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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庚子年的中醫(yī)故事(下)

      2020-11-18 10:58趙樹義
      山西文學 2020年11期
      關鍵詞:溫病

      一、逆行者

      胡志耕在新疆烏魯木齊出生,在青海西寧長大,是一個說走就走的“逆行者”。

      胡志耕是附屬醫(yī)院心病科主任,祖籍沁源。父親胡雨1930年出生,是個孤兒,在太岳中學長大,15歲參軍,16歲入黨,1947年隨陳謝大軍過黃河,成長為一名譯電員。1950年,胡雨參加了解放海南島戰(zhàn)役,當時負責與中央聯(lián)絡的僅二人,他是其中之一。緊接著,胡雨又跨過鴨綠江抗美援朝,任司令部機要員,見過彭德懷、毛岸英。從朝鮮戰(zhàn)場歸來,部隊安排胡雨在南京軍委干部學校學習一年,在長沙高級工程部學校學習兩年半,之后轉戰(zhàn)酒泉導彈衛(wèi)星發(fā)射基地,任特種工程兵司令部保密室主任。胡雨戎馬一生,耿直倔強,胡志耕跟著他走南闖北,漂泊不定,骨子里遺傳了父親的基因。1979年,胡雨轉業(yè)地方,胡志耕隨父回到山西,考入太原十五中,住在太原水西關南街。當時去派出所上戶口,住的地方沒有街名,警察有些作難,胡雨卻很爽快,有什么難的,在水西關街南面,就叫水西關南街吧。于是,太原市就有了一條個人命名的街道,當時很偏僻,現(xiàn)在卻是城市中心。

      1987年,胡志耕高中畢業(yè)后考到山西醫(yī)學院,學習臨床醫(yī)學。胡志耕學的是西醫(yī),卻被分配到山西中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從事中醫(yī)臨床。胡志耕習慣了西醫(yī)的線性思維,遇到喜歡橫截面看問題的中醫(yī),怎么都轉不過彎來。2008年,胡志耕又去山西中醫(yī)學院讀書,拿到中醫(yī)學士學位,終于可以在中西醫(yī)思維間自由切換了。山西第十一批援鄂醫(yī)療隊組建,李廷荃派胡志耕出征,便是考慮到她中西醫(yī)皆通,便于應對湖北可能出現(xiàn)的復雜情況。與胡志耕同行的共5人,其中一位叫南志勇,是一位中醫(yī)全科醫(yī)師,李廷荃派他上戰(zhàn)場,便因這一特殊身份。提到這位80后,宣傳科科長袁曉霞很是自豪,中醫(yī)全科醫(yī)師非常難考,我們醫(yī)院就他一個!

      2月18日,山西第十一批援鄂醫(yī)療隊整裝待發(fā),目的地武漢市肺科醫(yī)院。臨行前,胡志耕并不清楚前方的情況,但從此前收集到的信息看,“炎癥風暴”無疑是患者最大的敵人。胡志耕有乃父遺風,習慣從最壞情況做打算,明白“炎癥風暴”誘發(fā)猶如瀑布,很難控制,西藥通常采用激素治療,副作用大,效果不理想,而中醫(yī)藥通過調節(jié)免疫功能,雖可以把人體免疫功能調整到最協(xié)調狀態(tài),抑制病毒繁殖,盡可能避免出現(xiàn)“炎癥風暴”,但如果遇到特殊情況,中醫(yī)也只能“以毒攻毒”,藥物毒性較大,為了安全起見,改口服用藥為外用法或更為妥帖。有了這番考慮,臨出發(fā)前,胡志耕讓護士長緊急制作了兩瓶外用藥,帶在身上,以便應急。

      第一次穿著防護服穿過醫(yī)務人員通道進入病人通道,胡志耕感覺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胡志耕是在兵營長大的,并不害怕,只是覺得那種氣氛太過壓抑,令人不安。未知的,便可能心存恐懼,醫(yī)護如此,患者同樣如此。即將與患者面對面,胡志耕早已做好打惡仗的準備,可當她真正面對患者時,反倒釋然。患者癥狀大多為咳嗽、氣喘,部分伴有便秘、腹瀉、惡心、嘔吐等消化系統(tǒng)癥狀,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但因為恐懼,患者大多存在焦慮、恐慌、心緒不寧,甚至一夜一夜失眠。病房實行分組管理,一個病區(qū)五組,每組三四個大夫,每個班或八小時,或六小時。摸清了情況,適應了環(huán)境,胡志耕便琢磨著如何對癥下藥。但他們所在的肺科醫(yī)院沒有中醫(yī)資質,一人一方開展治療并不現(xiàn)實,當時病人雖也在用中藥,但都是通治方,患者用后久不轉陰,情緒有些急躁。就在這時,馮立忠前來看望醫(yī)療隊員,攜帶了一大批省中醫(yī)院研制的制劑,留給他們便宜使用。胡志耕當即讓自己主管的病人用上益氣祛毒顆粒,誰知效果出奇的好,有幾個病人很快轉陰出院。消息傳出,有病人找上門來,胡志耕便逗他們,你們誰表現(xiàn)好,我就給誰吃。病人就像孩子,常常會鬧點小情緒。有病人需要轉區(qū),病人堅決不走,說別的病區(qū)沒有山西的中藥,大家勸說半天,病人提出帶兩盒山西的藥,就轉區(qū)。胡志耕本想讓病人換藥改善一下情緒,不料歪打正著,竟收到意外療效。這件事啟發(fā)了她,便把自己來時帶的藥做成貼敷,治療患者失眠,效果同樣明顯。胡志耕牛刀小試,初見成效,便與同來的急診科副主任楊斌商量擴大使用范圍,但武漢市肺科醫(yī)院沒有中藥房,需要后方支持。他們把這個情況向附屬醫(yī)院作了匯報,李廷荃對此十分贊賞。2月24日下午,副院長喬之龍、高建忠及治未病中心主任陳燕清、針灸一科主任王丕敏、針灸二科主任劉書立與醫(yī)療隊隊長李耀平、附屬醫(yī)院的五位醫(yī)療隊隊員舉行視頻會議,就貼敷穴位和組方展開討論,最終確定了11個治療穴位及具體實施方案。最具中醫(yī)特色的中藥貼敷療法就這樣出爐,醫(yī)療隊報請武漢市肺科醫(yī)院醫(yī)療組同意,決定由附屬醫(yī)院統(tǒng)一制作后免費提供前方。視頻會議一結束,藥劑科便組織人員加班加點制藥,火速寄往武漢。3月3日,楊斌值班,和以往不同的是,這天他為隔離病房的患者帶來一份來自山西的特別禮物——中藥穴位貼敷。

      當我們近距離接觸到患者時,真正感受到了疫情為他們帶來的痛苦。這種痛苦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還有心理的。作為中醫(yī)人,我們迫切希望用中醫(yī)藥的方法來幫助他們。回憶起那段在武漢“拼命”的歷史,楊斌如是說。

      通過兩日治療,貼敷療法效果喜人,尤其失眠貼,最受歡迎。患者用武漢話說:山西帶來的中藥貼敷已經成為隔離病房里的“尖板眼”(寶貝)啦!

      胡志耕一行五人,在武漢戰(zhàn)斗了整整42天。其間,他們穴位貼敷患者100余人次,醫(yī)務人員50余人次。

      二、戰(zhàn)地日記

      南志勇性格外向,談吐詼諧。出征前,門診來了一位5歲小朋友,發(fā)熱,咳嗽,家人三四天沒合眼,孩子受到驚嚇,哇哇大哭。南志勇見狀主動拉起孩子的手,陪孩子聊天,為孩子做小兒推拿,孩子情緒漸漸平穩(wěn),體溫下降。孩子放松下來,家人也不再著急,很快完成新冠肺炎篩查。南志勇擅長與患者溝通,到了武漢后,除了日常診療,他還是患者的“兼職管家”,經常與患者交流病情、拉家常,義務幫特殊隔離患者購買急需品,還把私人聯(lián)系方式主動公開,隨時為患者答疑解惑。南志勇80后式的工作方法得到醫(yī)療隊認可,效仿者眾。業(yè)余時間,南志勇還承擔起醫(yī)療隊的部分文宣工作,發(fā)表戰(zhàn)地日記多篇,被多家自媒體推送:

      2月21日周五多云

      經過兩天的認真學習及嚴格的前期準備,今天新病區(qū)正式開始運作了。早上,我很早就醒了,再一次翻看了學習筆記,收拾好東西,7:30接送車準時帶我們前往醫(yī)院,與一起工作的“戰(zhàn)友們”順利會師。

      這個新病區(qū)在武漢肺科醫(yī)院11層,開放床位60張,由山西省第十一批醫(yī)療隊整建制組建,共80名護士,19名醫(yī)生。其中我們醫(yī)院包括我、楊斌主任、胡志耕主任都在這個病區(qū)。

      更衣、洗手、院感老師進行考核、熟悉工作流程及病例書寫系統(tǒng)……上午10點多接診了該病區(qū)第一位新冠肺炎患者。我們經過詢問病史,會診后,開出了第一份醫(yī)囑單。又接著寫病歷,開化驗……一天的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多日積攢的熱情和“內功”在我體內產生了神奇的化學反應。

      能夠接診到新病區(qū)的第一位患者,對于我而言,這既是種緣分也是份殊榮,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內心有些許緊張又異常興奮,本以為能進病房查房近距離接病例,但考慮到患者病情平穩(wěn),為了節(jié)約有限的醫(yī)療物資,我們采取視頻查房的方式與患者進行了第一次溝通。

      這里的工作流程非常方便。全程無紙化辦公,護士統(tǒng)一審核藥方后,由藥房按點集中配送。所有的化驗結果、影像結果也及時共享。這樣有序的工作環(huán)境,也緩解了我剛來武漢時的擔憂。

      工作6小時后回到了駐地,這里有志愿者們設置的免費愛心超市,只要醫(yī)療隊掃碼就可以領取,工作餐的盒飯味道也很可口。

      這些記錄可能有些瑣碎了,其實就是希望關心我們的人可以放心。我們會牢記使命,盡我所能,幫助武漢走出陰霾,待到春暖花開,繁花與共!

      網絡時代,距離不是阻隔。南志勇人在武漢,卻把中醫(yī)人的一份愛心送到了海外。

      李廷荃在一個老鄉(xiāng)群看到有人求援,便把南志勇的微信推送給對方?;颊咝丈?,旅居英國倫敦,3月12日突然發(fā)燒,干咳,伴有腹瀉,他的多位同事也出現(xiàn)類似癥狀。沈先生意識到可能感染了新冠肺炎病毒,多次聯(lián)系社區(qū)醫(yī)生、國民醫(yī)療體系,甚至999急救,始終得不到有效治療。沈先生連續(xù)9天高燒不退,體溫達39度。情急之下,3月21日,沈先生通過國內家人求救。南志勇視頻診斷后,為沈先生開出處方,沈先生服藥后第二天體溫開始下降,3月26日,體溫恢復正常。此后,南志勇繼續(xù)為沈先生開藥調理,直至完全康復。其間,南志勇還為另一位在英國的同胞進行了治療。沈先生有兩個女兒,年齡還小,可以想象,居家隔離期間,面對房間外面年幼的孩子,他該是怎樣一種心情!沈先生在寫給附屬醫(yī)院的感謝信中說:“醫(yī)者仁心,南大夫的第一服藥,就是信心,讓我戰(zhàn)勝了恐懼感,孤獨感,樹立起了戰(zhàn)勝病毒的信心,也使我感受到了中醫(yī)藥的博大精深。……不止我的命是南大夫救回來的,而且挽救了我全家人的幸福!多謝南大夫,多謝國粹中醫(yī)藥!多謝貴院培養(yǎng)出南大夫這樣優(yōu)秀的中醫(yī)大夫!”

      4月20日,南志勇回到久違的工作崗位。這一天,他收到一塊木質牌匾,上寫“中醫(yī)抗疫,名揚英倫”。這份特殊禮物是沈先生贈送的,當他得知南志勇這天要重返崗位,便特意委托岳父、岳母來到附屬醫(yī)院,當面致謝。

      三、“山西做法”

      3月13日下午,山西最后一例新冠肺炎確診患者李女士走出晉中市傳染病醫(yī)院。至此,山西133例確診病例,特別是24例重癥、危重癥病例全部治愈,且無一例復陽。其中,132例確診患者服用了清肺排毒湯和益氣除瘟顆粒、除濕清肺顆粒、解毒護肺顆粒、葶藶瀉肺顆粒、補肺健脾顆粒、益氣祛毒顆粒、山衛(wèi)中克冠1號等中藥湯劑,中藥使用率達99.2%。山西作為國家新冠病毒肺炎中醫(yī)藥專項應急救治工作四個試點省份之一,得到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充分肯定。清肺排毒湯應急項目組獲得全國衛(wèi)生健康系統(tǒng)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先進集體稱號,李廷荃作為應急項目組骨干受到表彰。王晞星牽頭研制的六個治療新冠肺炎醫(yī)療機構制劑全部獲批,是全國該類型制劑品種第二多的省份,且六個制劑全部納入醫(yī)保,省中醫(yī)藥研究院(省中醫(yī)院)也因此被記大功。

      5月2日,山西新增的一例湖北返晉確診病例,也在一周后治愈出院。截至5月14日,31名無癥狀感染者全部解除隔離措施。

      確診病人“零病亡”、醫(yī)務人員“零感染”、出院患者“零復陽”、確診疑似和隔離醫(yī)學觀察人員“零輸出”。山西牢牢守住陣地的同時,還在切斷病毒傳播途徑、有效救治患者方面為全國探索了經驗,中央應對疫情工作領導小組簡報9次推廣“山西做法”。山西用優(yōu)異的戰(zhàn)績戰(zhàn)果,踐行了習近平總書記“生命重于泰山”的重要指示,踐行了人民利益高于一切的初心使命!

      這份成績單無疑值得每個中醫(yī)人驕傲,王晞星作為領軍人物之一,問他可有遺憾,他說,沒有去武漢!

      醫(yī)者仁心!

      那些日子,郝淑蘭一直追隨王晞星左右,透過她的出診日記,可見戰(zhàn)“疫”中的“逆行者”是如何負重前行的:

      2月15日。下午5:00。電話隨訪太原市第四人民醫(yī)院,聽說姚某某體溫降至正常,升壓藥減量,再次感嘆團隊合作的偉大,專家的偉大,中醫(yī)藥的偉大……晚上22:30,整理好發(fā)過來的患者CT圖片,看著不錯,發(fā)給王院長了。沒想到11:00他又打來電話,詢問叮囑一番,好感動啊!中醫(yī)人的醫(yī)者仁心,中醫(yī)人的生命至上,中醫(yī)人對職業(yè)的敬畏。看了看,晚上11:12分了,還是給冀孝如局長和馮立忠副主任都發(fā)了吧,讓他們也安安心。

      一下午不停地聯(lián)系患者用藥,隨訪時得知張某某服藥后有點瀉,請示王院長,如果拉肚子不是很嚴重(日不超過3次)怎么辦。王院長回復,可以繼續(xù)服,放到飯后。如果飯后還拉肚子,可以減半量飯后服,能促進恢復。

      2月16日。上午8:30接光珍副院長電話,總結危重癥患者的治療情況,又緊急約來李晶主任。幸虧前期有隨訪,要不還真總結不出來東西。總計8人,其中1人仍危重,1人出院,4人核酸轉陰, 4人CT顯示好轉,有2人未隨訪到。

      馮立忠副主任給我打電話,好驚訝!我們(?。┬l(wèi)健委的好領導、好同志啊,沒有身份地位,沒有上下級關系,涉及到疫情,可以直接指示任務,為我們的領導點贊。加油!……又跟宋澤民老師一起總結了省里疑似病例的預防用藥效果,感覺中藥真是棒棒噠,了不起的效果啊。加完班回到家就下午2:00了,感覺很充實。晚上又跟四院的醫(yī)生護士隨訪了部分患者。真希望大家都能及早用上中藥,讓患者早日康復……

      2月17日。上午去了太原市第四人民醫(yī)院,馮立忠副主任、冀孝如局長以及省內中醫(yī)專家組成員王晞星、李廷荃、劉光珍、李雙全全去了。太原市中醫(yī)專家組成員也在,還碰到了太原市中醫(yī)院的王濟梅主任等。又給6個患者做了會診,給前期會診的患者做了咨詢,4個患者核酸轉陰,1個出院,1個轉普通病房,4個病情轉平穩(wěn)。好欣慰啊,中醫(yī)確實了不起!努力學習,做一名優(yōu)秀的中醫(yī)人。

      2月21日。昨晚許主任打電話,第二天一早去太原市第四人民醫(yī)院,(省)衛(wèi)健委下文,省里要求所有的重癥患者,中醫(yī)必須參與。一早去了,冀孝如局長主持,馮立忠副主任已經去了武漢(2月20日下午),武晉主任委里有事,還有太原市衛(wèi)生局的領導和專家組成員。主要聽取了1例危重、3例重癥的匯報。張某某危重,邵某某、郭某某、畢某某重癥(附病歷和處方)。

      中午接許主任電話,下午4:00到山大二院,參加(?。┬l(wèi)健委醫(yī)政醫(yī)管局組織的遠程專家會診,主要對仙桃、天門、潛江的重癥患者進行會診(附病歷和處方)。

      2月22日。下午2:30在山大二院,遠程會診湖北仙桃重癥病例1例,參加人員王晞星、李卉、楊志明、喬晞,主持(人)二院虎子(附病歷和處方)。

      2月23日。上午9:00,省中醫(yī)局冀局、郭君偉,組織專家王晞星、李廷荃、劉光珍、李雙全、薛曉明參加對核酸不轉陰方案的專家論證,譚利國書記參加,郝淑蘭記錄。整理形成專家論證意見,擬申報抗疫制劑。

      整理完這些資料,又把成立省級重大傳染性疾病(重點)實驗室要的資料整理完整,準備周一發(fā)給省疾控中心霍老師。

      下午參加在二院召開的遠程會診,會診患者許某某,核酸(+)。發(fā)熱,停用激素發(fā)熱就反復,肺部炎癥加重,影響到心臟(附病歷和處方)。

      2月24日。(?。┬l(wèi)健委2層(會議室)遠程會診武漢患者,共10人(附病歷和處方)。

      2月28日。下午2:30出發(fā),去晉中市傳染病醫(yī)院,受(?。┬l(wèi)健委委托,對晉中市核酸不轉陰患者進行會診。(參加人)王晞星、劉光珍、趙惠峰、郝淑蘭(附病歷和處方)。

      2月29日。下午2:30。中午接(省)衛(wèi)健委中醫(yī)局郭君偉電話,下午(?。┬l(wèi)健委醫(yī)政處組織對全省核酸不轉陰患者進行遠程會診,共21例患者。點名要王晞星教授參加。約了光珍(副)院長,下午2:00出發(fā),去(省)衛(wèi)健委2層(會議室)參會。還有西醫(yī)同仁5位,共8人參加。分別給4位患者開了中藥,其余服用省藥監(jiān)局已經批準的制劑顆粒,我們醫(yī)院統(tǒng)一配送,將需要的信息發(fā)送給郭君偉。又是忙碌的一天,上午門診,下午會診(附病歷和處方)。

      3月6日。晉中市傳染病醫(yī)院趙維洪院長打電話,約王院長、劉院長會診患者。下午3:00,在手機遠程下跟燕大夫約好,會診患者3人,目的是促進核酸轉陰(附病歷和處方)。

      3月7日。省委領導聽取王晞星院長的匯報。

      遠程通過醫(yī)院援鄂醫(yī)師段淑琴,給湖北患者開中藥。后隨訪,該患者別某,已由危重轉輕(附病歷和處方)。

      ……

      四、“三藥三方”

      無獨有偶。全國中醫(yī)人在武漢的壯舉,同樣值得大書特書。

      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中醫(yī)科學院院長黃璐琦率領的第一支國家中醫(yī)醫(yī)療隊接管的武漢金銀潭醫(yī)院,截至3月30日,他們共收治重癥和危重癥患者158人,140人治愈出院,重癥和危重癥患者治愈率89%。中國工程院院士、天津中醫(yī)藥大學校長張伯禮帶領的中醫(yī)團隊,整體接管江夏方艙醫(yī)院,收治了567例新冠肺炎患者,無一例患者轉為重癥,無一例患者出艙后復陽。

      張伯禮頻頻出鏡,面對記者的提問,他曾講過這樣一番話:中醫(yī)沒有特效藥,但是中醫(yī)有有效方案。張伯禮說得很委婉,他的潛臺詞其實就是:中醫(yī)藥就是特效藥,能夠治好新冠肺炎的藥就是特效藥。

      2月20日,在湖北省武漢市舉行的國新辦發(fā)布會上,中央指導組成員、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副局長余艷紅介紹,張伯禮院士、北京中醫(yī)醫(yī)院院長劉清泉團隊在武漢的102例臨床對照研究顯示,中西醫(yī)結合治療輕癥患者,臨床癥狀消失時間縮短2天,體溫恢復正常時間縮短1.7天,平均住院天數(shù)縮短2.2天,CT影像好轉率提高22%,臨床治愈率提高33%,普通轉重癥比率降低27.4%,淋巴細胞提高70%。黃璐琦院士團隊在武漢的臨床研究顯示,中西醫(yī)結合治療重癥患者,住院天數(shù)、核酸轉陰時間平均縮短2天以上,血氧飽和度明顯提升,脫離吸氧時間縮短,淋巴細胞百分數(shù)、乳酸脫氫酶等理化指標明顯改善。

      3月23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在武漢舉行中醫(yī)藥防治新冠肺炎重要作用及有效藥物發(fā)布會,張伯禮院士、黃璐琦院士、劉清泉教授和東南大學附屬中大醫(yī)院副院長邱海波等出席。余艷紅在會上介紹,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中醫(yī)藥人第一時間上場,彰顯了特色優(yōu)勢,貢獻了重要力量。一是從全國調來4900余名中醫(yī)藥人員馳援湖北,約占援鄂醫(yī)護人員總數(shù)的13%,其中有院士3人,專家數(shù)百,中醫(yī)藥援助隊伍規(guī)模之大、力量之強,前所未有。二是輕癥和恢復期治療中醫(yī)藥早期介入,重癥、危重癥實行中西醫(yī)結合,制定了相應的治療規(guī)范和技術方案。在武漢疫情暴發(fā)早期,許多疑似病人在隔離點等待確診,通過及時給予中藥湯劑或中成藥,有效緩解了病情發(fā)展,緩解了醫(yī)療資源緊張的壓力。三是推動科技攻關,對已納入第五、第六、第七版診療方案的中成藥和方劑進行了臨床療效的同步觀察,已篩選出金花清感顆粒、連花清瘟膠囊、血必凈注射液和清肺排毒湯、化濕敗毒方、宣肺敗毒方等有明顯療效的“三藥三方”。余艷紅還指出,全國新冠肺炎確診病例中,有74187人使用了中醫(yī)藥,占91.5%,其中湖北省有61449人使用了中醫(yī)藥,占90.6%。臨床療效觀察顯示,中醫(yī)藥總有效率達到90%以上。

      五、一方一世界

      王晞星常年寫方子,右手患了“網球肘”,即肱骨外上髁炎。病因是前臂反復屈伸,導致伸肌總腱勞損撕裂,出現(xiàn)肱骨外上髁明顯疼痛及前臂無力,用力提重物或旋轉前臂時疼痛加重,有的甚至會出現(xiàn)拿東西時突然掉落的現(xiàn)象。人如機器,反復勞作會磨損,即便醫(yī)生也有職業(yè)病。王晞星的“網球肘”顯然與網球無關,他上午出門診七點半準時到診室,查房常常晚上十一二點才離開——如果第二天上午出門診,他很早便會歇下,即便醫(yī)名在外,依然如此,他要確保精神飽滿——與朋友小聚,也隨身攜帶處方箋,他這個病叫“處方肘”或更準確。王晞星是個工作狂,最不理解人為什么可以不干活,更不理解當領導怎么可以不負責任。王晞星還是個完美主義者,若做普通員工,他一定是最自由但不散漫的那一個,若當領導,他一定是最嚴厲但不整人的那一個,管理王晞星這類人的最好辦法,就是給他壓擔子。當了院長以后,若無門診,王晞星早上七點半準時出現(xiàn)在工地。蓋門診綜合樓、住院部,王晞星是“總設計師”,還是“總監(jiān)工”,從不遲到早退。院長自律如斯,員工不敢懈怠,那些年,省中醫(yī)院遲到早退現(xiàn)象幾乎絕跡。

      王晞星不抽煙,少量飲酒,每天傍晚快走8000步。退休后,若無特殊狀況,下午五點半準時穿行在汾河公園。省中醫(yī)院對面就是迎澤公園,問他為何舍近求遠,他說迎澤公園熟人太多,一路上都是打招呼的人,無法安心走路。要么不做,做便一心一意,心無旁騖,這就是王晞星。我跟著他去過汾河公園,他的速度幾近競走,我上下班步行已有10年,竟跟不上他的節(jié)奏。從北中環(huán)橋到攝樂橋,在攝樂橋下的空地上喘口氣,做十分鐘頸椎操,再原路返回,往返約6公里,用時不到一小時,似在與時間賽跑。健步走后,王晞星有時會到朋友的茶社喝喝茶,寫寫字,看似閑散,其實,他根本閑不下來。別人習字是一筆一畫,王晞星卻喜歡觀摩整體再落筆,與他診病如出一轍。那一天,王晞星揮毫寫下的是李中梓的《不失人情論》:

      嘗讀《內經》至《方盛衰論》而殿之曰:“不失人情?!蔽丛祸娜黄?,喟然嘆軒岐之入人深也!夫不失人情,醫(yī)家所甚亟,然戞戞乎難之矣。大約人情之類有三:一曰病人之情,二曰旁人之情,三曰醫(yī)人之情。

      ……

      李中梓(1588-1655),字士材,號念莪,華亭(今上海松江)人,明末醫(yī)學家。少時擅長文學,淡于仕途,后因病習醫(yī),著有《內經知要》《醫(yī)宗必讀》《刪補頤生微論》《傷寒括要》《士材三書》等?!夺t(yī)宗必讀》成書于1637年,計有10卷,包括醫(yī)論、內景圖說、診斷、本草、病機等,論述36種病證診治及醫(yī)案,內容簡要,選方實用,是一部頗有影響的醫(yī)學入門書。退休之后,王晞星莫名喜歡上李中梓的《不失人情論》,感慨自己花甲之年才會看病,內心柔軟的一面表露無遺。有一段時期,每每見到王晞星,他都會忽然提到《不失人情論》,喟嘆順應之人情與遷就之人情的微妙,心境與忙碌時明顯有別,或者說,已非醫(yī)者或管理者心態(tài),而漸入智者之境。王晞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拿便轟轟烈烈,放便滿眼空曠。或許,那些年走得太快了,根本無暇顧及路邊風景,現(xiàn)在終于慢下來,終于有時間跳出醫(yī)者看醫(yī)者,便有豁然之慨,對生命也愈發(fā)敬畏;何況,突如其來的疫情改變的不只是尋常百姓的生活,更有醫(yī)者的生活,王晞星對醫(yī)者不只醫(yī)病,還應醫(yī)心、醫(yī)人有了更深一番體悟。

      茶社的墻上掛著幾幅字帖,是王晞星前不久寫下的新冠肺炎全周期藥方。這組“特殊藥方”已被省博物院“預訂”,省博物院還專為王晞星設立專題,收藏他抗疫期間用過的物件。在當下,那些物件還屬于新鮮事物,若干年后,無疑將成為文物。王晞星業(yè)余也搞些收藏,但并非為了增值,更未想過自己用過的東西也會成為藏品。王晞星的收藏不是個人愛好,而是職業(yè)愛好,準確地說,是中醫(yī)藥愛好,藏品也多與中醫(yī)藥有關。自當上院長那天起,王晞星便留意起與中醫(yī)藥有關的老物件,建門診綜合樓時還預留下一層,那時候,很多人不明白王晞星要干什么,而現(xiàn)在,他不僅為后人留下一座現(xiàn)代化的中醫(yī)院,還留下一座“古老”的中醫(yī)博物館。王晞星是個醫(yī)者,卻在日常中淘回一座博物館來,且館中藏品大多是贈品:一部分,是省中醫(yī)院前輩或家屬捐獻的;一部分是他看中某件藏品后找朋友“化緣”購買來的,而他給朋友的回報僅是在贈品下方刻上人家的名字;當然,也有一部分是王晞星自掏腰包的。2017年10月30日,省中醫(yī)院建院60周年紀念日,中醫(yī)博物館正式開館迎客。從舊石器時期的石斧、砭石、藥碾、陶釜、針灸用具錐形器,到新石器時期的黑陶杯、玉豬龍及春秋時期的熏爐、戰(zhàn)國時期的藥杯,再到與《傷寒雜病論》同時期出土的漢代木牘、唐代的煎藥鍋、藥碾和扁鵲行醫(yī)圖拓片,陳列文物有600件之多。尤其碾槽、黑陶杯、砭石、漢代木牘、扁鵲行醫(yī)圖拓片、線裝古籍等,既是無價之寶,也是鎮(zhèn)館之寶。你很難想象這是一個不懂考古的人的手筆。

      當然,在這座博物館里,還有人物和藥材,譬如伏羲畫八卦、伊尹制湯藥,譬如醫(yī)緩醫(yī)和、金元四大家、巾幗醫(yī)家義姁、大賢名醫(yī)傅山,以及黨參、連翹、黃芪、龜齡集、定坤丹等。還有省中醫(yī)院的發(fā)展歷史和王晞星的墨寶。

      書法與中醫(yī)同為中國文化在中國土地上結出的中國式果實,所謂“一手好字,二會雙簧,三指按脈,四季衣裳”,自古以來,這四樣東西同為中醫(yī)人的標配,意思醫(yī)道高明之外,還要有好的“筆頭”“口頭”和“派頭”,而“筆頭”居首,可見古代醫(yī)家對書法何等重視?;驗橄?,或為醫(yī),儒醫(yī)向來不分彼此,大儒之人筆下方藥字帖屢見不鮮,譬如王獻之的《鴨頭丸帖》、張旭的《肚痛帖》、蘇東坡的《覆盆子帖》、黃庭堅的《方藥墨跡》等。同樣,名醫(yī)是書法大家也不在少數(shù),遠有葛洪為天臺山摩崖石刻所書“天臺之觀”,被米芾稱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近有傅山為晉祠千年古柏所書“晉源之柏第一章”的題款,風格遒勁,氣勢磅礴,為晉祠三絕之一。清代名醫(yī)何鴻舫(1821—1889)凡處方必親手書寫,不假于弟子。何鴻舫書法超拔,時人獲其處方珍若拱璧,日本人來滬收購,一紙值銀圓10枚,少亦四五枚。丁甘仁的弟子程門雪(1902—1972)曾為《何鴻舫編年藥方墨跡》題詩曰:“每于爛漫見天真,草草方箋手自親。不獨醫(yī)林仰宗匠,即論書法亦傳人?!睖厦t(yī)顧筱巖(1892—1968)曾說:字是一張方子的門面,是一個醫(yī)生文化底蘊、學識才華的外露。很多病家延醫(yī)之先,常常先借其方子一看,以度學問深淺、醫(yī)道高低。凡顧筱巖入門弟子,晨起必先習字,臨寫字帖批閱合格后方可讀醫(yī)書,此為定例。“書為心畫”“醫(yī)者意也”,書法與中醫(yī)息息相通,一脈流傳。譬如“永”字八法有側、勒、努、趯、策、掠、啄、磔,筆墨強調筋、骨、血、肉、精、神、氣、脈,中醫(yī)八綱有表、里、寒、熱、虛、實、陰、陽,方藥運用分汗、吐、下、和、溫、清、消、補。書法追求疏密開合、濃淡枯濕,中醫(yī)講究陰陽五行、寒熱溫涼。書法的最高境界是內容、行筆、情感和諧統(tǒng)一,中醫(yī)的最高境界是致中和,即天人合一、形神兼養(yǎng)、動靜結合。即便技法,書法運筆欲左先右、欲上先下、橫畫直起、欲快先慢、欲揚先抑、無往不收,中醫(yī)處方則上病下取、陰中求陽、提壺揭蓋、逆流挽舟、甘溫除熱、引火歸原。書法和中醫(yī)同宗同源、同氣連枝,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是兩味地道的中國“藥材”。

      5月18日,《大愛無疆,不負韶華》山西省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書畫作品展開展,策展人韓少輝是我的鄉(xiāng)黨,他長大在發(fā)鳩山之南,我長大在發(fā)鳩山之北,先后隨父進城讀書,住在同一座大院。韓少輝是省書協(xié)副主席,一手創(chuàng)辦山西金石書法篆刻研究院,精研行草書、隸書、篆書有年,與王晞星是朋友,特邀王晞星獻出他的六個“特殊藥方”,為展覽涂抹一道最正宗的抗疫色彩。5月20日,王晞星將其手書的九米藥方長卷《山西省防治新冠肺炎中醫(yī)方案》捐贈給省博物院,書法家趙望進特為藥方長卷題寫了跋文,并贊曰:

      樂道懸壺廣

      仁心術不群

      寬余追逸少

      筆墨亦多神

      我是從韓少輝的微信中得知這個消息的,便有了讓他評價王晞星書法的想法,術業(yè)有專攻嘛。其時,韓少輝骨折做了手術,正臥床在家,閑來無事,遂洋洋灑灑寫來一封信,名為《靈與肉的安妥》。藏去私誼部分,錄之以記:

      樹義兄:

      學書日久,知道了文字最初的功能是記事、記錄、交流的實用性工具而已。至漢末字體演變完成,才有了藝術性的品格。自此,漢字有了實用和藝術的雙重屬性,一直延續(xù)至今;也知道了在距今2000年前秦漢時期的帛書上,有了我國最早的醫(yī)書《五十二病方》,記錄病方的文字是古隸,它即將走向兩極——一極整飭、定型而為東漢端雅、莊重的標準隸書,一極滿足進一步快寫、便捷的要求,而為流變、連綿的章草;還知道了更為久遠和神秘的《神農嘗百草》而有草藥和倉頡造字而有文字的傳說,都發(fā)生在上古的炎黃時期。中華文明也在這一時期露出黎明的曙色。人們津津樂道的華夏四大國粹,其實只有中醫(yī)和書法與人類的命運最為密切——中醫(yī)關乎身體的安寧,書法關乎心靈的陶粹!

      中醫(yī)和書法的核心要義,都在講究和強調著天人合一、陰陽調和、虛實相生,過與不及都是病相。從馬王堆帛書中的醫(yī)書到王羲之的《黃庭經》再到明末清初傅山的兒科、婦科,中醫(yī)和書法如影隨形。

      ……

      知道王院長學習書法是早幾年的事兒了。他陪我到省中研22樓的博物館看了中醫(yī)的發(fā)展史、省中研的發(fā)展史,他們很熱情地介紹,但與我隔膜,如霧里看花。我的眼睛一直在那些橫的豎的楹聯(lián)匾額中堂條幅上游移,作品的落款多是王晞星。我就驚訝了:碗大的字沉靜、優(yōu)雅、不溫不火、不激不厲,可以看出他書寫時心靜如水、從容不迫、一派自在。使轉擎掣如屋漏之痕,曲折有致,如千里陣云,宕往有形。字形字勢介于右軍子敬父子之間,或內擫緊勁,遒美奇逸;或外拓寬博,蘊藉渾穆。收放張弛,不因格拘,因字賦形,隨心所欲而不逾規(guī)矩。對于我這個專業(yè)的書法工作者,見慣了各種形式、各類風格為書法而書法的書法作品,對于王晞星業(yè)之余的書寫自是意外和興味盎然。古人講,書學小道,壯夫不為。在古代,寫字、書法是一個讀書人最起碼的生存手段。所以,中國的書法史不僅僅是二王父子、顏柳歐趙這些文化精英的書寫史,還有更廣眾的、未名的“書法家”,因為沒有入仕、未取得功名,而沒有青史留名。有句話說:人民創(chuàng)造了歷史,歷史記住的卻是英雄?,F(xiàn)當代,書法人看厭了經典作品的循規(guī)蹈矩和森嚴法則,從大量的民間金器磚瓦刻石尺牘討生活,自生一番鮮活、生動、自然,令人怦然心動、伏案長嘯了。業(yè)之余的王晞星書法,較之于科班出身的書法家作品,少了圓熟和安排,有了一份灑脫、自由和浪漫——書法人稱之為生澀之美。

      最讓我感興趣的還是他用毛筆字開的藥方。40多年了,再次見到,感覺藥效都比電腦和硬筆開的方子提升了許多。藥名、劑量、功能、主治、服法,一方一世界,一藥一菩提。治病救人的良方,追虛履玄,抱陰舒陽,寫來也清新雅致,不急不徐,正如漢代的蔡邕所言:夫書,默坐靜思,隨意所適,言不出口,氣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對至尊,則無不善矣。想:王院長每寫一個方子,也定是如此情形吧?

      五月份省文旅廳和省文聯(lián)舉辦《大愛無疆,不負韶華》山西抗擊新冠肺炎疫情書畫名家作品展覽,我是特邀了王院長作品的,但我對他提出了要求:必須是此次山西抗疫中醫(yī)防治的中藥藥方,一定會有奇特的展覽效果。王院長很是配合,但也要求我展后作品必須退回,博物館要收藏哩。果不出我所料,展覽開幕后,他的作品前,觀眾最是踴躍,摩肩接踵的,都在一睹山西抗疫中藥方案的真身、尊容。

      中醫(yī)和書法最講繼承。王院長于書法一途,朝臨暮寫二王一脈幾十載,累積幾千遍,得圓融中和之理,意不在書而書自妙,有了知非詩詩、未為奇奇之玄相。但無論是他專業(yè)的中醫(yī)還是業(yè)之余的書法,都是他襟懷、識見、學養(yǎng)、性情、智慧、品行的凸顯?。?/p>

      多希望所有的中醫(yī)都拿起毛筆,看似放慢了節(jié)奏,可文化的浸潤能使靈魂和肉體都得以安妥!

      少輝頓首

      2020.6.12

      韓少輝熟悉《五十二病方》的字體演變,對 《神農嘗百草》 的故事似乎有些懵懂。其實,他少時玩耍的地方,或許曾留下過神農的腳印,他少時采的藥,或許便是在神農采過藥的地方上長出來的。

      六、理論武器

      回溯中國疾病史,傷寒、瘟疫、痢疾、霍亂、麻風等在東漢前便有記載,天花始于東晉,肺結核、梅毒見于隋唐,麻疹發(fā)于宋代,水痘、鼠疫、白喉、猩紅熱盛于明清。血吸蟲病、乙型腦炎、出血熱等則流行于當代早期。1958年6月30日,《人民日報》以《第一面紅旗——記江西余江縣根本消滅血吸蟲病的經過》為題,報道了當?shù)叵麥缪x病的消息。毛澤東讀罷“浮想聯(lián)翩,夜不能寐。微風拂煦,旭日臨窗。遙望南天,欣然命筆”,揮毫寫就《送瘟神》二首:

      其一

      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

      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

      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

      其二

      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

      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

      天連五嶺銀鋤落,地動三河鐵臂搖。

      借問瘟君欲何往,紙船明燭照天燒。

      上世紀以來,山西也多次發(fā)生疫情。1917年—1918 年,山西鼠疫流行,北京至山西豐鎮(zhèn)的鐵路交通一度暫停。其時,名中醫(yī)曹元森、楊浩如等人與西醫(yī)協(xié)同防疫,效果顯著。1924年,太谷流行“爛喉痧”傳染病,“青年兒女一經傳染,醫(yī)治罔效,夭折者不勝計”。太谷中醫(yī)馮世澤用平生所學,救治“爛喉痧”患者無數(shù)。這一年,山西還再次發(fā)生鼠疫,山西中醫(yī)改進研究會選派3名醫(yī)生,中西醫(yī)結合主持防疫,及時控制了疫情,事后編制了分別列明中醫(yī)、西醫(yī)治療情況的詳細報告。

      而上溯2000年,中醫(yī)曾經受各色疫病的千錘百煉。

      張仲景人稱醫(yī)圣,與神醫(yī)華佗齊名,但在漢末三國并未受到史家重視,陳壽《三國志·方技傳》、范曄《后漢書》對華佗毫不吝嗇筆墨,對張仲景卻只字不提,頗耐人尋味——《方技傳》以善技者為傳主,華佗故事本就極富傳奇色彩,倒也好理解,《后漢書》莫非也將古人最看重之“道”置于腦后嗎?總之,這是個謎,但謎在其人,而非其書。太醫(yī)令王叔和(201—280)從殘章斷簡中整理出《傷寒雜病論》傷寒部分,原作便被拆解為《傷寒論》和《金匱要略》兩部,不經意間,傳世之四大醫(yī)學經典張仲景實占其二,這也算對張仲景的補償吧?當然,這僅是我的猜測,經典一分為二實不得已而為之。王叔和名熙,山陽高平(今山東微山縣兩城)人,魏晉脈學大家,所著《脈經》序中曾贊張仲景曰:“夫醫(yī)藥為用,性命所系。和鵲之妙,猶或加思;仲景明審,亦候形證,一毫有疑,則考校以求驗?!痹凇秱摗非把灾?,王叔和僅寥寥十二字,便概括了張仲景生平和著書大事:“漢長沙太守南陽張機仲景述”。

      張仲景名機,字仲景,南陽涅陽(今河南鄧州市)穰東鎮(zhèn)張寨村人,曾任長沙太守。東漢時期,時局動蕩,戰(zhàn)亂頻仍,旱災、蝗災、地震接踵而至,災后大疫如影隨形。《古今注》記曰:“建武十三年,揚徐部大疾疫,會稽江左甚;建武十四年會稽大疫。二十六年,郡國七大疫?!敝翝h桓帝,疫病更頻。據(jù)《后漢書·五行志卷五》記載,從公元119年至公元217年的近百年間,大疫流行10余次,僅一次發(fā)生于初夏,其余皆為冬春:安帝元初六年(119)四月,會稽大疫;安帝延光四年(125)冬,京都大疫;桓帝元嘉元年(151)正月、二月,京都大疫,九江、廬江大疫;桓帝延熹四年(161)正月,大疫;靈帝建寧四年(171)三月,大疫;靈帝熹平一年(173)正月,大疫;靈帝光和二年(179)春,大疫;靈帝光和五年(182)二月,大疫;靈帝中平二年(185)正月,大疫;獻帝建安二十二年(217),大疫……每逢大疫,必有大醫(yī)。張仲景便是為這八個字生的,他親身經歷過東漢末年8次大疫,疫情發(fā)生時間或為春節(jié),或為春天,冰天雪地,寒風凜冽。所謂“風為百病之長”,張仲景便把痢疾、霍亂、麻風等瘟疫統(tǒng)統(tǒng)歸結為傷寒,頂風冒雪,寫下《傷寒雜病論》。

      今人對《三國演義》耳熟能詳,火燒赤壁的故事也婦孺皆知。但這都是“演義”,在赤壁之戰(zhàn)中,曹操其實并非為孫劉聯(lián)軍所敗,而是為瘧疾、痢疾、血吸蟲病等時行瘟疾所累。曹操曾寫信給孫權曰:“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燒船自退,橫使周瑜虛獲此名”,這個“橫”字足見曹操多么不服氣。然時也運也,曹操父子一生似乎注定為瘟疫所困,記錄疫情的詩文也多。建安二十二年(217),曹丕寫信給元城令吳質曰:“昔年疾疫,親故多罹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耶!”徐、陳、應、劉指“建安七子”之徐干、陳琳、應玚和劉楨。不久,王粲也疫死于曹操征吳軍中,阮瑀也染疫而死??傊丝兹跒椴懿偎鶜?,風流倜儻、瀟灑俊逸、特立獨行的“建安七子”,竟有六人死于大疫,這該是何等慘烈?!曹植《說疫氣》記曰:“建安二十二年,厲氣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復族而喪?!睋?jù)《東漢會要》卷二十八記載,漢桓帝永壽二年(公元156年),全國戶數(shù)1607萬余,人口5006萬余,到三國末年的魏景元四年(263),魏蜀吳三國合計戶數(shù)不到百萬,人口537萬余,僅十存其一,確是“白骨蔽平原,千里無雞鳴。”

      張仲景家族也在劫難逃,他在《傷寒論》自序中記曰:

      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紀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時居其七。

      瘟疫肆虐年代,家國不幸醫(yī)家幸,張仲景硬生生被瘟疫逼成一代曠世名醫(yī),令人不勝唏噓。張仲景10歲師從本郡名醫(yī)張伯祖,“其識用精微過其師”。張仲景久慕扁鵲之名,“余每覽越人入虢之診,望齊侯之色,未嘗不慨然嘆其才秀也?!睆堉倬坝螝v各地,歷經十年,集秦漢以來醫(yī)藥理論之大成,參照《湯液經法》等經方典籍,著成我國首部臨床醫(yī)學巨著《傷寒雜病論》16卷,其書被奉為“方書之祖”,其人被譽為“經方大師”。張仲景當官政績平平,行醫(yī)卻聲名遠播。據(jù)《長沙市志》記載,漢時官員不得隨意出入百姓家,張仲景承襲家門、做長沙太守時,便發(fā)布了一則公告,規(guī)定每月的初一、十五為出診日。每到這一天,張仲景大開衙門,不問政事,親坐公堂之上為百姓望聞問切,漸成慣例。張仲景此舉被世人傳為佳話,還因此成為史上首個坐“堂”醫(yī)生,后人開設醫(yī)館多以“堂”為名,便是對他的致敬。

      王叔和所整理的《傷寒論》,著論22篇,記述397條治法,載方113首,總計5萬余字,但原書雜病部分沒了蹤跡。800年后,翰林學士王洙在翰林院書庫發(fā)現(xiàn)一本“蠹簡”,書名《金匱玉函要略方論》,其中一部分與《傷寒論》相似,另一部分則是論述雜病的。名醫(yī)林億、孫奇等奉宋仁宗之命校訂《傷寒論》,將其與《金匱玉函要略方論》對照,知為仲景所著,便更名為《金匱要略》,計25篇,載方262首?!秱摗贰督饏T要略》在宋代得到校訂和發(fā)行,除卻重復藥方,兩書共載藥方269首,使用藥物214味,基本概括了臨床各科的常用方劑,創(chuàng)造了三個世界第一:首次記載了人工呼吸、藥物灌腸和膽道蛔蟲治療方法。此外,張仲景還著有《張仲景療婦人方》二卷、《張仲景方》15卷、《張仲景評病要方》一卷、《張仲景口齒論》等。上述書目,有的可能是《傷寒雜病論》分解出來的部分內容的單行本。

      晉代葛洪(284—364)堪稱傳染病防治的先驅。葛洪字稚川,自號抱樸子,丹陽句容(今屬江蘇鎮(zhèn)江)人,自稱“少好方術,負步請問,不憚險遠。每以異聞,則以為喜。雖見毀笑,不以為戚?!备鸷樗吨夂髠浼狈健罚櫭剂x,便是置于手邊隨時翻閱的救急方,書中對傷寒、霍亂、時氣等傳染病作了詳細記載,并備有治療方藥。葛洪專注急性傳染病,古人稱之“天刑”。葛洪認為急性傳染病不是鬼神引起的,而是中了癘氣。葛洪所記“天行發(fā)斑瘡”是世上最早有關天花的記載,用青蒿治療瘧疾啟迪了中國第一個諾貝爾醫(yī)學獎。古人對狂犬病束手無策,葛洪推斷瘋狗咬人定是狗嘴里有毒物,能不能用瘋狗身上的毒物“以毒攻毒”呢?葛洪把瘋狗捕來殺死,取出腦子,敷在狂犬病人傷口上,果然見效,這一做法比歐洲免疫學家巴斯德早了1000年。葛洪還對“尸注”(肺結核)、“沙虱毒”(恙蟲?。┻M行仔細觀察,記錄于案,可惜這樣的微生物學思想未能及時光大。葛洪一生著作宏富,自謂有《內篇》20卷、《外篇》50卷、《碑頌詩賦》100卷、《軍書檄移章表箋記》30卷、《神仙傳》10卷、《隱逸傳》10卷,另有《金匱藥方》100卷、《肘后備急方》4卷,惟多亡佚。

      孫思邈(541—682)是京兆華原(今陜西銅川耀州區(qū))人,人稱“藥王”。孫思邈自謂“幼遭風冷,屢造醫(yī)門,湯藥之資,罄盡家產”,因病從醫(yī),好老莊學術。隋開皇元年(581),孫思邈見國事多端,便隱居終南山,尋醫(yī)問藥。孫思邈認為“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于此”,故而將自己所著臨床醫(yī)學冠名為《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孫思邈首創(chuàng)以砷劑(雄黃等)治療瘧疾,比英國人用砒霜所制“孚勒氏溶液劑”(亞砷酸鉀溶液)早1000年。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召孫思邈入長安,見他70多歲竟如同少年,感慨“故知有道者,羨門、廣成豈虛言哉!”贊其“巍巍堂堂,百代之師?!睂O思邈精通內、外、婦、兒、五官、針灸各科,認為“良醫(yī)之道,必先診脈處方,次即針灸,內外相扶,病必當愈?!睂O思邈曾遠涉十余省尋求因戰(zhàn)亂散失的《傷寒雜病論》,直到80多歲才找到比較完整的抄本,隨即收入《千金翼方》中,其《大醫(yī)精誠論》為后世中醫(yī)人行為指南。

      及至宋代,儒醫(yī)盛行,學派林立。龐安時(1042—1099),字安常,自號蘄水道人,蘄水(今湖北浠水)人,被譽為“北宋醫(yī)王”。龐安時出身醫(yī)學世家,旁涉經史百家,最難得的,是他排除理學干擾,在醫(yī)學理論和實踐上有所創(chuàng)新。龐安時治傷寒從病因、發(fā)病入手,認為傷寒是“寒毒”,只因感受邪氣的時間、地域、體質不同,而表現(xiàn)出傷寒(指狹義傷寒)、中風、風溫、溫病、濕病、暑病等不同證候。龐安時著有《傷寒總病論》,提出的“五臟溫毒”辨治理論對溫病學影響頗深。龐安時與蘇東坡交情甚篤,蘇東坡好墨,龐安時便從患者那里討來祖?zhèn)髅D送蘇東坡,換蘇東坡的字。蘇東坡以為自己撿了便宜,逢人便說龐安時醫(yī)術高明。許叔微(1079—1154),字知可,號近泉,真州(今江蘇儀征)白沙人。許叔微屢試不舉,遂棄儒習醫(yī)。建炎元年(1127)真州疾疫大作,許叔微為百姓診治,十活八九。后許叔微南渡居常州,又遷太湖馬跡山。紹興二年(1132)中進士,因不滿高宗茍安江南,退隱鄉(xiāng)里,行醫(yī)濟人,與抗金名將韓世忠過從甚密。岳飛被害后,韓世忠自請解職,移居蘇州,常渡太湖訪許叔微。許叔微專研《傷寒論》,對辨證施治理論多有闡述和補充,認為“傷寒治法,先要明表里虛實。能明此四字,則仲景三百九十七法,可坐而定也。”許叔微一生著述頗豐,輯有《本事方》(又名《類證普濟本事方》)10卷、《續(xù)本事方》10卷,均收入《四庫全書》。著有《傷寒百證歌》5卷、《傷寒發(fā)微論》2卷、《傷寒九十論》,合稱《許氏傷寒論著三種》,并有《治法》《辨證》《翼傷寒論》《仲景脈法三十六圖》等書問世。郭雍(1106—1187),字子和,祖籍河南洛陽,出身儒門,其父師承程頤,專研《周易》。郭雍隱居峽州(今湖北宜昌),游浪長楊山谷間,自號白云先生。乾道年間(1165—1173),湖北帥張孝詳多次向宋孝宗舉薦他,旌召不就,賜號沖晦處士。宋孝宗知其不愿做官,便命所在州郡歲時致禮存問,后又封為頤正先生。郭雍有感于《傷寒論》殘缺,便采《素問》《難經》《千金方》《外臺秘要》諸書所論,及朱肱、龐安時、常器之等諸家之說予以補充,于1181年撰成《傷寒補亡論》20卷,一時洛陽紙貴。

      李東垣(1180—1251)又名李杲,字明之,晚年自號東垣老人,真定(今河北正定)人。李東垣為金元四大家之一,首創(chuàng)普濟消毒飲治療大頭瘟,所提倡的從補脾胃入手而固護正氣之說,便是最早的人體免疫學。李東垣富甲一方,曾師從張潔古,以為飲食不節(jié)、勞役所傷及情緒失常,易致脾胃受傷、正氣衰弱,引發(fā)多種病變。在治法上,李東垣重視調理脾胃和培補元氣,扶正以驅邪,所著《脾胃論》《內外傷辨惑論》《蘭室秘藏》等,流傳較廣。李東垣精通醫(yī)術,但不行醫(yī),晚年收徒羅天益,將一生之學悉數(shù)傳授于他。1257年,羅天益懸壺仲景故里鄧縣,其時多雨,民多痢疾,羅天益不避腥臭,以葛根芩連湯、白頭翁湯加減,愈民甚多。羅天益撰寫《衛(wèi)生寶鑒》時,還把鄧縣采集到的治痢效方白術安胃散和圣餅子方收入其中。

      明末清初,因大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導致大規(guī)模的疫病流行,南方是重災區(qū),新的醫(yī)學思想便應運而生,譬如溫病學術的奠基人吳有性及其后的溫病四大家葉桂、薛雪、吳瑭、王士雄等。溫病一詞最早見于《黃帝內經·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民癘溫病”?!峨y經·五十八難》云:“傷寒有五,有中風,有傷寒,有濕溫,有熱病,有溫病?!薄秱摗芬苍疲骸疤柌?,發(fā)熱而渴,不惡寒者,為溫病。”其后,晉代王叔和、葛洪,隋代巢元方,唐代孫思邈,宋代龐安時、朱肱等先后從不同角度對溫病進行了闡釋。朱肱(1050—1125),字翼中,號無求子,晚號大隱翁,吳興(今浙江湖州)人,元祐三年(1088)進士,歷任雄州(今屬河北)防御推官、知鄧州(今河南鄧縣)錄事、奉議郎,后人稱其朱奉議。朱肱以為“天下之事,名定而實辨,言順則事成,又況傷寒之名,種種不同,若識其名,縱有差失;功有淺深,效有遲速耳。不得其名,妄加治療,往往中暑乃作熱病治之反用濕藥;濕溫乃作風溫治之,復加發(fā)汗,名實混淆,是非紛亂,性命之寄,危于風燭?!敝祀艑c傷風、熱病、中暑、溫病、溫瘧、風溫、溫疫、中濕、濕溫、痙病、溫毒等病名區(qū)分開來,以為“名定而實辨”,才可“因名識病,因病識證”,而治無差誤。朱肱潛心研讀《傷寒論》,設問究疑,“考古驗今,首尾二十一年”,于宋徽宗大觀二年(1108),撰成首部著作《無求子傷寒百問》,刊行問世。宋徽宗政和元年(1111),經過整理修補,增為20卷,重新命名為《南陽活人書》。朱肱開創(chuàng)了以方類證、以證論方的先河,認為天行溫病與異氣有關,既可隨時而發(fā),又可伏而后發(fā),季節(jié)不同則證型不同、治法有別。王履,字安道,號畸叟,又號抱獨老人,約生于元至順三年(1332),卒年不詳,明洪武十六年(1383)尚在,江蘇昆山人,元末明初醫(yī)學家、畫家、詩人。王履為朱丹溪門人,盡得朱氏之學,《古今醫(yī)統(tǒng)》稱其“學究天人,文章冠世,極深醫(yī)源,直窮奧妙”。王履在臨床研究中承襲《黃帝內經》“冬傷于寒,春必病溫”之思想,以感邪的即病與不即病,指出傷寒與溫病的不同之處:

      夫傷于寒有即病者,焉有不即病者,焉即病者,發(fā)于所感之時不即病者,過時而發(fā)于春夏也。即病謂之傷寒,不即病謂之溫與暑。夫傷寒溫暑,其類雖殊,其所受之原則不殊也。由其原之不殊,故一以傷寒而為稱由,其類之殊,故施治不得以相混,以所稱而混其治宜乎,貽禍后人,以歸咎于仲景之法,而委廢其大半也。吁,可謂溺井怨伯益,失火怨燧人矣!夫法也,方也。仲景專為即病之傷寒設,不兼為不即病之溫暑設也。

      王履明確提出“溫病不得混稱傷寒”的觀點,澄清了當時關于溫病、傷寒的模糊看法。認為溫病與傷寒是不同的兩類疾病,在治法上則應“治以辛涼苦寒”,有異于傷寒的“辛溫解表”,讓溫病在名稱和治法上擺脫傷寒的羈絆,走上獨立發(fā)展之路。王履著有《醫(yī)經溯洄集》《百病鉤玄》《醫(yī)韻統(tǒng)》等,現(xiàn)唯有《醫(yī)經溯洄集》一卷行于世。王履由書傳人,以溫病學說的先驅者名留青史。

      明崇禎年間,一場瘟疫席卷山東、浙江、河南、河北、蘇南等地。疫情兇猛,“一巷百余家,無一家幸免;一家數(shù)十口,無一口僅存”。眾生求神問卜,無濟于事,疫病流行,益愈猖獗。其時,醫(yī)家或用治療傷寒病之法,或用峻攻祛邪之劑,往往無效,導致病情遷延或轉危重,枉死者不計其數(shù)。

      每逢大疫,必有大醫(yī),溫病學術創(chuàng)始人吳有性的橫空出世再次驗證了這一規(guī)律。吳有性(1582—1652),字又可,號淡齋,江蘇吳縣洞庭東山人。目睹疫病流行之慘狀,吳有性放棄科舉,絕意仕途,深入疫區(qū),登門串戶,查疫情,察癥狀,記錄、分析、研究病情,于1642年撰寫了《瘟疫論》?!段烈哒摗贩稚舷露?,分列85個論題,全書以隨筆札錄方式闡釋疫病的發(fā)生、發(fā)展、演變規(guī)律及辨證論治的原則、方法,揭示了疫病的傳染方式、入侵部位和傳變特點,創(chuàng)立了疏利膜原、分消表里的治則。吳有性提出“瘟疫自口鼻而入,伏于募原(即膜原)……”之說,認為“瘟疫之為病,非風、非寒、非暑、非濕,乃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所感”,在風寒暑濕燥火“六淫”之外又創(chuàng)戾氣之名,強調溫病與傷寒決然不同。吳有性突破六氣致病之說,肯定“戾氣”是一種物質,“物者氣之化也,氣者物之變也”,顛覆了傳染病病原的傳統(tǒng)觀點。吳有性針對發(fā)頤、大頭瘟、蝦膜瘟、瓜瓤瘟、疙瘩瘟及瘧疾、痢疾等瘟病一一分辨論述,論著制方,尤以達原飲、三消飲著名?!段烈哒摗窞槲覈^《傷寒論》之后又一部論述急性外感傳染病的專著,開創(chuàng)了中醫(yī)傳染病學研究的先河。《瘟疫論》成書不到兩年,便有印本刊行,嗣后各種版本層出不窮,康熙年間,日本醫(yī)家也翻刻了這部著作。但在那時,醫(yī)家多受“尊經”觀念束縛,不敢直面溫病,只是強調溫病與傷寒不同。清初以后溫病學說日趨成熟,迨至葉桂《溫熱論》問世,宣告了溫病學說理論體系的確立和吳中溫病學派的誕生。

      葉桂(1666—1745),字天士,號香巖,別號南陽先生,江蘇吳縣(今江蘇蘇州)人。葉桂少承家學,“神悟絕人”,18歲前先后拜師周揚俊、王子接等17人,“師門深廣”。葉桂精于家傳兒科,在雜病方面,補充了李東垣《脾胃論》詳于脾而略于胃的不足,提出“胃為陽明之土,非陰柔不肯協(xié)和”,主張養(yǎng)胃陰。葉桂善治時疫和痧痘等癥,是中國最早發(fā)現(xiàn)猩紅熱的人。葉桂大膽創(chuàng)見,認為傷寒一癥由感受風寒所致,而溫病的病因則是溫熱之邪,指出傷寒病邪從皮毛腠理而入,《溫熱論》開宗明義的十二個字“溫邪上受,首先犯肺,逆?zhèn)餍陌保爬藴夭〉陌l(fā)展和傳變途徑,為外感溫病之綱領。在治法上,葉桂認為傷寒在表,用辛溫發(fā)汗,疏散風寒;溫病在表,則用辛涼輕清,透泄熱邪,以顧護津液為主。葉桂將溫病病變分為衛(wèi)、氣、營、血四個階段,“大凡看法,衛(wèi)之后方言氣,營之后方言血”,發(fā)展了察舌、驗齒、辨斑疹、辨白疹等診斷方法,制定了“在衛(wèi)汗之可也,到氣才可清氣,入營猶可透熱轉氣……入血就恐耗血動血,直須涼血散血”的治療原則,彌補了仲景之缺。葉桂治學宏搜博覽,精細嚴謹,認為“學問無窮,讀書不可輕量也”,為醫(yī)卻不喜以醫(yī)自名,臨終前曾告誡兒子:“醫(yī)可為而不可為,必天資敏悟,又讀萬卷書而后可借術濟世。不然,鮮有不殺人者,是以藥餌為刃也。吾死,子孫慎勿輕言醫(yī)?!比~桂生前忙于診治病人,無暇親筆著述,存世的醫(yī)學著作都是他的門人和后人搜集、整理的,《溫熱論》之外,還有《臨證醫(yī)案指南》《未刻本葉氏醫(yī)案》等。

      在清代以前,中醫(yī)論治熱病大都沿用《傷寒論》,吳有性《溫疫論》雖把傷寒與溫疫分別對待,但并未分清溫疫、溫病的界線。葉桂首次闡明溫病的病因、感受途徑和傳變規(guī)律,明確提出“溫邪”是導致溫病的主因,突破了“伏寒化溫”的傳統(tǒng)認知,從根本上劃清了溫病與傷寒的界限。乾隆后期,江南又出現(xiàn)了一批溫病學家,佼佼者有吳瑭、章楠、王士雄等,他們都是葉桂的私淑弟子。吳瑭,字鞠通,江蘇淮安人。1793年,京都瘟疫大行,吳鞠通深研張仲景、吳有性、葉桂的相關學說后,經過臨床實踐,把溫病傳變與臟腑病機聯(lián)系起來,將溫病分為上焦(肺與心)、中焦(胃與脾)、下焦(肝與腎)三個階段,確立了“三焦辨證”理論體系,所著《溫病條辨》成為溫病學代表之作。章楠,字虛谷,浙江會稽(今紹興)人。章楠是明確提出“辨證論治”一詞的第一人,也是集中醫(yī)體質學說大成的第一人,針對傷寒和溫病認識之混亂,他提出將溫病按照春溫、風溫、暑溫、濕溫、瘟疫分列證治。對于伏氣,他建議改稱“伏邪”,因為氣是邪正的總稱,能病人的,應稱為邪。對暑邪的性質,他總結出“暑因濕火郁蒸而氣濁,由口鼻吸受,蓄于膜原,流傳三焦,必歸脾胃。治法不獨異于傷寒,亦與溫熱迥別”的系統(tǒng)認識。章楠所著《醫(yī)門棒喝》對溫病學說做了整理和發(fā)揚,此后,王士雄所著的《溫熱經緯》即以此書為依據(jù)。王士雄,字孟英,浙江鹽官(今屬海寧)人。清道光年間,江浙霍亂流行,王士雄前去救治,所著《霍亂論》次年刊行,時年僅31歲。同治元年,上?;魜y流行,王士雄又遷居上海研治疫病,所著《溫熱經緯》奠定了他溫病學家的地位,世人贊其“二十年間戰(zhàn)霍亂,兩部專著盈桔泉”。

      溫病學派誕生于江南有其特殊原因。其一,明清兩代由于城市發(fā)展和人口集中,流行性疾病成為當時醫(yī)學界面臨的新問題。據(jù)有關文獻統(tǒng)計,明代276年中大疫流行64次,清代266年中大疫流行74次,如明永樂六年,江西建昌,浙江杭州,福建建寧、紹武等地死者78400余人,因傷寒法治這些瘟疫效果并不理想,迫使醫(yī)家不得不尋找新的出路。其二,南方地理環(huán)境特殊,尤其江浙一帶,湖河渚泊,地處卑濕,四季分明,氣候卻又較北方溽暑,造成江南多溫病,江南醫(yī)家多了治療溫病的實踐機會,以吳有性、葉桂等為代表的溫病學派便在江南異軍突起。吳有性所著《瘟疫論》堪為溫病學術奠基之作,葉桂所著《溫熱論》為溫病學說提供了理論和辨證基礎,標志著中醫(yī)學防疫正式從張仲景的傷寒時代進入?yún)鞘系臏夭r代。緊隨其后,溫病學專著迭出,對后世產生深遠影響的,有薛雪所著《溫熱條辨》、何夢瑤所著《傷寒論近言》、楊栗山所著《傷寒溫病條辨》、熊立品所著《瘟疫傳癥匯編》、余霖所著《疫診一得》等。眾醫(yī)家前赴后繼,接力開創(chuàng)了中國疫病防治新紀元,并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居世界科技領先地位。此次抗擊新冠肺炎,中醫(yī)人手中最有力的理論武器便是溫病學說。

      新中國成立后,中醫(yī)防治傳染病屢建奇功。1956年,石家莊流行乙型腦炎,葛可民經用仲景白虎湯加減,療效超過世界水平。1957年,北京乙腦流行,蒲輔周用溫病學說作指導,創(chuàng)立“乙腦”治療八法,療效達90%,周恩來贊其“高明中醫(yī),又懂辯證法”。從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中期,近20年間,米伯讓22次深入疫區(qū),治療鉤端螺旋體病、流行性出血熱、流行性乙型腦炎、麻風病和傳染性肝炎、流行性感冒等傳染病,創(chuàng)造了中醫(yī)藥治療鉤體病療效達到99%的紀錄,所著《中醫(yī)防治十病紀實》堪為當今經典。

      七、人才

      青年路上的銀杏葉子又綠了。

      我喜歡銀杏樹的葉子,葉形扇狀,葉脈細密,看似槐葉,卻又不同?;比~葉脈橫生,形狀窄長,不似銀杏葉飽滿。秋風一起,槐葉便落滿塵埃,憔悴而黯淡,銀杏葉卻依然青翠而干凈。國槐是山西的省樹,幾乎植遍整座太原城,舊街巷里百年古槐有之,千年古槐也有之,但最有名的,還是晉祠唐槐。而在當下,幾乎每條街道皆可見銀杏樹,國槐大有被其取而代之之勢。晉祠有兩棵銀杏樹,為明代重臣王瓊所植,一雌一雄,分立王瓊祠左右,開綠花,結白果,被稱為連理銀杏,雖無法與圣母殿東西兩側的龍鳳柏相提并論,距今也500多年。青年路上的銀杏還年輕,也就十多歲的樣子,與晉祠那兩棵古樹相比,葉子更圓潤一些。銀杏是中生代孑遺稀有樹種,已在地球上存活2.7億年,在常人眼里,它不過是一種景觀,但在醫(yī)家眼里,它的葉片和果實都有極高的藥用價值。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說:

      銀杏,宋初始著名,而修本草者不收。近時方藥亦時用之。其氣薄味濃,性澀而收,色白屬金。故能入肺經,益肺氣,定喘嗽,縮小便。生搗能浣油膩,則其去痰濁之功,可類推矣。其花夜開,人不得見,蓋陰毒之物,故又能殺蟲消毒。然食多則收令太過,令人氣壅臚脹昏頓。故《物類相感志》言:銀杏能醉人。而《三元延壽書》言:白果食滿千個者死。又云:昔有饑者,同以白果代飯食飽,次日皆死也。

      果葉食之,療愈疾病。萬物予人,不拘名狀。世間藥性,天始人成。醫(yī)家的眼光總歸與常人不同,萬物不只是風景,還多為藥材。

      之前,青年路東邊的路牙子上長著幾叢連翹,黃花開時,很多人把它們誤作迎春花。其實,它們是連翹,是一味常用藥材,性味苦,微寒,歸肺、心、小腸經,能解毒、消癰、散結,為瘡家要藥。迎澤公園也植有幾片連翹,我老家的山上也野生著許多連翹??刹恢裁磿r候,青年路邊的連翹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海棠。

      各領風騷數(shù)百、甚至數(shù)十年,樹木如此,人如此,文化也如此嗎?在《黃帝內經》中,岐黃之對答其實闡釋的是人之生長,即人應該怎樣好好長大。人如植物,自有生長規(guī)律,循規(guī)蹈矩便欣欣向榮。人亦如植物,吃五谷雜糧不可能不生病,病而得治,人情使然。所謂“上醫(yī)治未病,中醫(yī)治欲病,下醫(yī)治已病”,僅是時間順序而已,并非要分出高下?;蛟?,在岐黃看來,醫(yī)者只不過應先治未病,再治欲病,最后治已病,僅此而已;至于醫(yī)術,岐黃顯然不會去分三六九等的。

      1985年夏天,我即將大學畢業(yè),和同學乘坐3路電車去迎澤公園拍照。從山西大學校門口坐到并州西路口,下車后步行到公園東門,路經省中醫(yī)研究所。我是學化學的,那時對研究所一類的單位很是敬仰,便透過鐵欄大門多看了幾眼。三層混磚結構的門診樓,低矮陳舊;院子不大,周邊種有幾株柳樹;院墻不高,大門兩側的水泥柱上各安裝了一盞路燈。如果不是同學指點,如果不是大門兩側的牌子——山西省中醫(yī)研究所、山西省中醫(yī)研究所附屬醫(yī)院、山西省氣功按摩保健中心——我是不會注意到它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省中醫(yī)研究所,幾十年來,它在我的腦海里就一直是這個樣子。

      那一年,王晞星也大學畢業(yè)。他讀的是山西醫(yī)學院中醫(yī)大學班,比普通院校多讀一年。講起大學校園里的往事,王晞星回憶說,畢業(yè)答辯那天下午,他和同學跑到迎澤公園拍照去了。名為答辯,實際上是面試,成績優(yōu)秀者可以留校。王晞星是班長,班主任張達信很器重他,希望他留校,可他想回老家稷山,縣衛(wèi)生局的領導還專門跑到學校,勸他回去。那天下午,張達信在校園里到處找王晞星,卻怎么也找不到。天快黑時,王晞星才返回學校,張達信好一頓埋怨后,告訴他,己跟主持答辯的老師說好,第二天可以單獨為他再舉行一次面試,希望他好好把握。王晞星拒絕了張達信的好意,仍想回稷山。張達信說不通,副校長韓忠又找上門來,他勸王晞星說,你想回稷山可以,不過,以后若是后悔了,我可沒本事把你弄回太原來。又說,你如果留在太原,想什么時候回稷山就什么時候回,容易得很。王晞星有些猶豫,同學趙雯也勸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趙雯輕描淡寫一句老話,終于讓王晞星下了決心,他決定留在太原,但沒有留校,而是去了省中醫(yī)研究所。無疑,這是王晞星的一次重大人生抉擇,幫他做出選擇的不只韓忠,還有趙雯。趙雯畢業(yè)后去了北京,王晞星再也沒有見過她,但至今仍記得她說過的話。轉眼35年過去,假如王晞星當年回了稷山,很可能不會有今天的全國名中醫(yī)王晞星。對此,王晞星心存感激,或許在他心里,覺得自己還欠老同學一聲當面謝謝。

      往事如煙,人生中的每個坎都是疑難雜癥。所謂命運,不過是某味藥用或不用、用多或用少般的抉擇。

      想起35年前的故事,王晞星與我相視一笑。我不知道,我去公園那天是不是王晞星去公園那天,但從時空上判斷,那是他與我最有可能交集的一天。

      清明斷雪,谷雨斷霜。隨著氣溫回升,青年路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路邊的銀杏葉子被陽光一照,很像人的眼睛。尤其這個春天,銀杏葉子看上去就是戴著口罩的醫(yī)護人員的眼睛,清澈,干凈,會笑。

      王晞星也長著一雙會笑的眼睛。戴著口罩時,王晞星眼鏡片后面、口罩上面的目光也是笑的,不過,他的笑很可能是職業(yè)習慣。問診時,王晞星的目光會微微斜向下看,這肯定是常年把脈養(yǎng)成的職業(yè)習慣。如果摘掉口罩,王晞星的嘴角也是掛著笑的,在患者眼里,王晞星就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中醫(yī)”。但早年跟著王晞星到腫瘤科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護士長楊晉田談起對老領導的印象,卻不很確定,或者說,有些矛盾。王院長很少罵人,可我們見了他都有點怕。問她為什么怕,楊晉田想一想說,我也說不出來,不怒自威?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吧。反正他往那兒一站,就自帶氣場,他當科主任的時候,很少要求這個要求那個,卻沒人敢偷懶。郝淑蘭也說,王院長沒退休之前,我們沒事從不去他的辦公室。退休以后,很多年輕人都主動去找他,想跟著他學習。我問是拜師嗎?郝淑蘭說,也不是,中醫(yī)師徒關系要求很嚴,要在國家中醫(yī)藥管理局備案的,算跟師吧。

      山西本地新冠肺炎確診患者歸零以后,王晞星又回到門診樓302室出門診,但戴著口罩。當然,他的徒弟南曉紅和跟師學生也戴著口罩,診室外排著長隊的患者也戴著口罩。一位老太太坐著輪椅進來,進門便大聲問道,王院長,還記得我不?王晞星笑一笑,你嗓門那么大,怎么能不記得?中醫(yī)回頭病人多,疫情暴發(fā)期間,大家都宅在家里,醫(yī)院如今回歸正常,見面如此打招呼,多少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覺。當然,也有歡喜。

      王晞星記性好,觸覺更好,他的手機常年處于振動狀態(tài),他用壞的手機都是振動出了毛病。王晞星出診時把手機往旁邊一扔,不愿受到任何干擾,但手機每次振動他都能感覺到。不過,王晞星最好的還是悟覺,他告訴我,看病是有節(jié)奏的,一旦打斷,需要重新看三四個病人才能找回來。王晞星每周二、四、五上午出門診,需提前半月預約,每次網上放號80個,都是秒光。王晞星每次出診至少五個小時,診斷不會少于90人,多時超過百人,這額外超出的部分都是外地的。外地人看病吃住開支大,王晞星將出診時間延長到中午一點多,這延長出的時間便是留給他們的。王晞星每次出診都帶六七個學生,有負責先期“聞、問”的,有負責寫方子的,有負責留存資料的,而他只管坐陣中軍帳,“望”患者一眼,便開始切脈,看片子,診斷速度很快,短則三分鐘,長則五分鐘,疑難癥者不超過10分鐘,診斷后當場口授處方,南曉紅隨他出診的主要工作,就是寫處方??欤^不敷衍,王晞星習慣左手診脈,右手扣住患者的手,仿佛鋼琴師撫摸琴鍵。中醫(yī)看病醫(yī)患要“親密”接觸,醫(yī)者的每個微小動作對患者都是一種心理暗示,看似不經意,卻給患者安慰和信心。王晞星行醫(yī)40多年,一直堅持一人一策,隨證化裁,注重體質、病癥、癥候相結合,同病不同治,同病不同方,即便一方多治,個中也有些微差異。王晞星半天開處方一百個左右,從不重復,所謂一人一證,一證一方,這是中醫(yī)最精妙之處,也是王晞星的執(zhí)業(yè)規(guī)矩,雷打不動。中醫(yī)歸根結底講的是道,所謂 “謹?shù)廊绶?,長有天命”(《黃帝內經·素問·生氣通天論》),病理九九歸一,患者卻是獨一無二的生命個體,尤其于疑難雜癥患者,豈可百人一方、千人一藥?但這也是中醫(yī)最難把握之處,須有悟性,要有閱歷,故而有“老中醫(yī)”之說。王晞星診脈如撫琴,脈搏跳動仿佛音樂回旋,病癥不過是琴弦上的雜音,或強或弱,時隱時現(xiàn),須細心體察,因而有節(jié)奏之說。王晞星對藥材也異常敏感,他每寫下一味藥,眼前便會出現(xiàn)這味藥生長時的樣貌、根部的樣貌,甚至能看到藥物在病人體內的運行。他每寫下一個處方,眼前便會出現(xiàn)一座立體森林,植物的、動物的、礦物的。每個病人在他眼里都是一個生命體,每味藥在他眼里也是一個生命體,一張?zhí)幏铰湎?,便知療效如何。腫瘤科主任劉麗坤是王晞星的大學同學,她曾問過王晞星,你是不是開好方子,就知道能不能治好病?王晞星點頭稱是,說,如果開方子時猶豫,治療過程大多會反復。劉麗坤輕易不佩服誰,對這位老班長卻心悅誠服,她當年放棄老年科的優(yōu)厚待遇,跟王晞星一起創(chuàng)建腫瘤科,就是因為信任。從學生,到主任,到院長,從學徒,到醫(yī)師,到大師,說起王晞星,劉麗坤很是感慨,不管什么資歷,不管什么背景,從他當院長那天起,就沒人為難過他,人在他面前,就像藥在他面前一樣,都很聽話。

      王晞星當院長13年又兩天,中醫(yī)院的變化可謂翻天覆地。作為過路者,我也經見了它的外部更迭。

      十年前,我搬到大營盤附近住,上下班步行要橫穿迎澤公園,要從公園東門進出。進公園前要路經一片工地,出東門時會看到一片工地,這種狀況斷斷續(xù)續(xù)持續(xù)了六七年。那片工地便是新建中的省中醫(yī)藥研究院,從前的省中醫(yī)研究所。印象中,那一帶一直被圍著,青年路上的唯一進出口,早晚都會堵車。

      我來來去去六七年,一直從旁邊經過,卻沒有進去過。

      南沙河快速道開通以后,我穿越迎澤公園改走南門,青年路去得少,也未在意工地消失后的省中醫(yī)院是個什么樣子。那些年,城市到處都是工地,我沒有精力關心如此層出不窮的變遷。直到這次采訪,我才走進那座大院,才發(fā)現(xiàn)它早已脫胎換骨。或者說,我記憶中的那個大院叫中醫(yī)研究所,現(xiàn)在這個大院叫中醫(yī)藥研究院。是的,由醫(yī)而醫(yī)藥,由所而院,名字雖早變更了,但這次不是改頭換面,而是脫胎換骨——臨青年路是古色古香的門樓,上寫“山西中醫(yī)院”;臨并州西街是門診樓,高23層;院東綜合樓與門診樓相連,也是23層;院南是住院部,高19層。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建的,當時設計師問王晞星想把醫(yī)院建成什么樣子的,王晞星說,遠看像醫(yī)院,近看像中醫(yī)院,走進樓里,是現(xiàn)代化的中醫(yī)院。這番話看似簡單,其實是一種管理思想,與中醫(yī)理論倒有幾分相似。王晞星主政13年又兩天,門診和綜合大樓投資3.8億,住院部大樓投資1.8億,醫(yī)療設備投資3億,離職時賬上還趴著2.6億。我問他給這里留下的最大財富是什么,他卻說:人才!

      (本書即將由山西教育出版社出版)

      【作者簡介】趙樹義,1965年生,山西長子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出版有《蟲洞》《蟲齒》《灰燼》《遠遠的漂泊里》《低于鄉(xiāng)村的記憶》《且聽風走》等。著有長篇小說《蟲人》?!断x洞》獲趙樹理文學獎散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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