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光
嘈嘈雜雜的,像是當(dāng)年皂里的年關(guān)大集??扇说谋砬閰s不是年關(guān)時的悠閑、喜氣,步履匆忙,神色慌亂,李立平下意識地回頭,她也回過身子,四目相對,沒有開口,目光卻在說:你?
李立平的心怦然一動,那種只有他能嗅見的氣味,如同云朵一般飛過來——
他說,我聞見了。她說,你聞見了什么?他說,我聞見了你身上的味道。她說,什么味道?他說,臭——味。她伸出指頭修長的右手在他身上擰:你壞。他把她緊緊地攬住:我不壞,你不愛。
他們摟抱在一起,他又吸了吸鼻子——他說,你就是走到天盡頭,我一吸鼻子,就知道是你,兆靈,你身上有一股味兒。她說,別的女人身上沒有?他說,是人,都有。你的味兒很特別,只有我能聞到。她說,怎么特別?他哧地笑了,把手伸向她——
燈光下,他看見,她用牙咬住嘴唇,臉龐上用看似痛苦的表情表達(dá)著雙目中流露出的巨大愉悅。
當(dāng)年,李立平就帶著她的味兒離開了她。人在一年一年地變老,味道兒卻如同藍(lán)天白云一樣清晰。
他向她跟前走了一步,她的味兒淡了許多,人卻沒有變,還是特別,醒目,沒想到,能碰到皂里的人,而且是她!他驚訝地叫了一聲:兆靈!她抬起了眼,上下打量他,她是平靜的,平靜而憂郁的臉龐上閃上一絲微笑,又很快消失了。
兆靈,我是立平。他說。
她苦澀地一笑:老了。
三十年了,能不老嗎?你咋到這兒來了?誰住院還是……他欲言又止了。
她說,女兒住院了,在腎病院。你呢?
他說,我去看望一個朋友。
她說,你忙吧。扭身就走。他佇立在那兒,眼看著她湮沒在人流中。
李立平是來醫(yī)院看望同事的。突然沒了心情,從大廳里擠出來,開車徑直回到學(xué)校。剛走進(jìn)辦公室坐下,有人來敲門。進(jìn)來的是文學(xué)院的老師,他還沒有開口就被他截住了:我有點不舒服,有什么事明天說吧。年輕老師很意外,沒吱聲,用蹊蹺的目光看了看他,點點頭出去了。他確實沒有情緒和任何人談工作。做夢也沒有想到,三十年了,會在這個看病的地方邂逅蘇兆靈。
他的腦海里突然布滿了疑問:是兆靈不愿意面對,還是她的女兒的病不允許她有一時半刻的怠慢?為什么在三十年后才見到她?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這么多年“后”,為什么不去看她一眼?無論是什么原因,他都不能原諒自己。
當(dāng)年,他只有一個想法:不再見面比見面好。他說,結(jié)婚后,你就好好過日子,不要再想我,咱們都把對方牢牢記在心中。我不會再來干擾你的,也不再見你。她啜泣。她蜷縮在他的懷里,你走吧,離開這里,我對不起你,不是我,你不會離婚的,我再也不會打擾——他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
在兆靈結(jié)婚前的一天晚上,皂里鎮(zhèn)政府沉入夢鄉(xiāng),她來到了他的房間。那一夜,他們不停地訴說,訴說未畢又做愛,做完愛又訴說,一直到黎明時分,她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離開時她說,我多想要你的一個孩子呀,只要懷上你的孩子,我就是一輩子不結(jié)婚,把孩子生下來,養(yǎng)活大,等他成人后,對他說,他的爸爸是誰,可惜——二十歲的女孩兒,想法多么甜蜜、浪漫呀。他說,你過幾天就要結(jié)婚了,結(jié)婚后,自然會懷上他的孩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她說,你把我的心摘走了,我和人家能過好日子嗎?她哭著走了,他沉默不語。她愛他愛得太深了,他是她的初戀。對一個姑娘來說,意味著把常青樹的種子種在了心里,一旦發(fā)了芽,永遠(yuǎn)也不會老的。他不只是把她的心摘了,把她的魂也占了。
兆靈走了,走后他發(fā)現(xiàn)在枕頭底下,留下了一塊白色的羊脂玉。李立平知道這塊玉,通體潔白無瑕,不帶任何瑕疵。兆靈一直戴在胸口,很珍貴也很喜歡,是奶奶留給她的。
李立平垂下了眼,辦公桌上放著亡妻的照片,他拉開抽屜,從抽屜底下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塊玉,緊緊攥在手里——妻子因肺癌去世才一年多。照片放在他的辦公桌上。再婚前,他想把他和兆靈的事給妻說明白,又怕妻不理解,而失去了她。他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挠職狻=Y(jié)婚后,幾次想說,想把玉拿出來送給妻子,可他終于沒拿。妻彌留之際,他本應(yīng)懺悔,本應(yīng)把心中的秘密袒露了,又怕刺激妻。心中的這塊美玉就這樣被他掩埋了?,F(xiàn)在他才覺得,虧欠著兩個女人。
當(dāng)年。李立平在皂里鎮(zhèn)政府作辦公室主任,偏偏選中了這叫蘇兆靈的女孩兒當(dāng)打字員,二十歲,清新秀氣,鹽堿地上長出了這樣的女孩?他用挑剔的目光端詳、打量,距離她只有幾十公分,明晰地聞到了她的味兒——不是雪花膏化妝品的味道;也不是香水的味道——一種他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香氣襲人——
兆靈到鎮(zhèn)政府上班,他是她的上級。鎮(zhèn)政府的所有下發(fā)的文件、材料都要他簽字,她來打印,他們之間的接觸多了許多。偶然,完全是一種偶然。他隨同鎮(zhèn)長檢查村企業(yè)的生產(chǎn)情況,那天晚飯,他們是在鎮(zhèn)政府大院的隔壁鎮(zhèn)草藝品廠吃的,他喝多了。
半夜醒來一看,兆靈坐在他床頭跟前的椅子上,雙手托著腮,看著他。他的第一句話是:給我端些水喝。兆靈從套間外面端進(jìn)來了半杯開水,對上床頭柜上的半杯涼開水,遞給了他。他坐起來,一口氣喝干了。他沒有把杯子直接放在床頭柜上,而是又遞給她——就在他遞水杯的那一瞬間,他把持不住了——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她并沒有掙脫。從容不迫地將手中的茶杯放在床頭柜上。她那雙并無睡意的眼睛里飽含嫵媚,臉上霎時間有了一層紅暈。他將她向跟前一拽,她倒在了他的懷里……事后,她哭了。她咬住嘴唇——生怕哭出了聲,眼淚順著臉頰向下流。他慌了手腳,害怕極了。她二十歲,是第一次。兆靈,我喝酒了。我喝多了,你能原諒我嗎?他卑鄙地替自己開脫。她默默地流淚,一句話也不說。他是清醒的,他也十分清楚:從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愛上了她,這半年來,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得到她,是他的蓄謀也是他的愿望。該怎么辦?他想到的是自己,而不是她。一個十分清純的、二十歲的農(nóng)村女孩兒被他俘虜了——苛刻地說是糟蹋了。假如她明天就后悔,去告發(fā)他,或者,到婦聯(lián)去,給在西海婦聯(lián)當(dāng)干事的妻子王秋霞說了,一切都完蛋了。剛才從她身體上獲取的龐大的、從未得到過的愉悅轉(zhuǎn)眼即逝,變成了內(nèi)心的恐懼。他無望地看著蘇兆靈,不知他的哀求是否能夠得到原諒和寬恕。蘇兆靈擦干了眼淚,撲哧笑了——女孩兒情緒的變化快得如閃電一般——他驚愕而慌亂,不知怎么應(yīng)對。她撲上來,雙手摟住了他的脖頸,把舌頭伸進(jìn)了他的嘴里。他狠勁地吸著、吮著。
她呢喃著:立平,我還要。
他說,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她笑了:有什么不敢的,我愛你。是聽鎮(zhèn)長說你喝醉了,我自愿來照顧你的。
他十分驚訝:真的?
她說,不愛你,能叫你得到我?
他說,是剛才愛上的。
她說,不,從第一天看見你就愛上了。
他心中堅硬的冰塊即刻融化了,說,兆靈,我愛你,我是愛你才和你敢那樣的。你相信嗎?
她說,我信。是我愿意給你的。我就是你的,你想干啥就干啥。
他不再緊張,放松了。當(dāng)身心和肉體融為一體的時候,他覺得,他消失了,一陣絕望感襲來了——把人世間最美好的已經(jīng)得到了,他還能追求得到什么呢?
黎明時分,她戀戀不舍地回去了。她走后,他睡不著。只有自己明白,他確實愛著她,靈魂深處最丑陋的東西掩藏不住——也許,他會欺騙她,可他騙不了自己——他愛的是她的漂亮、她的年輕,她的身體給他帶來的巨大無比的歡悅——他愛的是和她做愛。他吩咐自己:一定要善待她,要對她好。
蘇兆靈比王秋霞單純,真誠。其實他給妻子也挑不出多少性格上和品質(zhì)上的毛病,他就是討厭她那張很干部的表情很干部的腔調(diào)——只做了幾年干部,連思維方式、行為舉止也干部化了。他對王秋霞說,咱倆在床上的時候,你不說普通話行不行?秋霞在他的身體下扭動著用普通話說了一句:好舒服呀!立時,他就沒興味了,一動也不動了。他覺得,“好舒服呀”就好像擺在柜臺上的贗品,一眼就能看穿它是假貨。同樣,秋霞也接受不了他的語言的直接,在那刻骨銘心處,他的粗俗出口了:XX真好。王秋霞高叫一聲:流氓。一把將他推下了身。矛盾就是這樣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他和王秋霞同樣是西海皂里農(nóng)村農(nóng)民的兒女,為什么他干工作多年了依舊很農(nóng)村很農(nóng)民——而王秋霞的變化咋那么快?當(dāng)初,在農(nóng)業(yè)學(xué)院讀書戀愛時,王秋霞還是一副農(nóng)村女孩兒的扮相、農(nóng)村女孩兒的做派。
和蘇兆靈在一起的那三年里,他們談的最多的還是文學(xué),還是小說。他床頭上的那幾部外國名著,還有《紅樓夢》,兆靈都讀了。那時候的他已經(jīng)在省級刊物上發(fā)表了多篇小說了——兆靈對他的愛中有一種崇拜——讀文學(xué)作品越多越崇拜他,越愛他。
兩個人的愛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他們在彼此的宿舍里偷情——能逮住的時光,他們絕不放過。在柔柔的清風(fēng)里,在微微的草香中,他們的愛遍及了鎮(zhèn)外的玉米地里、堿灘的野草中、鹽池旁——在人們目光不能及的地方撒遍了愛跡。
她問他:你說我是安娜還是愛瑪?
他笑了:你誰也不是,你是蘇兆靈。
她說,我現(xiàn)在就是那個安娜、愛瑪或者簡愛,或者德瑞那夫人。我在你身底下的時候就是她們,比她們更愛一個男人。我將來不是,我不臥軌,也不服毒。
他說,不要想那么多,你這么善良,肯定會有一個好丈夫好家庭的。
她說,不,我不要丈夫,我就跟著你,給你生一大群胖小子。
盡管,她說得很無心,但是,一提到孩子,她還是擔(dān)憂。
她已經(jīng)為他流過一次產(chǎn)。是他把她帶到臨近的一個市醫(yī)院去流產(chǎn)的。做畢手術(shù),她躺在床上休息了兩個小時。他拉住她的手問她:疼不疼?她說,不疼。為了你,疼也不疼。她的臉色有點發(fā)白。他看著她,一種憐惜之情縈繞在心頭。他覺得,他很對不起她,而她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坐上回皂里的客運車,她就嘔吐了。她的臉色蒼白,嘴唇干裂,他被嚇得不輕。那天,她只吃了一頓飯。第二天,她依舊照常上班。他給她買了二斤紅糖和五斤雞蛋——相愛三年,他只給她買過二斤紅糖五斤雞蛋和一雙塑料紅拖鞋。
王秋霞早已覺察到他有了外遇——誰也逃不出誰的感覺——盡管,他可以把妻子哄得天衣無縫,可是,感覺卻是無法掩飾無法掩埋的——王秋霞不止一次地從李立平的身體上感覺到了他有外遇,他把蘇兆靈的氣味帶進(jìn)了家里,他和她在一起不是敷衍了事,就是力不從心。秋霞就無法承受了,她畢竟才二十四歲。王秋霞旁敲側(cè)擊地警告過李立平幾次,李立平卻無動于衷。
那一年,王秋霞看透了他的心思,欲擒故縱,一個星期天午睡時,王秋霞用偷配的鑰匙打開李立平的宿舍門的時候,他和兆靈半裸著熟睡在床上。王秋霞沒有哭,沒有鬧,她淡淡地給李立平說,起來,穿上衣服回城。三天之后,他們辦了離婚手續(xù),二歲的女兒歸秋霞撫養(yǎng)。那年年底,蘇兆靈倉促地和一個小學(xué)教師結(jié)了婚。第二年,李立平離開皂里鎮(zhèn)政府的時候,兆靈的女兒已經(jīng)快一歲了。他從此以后,沒再和兆靈相見,彼此不知道彼此的蹤跡。
兆靈所說的患腎病的女兒是不是他離開前一年所生的那個女兒?如果是,今年三十了。
三十年沒見蘇兆靈,為什么會在醫(yī)院見到?生命有時候會有暗示的。李立平又拿出了那塊珍藏在心底的美玉,輾轉(zhuǎn)反側(cè)。他覺得到了該償還的時候了。這份債的內(nèi)容和數(shù)字是龐大的——他在她心中陰影已有三十年了,半生時間,她在他的陰影下和另一個男人生活——他從她憂郁的臉龐上能看出來,她不幸?!苍S,十分壓抑,十分艱難。那模樣就不是一個五十一二歲的中年婦女,更像六十多歲的老太婆。他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文學(xué)院院長、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她呢?
第二天,李立平去工商行辦了一張二十萬元的銀行卡,去醫(yī)院找蘇兆靈。在醫(yī)院三樓二病區(qū)十床,他見到了蘇兆靈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孫念平。一聽名字,他的眼神就有些呆滯和疑惑。這是一個四人室的病房。他進(jìn)去的時候,孫念平剛剛掛上了吊瓶。兆靈一看是他,有些吃驚緊張。三十年來,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她那憔悴而有點慌亂的臉上。她看了他幾眼,像犯了錯誤似的垂下了頭。她接過他遞過來的營養(yǎng)品,給躺在病床上的女兒說,念平,這是李伯伯。念平試圖坐起來,她丈夫?qū)⑺隽朔?,念平少氣無力地說:李伯伯,我好像見過你。兆靈說,這孩子,你咋會見過?李立平看著孫念平,見她的臉色浮腫,顏色發(fā)黃。就說,快躺下。他又對兆靈說,你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話對你說。兆靈稍微一遲疑,交待女婿幾句話,跟了出來。
李立平領(lǐng)著兆靈到了醫(yī)院對面的茶館。坐下來,相對無言。他能感覺得出兆靈的生活狀況。
腎病是什么樣的病,他清楚,也知道,最終要換腎。他很內(nèi)行地問兆靈,有配對成功的沒有?
兆靈說:沒有,我和她爸爸,還有念平的弟弟都沒配成功。等腎源已等了兩個月,天天靠透析維持著。醫(yī)生說,短時間等不到配型成功的腎源,恐怕……兆靈淚水潸然而下。
他沒說什么,從口袋里掏出銀行卡說,這是二十萬元,在工商行取,存的是我的名字,因為沒有你的身份證,密碼是700816。兆靈愣愣地看著他:你還記著?我的生日?他說,記著,1970年8月16日。她沒有接銀行卡,雙手捂著臉哭泣起來,她渾身抖動著,好像在發(fā)冷。她不是用嘴在哭,而是用心用整個身體,全身的每一處都在哭。他愣愣地望著她,想抱住她,卻不敢,只是在心里說,你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
我知道,你難過了三十年。全是我的錯。你放開聲哭吧。
臨分手時,李立平說,錢不夠用,你就說。兆靈說,錢我不要,念平在皂里中學(xué)教書,能報銷一部分。只是眼下找不到腎源,真急人。
李立平還是把銀行卡塞進(jìn)她的手里,說,你不必過于焦慮,女兒很優(yōu)秀,上蒼會眷顧的,別急。
李立平再次來醫(yī)院。他沒去孫念平的病房,也沒見蘇兆靈,獨自找到他當(dāng)醫(yī)院院辦主任的學(xué)生。偷偷做了需要做的三項檢查,結(jié)果使李立平大吃一驚,孫念平所需要的腎和他的正好配上對。他把化驗單裝在身上猶豫了幾天,他咨詢了幾家醫(yī)院的醫(yī)生,回答結(jié)果是一樣的:一個腎完全可以延續(xù)生命,但是,人身上的器官沒有多余的,兩個腎才是合理的。怎么辦?假如,假如,沒有假如,只有現(xiàn)實。是捐還是不捐。這個結(jié)果一直在困擾著他:為什么她親人的腎都配不上對,偏偏他的腎就配上了對?
李立平請了假,騙自己的女兒說他要去醫(yī)院療養(yǎng)一段時間。他找到蘇兆靈,告訴她,他的腎能和念平配上對。他要捐出一顆腎給念平。兆靈堅決不同意。說,哪怕念平等不到腎,哪怕……眼淚流下來,但話很堅決:你走,不要,不要你的腎。你的命值錢?還是念平的命值錢?你太糊涂了。他苦笑著低聲說:都值錢。我已經(jīng)通知主治醫(yī)生,明天上午就安排手術(shù)。
其實真正的問題已到了嘴邊,幾次看到兆靈哀怨的目光,終于沒有說出來。只是臨走時偷偷撿了兩根孫念平的頭發(fā)。他知道,兆靈肯定明白他和念平的關(guān)系,為什么就不說哪!
手術(shù)很成功。在出院的前一天,李立平拿到了DNA化驗結(jié)果:孫念平就是他的女兒。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他從病房出來,回到辦公室,把壓在抽屜底下的美玉包好,裝進(jìn)貼身的口袋里,急急忙忙趕回醫(yī)院。
走到病房門口,李立平站住了,透過門上僅一拃寬的玻璃向里看,孫念平躺在病床上,旁邊站著兆靈和念平的丈夫。念平是有父親的。既然這個秘密在他心中藏了三十年,就繼續(xù)藏下去吧。念平康復(fù)了,比什么都重要!秘密就是秘密,不怕爛在心里。
李立平用手按了按裝在貼身口袋里的美玉,毫不猶豫地離去。
責(zé)任編輯:段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