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力菲
摘要:文學家與藝術家對烏托邦的設想從來沒有停止過,從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到中國古代文人畫,再到博伊斯的“社會雕塑”,他們都在探討一個共同的話題,即文學與藝術在社會公共生活中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這種角色或主動或被動,都為我們提供了不同的觀看世界的視角。烏托邦這一社會理想對藝術家有著非同尋常的吸引力,但在了解他們對烏托邦的種種設想之后,還要對烏托邦這一歷史終結保持警覺與懷疑,并使之與現(xiàn)實社會聯(lián)系起來,通過討論,不僅看到文學家和藝術家過去曾為它做出的努力,也要使當下的藝術更加具有敏銳度。
關鍵詞:反烏托邦;文人畫;社會雕塑;博伊斯
中圖分類號:I56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2228/j.issn.1005-5312.2020.29.067
文章編號:1005-5312(2020)29-0103-01
如今,離赫胥黎寫成《美麗新世界》過去已近九十年,站在人類文明發(fā)展的角度來說,今天的我們依然重新討論近九十年前的小說,依然重新討論九十年前的思想家,他對當時世界的批判依然沒有過時,其實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前段時間,《美麗新世界》也被翻拍成了美劇。劇中的世界用一種吃了就能忘記煩惱的藥丸——soma代替了人們對文化和藝術的享受,新世界里的人不再需要看書和欣賞藝術品,就能感受到純粹的感官快樂,豐富的物質資源和唾手可得的快樂一同構成了這一理想國。在柏拉圖的《理想國》中,他認為一個社會的藝術必須堅持對公民有益的標準,并建議制定嚴格的文藝禁令,除掉頌神和贊美好人的詩歌之外,不準其余一切詩歌闖入國境,這一壟斷式的審美標準和新世界中的soma無異,赫胥黎作為文學家用這樣一種糖衣炮彈式的方法來講述烏托邦世界,那藝術家又是如何看待烏托邦的呢?
中國文人自古就有烏托邦傾向,但我們把這個它稱為“桃花源”,東晉,陶淵明對長期的戰(zhàn)亂感到身心疲憊,于是借武陵漁人行蹤這一線索,通過對他誤入的桃花源這一理想世界的描述,表達自己對自由平等生活的向往?!短一ㄔ从洝坊镜於斯糯娜藢γ篮檬澜缦胂蟮幕A,不同于西方人希望改造現(xiàn)實,建立烏托邦的主動性,古人的桃花源帶著避世遁世的情感傾向。到了元代,漢人的社會地位下降,種族歧視政策下的漢人徘徊在傳統(tǒng)文化與少數(shù)民族文化之間,漢人縱使有許多治國理政的報復也得不到肯定,文人畫就誕生于這種矛盾之中,文人畫家主張以遨游內心理想的寫意畫來代替之前的游觀山水畫,畫作內容多回避社會現(xiàn)實,重視意境表達。元代的失意文人們隱逸于自己創(chuàng)造的烏托邦中,以此來獲得心理上的安慰。
在西方的藝術家中,約瑟夫·博伊斯無疑是德國二戰(zhàn)后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1967年,博伊斯建立了德國學生黨,并于同年設計出了一個帶有烏托邦色彩的國際主義世界——“歐亞大陸”,在經歷了二次世界大戰(zhàn)和冷戰(zhàn)的博伊斯看來,世界兩級分化的局面是荒謬的,東西兩個政治陣營的軍事競賽和戰(zhàn)爭是愚蠢的,他想通過藝術理念與社會行動來構建一個生態(tài)環(huán)保、文化自由、消除東方的共產主義與西方的資本主義的對立、最終使各民族各國家走向統(tǒng)一的世界,他將這種帶有強烈政治色彩的作品稱為“社會雕塑”,并認為“人人都是藝術家”70年代之后,博伊斯創(chuàng)辦了許多政治組織,“政治公共關系辦公室”、“自由國際大學”“、公民投票直接民主組織”“、自由國際大學創(chuàng)造力和跨學科研究促進會”,并參與了德國“綠黨”的創(chuàng)建,該黨致力于發(fā)展一個生態(tài)合理和社會公正的歐洲。博伊斯的所有作品和行動都有一種主動性,即試圖用藝術拯救世界、并建立起一個人類的烏托邦。
不論是中國古代文人畫家,還是博伊斯這種西方藝術家,在他們看來,藝術不同于簡單的感官快樂,它能調動起人類最復雜的情感機制,就像在《美麗新世界》中,當感官游戲的設計師第一次見到戈雅《5月3日槍殺起義者》畫作的殘存局部時所感受到的觸動一樣,soma所帶來的低級快樂在藝術品的映襯下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在福山的《歷史的終結與最后的人》中,他對那些站在歷史終點的人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他將那些得到普遍承認、在人格與法律上人人平等、身體健康且易于滿足、活在大多數(shù)人平分的小小喜悅之中的人稱為“沒有胸膛的人”,就如尼采筆下的查拉圖斯特拉說到的那樣:“我們全都是真實的,沒有信仰,也沒有迷信。因此你們挺起胸膛——可是,唉,這胸膛是空的。”真正的自由或創(chuàng)造性只能源于優(yōu)越意識和向他人證明自己的沖動,若沒有了這種沖動,人人都退回到生命的自我保存之中,退回到赫胥黎筆下只能享受本能快感的動物狀態(tài),變成只在陽光下打盹的智人而已。在美劇版的新世界中,野蠻人約翰面對新世界中的人們落寞的說道:“看看他們,都是缸中的金魚,每天被人投喂?!睔v史終點處的人不僅失去藝術,還會失去智慧。
如今的我們在某種層面上并沒有比九十年前的人類進步多少,把資本家奉上神壇的行為和《美麗新世界》中將汽車大王亨利·福特稱作創(chuàng)世神并無二致,我們的各種狂歡節(jié)剁手節(jié)無非就是新世界力的感官游戲,我們享受短視頻的刺激不過就是在新世界中食用soma......在如今這個去全球化的特殊時期中,秩序被重新改寫,處于歷史轉折點上的我們需要一部烏托邦小說來看待我們的當下,需要從藝術的角度來解讀以看到更多的可能性,不僅要看到前一個一百年來我們的變化,更要使后一個一百年不再重蹈某些覆轍,只有這樣的討論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