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星辰(長沙市長郡湘府中學k1702 班)
指導老師/任敏
老曹年紀輕輕,是個游子。他來自北方,沒一點北方人的味道。個子矮矮的,精瘦,衣服穿在他身上,像掛著一面旗子。那濃眉大眼,很帥氣,倒是長江以北水土滋養(yǎng)出來的。
老曹是我們家的租客。房子很舊,在老城區(qū),沒有電梯。矮矮的幾棟樓,灰灰的、斑駁的墻,似乎雨一淋、風一吹,墻上的白灰便要整塊脫落。這里的房子大多出租了,白天清清靜靜,一到傍晚,小攤小販沿街一字擺開,往街巷的中間擠。涼皮涼面、涼菜熱鹵、水果蔬菜、錘子菜刀,吃的用的,一應俱全。租客們回家來了,摸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忍不住買點吃的填下肚子。于是,煙火味升騰起來了。
老曹在巷子里賣水果。他當時租我家房子,一是因為便宜,二是因為小區(qū)人多,好做生意。他看準了這里的地理位置,索性把之前經(jīng)營的水果店退了租,到這老城區(qū)擺攤。老曹賣的水果品質(zhì)好,薄利多銷,為人又特別爽利,經(jīng)常買一斤水果,搭著送幾個圣女果或者小棗。他嘴巴甜,逢人都是一口一個帥哥、美女地喊,爺爺奶奶、哥哥姐姐的稱呼脫口而出,似乎這一片全都是他的親人,有時冒出一兩句東北話,把人逗得哈哈大笑。人家不買一兩斤水果,都不好意思了。很快,老曹坐穩(wěn)了夜市水果攤的第一把交椅。
我在附近上補習班,媽媽常囑咐我在老曹這里買點水果,照顧租客的生意。我與老曹處得很熟了。熟人都會在他這拿走一個外號,我也不例外。他叫我“傻狍子”?!吧滇笞印笔撬亦l(xiāng)的一種動物,被獵人趕著跑,如果跑不掉,就把頭埋進雪地里。屁股滾圓,撅著,和我很像。 巷子里,“傻狍子”一喊,我挺難堪的。我恨恨地一口一個“老曹”地喊,懶得管什么輩分了。當然,鬧歸鬧,他賣水果給我總是講面子的,比別人便宜些,還教我如何挑選水果。比如,西瓜底部那個圈圈越小越好,火龍果越重越好……
老曹干的算粗活,好些時候還是粗中有細,文藝味十足。水果上掛著的那些枝枝葉葉掐下來,會留著,找個瓶子插起來。他的攤,因陋就簡,拿手機放音樂,放許嵩的歌,他搖頭晃腦會唱上幾句。歇攤的時候,不急著回出租屋,搬個小板凳坐著看晚霞。老曹給自己封了個綽號,叫浪子,平日里總是拿這個開自己的玩笑。我從中聽出了幾分傷感。浪子,不就是游子的別稱嗎?
那天我去買水果,老曹跟我說他最近總是夢到家鄉(xiāng)。他夢到東北的大雪,路邊的白楊,層層麥浪,收割機的轟鳴聲。他說:“賺夠了錢,就回家?!彼f:“原來只有做夢的時候,才感覺自己一直在故鄉(xiāng),從未離開?!比缓笏€像模像樣地吟了句詩:“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睆乃炖镎f出這么文縐縐的話,那瞬間著實可笑。說完,我們都忍不住笑起來。
后來,老曹退房了。他說賺夠了錢,還說東北人吃不慣南方的大米,沒有香味。我看,這都是借口,老曹這個浪子,終究還是戀著故鄉(xiāng)那點田土以及那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