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勇君
(蘭州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蘭州 730070)
早期的認知科學采用了符號加工方法,這受謂詞邏輯、命題和計算機形式語言的影響[1](Fodor,1983)[2]。命題是普通邏輯學中的一個基本單位,指具有真假值,表示判斷的陳述句,它反映了客觀的事實情況,即客觀事實決定了命題的真假,可用真值來檢驗,因此,命題是真值的承擔者[3]。索緒爾將語言視為表達思想的符號系統(tǒng),建立了語言符號學的系統(tǒng)理論。他還通過分析應用最廣泛、最系統(tǒng)的復雜符號——語言符號,建立了語言符號學體系,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筆者從形式語義學的視角對命題符號研究做一綜述,分析命題符號的研究現(xiàn)狀,探尋發(fā)展機遇和挑戰(zhàn)。
Hurford(1983;22)指出,命題、句子和話語是語義學的三個基本概念[3]。命題也是普通邏輯學中的一個基本單位,指具有真假值,表示判斷的陳述句,它反映了客觀的事實情況.即客觀事實決定了命題的真假,可用真值來檢驗。因此,命題是真值的承擔者。
事實總是真實的,只有命題(思想)才分“真”和“假”,陳述一個簡單的肯定表達,同時也陳述一個命題。命題具有非物質性、是不屬于任何一種語言的抽象的和普遍的實體,因此,它們不受語調、音質、音量、速度、語境和方言的影響。通用命題可以在不同的語言中實現(xiàn)為不同的句子,同一命題也可以在同一語言中實現(xiàn)為不同的句子。
邏輯學通常把命題分析為主項、謂項和聯(lián)項。在亞里士多德的形式邏輯中,常用“S-P邏輯模板”來表達命題結構,即“實體”用作命題的主項,而“數(shù)量、性質、關系、地點、時間、姿勢、條件、活動、遭受”等九類范疇用作謂項。這樣,命題可以包括所有事物的存在方式[3]。
沒有真與假的思想是可以存在的,但是這種思想并不是命題,因為命題具有非真必假的屬性[3]?!坝绖訖C是鐵做的”這句話表達了一種想法(這種想法是幻想,因為世界上沒有永動機),但它并不表達一個命題。為什么?因為它沒有真假,它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如果這是真的,它必須考慮客觀事件,但在客觀世界中沒有相應的事件。
所謂“永恒的說謊者悖論”中的“寫在此頁上的這句話是假的”這句話也是烏托邦式的,不是命題,因為并無真假可言。這是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的基礎,即客觀現(xiàn)實世界永遠不會有永恒的說謊者悖論,即基于當代形式邏輯客體理論的辯證唯物主義的真假觀[3]。
命題義等同于“概念義”,是語義學的研究中心,是對客觀事物的一般描述。命題義沒有民族性,是全人類共有的,因此不屬于任何一種特殊的語言。全人類共有的命題義通過不同民族的語言以不同的形式具體化并得以體現(xiàn)。
命題義是全人類的共同知識,是一個抽象的語義實體,不受某種語言的約束。句子是命題在語言和抽象語法單位中的具體表達。命題意義和句子意義與語境無關,不受時間、地點和情境的限制。無論如何,它們的意思是一樣的。然而,詞匯的語義完全依賴于語境,并且具有可變性、演繹性和現(xiàn)實性[3]。
符號首先用來指稱和代表其他事物,其次是承載交流雙方發(fā)送信息的載體。一方面,它是意義的載體和精神外化的呈現(xiàn);另一方面,它有一種可以被感知的客觀形式[4]。符號不僅包含感官材料,還有精神意義,二者不可分割,符號總是有意義的符號,意義總是以特定的符號形式來表達。符號的建構功能是在感性符號和它們的意義之間建立聯(lián)系,并在我們的意識中呈現(xiàn)這種聯(lián)系。符號是信息的外在形式或物質載體,是信息表達和傳播不可或缺的基本要素[4]。
符號通常可以分為兩類: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它們通常在傳播過程中結合在一起[4]。無論是語言符號還是非語言符號,基本功能便是認知與交際[4]。在各種符號系統(tǒng)中,語言是最重要、最復雜的符號系統(tǒng)。根據(jù)語言學家索緒爾的觀點,符號由兩個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組成:能指(即一組口頭表達或一組印刷和書面標記)和所指(即作為符號意義的概念或概念)。然而,單詞和符號是“任意的”。除擬聲詞外,能指與所指之間沒有固定的自然聯(lián)系。美國哲學家皮爾斯提出了符號的三元關系理論,認為符號與其對象、解釋項之間存在一種三元關系[4]。
西方自古就有研究語義形式化的學者,古希臘的畢達哥拉斯試圖用“數(shù)”的符號結構來反映和取代世界的真實結構,并從中尋求世界的意義。哲學家、邏輯學家和語言學家長期以來一直試圖探索語義形式化的最佳表達方式[3]。西方哲學進入19世紀末20世紀初,出現(xiàn)了語言學轉向,認為日常語言并不完美,意思表達也不準確。用文字來解釋文字陷入了循環(huán)理論的泥沼,這也導致了哲學的混亂,嚴重阻礙了哲學家對客觀真理的精確描述。因此主張設計一套符號來精確表達概念和命題,并試圖建構一種完美而理想的形式語言,以消除哲學中的困惑,建立科學的知識體系。
語言哲學家將語義學和形式邏輯緊密結合,從而形成了“現(xiàn)代形式邏輯”,也稱為“數(shù)理邏輯”、“形式語義學”、“邏輯語義學”、“分析哲學語義學”、“符號邏輯”、或“外延邏輯”等,主要研究:所指、意義、外延、內涵、真值、謂詞演算、命題演算、解釋、模型、可能世界等內容[3]。
王寅對形式語義學發(fā)展脈絡進行了細致的梳理,主要代表人物有[3]:
(1) 弗雷格為其開山鼻租,他將意義問題視為哲學研究的中心,且設計了一套形式化方案用其來描寫語言的意義,分析語言的邏輯關系和語義結構,這標志著現(xiàn)代形式邏輯的誕生。
(2) 羅素于20世紀初建立了“謂詞演算(Predicate Calculus)”、“命題演算( Proposition Calculus)” 并提出了“摹狀語理論(Deseription Theory)” ,維特根斯坦(1922)前期提出了“語言圖畫論(the Picture Theory of Language)”并創(chuàng)立了邏輯真值表,這些成果都是基于弗雷格的思想建立起來的。這兩位著名哲學家還基于弗雷格提出的簡單句和復合句的外延論題(簡單句的所指是真值,意義是命題;復合句整體的外延取決于它的成分句的外延),提出了“簡單命題與復合命題”、“原子事實與復合事實”“原子命題與分子命題”的意義分析方案,為認識論解決了一大難題,極大地深化了意義問題的研究。
(3) 活躍于20世紀30年代的維也納學派的主要成員施利克、卡爾納普、紐拉斯和艾爾建立了邏輯實證主義,在法國哲學家和社會學家孔德100年前建立的“實證主義”的基礎上增加了“邏輯”一詞。一方面降低了證實原則的苛刻要求(一切均由經(jīng)驗事實加以驗證),通過邏輯分析也可獲得證明;另一方面為語言作為哲學研究對象建立了理論基礎,因為邏輯存在于語言之中,可從語義分析和句法研究上解決哲學問題,并進一步完善形式語義學的演算體系。
(4) 20世紀30年代,塔爾斯基認為形式語義學應精確定義出語句的定義,并根據(jù)“語言與世界同構”的思想提出可用“真值條件(Truth Condition)”來定義句義,這取決于使得該句成真的一組條件,從而避免語義悖論。
(5) 內涵語義學(Intentional Semantics)則是在塔爾斯基的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他的理論雖屬“外延語義學”,但卻具有內涵語義學的思想??柤{普將外延語義學轉化為內涵語義學,并提出了外延內涵方法,不僅要考察語言表達的所指和外延,還要注意意義和內涵,倡導一種形式體系描述表達的內涵、外延和兩者之間的相互轉化。
(6) 美國邏輯學家克里普克基于卡爾納普的觀點提出了“可能世界語義學( Possible World Semantics)”,認為我們所生活的現(xiàn)實世界僅為“可能世界”的一種,那些不存在于現(xiàn)實世界的事物,如獨角獸,龍,鬼神等,可能會出現(xiàn)在其他世界(如想象世界)之中。這一思想極大地拓寬了人們研究語義學的視野,并以“可能的世界”為參照點來確定句子的真值,從而便可解釋句義。學術界普遍認為可能世界語義學是內涵語義學的核心內容。
(7) 蒙塔古接受并發(fā)展了可能世界語義學,主張用一個形式系統(tǒng)來同時刻畫表達式的內涵與外延,及兩者的相互轉化。他將人工語言與自然語言結合起來研究,建立了凌駕于人工語言和自然語言之上的普遍模式,既能描寫自然語言,又能描寫形式語言。蒙塔古基于內涵語義學、類型論建立了“內涵邏輯(Intensional Logic)”(Montague 1968)[3],將其用于研究自然語言。他把語言表達式的內涵視為函數(shù),把語言表達式的外延視為函數(shù)的值或函數(shù)的內涵,這樣就能在高一級層次上將兩者作統(tǒng)一處理,自然語言表達式的意義就可通過不斷提高分析層次的方法得到嚴格表達,從而進一步發(fā)展內涵語義學。
隨著20世紀中葉認知革命的興起,理論家們提出了新的符號表征方式。與20世紀初的思想相比,現(xiàn)代認知科學家提出了認知是非知覺的表征圖式[5]。早期的表征模式使用知覺表征,而新的表征模式,即命題符號理論,認為認知的構成材料是命題,命題網(wǎng)絡是由命題組成,并隨著命題上不同運算或操作數(shù)的增加而不斷更新。因此,命題網(wǎng)絡的容量是無限的,它的解釋力很強。命題符號理論的功能概念系統(tǒng)有以下重要特征:如表征類型、特征、分類推理、命題表征、抽象概念等?;诿}符號理論的文本處理模型不難發(fā)現(xiàn)讀者將文本中的語言信息轉化為命題,然后根據(jù)主題組合命題,并通過相關節(jié)點與由長期記憶中的命題組成的知識網(wǎng)絡建立聯(lián)系,從而激活相關背景知識,值得注意的是,命題符號理論并不排除圖像參與情境模型的可能性[5]。
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論述了他早期的語言圖像論。他認為語言是命題的總和,命題是事實的圖像,與事實共享一個結構,因此,句子的結構和事實的結構之間一定有共同點[6]。世界是由事實組成的圖像,語言應該像圖像[6]。他認為世界是由“事實”而不是“物質”組成的。事實可以反映事物的狀態(tài)、性質和關系。事物的簡單添加并不能反映世界的面貌,只有事實的結合才能反映現(xiàn)實世界的面貌[6]。
最簡單的事實叫做“原子事實”,它們相互獨立,與其相對應的命題叫做“原子命題”,可將原子命題用“邏輯連接詞(Logical Connectives), 又叫邏輯常項(Logical Constants)” 連接起來形成“分子命題( Molecular Proposition)” ,它們的真假值由各原子命題的真假值通過命題演算來確定,這屬于傳統(tǒng)的二值邏輯(Two-valued Logic)[6]。
維特根斯坦和羅素的“邏輯原子論(Logical Atomism)”提出了語言與世界同構(Isomorphism)的原則,原子命題(簡單命題)對應于原子事實(原子命題),分子命題(復雜命題)對應于分子事實(復雜事實)。分子事實是由原子事實組合而成的,同理,分子命題是由原子命題組合而成的,即前者是后者的真值函數(shù)[6]。
更為重要的是他們認為原子命題可通過感覺經(jīng)驗獲得,其意義由“證實原則”來保障。這是“實證主義(Positivism)”思想;分子命題則是由人們基于原子命題和五個邏輯連接詞通過命題演算推算出其真值,這是運用邏輯推理的結果。兩者的結合形成了“邏輯實證主義”,可用以解決近代哲學中“認識論”中真知的來源問題。邏輯實證論者為其提供了一個全新解釋,用原子命題及它們的真值函數(shù)來解釋人類是如何建構可靠的知識系統(tǒng)的。
謂詞演算是用來處理簡單命題的內部結構,而命題演算則是閘釋簡單命題之間的關系。這些簡單命題要靠“邏輯連接詞(Logical Connectives)”連接起來表示簡單原子命題之間的語義關系,它們都具有真值性效應,如英語and、or、if…then、 not、 equivalence等,能對復合命題的真值條件起到判斷和預測作用。研究邏輯連接詞的真實性效應就叫“命題演算”,應用邏輯式和真值表把連詞的真值性體現(xiàn)出來,就能對命題意義之間的關系做出簡潔準確、一目了然的描述[3]。
與國外命題符號理論研究相比,我國的相關研究起步較晚,但目前也取得了豐碩的理論和實踐研究成果。主要表現(xiàn)在研究領域和范圍日益多元化:數(shù)理邏輯中命題符號化的研究[7-11],分析文化命題符號[12-13],討論謂詞邏輯符號化[11,14-15],研究命題符號模型檢測[16],命題符號理論與知覺符號關系研究[17-20],命題符號表征與知覺符號表征[21-24],詞語的隱現(xiàn)極性特征與它本身的任選義和函數(shù)映射關系[25]等。
國內需求分析研究主要圍繞國外理論的引薦和借鑒,郭蕓,王朝暉(2013)、胡易容(2012)等國內學者主要介紹了國外命題符號理論研究[26-27]。在理論研究的基礎上,一些研究者將國外命題符號模型應用到我國英語、數(shù)學等課程的教學實踐中;陳靜華和胡宋林(2011)用實例分析說明了學生如何較好的解決學習命題邏輯時遇到困難的兩個基本問題[28]。王成營,陳佑清(2012)認為符號學習是學生的主要學習方式,符號學習的關鍵是獲得符號的意義,獲得符號意義的過程包括符號形式的分析和符號意義的建構兩個方面,前者要求分析符號中的句段關系和聯(lián)想關系,后者則要求把握符號、符號所指稱的實際事物、人之間的關系[29]。符號意義獲得能力的培養(yǎng)應依據(jù)建構性、方法性原則,并結合具體教學內容進行。陳保亞, 陳樾(2015)指出許多學者理解維特根斯坦的觀點,即意義是詞語在語言游戲中的用法,事實上,更重要的是兒童在語言游戲中獲得詞義的過程和條件,也就是說,獲得意義不是解釋而是訓練[30]。王寅(2019)研究指出羅素是指稱論之集大成者,信守畢因論承諾,反思亞里士多德的“S-P 模板”,認為在命題主詞位置上出現(xiàn)的名詞必須在我們的世界中有實際的指稱對象,不必再說其存在,并嘗試運用羅素的摹狀論來解釋這一語法現(xiàn)象[31]。
國內命題符號研究也不乏微觀層面的實證研究,王瑞明,莫雷等(2005)采用移動窗口技術探討言語理解中信息表征的方式,總體實驗結果表明,言語理解中既有知覺符號表征,也有命題符號表征,知覺符號表征是信息表征的早期狀態(tài),人類思維中信息表征的最終形式主要是命題符號表征[32]。張常青,王瑞明等(2013)使用啟動范式通過兩個實驗檢驗顏色概念的表征是知覺符號表征還是命題符號表征,實驗結果表明,顯性顏色概念的表征是知覺符號表征,隱性顏色概念的表征是命題符號表征[21]。杜語,王瑞明(2011)采用長時重復啟動范式進一步探討言語理解中信息表征的方式,綜合3個實驗的結果,可以初步得出結論,排除策略影響后,言語理解中沒有產(chǎn)生知覺符號表征,先前句圖匹配范式下的知覺符號表征很可能是一種策略性的表征[22]。王瑞明,張清平等(2010)通過2個實驗探討知識背景對言語理解中的信息表征形式的影響[23]。王瑞明,莫雷等(2006)探討空間信息對語義相關判斷的影響,研究結果進一步支持了知覺符號理論[33]。
作為一個傳統(tǒng)的研究領域,命題符號的研究仍然占據(jù)著重要地位, 內涵邏輯更加關注動態(tài)過程的模型理論解釋,涉及話語中信息的不斷修正、語言的動態(tài)性、形式工具的擴展和發(fā)展,更多地參與形式語義學的研究,使其真正成為形式語義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形式語義學下的命題符號的研究發(fā)展越來越復雜,從簡單的真值條件語義學和模型理論語義學發(fā)展到能夠解釋語境依賴的可能世界語義學。然而,它仍然不能滿足分析自然語言的需要。形式語義學是語言與邏輯相交叉跨學科的產(chǎn)物,它的發(fā)展背景是當代邏輯向哲學邏輯、計算機科學人工智能邏輯、語言邏輯(自然語法)擴展,用邏輯方式研究語義。邏輯的表達分析功能是用抽象的接近與數(shù)學公式的符合形式表述語言。形式語義學的發(fā)展主線即范疇類型序列始于與邏輯類型論相關的范疇語法,說到底就是一種符合編碼,由初始范疇到擴展范疇;后發(fā)展至強調自然語言語義的蒙太古語法;接著進入從模態(tài)邏輯的視角看范疇語法的多模態(tài)范疇邏輯;后又進入范疇語法和λ-演算并行推演出的類型邏輯語義學。
形式語義學采用的方法是歸納法,自然語言中也有歸納現(xiàn)象,如循環(huán)鑲嵌句。形式語義學是根據(jù)句法語義的對應和意義的組合原則展開研究,研究發(fā)展傾向于貼近自然語言,服務于自然語言的信息處理,引入模態(tài)視角,和邏輯發(fā)展的互動,采用動態(tài)——并行——交織的觀點解讀語義,對命題符合、模態(tài)符合的動態(tài)、并行、交織的跨學科研究將成為形式語義學未來研究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