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瑞
(運城學院 經濟管理系,山西 運城 044000)
中俄間貿易歷史悠久,至遲到16世紀中期,兩國之間便開展了居間貿易活動,但是此時的貿易多帶有偶發(fā)性質。隆慶議和后,中俄間貿易逐漸步入正軌,得到迅速發(fā)展。清朝建立以后,為了規(guī)范雙方的貿易行為,維護邊境地區(qū)的穩(wěn)定,中俄兩國政府展開了持久的談判,并在1727年于布拉河岸簽訂了《恰克圖條約》,規(guī)定雙方之間的貿易集中在恰克圖地區(qū)進行。此后除了官方貿易依然在北京開展了一段時間外,絕大多數的民間貿易活動漸漸集中到了恰克圖地區(qū),并且該地成為中俄貿易的主要地區(qū)。在數百年的貿易過程中,雖然由于各種原因雙方的貿易活動停止了多次,但是從整體上看,恰克圖的貿易活動基本上處于持續(xù)開展狀態(tài),這不僅促進了兩國商品的流動,提高了人民的生活水平,而且推動了雙方的文化社會交往,維護了邊境地區(qū)的穩(wěn)定。
關于恰克圖的商品貿易活動,學界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對于貿易整體的研究。袁森坡對于恰克圖地區(qū)貿易商品種類和貿易量進行了簡要分析[1]543-546,李志學按照恰克圖貿易的初始、繁榮、黃金及衰落四個階段對恰克圖貿易的商品狀況進行了研究[2],陶德臣主要從貿易結構方面研究了恰克圖的貿易活動[3],李現云從中俄貿易四個階段的演變過程研究了恰克圖的貿易活動[4]。二是對貿易主要商品茶葉的研究。郭蘊深分析了恰克圖茶葉貿易興起、繁榮和衰敗的歷史[5],李易文對影響恰克圖茶葉貿易的相關因素進行了深入分析[6],莊國土對恰克圖茶葉貿易的路線、中俄商人在此地的貿易方式進行了多角度的分析[7],石濤等從產業(yè)結構和需求結構變化等角度分析了18世紀恰克圖茶葉貿易的變化情況[8]。這些論文從不同視角分析了恰克圖貿易商品的變化情況,但是他們大多數只是從不同側面分析了這一變化的局部,很少從整體上分析恰克圖貿易量的興衰歷史。而由于恰克圖貿易是清代前中期中國北方對外貿易活動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對其貿易商品變化進行分析可以使我們更加深入理解恰克圖貿易的歷史地位。
總體來看,在《恰克圖條約》簽訂以后,隨著恰克圖地區(qū)貿易活動日益繁榮,兩國之間的交往也逐漸深入。這一時期,俄國正處于彼得大帝改革前夕,整個國家對資本的需求大大增加。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俄國政府便試圖通過在恰克圖地區(qū)對貿易商品征稅來積累資本,于是在1753年擅自違反協議,在恰克圖地區(qū)設立海關,對雙方貿易商品征收關稅,這一行為刺激了清政府,導致了恰克圖市場的關閉。后來,俄國政府取消了關稅政策,恰克圖復市,推動了該地貿易的發(fā)展。另外,1756年后,俄國國家商隊不再前往北京開展商業(yè)貿易,這樣,兩國之間的貿易便集中到了恰克圖一處,從而加速了恰克圖貿易的發(fā)展。到了19世紀50年代,隨著列強侵華活動的日益擴大,俄國也開始通過各類不平等條約逐漸蠶食中國領土,同時逼迫中國在北部邊境地區(qū)開放了大量通商口岸,這就使得恰克圖壟斷地位喪失,在其他優(yōu)良口岸的沖擊下,其貿易地位逐漸下降,到了20世紀初,隨著中東鐵路的開通和中國政府軍在恰克圖的失守,恰克圖貿易也就走到了盡頭。所以,本文把從1727年恰克圖貿易開始到1756年俄國取消北京貿易活動這一時段稱為貿易的興起時期,把1756年到19世紀50年代恰克圖的貿易稱為貿易的繁盛時期,19世紀50年代至20世紀初的貿易稱為貿易的衰落時期。下面具體分析這三個階段恰克圖貿易的商品結構。
《恰克圖條約》簽訂后,恰克圖就從中俄邊境地區(qū)的一個荒廢小城發(fā)展起來,成為民間貿易的主要地區(qū)。但是從兩國貿易的總體態(tài)勢看,此時的貿易還主要是在北京地區(qū)的官方貿易活動,即俄國官方商隊每年有計劃地到北京開展貿易活動。對于民間貿易的主要地區(qū)恰克圖而言,由于該地本身處于沙地之上,環(huán)境較為惡劣,另外俄國政府規(guī)定對于諸如茶葉之類的商品只能由官方商隊在北京地區(qū)進行貿易,這就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該地的貿易活動,所以,此時恰克圖貿易只得到了初步的發(fā)展。
在貿易商品種類上,中國在恰克圖出口的主要是絲織品、棉織品和大黃,進口的主要是毛皮和呢絨。從中可以看出,這些商品很大程度上只是為了滿足當地及周邊人民的日常生活需要,暫時還沒有輻射到更遠的內地地區(qū)。
具體來說,在中國出口的商品中,最主要的是絲織品和棉織品。由于俄國氣候寒冷,對于御寒衣物的需要較多,在貿易開放初期,通過日常的民間交易,俄國看到了中國絲棉紡織業(yè)相對比較發(fā)達,這些商品能夠滿足他們的基本生活需要,所以絲織品和棉織品就成為了恰克圖地區(qū)貿易的主要商品。從中國整體對俄羅斯的出口來看,在恰克圖開市之初,即1728年,“中國輸出絲綢達46000余兩,輸出之棉布約44000余兩,而茶葉在雍正初年,輸出25103箱,約值銀10041兩余?!盵9]顯然,在中國出口到俄羅斯的商品中,絲棉織品占據著主導地位。單從恰克圖地區(qū)的貿易看,由于恰克圖附近的重要城鎮(zhèn)西伯利亞地區(qū)環(huán)境較惡劣,生產技術較為落后,當地人民為了滿足基本生活需要,只能從生產水平較高的中國進口相應的產品以抵御嚴寒。由于絲織品(主要是絲綢)價值較高,普通民眾的購買力相對較小,所以絲織品主要是供俄國中上層階級消費使用,普通民眾就在西伯利亞附近的恰克圖市場購買大量廉價、結實的棉布料,這樣,他們對中國棉織品的需求量日益增大,恰克圖的貿易在這一因素的影響下日益繁榮。
其次是大黃。由于俄羅斯地處北方嚴寒地區(qū),魚是當地人民喜愛的食物,西伯利亞一帶的居民多食用腥膻生魚,而大黃可以解除腥膻的氣味,這樣山西的大黃,尤其是五臺山一帶生長的“臺黃”便成為了當地居民喜愛的產品,因此,俄國對于大黃的需求量較大,并且價格的變化對這一需求量的影響極小。俄國看到政府購銷大黃有利可圖,于是從1704年開始直接從恰克圖購入大黃,這一舉措滿足了俄國國內的需要,雖然從統計數據上看,俄國從恰克圖進口的大黃從18世紀30年代的1700普特下降到了1778年的680普特,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俄國進口量的減少,而是俄國把很大一部分進口的大黃歸結入藥物進口中了,而在作為藥物之外進口的大黃有一部分是通過轉口貿易銷往歐洲的其他地區(qū)。據統計,當時,大黃在中國的售價為一普特12盧布至16盧布。[10]145在恰克圖地區(qū)出口的價格為25盧布,運往圣彼得堡后,其價格又會增長到30盧布,[11]42而運往歐洲其他國家其價值便高達65盧布,在1765年,俄國轉運到歐洲別國的大黃高達1350普特。[11]42-43這樣,俄國便通過大黃的轉口貿易大獲其利,大黃的貿易活動也日漸繁榮。
以上是這一時期中國在恰克圖出口的主要商品,中國在恰克圖出口的其他商品還有砂糖、冰糖、果實、藥材和染料等,但是這些商品在中國出口的商品中所占比例很小。
中國進口的商品主要集中在毛皮和呢絨上。由于中國當時小商品經濟還較為發(fā)達,對于日常普通產品的生產消費還基本可以自給自足,但是內外蒙古和東北地區(qū)由于氣候寒冷,對于毛皮的需求量較大,國內的生產無法滿足當地需求,而俄羅斯地處北部嚴寒地區(qū),動物種類較為豐富,所產毛皮也較多,主要包括紫貂皮、花狐皮、海貍皮、狼皮、貂皮等,這些毛皮很多都被出口到中國。另外,俄國生產的呢絨也是中國從恰克圖進口的一種主要商品。當時中俄雙方政府為了防止白銀的外流,都規(guī)定不允許運用貨幣進行日常的商品交易活動,只能夠通過以貨易貨進行交易,也就是中國用茶葉、絲織品和瓷器等交換俄國的毛皮和呢絨,但是此時還沒有形成一種可以作為一般等價物的商品。這一方面顯示出當時中俄雙方商品交換的種類還比較少,另一方面也表明當時中俄之間在恰克圖的商品交換活動還是一種比較原始的偶發(fā)性的活動,并沒有形成較為有規(guī)模的集市交易行為。
1756年后,由于交易成本過高,貿易效果不佳,俄國政府放棄了在北京地區(qū)的貿易活動,這樣,恰克圖地區(qū)就逐漸成了中俄雙方貿易的唯一場所,貿易活動日益頻繁,商業(yè)中心地位日趨顯現。
具體來看,從1755年到1759年,隨著貿易地點的集中,恰克圖地區(qū)的貿易額得到了大幅增長,增長比例接近100%,可見,兩國邊境地區(qū)對于商品交換需求之旺盛。但是到了18世紀60年代以后,由于中俄雙方的邊界爭端,清政府采取了閉市等手段予以應對,這就導致了雙方在恰克圖地區(qū)的貿易額大幅度下滑,而在爭端解決、閉市結束之后,為了彌補閉市期間的損失,雙方之間的貿易額會持續(xù)上升。例如,在貿易集中到恰克圖后的最初幾年,即1755年到1761年,兩國在該地區(qū)每年的貿易額基本維持在69.2-141.7萬盧布之間,在1761年到1768年第一次閉關時,雙方貿易額持續(xù)降低,甚至接近于0,但到恢復正常貿易后,雙方每年的貿易額便迅速達到了146.1萬盧布以上,同樣,在第二次閉關后的1780年到1785年,平均每年的貿易額迅速增加到361.1-757.0萬盧布;到了第三次閉關后的1792年到1800年,這一數據維持在475.7-838.3萬盧布之間[12]143-144??梢姡@一時期恰克圖地區(qū)的貿易活動并不僅僅局限于雙方邊境地區(qū)人民的日常交換活動,而且也逐漸延伸到了兩國的內地。
到了18世紀以后,俄國工業(yè)革命逐漸加快,對原材料及各類商品的需求也大幅增加,而中國當時出口的商品主要以勞動密集型產品和初級產品為主,能夠滿足俄國工業(yè)革命以及人民日常生活消費的需求,因此,恰克圖的貿易量在這一時期迅猛增加。由于這一時期中俄雙方都對本國金銀的出口規(guī)模有嚴格的管制,不允許在恰克圖貿易中使用金銀,因此雙方之間的貿易基本上采用物物交換的形式,這可以從中國進口商品的價值窺測出這一時期中國出口商品的價值。具體來看,在1801-1810年,中國從恰克圖地區(qū)進口的俄國產品平均每年為4922598盧布,在1811-1820年間有所增長,但增長緩慢,達到4929543盧布,但是到了19世紀20年代,中國進口的商品價值達到了年均6649751盧布,可見,此時中國在恰克圖出口產品價值量迅猛增長,這是因為這一時期茶葉逐漸成為了俄國人民的生活必需品。據蘇聯史學家斯拉德科夫斯基的統計,1829年的兩國貿易商品的總額達到了1768年的30多倍。[13]2011830年到1839年間,僅僅中國從恰克圖進口的商品便由1280萬盧布增加到1730萬盧布。[14]這種趨勢一方面促進了俄國遠東地區(qū)的發(fā)展,另一方面也維護了這一時期中俄邊境地區(qū)的穩(wěn)定與安寧。
從貿易商品種類看,這一時期,中國出口的商品主要是綢緞、棉布、茶葉、大黃、冰糖、煙草、生絲、陶瓷器等,其中綢緞和棉布為最重要的商品。具體而言:
第一種大宗商品是絲織品和棉布。
由于俄國地處嚴寒地區(qū),對于絲織品和棉布的需求量非常大,而中國內地,尤其是江南地區(qū)是一個重要的絲棉生產基地,生產的棉布多種多樣,“棉布有長三十三尺、寬一尺五寸者,為大布,細薄如紬,三十尺以下皆曰椿布,西賈所收也,至呼為邊布,長二十尺以內寬一尺者為佳?!盵15]572這些各式各樣的棉布正好滿足了俄國人民的需要,成為了這一時期恰克圖市場上的重要商品,并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充當了一般等價物的職能。
表1 1758年—1792年中國和西歐出口到俄國的絲織品和棉布的價值 單位:盧布
在這兩種商品中,棉布始終占據著主要的地位,并且其重要性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加強。從表1中可以看出,從1758年到1780年,在恰克圖地區(qū)中國出口的生絲和棉布數量都有一定幅度的增長,但是由于棉布的保暖作用大于絲織品,并且種類較為豐富,使得其在俄國市場上廣受歡迎,這使得棉布出口的年均增長幅度(3.95%)遠遠大于絲織品(1.06%);這一時期,隨著西歐第一次工業(yè)革命的興起,生絲和棉布的生產效率得到提高,但是由于其需要滿足本國人民的需要,因此出口量還較為有限。到了19世紀80年代后,隨著西歐國家第一次工業(yè)革命和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的持續(xù)推進,生產的絲織品和棉布量大幅度增加,它們除了滿足本國人民需要,還大量出口到包括俄羅斯在內的其他地區(qū)。而中國內地與俄國經濟中心地區(qū)距離較遠,所以中國所產絲織品和棉布在莫斯科等地的售價較高,這樣,西歐向俄國出口的此類商品大量增加,相對應的,在恰克圖地區(qū)中國出口的產品相對減少。雖然如此,到18世紀末,在恰克圖出口的商品中,絲織品和棉布依然占據著主導的地位。據拉吉謝夫記載,在1792年,中國出口到俄國的棉布“幾乎占整個貿易的三分之二……在棉布之中,南京布占交易的八分之七,大布占八分之一?!盵16]139-140可見,棉布在18世紀末中俄貿易中占據著重要的地位。但是進入19世紀以后,隨著西歐工業(yè)革命持續(xù)進行,俄國的工業(yè)革命也逐漸開展起來,各類紡紗機的運用大大節(jié)約了生產成本,提高了勞動效率,其產品價格便低于從中國進口的同類產品,這樣,中國產品的相對價格提高,擁有的比較優(yōu)勢便不復存在,恰克圖貿易的主要商品也逐漸從棉布轉向了茶葉,茶葉所占的比重也越來越大,這一趨勢一直延續(xù)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期恰克圖貿易結束之時。
第二種大宗商品是茶葉。
在恰克圖貿易逐漸走向繁榮的18世紀,雖然中國通過“萬里茶路”在恰克圖向俄國出口茶葉,但是當時茶葉所占比重較小,不具有主導地位。到了19世紀以后,隨著絲織品和棉織品出口量的下降,在恰克圖貿易的山西商人敏銳地察覺到茶葉本身所具有的抗氧化性和生理活性,是消食去膩、降火明目的良方,可以作為一種重要的出口商品,并且茶葉的成本利潤率高達286.77%[17]417,所以出口茶葉便可以成為一個有利的商機。這樣,山西商人大量向恰克圖地區(qū)運送茶葉,恰克圖地區(qū)的茶葉貿易量便大幅度增加,據統計,道光十七到十九年(1837-1839),經恰克圖每年輸俄國茶葉價值為800萬盧布左右。到“1843年,運到恰克圖交易的茶葉120000箱,合計價值可達1240萬盧布”[18]58-59,占恰克圖地區(qū)出口產品總價值的90%左右,顯然這一時期茶葉成了中國出口到俄國的最重要商品。
觀察19世紀前半葉恰克圖地區(qū)茶葉、棉布和絲織品的貿易份額可以發(fā)現,在這一時期,這三類商品的貿易額占到恰克圖所有商品貿易總額的90%以上,并且有不斷上升的趨勢,但是其內部份額變化幅度較大。從表2中可以發(fā)現,在1812年,茶葉在出口商品中所占的份額便達到了50%以上,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其所占份額在不斷上升。與此相對應,棉織品和絲織品在出口商品中所占的份額卻在不斷下降,到了19世紀30年代,其比重便不足5%,這是由于在這一時期隨著俄國改革的深入推進,俄國國內的棉紡織業(yè)從小到大,得到了迅速發(fā)展,所以恰克圖地區(qū)出口棉布的絕對量和相對比重逐步下降。而茶葉是中國所獨有的商品,并且得到了俄國人的青睞,所以到了19世紀初,茶葉在恰克圖出口商品中的份額便逐漸接近一半,之后迅速上升,到1845年占比超過90%,19世紀50年代以后,所占比例穩(wěn)定在95%左右。[16]173
表2 19世紀前半期中國茶葉、棉布、絲織品在恰克圖輸出額所占總出口額的比重
第三種重要商品是大黃。
在恰克圖貿易的中期,一方面,由于大黃在俄羅斯“為上藥,病者非此不治”[19]20,是俄國消費的一種重要商品;另一方面,中國向歐洲各國出口的大黃很大一部分是在俄國轉運的,由廣州口岸運送的大黃由于環(huán)境潮濕質量明顯下降,在歐洲市場上人們更愿意花高價購買俄國的大黃,這樣俄國政府可以通過大黃轉運大獲其利,所以大黃也成為了俄國政府所急需的一種貿易商品。
為了解決雙方時有時無的貿易爭端,清政府便把限制大黃的出口作為御控俄國的一個重要手段。在18世紀80年代,恰克圖的大黃貿易經常被清政府禁止,但是由于大黃貿易使得中國商人和俄國商人獲利都較為豐厚,所以在閉關期間恰克圖也存在著大量的大黃走私貿易活動。乾隆帝在恰克圖貿易恢復后曾指出:“現在恰克圖,已準其照常貿易,所有刑部監(jiān)禁私販大黃案內,絞犯民人李生貴回子邁瑪第敏、俱著加恩釋放”[20]858,這只是由于大黃的走私貿易而被捕的人員,可以由此推測出沒有被捕的走私貿易商人更多。
到了乾隆五十七年(1792),清政府不再限制大黃的出口,大黃的貿易量得到了一定的增加,但是隨著俄國工業(yè)革命的發(fā)展以及新知識的廣泛傳播,其對于大黃的旺盛需求便不再完全通過中俄邊境的貿易解決,恰克圖的大黃貿易量便迅速下降,到了19世紀50年代左右衰落殆盡。
中國出口的其他商品主要是金銀以及瓷器、煙草、各種家具等產品,但是由于這些商品都是非生活必需品,主要供王室以及貴族享用,所以其出口量比較有限,在恰克圖的貿易中的比重也較小。
這一時期,中國從恰克圖進口的商品主要是毛皮和毛棉織品,其他商品所占比重較小。具體來看:
第一種重要商品是毛皮。
在恰克圖貿易早期,毛皮只是中國從俄國進口的一種零星商品。后來隨著俄國發(fā)現中國北方人民的生活需要大量毛皮,而中國自身并不產毛皮,于是抓住這一有利時機,大量向中國出口毛皮。清代著名地理學家何秋濤曾指出中俄恰克圖貿易是一種“彼以皮來,我以茶往”[21]196的貿易活動,可見毛皮在中國進口俄國商品中的重要地位。到了18世紀六七年代,毛皮便在中國進口的商品中占主要的地位,成了中國在恰克圖進口俄國最多的商品,并一度占據中國進口貿易總額的85%。18世紀末期,毛皮仍占中國進口總額的70%。在這些毛皮中,廉價毛皮占大多數。這是因為中國北方居民需要大量的皮毛御寒,當時國內貧富差距較大,貴族階層需要高端的皮毛,而平民需要相對廉價的皮毛,所以在這些皮毛中,高檔的皮毛所占比重較小,而大眾化的皮毛所占比重較大,比重最大的便是海貍皮,這種毛皮在1768-1785年之間在恰克圖的貿易就達338000盧布,占恰克圖總進口額的16.7%。
由于19世紀初俄國對在恰克圖出口的毛皮征收18%-25%的關稅,而對出口的毛織品和棉織品僅征收3%的稅,所以,毛皮的出口大幅度下降,到了1825年約占全部出口數的半數,1854年只剩下5%。[22]69這樣,毛皮已經在俄國對華貿易的產品中的地位日趨沒落。
第二種為毛織品和棉織品。
這一時期,中國南方的絲織品和棉布大量出口到俄國等地區(qū),但是對于北方普通大眾而言,由于氣候寒冷,所以對毛織品的需求量較大,另外還需要一些棉織品。雖然在早期由于地理位置較近,中國從俄國進口了一些毛織品和棉織品,但是價值并不是很大。隨著俄國工業(yè)革命的開展,大機器生產能力逐漸提高,生產成本下降,帶來了毛織品和棉織品價格的降低,這些商品便受到中國北方民眾的歡迎,在恰克圖地區(qū)的出口量也明顯增加。比如,在1825年,經恰克圖運往中國的絲棉產品占中國從恰克圖進口產品總額的32%,在短短的二十年之后,這一比重便增長了大約1倍,達到60%以上。
表3 19世紀上半期中國經恰克圖的進口商品種類及數額 單位:千盧布
除此之外,中國從俄國進口的其他商品主要包括皮革、云母、鐵器、金銀線、亞麻制品等。
在19世紀60年代以后,隨著中國北部邊境各個口岸的相繼開放,中國與俄國進行通商的口岸逐漸從單一的恰克圖擴展到北部邊境的各個口岸,同時,由于新疆伊犁等地離俄國經濟繁榮地區(qū)更為接近,恰克圖的貿易中心地位便迅速下降。另外,隨著各類不平等條約的簽訂,俄國商人在中國內地的張家口和天津等地紛紛設立貨棧、洋行,自己開展商業(yè)販運活動,將中國內地的茶葉等商品通過海運運往海參崴等地,再將俄國貨物直接運往中國內地,賺取巨額的利潤,這樣,中國商人在恰克圖開展的貿易便逐漸衰落下去。但是,這一時期,恰克圖的貿易仍然持續(xù)進行著,并為中俄雙方的貨物流通帶來了一些便利。
這一時期,中國在恰克圖出口的商品依然以茶葉為主,其比重占中國在恰克圖出口商品總額的90%以上,另外只有少量的棉織品、絲織品、鞣制皮革、毛皮、牛、羊、谷物和米等通過恰克圖輸往俄國。從表4可見,隨著時間的推移,俄商利用各種不平等條約的優(yōu)惠條件把貿易活動搬遷到中國內地進行。由于在恰克圖地區(qū)貿易的晉商是茶葉的最大批發(fā)商,所以其貿易依舊在恰克圖地區(qū)進行,再加上茶葉具有一定的成癮性,所以在恰克圖出口的茶葉還穩(wěn)定在一個較高的水平,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俄國人對茶葉的需求量逐漸增加。
表4 19世紀70年代到90年代恰克圖茶葉年均貿易量 (單位:普特)
從中國在恰克圖進口的商品看,主要貨物是毛皮、毛呢和布匹,但是隨著西歐各國在東南沿海打開了中國市場并逐漸向中國內陸擴展,中國內地的機器大工業(yè)生產也得到了初步的發(fā)展,中國對俄國毛皮與毛呢的需求便逐年下降,所以俄商在恰克圖地區(qū)只能壓低毛呢的價格對中國出售,以此換取一定的利潤。
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隨著俄國工業(yè)化的發(fā)展,在中俄邊境相繼修建了中東鐵路和西伯利亞鐵路,俄商便利用較為先進的鐵路運輸方式同中國開展進出口貿易,大大降低了運輸成本,提高了運輸效率,而反觀恰克圖地區(qū),由于地理環(huán)境較為惡劣,并沒有開展鐵路運輸活動,依然采用比較傳統的人力運輸模式,無法與近代化的物流運輸活動展開競爭,這樣,恰克圖的貿易活動便迅速衰落下去,在1921年北京中央政府軍隊撤出恰克圖之后,恰克圖地區(qū)的外貿活動便徹底消失。
從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在中俄恰克圖開展貿易的近兩百年間,兩國交易的主要商品隨著時代的變遷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在貿易初期,中國出口的商品主要是絲織品和棉織品;在貿易中期,中國出口的主要商品逐漸從棉織品轉向茶葉;到了恰克圖貿易后期,在中國出口的產品中,茶葉占據了幾乎九成以上的份額,其他產品的出口逐漸轉移到中俄邊境的諸多貿易口岸。與之相對應的是中國進口產品始終以毛皮和毛呢為主。所不同的是,在貿易的早期和中期,中國進口的毛皮和出口的絲織品、棉織品和茶葉是由人民生產生活需要所導致的,而在貿易后期,恰克圖地區(qū)的茶葉與毛皮貿易與路徑依賴相關,隨著恰克圖貿易中心地位的日益衰落,茶葉與毛皮貿易也逐漸消失。可見,這種不斷改變的貿易結構是兩國經濟發(fā)展變化的結果,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兩國人民的生活,但是在近代社會變遷的大背景下,恰克圖貿易依舊避免不了衰亡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