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深入研究中國習慣法的過程中,我們不應忽視因種種原因走出國門、在域外生活扎根的海外華人群體,特別是在華人比例較高的國家,這是我國習慣法跟隨人口遷移向外移植的重要口徑。本文從中國習慣法在馬來西亞華人社會的發(fā)展實踐為落腳點,試圖從中國習慣法角度,重點研究村落習慣法部分,整理回顧學者們關注到的某些方面,尋求中國最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治理模式在域外的發(fā)展狀況、特點、規(guī)律,以期為今后繼續(xù)深入研究中國習慣法在馬來西亞、乃至東南亞國家的情形等奠定基礎。
關鍵詞 習慣法 村落習慣法 馬來西亞華人
作者簡介:楊娟娟,??诮洕鷮W院,講師,博士在讀,研究方向:訴訟法學、高校思政。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11.260
通過深入鄉(xiāng)土、民間社群,走向田野、民眾內部,找到中國人傳統交往生活秩序過程中,由生活經驗和事實總結出來的人倫規(guī)則和制度體系是習慣法研究的現實意義所在。習慣法本身就是關注本土、進化的、動態(tài)的規(guī)范表達,而法學研究就應當直面自身所處的生活場景和蕓蕓眾生的日常秩序,其實踐性和傳播性應該引起高度關注,中國傳統習慣法在海外華人中的延續(xù)和實踐應當引起關注。
一、村落習慣法及其研究方法
華人社會最早的社會組織形式大多是地緣性組織,早期的海外華人,他們之間存在主要以封建地域性為基本特征的社會聯系,中國社會原有的傳統社會組織自然而然地在他們當中延續(xù)下來,并在其自身生存和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重要作用。①地緣性社會組織都來自同一祖籍地或同一同方言群,為團結共生、和諧發(fā)展而集合在一起,是南遷華人最原始、最具有代表性的組織形式。本文選擇從地緣性相關習慣法的角度入手,整理前人研究成果,探究其中的村落習慣法在馬來西亞的有關研究情況。
(一)習慣法特征
習慣法是特別關涉到特定社群或領域成員權力義務關系的,關系到利益沖突的處置與均衡。有別于生活領域中瑣碎的“風俗習慣”,特別是人情往來、節(jié)日喜慶中生長出來的特殊的交往規(guī)則[1]。習慣法較普通習慣具有更強的確定性和操作性,更加適用于裁判,體現出了明顯的權利義務規(guī)則和特點,是厘定出具體的義務和責任的習慣。高其才教授指出:習慣法是指獨立于國家制定法之外,依據某種社會權威和社會組織,具有一定的強制性的行為規(guī)范的總和。習慣法具有其明顯特征,在研究中國習慣法問題上,要關注三個方面:一是研究的行為是一種習慣;二是為人們普遍遵守,確信此種習慣具有強制約束性質,應當遵循;三是遵守原則主要依靠自覺,但一旦違反則必須依賴解決機制進行裁決,特別是不同于國家法層面的裁決機制。
(二)村落習慣法
村落習慣法是指同一聚居村落的人們在從事農林牧副漁生產和生活過程中,經過長年累月的重復和逐漸公認,固定下來并為其世代信仰和遵從的那些群體性習慣、規(guī)矩的總和。②村落習慣法涉及人們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中國固有文化和固有法文化的組成部分。
(三)本文研究回顧的方法
采用比較分析法,運用中國傳統文化理論、傳統習慣法理論及內容分析理論,從法社會學、法人類學角度,通過中國傳統文化及傳統習慣法進行背景分析、文本互涉分析,對現有研究資料進行分析、綜合、比較、歸納,從而提煉出規(guī)律性的認識。
二、村落習慣法現有研究回顧
(一)村落習慣法相關統計
搜索主題明確指向為“村落習慣法”“寺廟習慣法”“秘密社會習慣法”的理論研究雖然不多,大約只占到所有統計數據的5%左右,但在相關研究中,能夠見到此概念的身影,已說明引起了學者的關注和承認;而“村落”“寺廟”“秘密社會”為關鍵詞的文獻資料卻內容繁多、異常豐富[2]。也許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對于實質上的地緣性社會組織的關注度已然存在,但理論層面缺乏有力支撐和深度挖掘,尚沒有權威學者的定義或概念產生,在學術界尚未達成一致。但可以肯定的是,對于中國習慣法的研究,已經開始有了分門別類的意識和探討,值得進一步追蹤,以獲得新的研究視角和理論成果。
對比“村落習慣法”“寺廟習慣法”“秘密社會習慣法”三種習慣法相關研究的數量:與寺廟習慣法內涵相關的“華人信仰”、與秘密社會習慣法相關的“秘密社會”研究數據較多,而村落習慣法相關主題的研究相對較少。這也許可以看作是人們對身邊尋常的“村落”有了“身在其中”“司空見慣”的潛意識,反而對于精神層面的“信仰”和精神寄托、特殊存在形式的“秘密社會”能夠產生更多興趣。
在研究觀點方面,有兩點值得關注:
一是馬來西亞“馬來人優(yōu)先”的政策使得華人在政治、經濟、教育等各方面處于不利地位、受到各種制約,這使得華人的群體意識增強、地緣情結加重,從而認識到自身團結和聯合對于抵御外部壓力、提升華人整體地位的重要性和緊迫性,這也許是二戰(zhàn)之后地緣性社會組織及其相關研究得到蓬勃發(fā)展的原因之一。
二是華人對地緣性社會組織的重視,推動了地緣性民間文化社會功能的強化,也就一定程度上助推了學者對地緣性習慣法的關注。地緣性社會組織受到重視,其原因是移民社會的“親屬”概念逐漸向虛擬血緣方向調整,從而呈現出“社群化”的特征。經過社會變遷,馬來西亞華人社會“社群化”的“親屬”關系,不斷承載起了關照社群成員、管理社群秩序、奉獻救濟人民等人文價值。這些人文價值本就是中國習慣法的重要特色和內容,也顯示了中華傳統文化的生命力、再造性和可持續(xù)性。
三是海外華人的身份認同與文化認同跟隨其進入海外國家生活的經歷,不可避免的具有明顯的地域特點和本土化傾向,因此站在中國角度看待和研究海外華人社會,是一個方面的視角,但也許會存在明顯的主觀性和片面性。已有不少研究試圖建構以海外華人為中心的研究視角,探討華人文化在新的土地上重建和本土化的過程,把海外華人社會當作一個與中華文化有密切關系,卻又完全獨立的文化個體,以華人為視角來探討華人文化的本土化。這方面的研究應該予以關注和重視。
(二)關于村落習慣法的研究統計分析③
跟“村落習慣法”內容相關的主題研究是比較普遍的。但在已搜索到的文獻資料中,不同類別統計數據存在顯著差異。關于保甲、鄉(xiāng)校的研究文獻均超過1000項,其中的碩博士論文數量分別是347項和484項;而鄉(xiāng)禮、鄉(xiāng)社、鄉(xiāng)倉、鄉(xiāng)約四個方面的相關文獻總數分別在200項左右,碩博士論文基本在100項之上。[3]以上統計數據僅為搜索主題“大相關”“領域相關”,如果縮小精確到馬來西亞、華人的更小范圍,研究數據則并不十分突出。
研究中值得關注的觀點:
一是馬來西亞華人傾向接受多重認同:包括中國民族主義認同、村社認同、國家(所在國)認同、文化認同、族群認同和階級認同。其中的村社認同,主要是以方言群為主的認同。在馬來西亞各地均有所謂的華人小區(qū),2019年之前大約有460個由各個華人聚集地形成的村社。這些村社一定程度上通過地方自治取得政治影響力和基本秩序管理,但隨著本土化推進,村社認同被種族認同取代的可能性會很大。
二是中國村落習慣法研究中涉及到六個方面:一為教化習慣法,勸誘人心向善,廣教化而厚風俗;二為秩序習慣法,規(guī)定維持村落秩序的條款;三為生產習慣法,保護山林和生產,保障成員的生存根本;四為公益習慣法,確定公益事業(yè)的舉辦、公益設施的維護;五為互助習慣法,在生產、生活中相互幫扶關照;六為村落習慣法的執(zhí)行,處罰違法習慣法的行為。以上研究對于馬來西亞華人村落習慣法研究具有一定借鑒意義。
三、村落習慣法中的村規(guī)民約研究回顧
(一)國內學者對村規(guī)民約的研究現狀
當前,中國學者對中國鄉(xiāng)土社會的研究呈現出空前的繁榮,且取得了豐碩的理論成果。如:張廣修等學者出版的《村規(guī)民約論》具有一定代表性;謝陣教授認為:當代中國的村規(guī)民約正處于變革的十字路口,一方面它在豎守著自己固有的領地,另一方面它又不得不根據社會的需要而削弱甚至隱退。侯猛在“村規(guī)民約的司法適用”中認為,法院在介入村莊的糾紛解決時應該注重村規(guī)民約的司法適用問題。從國內研究現狀來看,村規(guī)民約的歷史演變、在村落自治中的作用、糾紛解決方式等理論,是相對成熟的。但村規(guī)民約的糾紛解決功能及其機制方面研究尚存在較大空間。
(二)國內學者對村規(guī)民約研究的三個主要方面
第一是村規(guī)民約形式研究。第二是村規(guī)民約功能研究。第三是村規(guī)民約法律性質。村規(guī)民約是成文化的村落習慣法;有地緣性背景下的家族法意義;村規(guī)民約體現出了法治精神,同時也存在對一些條款的合理性、合法性的質疑,我們應該從更深層次去看待村規(guī)民約存在的合理性和可能性,特別是在處罰層面存在的必要性。
(三)國外學者對村規(guī)民約的研究現狀
國外研究主要指向習慣法,重點是習慣法到成文法的過渡。比如高日澤磨《現代中國的糾紛與法》、棚瀨孝雄《糾紛的解決與審判制度》,前者集中研究中國的糾紛解決,后者主要圍繞審判的糾紛解決功能。[4]其他還有相關論文也有提及,但特別針對村規(guī)民約的理論、實證研究并不多見。
(四)研究村規(guī)民約對多元糾紛解決機制的貢獻
“多元化的運作系統包括諸如道德、鄉(xiāng)規(guī)民約、自制規(guī)范、宗教、地方習慣等社會規(guī)范及調整機制,他們對于糾紛的解決發(fā)揮著實際的規(guī)制性作用,有時甚至能夠顯示出比‘官方法更為優(yōu)越的功能。”[5]村規(guī)民約不僅得到村落內部人們心理上的認可,且其分配方式容易執(zhí)行被人們認可,雙方當事人的訴求能夠得到變通處理,這些都是較法律和訴訟難以實現的。
四、目前研究存在的主要問題和研究空白
由于我國習慣法研究歷史并不長,在理論研究層面,明顯存在分析框架簡單僵化、研究方法單一、研究動機實用化、研究體系不集中等問題和不足,集中反映出了個案研究較多,忽視了習慣法自身的特性、地位研究。對馬來西亞華人社群的研究,主要是指地緣性社會組織形式方面,也存在類似問題,個案研究非常豐富,但缺乏整合、沒有形成體系,對華人在馬來西亞的生產生活整體狀態(tài)呈現不足。
注釋:
① 石倉金.馬來西亞華人社團史研究[D].暨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3年4月:202.
② 羅昶瑞溪.中國村落習慣法內容初探[J].法商研究,1997(1)(總第57期).
③ 趙旭東.糾紛解決機制及其“多元化”與“替代性”之辨析.法學雜志,2009(11):11-14.
參考文獻:
[1] 高其才.中國習慣法論[M].湖南出版社,1995:3.
[2] 顏清湟.新馬華人社會史[M].中國華僑出版公司,1991: 33-35.
[3] 魏鳴.中國固有法研究的新開拓——評《中國習慣法論》[J].中國法學,1995(6).
[4] 梁治平.清代習慣法:社會與國家[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9:143-146.
[5] 張榕.多元社會背景下的馬來西亞法律與文化[D].北京:北京外國語大學,2017年5月博士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