私下交易!
張翠蓮:沒有的事!這是無中生有,憑空捏造!
保衛(wèi)干部:那你說,田家駒憑什么釋放你?
張翠蓮:不知道。也許出于敵人的陰謀或布局……
保衛(wèi)干部猙獰著臉:你個叛徒!還想狡辯?史老四,交給你們了,撬開她的嘴——
曾文述:陂頭會議后,毛澤東同志雖然離開贛西,但他一直關(guān)注數(shù)十萬工農(nóng)與地方武裝攻打鷺州的總暴動,認為贛西的形勢,有利于他曾給中央建議的“在國民黨軍閥長期戰(zhàn)爭期間,我們要和蔣桂兩派爭取江西”的計劃。因此命令我們回師贛西,協(xié)同南、北兩路攻打鷺洲。
劉真奇: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呀!這兩年,你們馬不停蹄,向百里以外的敵人出擊,大力掃除周圍縣城與大鎮(zhèn)的靖衛(wèi)團,幫助發(fā)展地方武裝,開展打土豪、分田地,建立區(qū)鄉(xiāng)蘇維埃政權(quán),才使蘇區(qū)由零星的紅色區(qū)域連成大塊革命根據(jù)地,為攻打鷺洲創(chuàng)造了條件。
曾文述:政委,這首先要歸功于贛西特委。贛西特委在貫徹執(zhí)行中央49號通告中,根據(jù)實際提出的“攻打鷺洲”,代表了廣大群眾的心聲,得到他們的熱烈擁護。如今,鄉(xiāng)村的土豪劣紳大都跑到鷺洲城內(nèi),作為他們垂死掙扎的最后墳場。所以,“打到鷺州去,消滅一切反動勢力”已成為目前行動的總目標。
劉真奇:是啊,圍繞這一總目標,我們還必須更廣泛地爭取和動員群眾。以我雙河的經(jīng)驗教訓看,要真正奪取勝利,首先必須徹底解決農(nóng)民的土地問題,才能爭取更多群眾投入到革命斗爭中來。
曾文述:政委說得對。
劉真奇:文述,此次河西分田,執(zhí)行了陂頭會議制定的土地法,采取以鄉(xiāng)為單位,以原耕為基礎(chǔ),沒收一切,按人口平均分配的政策,得到了廣大貧苦群眾的熱烈擁護,紅軍隊伍不斷發(fā)展壯大。相反,向貴同志在河東搞什么“以生產(chǎn)力者——即耕牛、農(nóng)具與勞動力為標準”分配土地,廣大貧苦群眾至今得不到實際利益。他們說,你們主張的以“生產(chǎn)力為標準”分配土地,說穿了是保護自耕農(nóng),即“半地主”富農(nóng);所要的生產(chǎn)力,就是富農(nóng)的生產(chǎn)力,因為只有富農(nóng),才有足夠的耕牛、農(nóng)具和勞動力。
曾文述:群眾的批評倒是一針見血的。
劉真奇:所以,河東群眾一直發(fā)動不起來,土地革命深入不下去。
曾文述:是啊,這就影響到我們下一步行動總目標。你跟老田談過嗎?
劉真奇:談過,他不愛聽,接受不了。不過,他對剛來的中央特派員倒是言聽計從。據(jù)說,老田原在東河小學教書時,涂振先是他的老校長,入黨介紹人。
曾文述:哦?有個情況要告訴你,據(jù)二縱內(nèi)部報告,敵人清剿前,老田和特派員從二縱去河西,過哨卡時遭到保安團的追擊。老田掩護特派員過封鎖線去了河西,幾天后,卻一個人帶著一身鞭傷回到二縱。這幾天老田去了哪里?發(fā)生過什么事?你要引起注意。
劉真奇:我知道了!
這時,參謀長左益堂在遠處喊著:軍長、政委,你們跑到河邊來了?開飯啦,我們回去吧。
曾文述:走,我們吃過飯再聊。
曾文述:這次攻打鷺州,贛西特委召開了常委擴大會議,決定以我紅六軍作為主力,調(diào)集贛西赤衛(wèi)軍四個縱隊、紅軍學校和十幾萬群眾配合作戰(zhàn)。我和參謀長參加了這次會議。這樣,參謀長,你給政委傳達一下精神。
左益堂:好。這次會議,主要對敵我雙方形勢做了充分的估量。從敵之力量來看,蔣介石在北方正與閻、馮打得不可開交,桂系張發(fā)奎卻乘機西襲湖南長沙,有進窺武昌的企圖。因此,蔣除電令何健及廣東軍攻張桂外,又忍痛將駐防鷺州的湘軍成光耀旅調(diào)入湖南作戰(zhàn)。成光耀旅日前已離開鷺州,但接管的鄧英13師尚不能到任,只由滇軍金漢鼎12師從贛州調(diào)來兩營人馬暫時接防。在確認鷺州駐防空虛,僅金漢鼎兩個營,四周又無敵軍的情況下,以我紅六軍作為主力,調(diào)集贛西赤衛(wèi)軍4個縱隊、紅軍學校和十幾萬群眾配合作戰(zhàn),認為有勝利的把握。
曾文述:會議還決定成立攻打鷺州總指揮部,由特委書記親任總指揮,我、還有你,任副總指揮。并對打鷺州做了周密部署。
曾文述走到地圖前,指著說:到時,由我指揮的一、三縱隊集中于真龍山一帶。由你指揮的二、四縱隊集中于神馬嶺一帶。不過,在攻打鷺州前,二、四縱隊必須全力打下雙河縣,以保障從西路圍攻鷺州城。政委,你身上的擔子不輕??!
左益堂:政委!軍長考慮到你要連續(xù)作戰(zhàn),拿下雙河又只準勝,不準敗,令我在打雙河時,協(xié)助你截斷鷺州方向有可能的增援,你就放心吧。
劉真奇雙手緊握左益堂的手:希望參謀長大力支援!謝謝你,謝謝軍長!
站在刑審房外的田夢荷,望著蓬頭垢面,滿身燒爛、大拇指折斷、走動不得的張翠蓮,痛徹心扉:這是咋回事呀?你快說!
張翠蓮哭道:冤枉??!我說過多少遍他們都不聽,硬逼我招供畫押。
田夢荷:要你招供什么?
張翠蓮:要我招供說田家駒和朱天順是鐵哥們兒,你我和朱天順是鐵姐們兒;說田家駒釋放我,是出于我倆與朱天順、田家駒關(guān)系的私下交易!
田夢荷怒道:胡說!想栽贓誣陷!
張翠蓮:不招供就不停刑。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張翠蓮拼命地搖動著木柵欄,哀傷地:夢荷姐,我實在受不了了,你快救救我吧!
田夢荷怒不可遏,像一只受傷的母豹,扭頭沖了出去:卑鄙!無恥!
田夢荷沖進涂振先的辦公室,田向貴躡手躡腳跟在后面。
田夢荷鐵青著臉:涂特派員!你抓張翠蓮,有證據(jù)嗎?
涂振先站起來:保衛(wèi)部拘審她,不是在找嗎?沒有證據(jù)可以放嘛。
田夢荷:為找證據(jù),你們就可以酷刑逼供,采用下流手段,不可恥嗎?
涂振先:有沒有用酷刑,我要問保衛(wèi)部。你急什么?難道真的穿上了“連腳褲”?
田夢荷:涂麻子!你這話什么意思?給我說清楚!
涂振先威嚴地:說什么說?你以為你是誰???你再胡說,我照樣拘審你!
田夢荷:你敢!我與翠蓮潛伏靖衛(wèi)團,光明磊落!
涂振先拔出手槍拍在桌上,厲聲道:出去!誰不聽從指揮,按三大紀律處分誰!
田夢荷也嗖地拔出手槍,拍在桌子上:誰怕誰啊!
話沒說完,“砰”的一聲,槍響了,子彈射進了涂振先的腰間,他一下癱倒在地。
門口的田向貴跑進來,假惺惺地:咋啦,咋啦?
涂振先一手捂住流血的傷口,一手指著田夢荷:把她抓起來,抓起來!
涂振先從病床上彈起身來:什么,你要放田夢荷?不行,絕對不行!
劉真奇見涂振先牽動了傷口忍痛咬著牙,連忙小心地將他扶住:特派員,別急,田夢荷失手打傷你,關(guān)她的禁閉是對的。不過,軍委命令攻打雙河,她一個指揮員能不上戰(zhàn)場嗎?待你傷口好了,回頭我讓她向你賠禮道歉。
涂振先:老劉,這不是我跟她的個人問題,關(guān)系到布爾什維克黨的純潔,是政治問題。她的政治背景復雜,我已決定對她拘押審查!
劉真奇:特派員,夢荷是位忠誠可靠的好同志,你不相信她,還不相信縣委嗎?
涂振先:我當然相信縣委。不過,更希望縣委值得相信。
劉真奇:特派員,你這是什么意思?對我有看法,就直說了吧。
涂振先:老劉,也不是我一個人對你有看法。你知道,田家鳳雖已參加革命,但畢竟出身富豪,其胞兄田家駒與我們長期為敵,十分反動。不久前,他逮捕田家鳳,后又無條件釋放,誰能說清他們兄妹間的意圖?誰又能保證田家鳳真心革命沒有叛黨投敵?你身為縣委書記與她結(jié)婚,有人對此反對。說實話,我也認為你有欠考慮。
劉真奇:關(guān)于田家鳳的問題,首先要感謝特派員的提醒,其次我表個態(tài),在這次重新建黨中,愿意接受黨的嚴格審查。不過,一個人是否真心革命,要通過長期革命實踐的檢驗,我之所以說田夢荷忠誠可靠,正是因為她歷經(jīng)過長期革命斗爭的考驗!
涂振先:你的意思是,我對她拘審錯了?
劉真奇:既然你決定拘審,我也不便干涉。我的意思是,能否服從一下大局,先打雙河,行嗎?
涂振先:你能保證放她后,還會回來嗎?
劉真奇:我想會的。不過,你首先承諾,要重證據(jù),決不能刑訊逼供。
涂振先:那當然。
劉真奇:好,我先去征求她的意見。
涂振先:對啦,老劉,告訴你個好消息,中央的紅軍代表大會和蘇維埃區(qū)域代表大會已勝利閉幕。黨中央發(fā)來電報,感謝你上交黨的經(jīng)費,對兩會作出了很大支持!
劉真奇笑了笑:應(yīng)該的。
田夢荷雙手抓住劉真奇胳膊,急切地:政委,我不是故意的,他要拘審我,不會放過我的!
劉真奇:夢荷,你別緊張,我們都相信你。特派員不會報復的,同意放你出去,打下雙河再回來。他承諾拘審重證據(jù),不搞刑訊逼供。
田夢荷:行。他們對翠蓮不會再用毒刑了吧?
劉真奇:不會。
田向貴:特派員,咋把田夢荷放了呢?保衛(wèi)部調(diào)查剛結(jié)束,調(diào)查人員已經(jīng)回來了。
涂振先:找到當事人沒有?有證據(jù)嗎?
田向貴:有、有,人證、物證俱全。田友仁、史老四,你倆把調(diào)查情況向特派員詳細報告。
田友仁走上前:報告特派員!田夢荷、張翠蓮一案,我們費盡周折才找到當事人朱天順。他如今在雙河做綢布生意,經(jīng)我們反復做思想工作,他才出面作證。說田夢荷、張翠蓮在興樂靖衛(wèi)團時,的確與他結(jié)拜過兄弟姐妹。興樂城破,田夢荷對他網(wǎng)開一面,并約定今后雙河見,好相互有個照應(yīng)。他也承認為張翠蓮求過情。
田友仁從提包里掏出證詞送到涂振先手里:這是朱天順的親筆證詞,還有綢布店伙計的旁證材料。
涂振先接過證詞:好,你們下去吧。
田向貴揮手讓田友仁、史老四走后說:特派員,您看,還有什么指示?
涂振先:你也下去,讓我先看看。不過,光證詞不行,還必須有本人口供。打完雙河,讓保衛(wèi)部拿我手令去把田夢荷帶回來,審審再說吧。
田向貴:是,特派員。
涂振先:向貴,我向真奇同志承諾過,你決不能再搞刑訊逼供,知道嗎?
田向貴:知道知道。
軍政委劉真奇主持召開“攻打雙河”戰(zhàn)前部署會議。有四縱隊長田夢荷、政治委員胡銘和支隊長羅七、龍黑蠻、柳鐵及二縱隊長郭士萬、政治委員田向貴等人參加。
劉真奇:同志們!當前,駐防鷺州城的成光耀旅已全部撤走,接管城防的鄧英13師尚未到任。根據(jù)軍部“打鷺州前先拿下雙河縣城”的命令,縣委決定,明天拂曉前對雙河縣城發(fā)起攻擊??谔柺恰跋麥缈h城守敵,活捉田家駒”!為利于我軍展開兵力,全殲敵人,我們將采取“三面攻擊,一面網(wǎng)開”的策略,即分兵對東、南、西城門實行攻勢,對通往鷺州城的北門則取守勢。而三面包圍中,又以西門為主攻,東、南城門為佯攻,以吸引敵人火力。
劉真奇手指墻上的軍事掛圖,繼續(xù)說:我三面包圍攻擊,敵一定會從北門逃跑。我們則在北門城外組織三道包圍圈,逐次將其消滅!大家看有什么意見?
大家齊聲:沒有!
劉真奇:那好。我命令——四縱三支隊長龍黑蠻佯攻東門,二支隊長羅七佯攻南門,一支隊作為此次主攻打西門,支隊長暫由胡銘政委替代。二縱隊由郭士萬、田向貴同志在北門組織三道包圍圈,各路赤衛(wèi)隊、少先隊和群眾武裝配合作戰(zhàn),決不放過敵人一兵一卒。大家有信心嗎?
大家齊聲呼應(yīng):有!消滅縣城守敵,活捉田家駒!
一直沉默不語的田夢荷這時開口道:政委!我有個請求。
劉真奇:夢荷同志,你說。
田夢荷:我請求,代替一支隊長張翠蓮主攻西門,請組織批準!
劉真奇猶疑地望了望田夢荷,然后用征詢的目光看著胡銘。
胡銘對劉真奇微微頷了頷首。
劉真奇:好吧。出發(fā)!
攻城指揮部設(shè)在西門外的對角嶺,從這里可以俯瞰雙河縣全城。天剛亮,劉真奇掏出懷表看了看,對胡銘說:開始吧。
胡銘舉起信號槍,一顆信號彈帶著尖嘯聲劃過長空。
縣城四周被無數(shù)群眾包圍,他們手中點燃的火把映照著遍野的紅旗。
赤衛(wèi)隊、少先隊和數(shù)萬群眾手執(zhí)大刀、紅纓梭鏢在大聲造勢:沖啊,殺啊——
四個城門無數(shù)洋油桶里鞭炮的“噠噠”聲,震耳欲聾。
各路戰(zhàn)士在指揮員的指揮下,扛上長梯,冒著槍彈沖到城下,相繼架在城墻上。
田家駒坐在城樓上,對四個城門來報的敵營長說:不要慌!這是窮鬼們慣用的手法,虛張聲勢。你們聽我指揮,各自堅守城門,集中火力對付長梯上攀爬的匪軍,決不讓他們登上城樓!
敵營長齊聲答道:是!
我軍戰(zhàn)士們奮勇當先地往長梯上攀爬。
敵兵對我攀爬的戰(zhàn)士瘋狂射擊,上面的倒下去,后面的戰(zhàn)士接著上。
羅七抄起機槍,火力支援。
長梯上,我軍戰(zhàn)士毫不畏懼,手提駁殼槍邊打邊上。
團丁用木桿長杈掀翻長梯,我軍戰(zhàn)士一個個跌落在地。
手執(zhí)木杈的團丁伸頭往下看時,被龍黑蠻一槍擊斃。
田夢荷大喊一聲:敢死隊,跟我上!
由小伙子組成的敢死隊員,跟著田夢荷沖到城墻下。他們解下腰上的鐵鉤,一齊甩出掛住城頭,嗖嗖地攀繩而上。
田夢荷一手攀繩,一手向城樓敵人甩出手榴彈。
敢死隊員們都跟著往城樓拋出手榴彈,爆炸聲中,城樓敵軍死傷一片。
眼看田夢荷和戰(zhàn)士們要爬上城樓,田家駒叫道:點火!
披在城垛上用煤油浸透了的棉被,一下冒起了熊熊大火。烈焰炙烤著田夢荷和戰(zhàn)士們,他們不禁一個個跌落在地上。
指揮部里的胡銘趕忙將望遠鏡遞給劉真奇:政委快看,夢荷在玩命呢!
劉真奇接過望遠鏡,見田夢荷從地上站起來,將浸透了水的棉被裹著身子,手提煤油桶沖到城門口,把煤油潑到城門上,點火焚燒。
劉真奇笑了笑:這個猛婆,想必昏了頭!城門釘了一層厚厚的鐵皮,敵人又從城樓上傾下泥土、沙子,怎么燒得著呢?胡銘!
胡銘:有!
劉真奇:陳瘋子的鋼炮呢?
胡銘:早準備好了!
劉真奇:給我轟開西門!
胡銘:是!
一發(fā)發(fā)炮彈呼嘯著飛向西城門,煙火彌漫中,西城門轟然倒塌。
田夢荷:皮皮,沖鋒號!
軍號聲中,田夢荷帶領(lǐng)一分隊戰(zhàn)士向城里勇猛沖去……
巴三春帶領(lǐng)保安團警衛(wèi)班護衛(wèi)田家駒,從西門城樓逃到南門。
柳鐵跟在田夢荷身后,從西門城樓緊追著田家駒,來到南門。
南門城破,紅軍戰(zhàn)士追擊南門之敵。混亂中,田家駒又從南門竄往東門。
田夢荷帶柳鐵等人緊追到東門。
東城門洞開,紅軍戰(zhàn)士一路追殺東門之敵。
混亂中,巴三春護衛(wèi)田家駒轉(zhuǎn)向北門。
北門人少槍稀,田夢荷遠遠望見逃竄的田家駒,開槍追擊。
巴三春掩護反擊,叫道:司令,你快走!
柳鐵手握輕機槍,領(lǐng)著身后的戰(zhàn)士一路攻擊前進。
在機槍的掃射下,敵警衛(wèi)班抵擋不住,一個個中彈倒地。
巴三春見狀,忙奪路逃命。
田夢荷大喊一聲:翠蓮,拿刀來!
這一聲喊,柳鐵聽著愕然,望著田夢荷好久不知所措。田夢荷這才有所醒悟,指著逃命的巴三春:鐵頭,殺了他——這個劊子手!
柳鐵:好嘞!
說著,柳鐵趕上前去,一梭子彈結(jié)果了巴三春的性命。
田夢荷獨坐在河邊的大石上,清澈的河水映照出她雙眉緊鎖的面容。她用手中的小樹枝一畫,緊鎖的面容隱去,水面出現(xiàn)一組畫面——
小夢荷流浪在外,餓倒在街頭小巷。一位十三四歲模樣的乞丐女孩端著討來的一碗熱粥,送到她嘴邊。
大雪紛飛,乞丐小女孩扶著小夢荷走在野外雪地里。
滿臉污垢的小夢荷與乞丐小女孩,推著礦車走在巷道里。
驅(qū)逐趙恒惕的游行隊伍里,田夢荷把小女孩張翠蓮拉進來,將一面小旗交給她。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白匪追殺田夢荷,張翠蓮提槍斷后掩護。
威風凜凜的張翠蓮手執(zhí)大刀,守住城門。田夢荷的畫外音:翠蓮,拿刀來!
大道上,張翠蓮騎馬飛奔而來。田夢荷的畫外音:翠蓮,拿槍來!
張翠蓮拼命搖動著木柵欄,痛苦地:夢荷姐!快救救我吧……
小樹枝在水面上猛地一畫,畫面隱去。
田夢荷心煩意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等在河邊的田友仁向史老四努了努嘴,走過來。
史老四:嘆啥氣???田夢荷,跟我們走吧!
田夢荷:你們要干什么?
田友仁拿出涂振先的手令遞過來:沒什么。我們奉特派員指令,將你帶回去審查。
站在街道兩旁的戰(zhàn)士們,默默地望著反綁著手的田夢荷被押出了西門口。
小皮皮沖動地欲掙脫羅七的手,被拉了回來。
田夢荷屈辱地低著頭,不敢看戰(zhàn)友們一眼。
出了西門,田夢荷突然昂起頭來:你們咋這樣對待自己的同志?
煞神般的史老四惱怒道:你個叛徒,哪個跟你是同志?老子一槍崩了你!
田夢荷用力掙脫著背后的繩索,怒視史老四:你敢!
史老四一槍托搗在田夢荷的后背脊,田夢荷一頭栽倒在地。
田友仁急忙從地上扶起田夢荷,見她滿嘴是血,走路一瘸一拐,便扶著她在河灣的石塊上坐下:來,我們休息一下再走。
史老四走過來,在田友仁耳邊悄聲道:向貴說了,無論如何要拿到口供!不準用刑,不如就在這兒審了。
田友仁點點頭,史老四:來吧,你唱白臉。
田友仁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紙,走上去:田夢荷,你也是帶過兵的人,我們開門見山吧。只要你在上面簽個字,什么都好說。
田夢荷:這是什么?
田友仁:我們找到靖衛(wèi)團長朱天順,他在雙河做綢布生意,這是他的親筆證詞。
田夢荷:拿來看看。
田友仁解開田夢荷,將證詞遞上,田夢荷接過去,看也不看就撕得粉碎:卑鄙!無恥!
史老四怒了,又一槍托搗在田夢荷的后背脊,將她打倒在地,一腳踏在她身上,一手抓住頭發(fā)扳過臉來,兇狠地:你招不招供?
田夢荷頑強地:我不是叛徒,招啥供!你們要刑訊逼供嗎?
史老四:槍斃你又怎么樣?就當你逃跑拒捕!
田夢荷:要我的命是吧?我給!不過,你聽著,你要是懷疑我對革命的忠誠,就剖開肚子掏出心,看看是紅的還是黑的!
田友仁:我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好好配合,畫個押,決不會傷害你。
田夢荷:讓我畫押?也不看看我是誰!
田夢荷從地上爬起來。
史老四:你要干什么?
田夢荷:解手不行嗎?
田友仁向史老四努努嘴。
田夢荷慢慢向河邊走去,史老四警惕地跟在后面。
來到河邊,田夢荷縱身一躍,跳入河中。
史老四向河面胡亂開槍。
不一會兒,田夢荷從水中突然躍起,嗆了一口水大叫:我不是叛徒!
田夢荷慢慢沉入水底。
郭士萬:鄉(xiāng)親們,根據(jù)軍委攻打鷺州部署,河東區(qū)委決定,動員一萬武裝群眾配合我紅二縱作戰(zhàn)。大會檢閱之后,即開往前線……
這時,河東鄉(xiāng)農(nóng)民協(xié)會主席曾紀松帶領(lǐng)上千群眾,扯著一塊“河東農(nóng)民請求沒收一切土地,平均分配”的橫幅,呼著口號走進會場。
會場出現(xiàn)一陣騷動。
郭士萬指著曾紀松說:曾主席!你要干嗎?
曾紀松走上講臺,說:我們請求在打鷺州的同時,實行沒收一切土地,平均分配。
郭士萬:曾紀松,攻打鷺州在即,你不動員群眾積極參戰(zhàn),還來搗亂!
曾紀松:縱隊長,你知道群眾想些什么嗎?群眾幫助紅軍作戰(zhàn)、站崗放哨跑交通,招致敵人燒殺,受難遭罪的是他們??赡銈儾粡氐讻]收地主富農(nóng)財產(chǎn),搞什么“以生產(chǎn)力為標準”分配土地,貧苦群眾至今得不到實際利益。所以,要動員廣大群眾攻打鷺州,就必須深入土地革命,徹底解決土地問題,實行沒收一切,平均分配!
曾紀松的話,立即得到全場群眾的呼應(yīng):徹底解決土地問題,實行沒收一切,平均分配!分田,分田,前方作戰(zhàn),后方分田!
臺角邊有個鴨公嗓叫喊著:分什么田?暴動開始就分過了……
一個老漢沒等此人說完,就揪住他要往講臺上送:啥叫分了?那是你們富農(nóng)受了益!
鴨公嗓不上臺,即與老漢廝打起來,會場頓時亂了。
郭士萬在臺上高喊著:肅靜,肅靜——
突然,從臺下沖上兩個黑衣蒙面人,走到曾紀松面前,猛地將他打倒在地,接著一陣拳打腳踢,揚長而去。
郭士萬見狀,默不作聲,退往講臺一角。
臺下的群眾一片嘩然,一哄而散。
面對鷺州城,南、北壕溝里分散配置數(shù)十頭身體壯實、眼似銅鈴的黃牛、水牛。
進攻的沖鋒號響起,在洋鐵桶里炸裂的爆竹聲與武裝群眾的呼喊聲中,戰(zhàn)士們將綁在牛尾、浸了煤油的棉花點燃。受驚的公牛們兩眼盯著前面閃亮的電光,如同猛獸般呼嚕嚕往前沖,一下子把前面的電網(wǎng)沖塌了。
縱隊長兼政委胡銘揮起駁殼槍:出擊——
四縱戰(zhàn)士們分別從南、北壕溝跳出,沿著公牛沖破的道路,跨過神馬嶺南和鳳凰洲兩道電網(wǎng),追擊敵人。
沿途的敵軍士兵抱頭鼠竄。
我軍戰(zhàn)士沖到鷺州城南門街口,遭遇敵軍阻擊,雙方激戰(zhàn)。
羅七帶領(lǐng)紅二支隊戰(zhàn)士,發(fā)起一次次進攻。
敵軍官在督促增援,敵軍不斷從城門口涌出:快,快!
敵人增援越來越多,火力越來越猛烈,紅軍戰(zhàn)士傷亡慘重。
羅七腿上也中了一彈,忙扯下衣襟包扎住傷口:二縱后援呢?
在我軍“停止進攻”的號聲中,羅七惱怒地叫了聲:撤!
胡銘飛馬疾馳,趕上前面的兩匹坐騎,勒住馬頭說:軍長,這次沒能打開鷺州南門,反而造成四縱嚴重傷亡,是我指揮不當。我沒想到二縱竟然……
曾文述:不不,這不是你的責任。要說責任,主要在我,我一直放松了對二縱的管束!真奇說得對,郭士萬、田向貴帶部隊除了暴動攻城外,長期只打土豪,不分田地。如今,在河東又搞什么以生產(chǎn)力為標準分配土地,嚴重脫離了群眾,造成今日之惡果。
胡銘道:軍長也不必自責。您一直在外征戰(zhàn),二縱問題全在郭士萬、田向貴二人!
曾文述思索片刻:看來,到了解決二縱問題的時候了。益堂同志,你從河東來,熟悉河東情況,我想讓你接替二縱隊長兼政治委員職務(wù),你同意嗎?
左益堂敬了個禮:軍長!我服從組織調(diào)配。
曾文述:那好。我們?nèi)フ艺嫫嬲塘俊?/p>
胡銘抬頭望了望,手一指:喏,他就在前頭。
劉真奇騎著一頭棕黑色騾子走在前面。
曾文述策馬過去,見劉真奇在低頭沉思,任由騾子緩緩前行,下馬說:政委,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劉真奇下了騾子,跟同時下馬的胡銘、左益堂說:好,我們到?jīng)鐾だ镄?/p>
幾人坐定后,劉真奇說:文述,我在想啊,河東農(nóng)協(xié)主席帶農(nóng)民向政府請愿,竟在郭士萬眼前遭黑衣蒙面人毆打。你說,這背后沒黑幕?
曾文述點頭道:后面定有黑手!
胡銘:我也奇怪,我們攻打雙河采取三面攻擊,網(wǎng)開北門,讓二縱組織三道包圍殲滅保安團,活捉田家駒,可結(jié)果咋樣?田家駒卻逃出北門,安然無恙。
劉真奇:還有,我們的支隊長遭刑訊逼供,縱隊長跳河自殺,種種疑團,不能不引起我們的警惕和深思??!
曾文述:所以,我想跟你商量,該動動“手術(shù)”了。
劉真奇:我同意!益堂同志,你要重視當前貧苦農(nóng)民的迫切訴求,徹底解決河東土地問題。我會讓家鳳同志過來配合你。
左益堂:是!謝謝政委!
田伍端過一杯茶放在田向貴身邊茶幾上,然后站到田家駒的身旁。
坐在椅子上的田向貴從腰間抽出那管竹笛,拔出木塞,倒出一個小竹筒。然后不急不緩地從竹筒里取出用錫紙包裹的那張字據(jù),交給田家駒:司令,物歸原主,這張字據(jù)作廢。你那親妹妹已將你叔的田契文書和房產(chǎn)契約全交蘇維埃了。
田家駒:什么!交蘇維埃了?
田家駒回頭望了望田伍,突然哈哈大笑,對田向貴說:兄長,我不是說過嗎,這些田契文書不在我手上,但話還是我說了算。你放心,有我在,這字據(jù)就不會作廢,我叔的田產(chǎn)就是你的了。不過,這丫頭要跟我磕到底,她就是找死!
田伍趕忙將字據(jù)送回田向貴手上:向貴啊,你就收起來吧。司令一言九鼎,說話算話。你放心,跟著他好好干下去,少不了你的好處!
田向貴無奈,將字據(jù)重新用錫紙包裹好,裝進小竹筒,放入笛子內(nèi)。
門口閃過一個女孩的身影。
夜深人靜。小分隊哨兵拉開了槍栓,問:口令?
黑暗中顯現(xiàn)出一個農(nóng)民裝束的人,他驚慌地:噯,同志!不要開槍。我是麻阜田村民,是來尋牛的……
說話間,農(nóng)民裝束的人一個箭步上前將放松警惕的哨兵撲倒殺害。
農(nóng)民裝束的人向后一招手:包圍祠堂!
村子里響起一片狗吠聲。保安團沖進祠堂。
祠堂里的賀排長抓起輕機槍倉促應(yīng)戰(zhàn),邊打邊對戰(zhàn)士們說:快!跟我來,沖出去!
戰(zhàn)士們向敵人射擊,往外猛沖。在敵人的火力下,分隊戰(zhàn)士傷亡很多。
槍聲中,分住在群眾家的蘇維埃政府機關(guān)人員和縣婦女干部一干人,在田家鳳的帶領(lǐng)下,急忙往村外突圍。田家鳳指揮大家說:不要慌!往右邊田里沖,一個個跟上來!
包圍過來的保安團副官田伍故意高喊:別傷著小姐!放她走。把村子圍起來!
帶著戰(zhàn)士們從祠堂側(cè)門沖出來的賀排長手握輕機槍向圍上來的保安團掃射著,一邊高叫:跟著我,手榴彈!
戰(zhàn)士們從后面甩出的一顆顆手榴彈,在敵群爆炸。
沖鋒號響起,趕來支援的警衛(wèi)連長郭誠帶著戰(zhàn)士攻擊前進。
保安團一片混亂,敵軍四散潰逃。
小分隊的全體同志籠罩在一片悲傷之中。戰(zhàn)士們默默地將犧牲的戰(zhàn)友抬到天井,蓋上白布單。
婦女干部給傷員仔細地包扎著傷口。
看著犧牲的同志和負傷的戰(zhàn)友,有的人放聲大哭,有的人切齒怒罵。
田家鳳悲痛地頭靠著屋柱,臉色慘白,嘴唇不住地打顫。
曾紀松急急趕來,一個婦女一下抱住他的腿,哭道:曾主席,戰(zhàn)士們死得冤啊——
曾紀松一把拽起那婦女干部:站起來!你說什么?
賀排長突然喊了一聲:我們這里有奸細!
一些人都以憤恨的目光盯向田家鳳:對對,有內(nèi)鬼!
這時,一個戰(zhàn)士跑進來,說:鷺州城都傳遍啦,說這次田家駒突襲麻阜田,是田家鳳通風走的水,企圖破壞河東分田,將小分隊一網(wǎng)打盡。
田家鳳一聽,沖過來,怒道:胡說,血口噴人!你有什么證據(jù)?
賀排長:證據(jù)?為了得到你家老管家田伍保護,你突圍時故意高聲叫嚷,田伍聽到后,就下令保安隊“別傷著小姐!放她走”。大家都聽到了,這是不是證據(jù)?
一個女干部:怪不得她堅持要參加麻阜田小分隊。分工時,有人說這兒與鷺州接壤,地處赤白交界危險,讓她不要來她就不聽,原來是早有預謀!
賀排長激憤地:曾主席,我們強烈要求把田家鳳抓起來!
曾紀松:賀排長,千萬別沖動。萬一是敵人的陰謀呢?還是先安葬犧牲的同志吧。
賀排長:你不抓是吧?我找特派員說去!
站在旁邊一直沒說話的警衛(wèi)戰(zhàn)士小楚欲去阻止,被郭誠拉到一旁,說著什么。然后,郭連長走上前,對曾紀松說:曾主席,你們?nèi)グ苍釥奚耐?,就把田家鳳交我們警衛(wèi)連吧。特派員若有指示,我們送她去保衛(wèi)部!
曾紀松:好好,就有勞郭連長了。大家還站著干啥?快動手呀!
劉真奇“嘭嗵”一聲推開門,一把抓住涂振先的衣領(lǐng):好你個涂麻子!搞到我頭上了?田家鳳是死是活,要不說清楚,跟你沒完!
涂振先:你說啥?我連田家鳳的面都沒見著,咋知道她死活?
劉真奇:你不是讓人解送她到保衛(wèi)部來審查嗎?
涂振先:你先放手!是啊,早上賀排長帶人來,說昨夜田家駒襲擊了小分隊,死傷20多人,是田家鳳通敵走的水,強烈要求我立即把她抓起來。因為事關(guān)到你,又見這些人情緒激憤,弄不好會鬧出事來。我想,不如把田家鳳與他們隔開,解到保衛(wèi)部來,讓我親自過問??傻葋淼热?,一直沒見著人影。也就在剛才,有人來報,說解押的路上田家鳳抗拒逃跑,戰(zhàn)士一路追捕,最后見她跳進河里,不知死活?
劉真奇:嗬!又上演“跳河自殺”,田夢荷翻版呀!
涂振先:你什么意思!
劉真奇:這還用問?昨天田向貴假裝在門外撿到一封信,給了你是嗎?
涂振先:是。那是田家駒寫給田家鳳的,勸她棄暗投明什么的。我一看就知道是離間計,理也沒理。
劉真奇:那好,我問你,田向貴清剿后好幾天才過來,這些天去哪兒啦?
涂振先:我問過,他說回二縱治槍傷。他掩護我,手臂的確負了傷。
劉真奇:可他回二縱時,帶的是一身鞭傷??!那些天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嗎?
涂振先茫然地:不知道。
劉真奇:還有,田向貴對張翠蓮下套欺騙,推理定罪,刑訊逼供,所有手段背后的指向,就是田夢荷呀!你看,他的目的不是達到了嗎?如今又輪到田家鳳了!
涂振先:你不也在推理嗎,得有證據(jù)??!
劉真奇:你看吧,我會用證據(jù)來證明的!
劉真奇低著頭郁悶地走進來。
曾文述:政委來啦,我派人找你幾趟,去哪兒啦?
劉真奇:我跑遍河沿上下,看來沒希望了……
曾文述:哎呀政委,吉人自有天相,你著什么急呀?
劉真奇:呃……軍長,想必不是你老婆,你就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
曾文述:我咋就不關(guān)心啦?我好歹也是你倆的結(jié)婚介紹人呀!
門外一聲:報告!
曾文述沖劉真奇神秘地笑了笑,說:進來。
進來的郭誠敬禮:報告軍長!我的任務(wù)完成了。
郭誠將穿一身軍裝、帽檐壓得很低的田家鳳推到前面。
劉真奇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家鳳!是你嗎?
田家鳳立刻撲上去,抱住劉真奇跳著說:是呀是呀,這次要不是軍長暗中保護我,怕也沒命了!
劉真奇:你說說,這是咋回事?
田家鳳說:郭連長要把我解送到保衛(wèi)部去,我想糟啦,要落入田向貴的魔掌了,就一路想著怎么逃跑??芍型竟B長對我說,你快跑,我們在后面保護你。我說,我干嗎要跑呀?我才不上他的當呢!后來,他說這是軍長的命令,讓他暗中保護我,叫我向河邊跑,躲進岸邊的蘆葦里,我才信。到了河邊,郭連長搬起一塊大石頭拋進河里,說我跳了河。這不,等天黑,他才接我回來的呀。
劉真奇緊緊地握了握郭誠的手,又激動地握住曾文述的手:謝謝!謝謝軍長!謝謝郭連長!太謝謝了!
曾文述:謝什么呀?這回田家駒狗急跳墻,對親妹妹都痛下殺手了!先是利用田向貴送信給涂振先,企圖借特派員之手除掉家鳳,后又讓田向貴四處散布謠言,說保安團突襲麻阜田,是家鳳通風走的水??磥?,家鳳將田洋的田契文書和房產(chǎn)契約全交蘇維埃政府,的確刺痛了他們,證明他們暗中的確早有勾結(jié)。
劉真奇:是呀,據(jù)乳娘透露,家鳳小時的丫頭喜妹告訴她,說看見田向貴在田家駒家暗中會面,見田向貴鬼鬼祟祟往他的竹笛里裝著什么東西。
曾文述:什么東西?
劉真奇搖搖頭:我會搞清楚的。
田向貴從渡船上下了岸。
坐在渡口河堤上的劉真奇,起身將帽檐向下壓了壓,朝田向貴迎面走去。
田向貴猛一抬頭,見劉真奇站在面前,不禁一驚。
劉真奇:老田,進城匯報工作?。?/p>
田向貴笑了笑:老劉,有工作也得向書記您匯報,鷺州城干我啥事呀!
劉真奇瞄一眼田向貴腰間露出的竹笛,說:哦,聽說鷺州城有個音樂會,你的《萬馬奔騰》吹得好啊,是不是參加表演去了?
田向貴不由得警惕起來,下意識地摸摸短笛,邊走邊說:你開什么玩笑?
劉真奇趕上去:喂,老田,你等等!
田向貴情知不妙,便沿河堤逃奔起來。劉真奇快步追上去,一手抓住他的肩膀。田向貴拼命掙脫,順勢跳進河里。
劉真奇擼下帽子,縱身躍入河中。他一陣潛游追上田向貴,拖住他的腳,兩人在水中廝打起來。
河里,田向貴翻身將劉真奇壓入水下,雙手掐住劉真奇的脖頸。劉真奇一個深潛,反身從田向貴腰上拔下竹笛。田向貴急了,忙去搶奪。二人你來我往,在水面上爭奪著短笛。
田向貴突然騰出右手抓住劉真奇手腕,一下擼進他的腋窩。劉真奇不禁手一松,田向貴趁機奪過竹笛,隨手向鷺州城方向拋去。
竹笛在河面漂蕩著。
劉真奇見狀,一個猛子潛游過去,從水中伸出一只手抓住竹笛,猛地躥出水面,將竹笛向雙河方向拋去。
兩個人都向著漂在水面的竹笛奮力游去。
眼看田向貴要抓到竹笛,從水下伸出的一只手將竹笛搶了過去。劉真奇再次沖出水面,一甩手將竹笛拋上河岸。
劉真奇說:老田,咱們上岸吧!
田向貴哪還敢說話,反身拼命游往鷺州城方向。
劉真奇將田家駒寫給田向貴的字據(jù)擺在涂振先面前:老涂,這就是你要的證據(jù)。
涂振先攤開看著,憤怒地拍在桌上:這個叛徒!他人呢?
劉真奇:逃到鷺州城去了。
涂振先吼道:打進鷺州城去,活剝了這個叛徒!
劉真奇:快啦。聽說上級領(lǐng)導要調(diào)紅12軍過來,協(xié)助我們攻打鷺州呢!
涂振先:好哇!老劉,那我就放了張翠蓮。要不要先向她道個歉呢?
劉真奇:你說呢,特派員?
二人對望著笑了起來。
碧月當空,清輝瀉滿大地。
埋伏在西華山陣地前的紅六軍二、四縱隊和赤衛(wèi)隊等群眾武裝,以及各有分工的爆竹隊、稻草隊、擔架隊等依次排開在山坡下,靜候著總指揮部的總攻令。
總攻的沖鋒號在真龍山那邊響起。這邊,爆竹隊在排開的洋鐵桶里放進點燃的爆竹。爆竹的炸裂聲與數(shù)萬人的沖殺聲回響在一起,驚天動地。
擔任前鋒的四縱隊長胡銘一揮手,羅七一躍而起,帶領(lǐng)二支隊戰(zhàn)士奮勇沖鋒。
山坡兩旁的敵堡里立即響起機槍聲,密集的火力將前進的戰(zhàn)士們掃倒一片。
臥在地上的羅七抬起頭喊道:手榴彈!
戰(zhàn)士們紛紛向敵堡扔出手榴彈。爆炸聲中,戰(zhàn)士們剛要起身,敵堡內(nèi)的機槍又吐出熾熱的火舌,將戰(zhàn)士們壓制在地,前進不得。
指揮壕里的劉真奇焦急地移開望遠鏡:胡銘,鋼炮呢?
胡銘:報告政委,沒有炮彈。只繳到三發(fā),攻雙河時打完了。
木根叔與曾紀松跑過來:政委,我們的松樹炮對準了敵堡,請求開炮!
劉真奇:好哇,給我轟!
“轟隆!轟隆——”幾發(fā)松樹炮彈落到兩旁的敵堡中,敵堡坍了,機槍啞了。
羅七跳起來,喊一聲:沖啊——
我軍戰(zhàn)士們奮勇躍起,向前沖去。暗堡里的機槍突然響了,沖在前面的戰(zhàn)士一個個被擊中,后面的戰(zhàn)士紛紛臥倒在地。
張翠蓮火了,喊道:敢死隊,跟我上!
身旁的柳鐵搶前一步,奪過張翠蓮手中的炸藥包,說:支隊長,讓我來吧。你機槍掩護!
柳鐵帶領(lǐng)著敢死隊員,推起綁上濕棉被的架子車,低著頭朝地堡猛沖。密集的子彈打在濕棉被上“撲撲”作響。有敢死隊員腳部中彈,架子車歪倒一邊。
柳鐵猛沖到山腳下,將靠上地堡的炸藥包點燃,招呼一聲:撤!
“轟”的一聲,地堡被掀上了半空。
胡銘叫道:司號員,吹沖鋒號!
隨著軍號聲,四縱的全體戰(zhàn)士呈扇形向西華山布著鐵絲電網(wǎng)的二道防線沖去。尚未沖到電網(wǎng)前,就遇到防御工事里敵人的阻擊,雙方展開激戰(zhàn)。
柳鐵命綁上濕棉被的架子車一字排開,帶領(lǐng)敢死隊員在前面趟路。張翠蓮手握輕機槍與機槍手們分別跟在架子車后,向敵人一路攻擊前進。
在機槍的猛烈掃射下,防御工事里的敵人驚慌失措,死的死,逃的逃。
胡銘乘機帶著破壞隊和挑著稻草的群眾涌了上來。
破壞隊用長木柄砍刀拼命斫砍鐵絲電網(wǎng),推倒梅花樁。
稻草隊用木梯靠上鐵絲電網(wǎng),將一捆捆稻草往上堆,讓戰(zhàn)士們踩著稻草往下跳。
前面是深而寬的壕溝,布滿了密密麻麻像鞋刷子一樣的竹釘。稻草隊的群眾忙著將稻草往壕溝里推。一捆捆金色的稻草,源源不斷地滾進壕溝。
一段段壕溝,片刻工夫就被填滿。
戰(zhàn)士們踏著填滿稻草的壕溝,往西華山山頭沖去。
四縱戰(zhàn)士正與敵人進行肉搏,爭奪著山頭。
敵軍這邊將紅軍戰(zhàn)士趕下山,戰(zhàn)士們又從那邊的山下沖上來。
敵我雙方的戰(zhàn)斗正在膠著時,二縱隊長左益堂帶戰(zhàn)士潮水般涌上,與四縱隊戰(zhàn)士并肩作戰(zhàn),奮力拼殺,將敵人一步步趕下山頭。
胡銘握著左益堂的手:老左,謝謝你及時趕到!
左益堂一拳擂著胡銘前胸:老胡!客氣啥,咱倆是兄弟啊!
劉真奇走過來:對,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們快進入陣地,敵人怕要反撲啦!
左益堂、胡銘二人敬禮:是!
說話間,“轟”的一聲,迫擊炮彈落到不遠處。左益堂、胡銘跑去:快進入陣地!隱蔽!
張翠蓮跟在柳鐵身后跑,回頭見一枚炮彈朝著他們飛來,她一個飛身將柳鐵撲倒,用身體護住柳鐵。
炮彈炸響了,柳鐵在煙塵中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推開壓在身上的張翠蓮,見一塊彈片插進她的額角,血流不止,忙將她抱在懷中,哭喊著:支隊長!支隊長——
張翠蓮慢慢睜開眼睛,對柳鐵微笑著,聲音微弱地:兄……弟……
天空一輪滿月,四周如同白晝。
一陣尖嘯聲劃過,左翼的真龍山和右翼的神馬嶺上空先后升起了信號彈。
劉真奇欣喜地望著胡銘、左益堂,說:好!紅12軍和一、三縱都攻占山頭了,咱就打進鷺州城去吧!
胡銘、左益堂:是!
劉真奇:吹沖鋒號。
小皮皮:是!
嘹亮的軍號聲中,紅二、四縱隊的戰(zhàn)士們分別從南、北戰(zhàn)壕里跳出,向著鷺州城方向沖下山去。
沖在前面的柳鐵高舉紅旗,大喊著:同志們,沖?。閺堉ш犻L報仇——
沿途的敵軍抱頭鼠竄。
這時候,三座山的軍號勁吹,殺聲震天。漫山遍野紅旗招展,數(shù)十萬群眾舉著大小紅旗,揮舞大刀、梭鏢、鳥銃、禾槍,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隊伍中,木根叔與田紀松喊著口號:打到鷺州去!活捉田家駒!消滅一切反動派!
在驚天動地的喊殺聲中,劉真奇帶領(lǐng)紅二、四縱沖到城西門。
西門口冷冷清清,人不見,槍不響,城門緊閉。
劉真奇對緊跟著的柳鐵說聲:上!
柳鐵隨手抱著一根長木靠墻,手腳并用,三下兩下就上了城墻,翻身下去。
城門開了,劉真奇帶著大家沖進城區(qū),一路攻擊前進。
柳鐵指著向下移動的一只帆船說:看,有敵人逃跑。
劉真奇見碼頭上一艘鋼殼小汽船正在發(fā)動,便一槍將敵軍的舵手擊斃。
手握沖鋒槍的柳鐵、龍黑蠻將船上的幾個敵軍官打倒,隨之一齊跳上船,朝帆船追去。
看著快要趕上帆船,龍黑蠻朝前喊著話:你們別跑了,紅軍優(yōu)待俘虜……
一梭子彈從帆船上掃過來,打得小汽船鋼板“咣當當”響。
柳鐵操起汽船上架著的重機槍就橫掃過去,帆船上有人叫著:別打,別打了,我們投降!
船頭上有人丟出槍,田伍舉著白旗鉆了出來。
劉真奇:是你,田家駒呢?
田家駒從船艙里鉆出,雙手放在腦后,垂首站到船頭上。
劉真奇:田家駒,我問你,鄧英呢?
田家駒:早坐船跑了。
劉真奇:你咋還沒走?
田家駒苦笑道:船全被他封了……
“撲通”一聲,有人從帆船尾部跳進河里。
劉真奇:誰?
田家駒:田向貴。
劉真奇二話沒說,縱身跳進河中,尾追過去……
田向貴奮力向河對岸游著。劉真奇緊跟在后面追著,波濤一會兒將他拋向浪尖,一會兒又將他沉入水中。
田向貴游著游著,伸出一只手到河岸邊,被河岸上的一只手抓住一把拉了上來。
田向貴抬頭一看,見拉他上岸的涂振先怒視著他,忙雙膝跪地頭如搗蒜:老校長……特派員,你要救救我……
涂振先一巴掌打過去:救你?你這個叛徒!我要活剝了你!給我綁起來!
戰(zhàn)士們七手八腳地將田向貴捆了個結(jié)實。
鷺州城洋溢在歡樂聲中,家家戶戶門前掛著紅旗,放著爆竹,歡慶解放。
城門洞開,赤衛(wèi)隊、少先隊手拿梭鏢、大刀,扛著槍從四面八方涌入。
中山廣場人山人海,梭鏢涌動,紅旗漫卷,熱鬧非凡。
涂振先押著田向貴向廣場走去。迎面,柳鐵與龍黑蠻將田家駒、田伍牽了過來。
走近時,田家駒跟田向貴對視了一眼。
廣場入口圍了一圈人,聽著坐在中間的高朵黑子“唱號音”。號音聲伴著鼓點,如訴如泣,時而悲壯,時而激昂:
虎占河西大田莊,狼霸河東花姑娘。
世上善惡終有償,田家軍閥槍下亡。
虎狼相繼遭天滅,空留虎子無久長!
旁白:1930年10月,軍閥混戰(zhàn)剛剛結(jié)束,蔣介石就迫不及待地對江西革命根據(jù)地發(fā)動第一次圍剿。為了保衛(wèi)紅色政權(quán)、保衛(wèi)土地革命勝利成果,在斗爭中分得田地、房屋、耕牛和農(nóng)具的贛西翻身農(nóng)民,扛著鳥銃、梭鏢、松樹炮、過山響,紛紛報名參加紅軍預備隊,浩浩蕩蕩地開往紅一方面軍駐地,踏上第一次反圍剿征程。
旁白聲中,出現(xiàn)以下畫面——
扛著各式武器的一列長長的農(nóng)民武裝隊伍在行進中。
劉真奇、田家鳳大步走在行進的隊伍前面。
行進隊伍浩浩蕩蕩,日夜兼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