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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琦宗唐詩學(xué)傾向及其原因

      2020-12-14 03:42:43劉美燕
      關(guān)鍵詞:王琦

      摘 要:? 雍正以迄乾隆朝的浙地詩壇上,法宋的浙詩派大行其道。然而王琦依然在《李太白詩集注》《李長吉歌詩匯解》中表現(xiàn)出明顯的宗唐傾向:在前人眾多的集子中,他選了兩個唐人的集子作為注釋對象;在注本中,他以“味”為詩美理想,而其對詩“味”的理解頗近唐詩審美趣味;他還主張詩好自然,不喜雕琢。究其原因,一是宗唐派對他的影響,二是康熙中期以后,盡管仍然存在傾向性十分明顯的偏好唐音或者偏好宋調(diào)兩個陣營,但在很多人的詩論中或多或少地出現(xiàn)了折衷唐宋的因子,唐宋詩之爭趨于緩和與理性。

      關(guān)鍵詞: 王琦;宗唐詩學(xué);浙詩派

      作者簡介:劉美燕,文學(xué)博士,華僑大學(xué)華文學(xué)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唐宋文學(xué)及注釋學(xué)(E-mali: 67956387@ qq.com;福建 廈門 361021)。

      基金項目: 福建省社會科學(xué)規(guī)劃項目(FJ2018B121);華僑大學(xué)青年學(xué)者成長工程(18SKGC-QT04);國家留學(xué)基金委員會青年骨干教師出國研究項目

      中圖分類號: I206.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6-1398(2020)05-0136-13

      詩文注釋是古代文學(xué)傳播的重要途徑,也是古代詩文研究的主要形式,它對注釋者所處時代的詩學(xué)觀念的形成和傳播起了重要的作用。如今學(xué)界越來越強調(diào)詩學(xué)史研究要將詩文注釋家納入視野。王琦是康雍乾時期浙地重要的詩文注釋家,他的《李太白詩集注》三十六卷、《李長吉歌詩匯解》五卷,是李白、李賀集最有影響力的注本之一。對他的詩學(xué)思想進行研究有助于豐富我們對清代浙地詩壇詩學(xué)狀貌的認識。

      王琦于雍正六年(1728)前后開始進行二李詩文的注釋工作 ,此時正是詩壇上主唐的格調(diào)派與法宋的浙派 迅速崛起之際。王琦生活的杭州是浙派活動的中心,當時與王琦有交游的杭世駿、趙信、趙昱等都是浙派重要成員。我們一般認為這個時期的杭州乃至整個浙江詩壇都被宋風(fēng)所籠罩,如蔣寅在《黃宗羲與浙派詩學(xué)的史學(xué)傾向》中就說:“而到康熙中……浙江詩家卻仍堅守宋詩立場?!?但王琦卻在《李太白詩集注》《李長吉歌詩匯解》中表現(xiàn)出明顯的偏好唐風(fēng)的傾向,這是一個值得我們注意的現(xiàn)象。

      一 王琦偏好唐風(fēng)的傾向

      (一)以兩個唐人集子作為注釋的對象

      前人詩文集眾多,他為何獨獨選擇了李白、李賀兩個唐代的集子?雖然他沒有明確解釋原因,但這其中的傾向性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他除了標榜盛唐的李白,對中唐的李賀也頗多贊譽之詞。他對李賀詩的肯定與杭州詩壇前輩西泠十子對晚唐詩人的肯定一樣,都是將其納入儒家詩學(xué)體系中,將其看成是對風(fēng)騷傳統(tǒng)的繼承。他在《李長吉歌詩匯解》序 中說:“長吉下筆,務(wù)為勁拔,不屑作經(jīng)人道過語。然其源實出自楚騷,步趨于漢魏古樂府。朱子論詩,謂長吉較怪得些子,不如太白自在。夫太白之詩,世以為飄逸。長吉之詩,世以為奇險。是以宋人有仙才鬼才之目。而朱子顧謂其與太白相去不過些子間,蓋會意于比興風(fēng)雅之微,而不賞其雕章刻句之跡,所謂得其精而遺其麄者耶。人能體朱子之說,以探求長吉詩中之微意,而以解楚辭漢魏古樂府之解以解之,其于六義之旨庶幾有合?!彼J為朱熹評價李賀的詩歌之所以能夠“得其精而遺其麄”的原因就在于他并不像大多數(shù)人一樣只注意到李賀詩歌的雕章刻句、險怪之處,而能夠注意到他的“比興風(fēng)雅之微”,他認為李賀的詩歌是合于“六義之旨”的。這和毛先舒對李賀詩的評價“設(shè)色秾妙,而詞旨多寓篇外,刻于撰語,渾于用意” 極為相似。

      (二)在注本中表現(xiàn)出以“味”為中心的詩美理想,而其對“詩味”的理解頗近唐詩審美趣味。

      王琦的詩文注釋以作者原意為旨歸,為求客觀,他的《李太白全集》《李長吉歌詩匯解》鮮少個人主觀化的論斷、賞析,在不多的這些條目中,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字是“味”。如《李太白全集》卷五《塞上曲》:“洪邁選《萬首唐人絕句》,分此詩為三章,頓覺無味,不若合作一首之善?!?卷五《清平調(diào)三首》:“不知改‘云作‘葉便同嚼蠟,索然無味矣。” 《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一《南園十三首》其四:“讀者不會其故,只以用史漢故事視之,意味索然,有如嚼蠟?!?卷三《謝秀才有妾縞練,改從于人,秀才引留之不得。后生感憶。座人制詩嘲誚。賀復(fù)繼四首》其二:“若訂做碧玉破瓜后,不但對句直至無味,亦與前四句不相聯(lián)署。” 卷四《江南弄》:“酒中,飲酒方半也。倒臥者,酒酣倒地而臥也。南山綠者,悠然見南山之色也。徐文長以為山影入杯亭者,意以巧而反覺味短?!?卷四《江樓曲》:“舊注謂滴將盡,蓋以下五字相聯(lián)作一解亦通。然意味殊覺短淺?!?“味”成了他詩美理想的一個核心,解詩、品詩都力避無味、味短、味淺。

      “味”是中國古典詩學(xué)中至關(guān)重要的審美鑒賞范疇。它從對食物的感官體驗中脫離出來,廣泛運用于詩文領(lǐng)域。詩味論從魏晉南北朝發(fā)端以迄元明清,論述者代有其人,然而每一個時代人對“詩味”的理解又帶有濃厚的時代色彩。

      魏晉南北朝時期,陸機、劉勰、鐘嶸之“味”主要強調(diào)辭采之美。陸機批評那些缺乏辭采的“文”曰:“闕大羹之遺味”。鐘嶸的“滋味”說則偏重于“風(fēng)力”與“丹采”的結(jié)合。

      唐代司空圖、南宋反江西好唐風(fēng)的張戒、嚴羽等人對詩味的理解強調(diào)的是具有唐詩審美特點的情景交融、渾然一體、包蘊無窮等元素。比如司空圖提出的“韻外之志”“味外之旨”“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美學(xué)概念,他在《與極浦書》中描繪的“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也” 詩美境界,都是如此。

      [JP2]宋代歐陽修、蘇軾等人也抓住了詩味含蓄不盡的特點,但他們在此基礎(chǔ)上強調(diào)了平淡之味。歐陽修在《水谷夜行寄子美圣俞》中評梅堯臣的詩說:“近詩尤古硬,咀嚼苦難嘬,初如食橄欖,真味久愈在。” 蘇軾《評韓柳詩》中說: “所貴乎枯淡者,謂其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

      至于黃庭堅,則將詩味之厚薄與學(xué)問之淺深聯(lián)系起來。黃庭堅《大雅堂記》曰:“子美詩妙處,乃在無意于文,夫無意而意已至,非廣之以《國風(fēng)》《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闖然入其門耶?” 在他看來,如果不能深入地熟讀《詩經(jīng)》《楚辭》等經(jīng)典,就不能領(lǐng)會到杜詩的意味,他顯然是將詩之味寄于深厚的學(xué)問了。

      可見唐音之“味”重情深、重意境,宋調(diào)之“味”則強調(diào)平淡與學(xué)問。

      王琦論詩味強調(diào)詩人情感之幽微曲折,強調(diào)情景交融、含蓄蘊藉的意境美,強調(diào)詩歌的空靈美以及余味悠長之美。其審美趣味與司空圖、嚴羽接近,趨向“唐音”,而與被嚴羽批評為語直、意淺、脈露、味短的“宋調(diào)”大相異趣。

      1.以情感為基礎(chǔ)

      詩歌是否有“味”,其中最基本的一個因素應(yīng)該是情感。唐代皎然則從創(chuàng)作的角度提出有深味的詩應(yīng)該“以情為地,以興為經(jīng),然后清音韻其風(fēng)律,麗句增其文采……” 情是最基本的要素。張戒稱贊古詩和蘇、李、曹、劉、陶、阮詩“其情真,其味長”,也明確把“真情”看作“味長”的條件。王琦論詩味,也非常注重其中的情感要素。

      《李長吉歌詩匯解》卷四《江南弄》“酒中倒臥南山綠”,王注曰:“酒中,飲酒方半也。倒臥者,酒酣倒地而臥也。南山綠者,悠然見南山之色也。徐文長以為山影入杯亭者,意以巧而反覺味短。” 若依徐渭解,這句話純是事、物的描寫,雖然巧,但正如王昌齡所說:“若空言物色,則雖好而無味。” 而若依王琦之解,則詩人形象、情感躍然紙上。

      再如《李長吉歌詩匯解》卷四《江樓曲》“新槽酒聲苦無力”,王注曰:“新酒已熟,槽床滴注有聲,然飲之不能消愁,反苦酒之無力。舊注謂滴將盡,蓋以下五字相聯(lián)作一解亦通。然意味殊覺短淺。” 王琦這里所云“舊注”應(yīng)指曾益注。其解“苦無力”為槽床滴將盡,王琦嫌這樣的解釋使得詩歌“意味殊覺短淺”,他認為應(yīng)指主人公苦酒之無力消愁。這二者最大的區(qū)別也就在于是否有主體的介入,是否有情感的躍動。在王琦看來這是詩歌是否有“味”的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2.內(nèi)容深刻而婉曲

      嚴羽《滄浪詩話》論詩味曰:“語忌直,意忌淺,脈忌露,味忌短。” 四個“忌”,除了強調(diào)詩歌表達上的含蓄蘊藉之外,還包括了對詩歌內(nèi)容、情感的豐富性的要求,詩“意”需深方有味。王琦亦偏好意味深長的詩歌。

      《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一《南園十三首》其四“三十未有二十余,白日長饑小甲蔬。橋頭長老相哀念,因遺戎韜一卷書。”王注曰:“此首疑詠一時實事。與張子房游下邳圮上遇老人授太公兵法,正絕相類。連下三首讀之,皆是左文事右武功,其意可見。蓋當元和年中,頻歲征討,一時文士受藩鎮(zhèn)辟召,效力行間,致身通顯者,往往有之。宜長吉知心馳而神往也。讀者不會其故,只以用史漢故事視之,意味索然,有如嚼蠟。” 這首詩用了張良遇黃石老授太公兵法之典故,如果詩歌只是單純吟詠張良事,為什么會“意味索然”呢?無非傷其意太淺,內(nèi)容不夠深刻,言盡意亦盡,詩味自然索然。

      《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三《謝秀才有妾縞練,改從于人,秀才引留之不得。后生感憶。座人制詩嘲誚。賀復(fù)繼四首》其二“碧玉破不復(fù),瑤琴重撥弦”句,王注曰:“吳正子注:破不復(fù)或云合作破瓜后,眾本作破不復(fù),非也。碧玉,宋汝南王之妾,王寵幸之,作歌曰:碧玉初破瓜,相為情顛倒?!粡?fù)與‘瓜后字相近而訛耳?!辩^此二句皆是喻意,謂其改從于人如彼碧玉破而不可復(fù)完,如彼瑤琴重為他人鼓撥,以誚其此時感憶無益之意:“若訂做碧玉破瓜后,不但對句直至無味,亦與前四句不相聯(lián)署。” 為什么王琦以為“碧玉破不復(fù)”比“碧玉破瓜后”詩味更濃?從后面的解釋來看,無非也在于意深意淺的問題?!氨逃衿撇粡?fù),瑤琴重撥弦”可作喻意解,比喻其改嫁他人之后如碧玉破而不可復(fù)完,如瑤琴重為他人鼓撥。而若作“碧玉破瓜后,瑤琴重撥弦”,則純是賦法,寫其改嫁他人后,碧玉破瓜,郎情顛倒,瑤琴重彈。兩相比較,后者意味自不如前者深長。其實吳正子所言并非沒有道理,而且宋蜀本、蒙古本此處均作“破瓜后”,而王琦在沒有文獻依據(jù)的情況下作此判斷,從注釋學(xué)角度看當然是不科學(xué)的,但據(jù)此可見其詩美理想。

      除了內(nèi)容深刻,詩歌情感、脈絡(luò)的委婉曲折也有助于詩味的深長?!独钐兹肪砦濉度锨贰按鬂h無中策,匈奴犯渭橋。五原秋草綠,胡馬一何驕。命將征西極,橫行陰山側(cè)。燕支落漢家,婦女無華色。轉(zhuǎn)戰(zhàn)渡黃河,休兵樂事多。蕭條清萬里,瀚海寂無波?!?洪邁選《萬首唐人絕句》將其分為三首,每四句一首。王琦曰:“洪邁選《萬首唐人絕句》,分此詩為三章,頓覺無味,不若合作一首之善?!?若將此詩分為三首,每首也能表達完整的意思,第一首寫匈奴犯邊,第二首大將西政勝利歸來,第三首休兵后之平靜。但如此一來,每一首都讓人有意短、意淺、意直之感,了無余味。而若三章合一,詩歌脈絡(luò)委婉曲折,意味深長。

      再如《李長吉歌詩匯解》卷四《夜坐吟》:“踏踏馬蹄誰見過?眼看北斗直天河。西風(fēng)羅幕生翠波,鉛華笑妾顰青蛾。為君起唱長相思,簾外嚴霜皆倒飛。明星爛爛東方陲,紅霞梢出東南涯,陸郎去矣乘斑騅?!?在詩歌的末句,王琦注曰:“此句是回念前此去時之況,因其不來而追思之,遂有無限深情。夜坐者,夜坐而俟其來也。為君起唱長相思,君者,即指其人。通篇總是思而不見之意。徐文長以來遲去早為解,反覺末句無甚雋永?!?徐渭對這首詩的解釋為:“改笑為顰,正以夜易曉而陸郎遽別也。夜坐候客,來既遲去復(fù)早亦寓士難遇易棄意?!?根據(jù)徐渭的解釋,這首詩故事的發(fā)展與情感的演變完全是按時間順序排開。故事以男主人公姍姍來遲開場:“踏踏馬蹄誰見過?眼看北斗直天河?!苯又悄信魅斯嗵幍膱鼍埃骸拔黠L(fēng)羅幕生翠波,鉛華笑妾顰青蛾,為君起唱長相思,簾外嚴霜皆倒飛?!蹦兄魅斯珌淼帽緛砭屯?,時間又無情流逝,女主人公想到這里不禁皺了皺眉頭,起身為男主人公唱起了長相思。當“明星爛爛東方陲,紅霞梢出東南涯” 的時候,男主人公乘著斑騅離開了。這樣平鋪直敘的一個故事,讀起來確實索然無味。

      王琦認為“通篇總是思而不見之意”,末句是“回念前此去時之況,因其不來而追思之”。若如此解詩,則詩用6句盡情地郁積和醞釀情緒:女主人公在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之后,男主人公始終未來,她帶著焦慮、失望和憂傷唱起了《長相思》曲,如果說這種焦慮和失望還帶著一絲絲的希望的話,當天漸漸地亮起來,明星爛爛,紅霞稍出的時候,僅存的一線希望也破滅了。希望破滅了,詩卻沒有戛然而止。女主人公想起了以前的光景,此時該是“陸郎去矣乘班騅”的時候了吧。情感的變化微妙而曲折,與徐渭解的平鋪直敘比起來,確實更耐咀嚼,更加雋永。

      3.情景交融、虛實結(jié)合的意境美

      《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一《李憑箜篌引》:“吳正子注言:箜篌之聲忽如石破而秋雨逗下,猶白樂天《琵琶行》:‘銀瓶乍破水漿迸之意。琦玩詩意,當是初彈之時,凝云滿空,繼之而秋雨驟作。洎乎曲終聲歇,則露氣已下,朗月在天,皆一時實景也。而自詩人言之,則以為凝云滿空者,乃箜篌之聲遏之而不流,秋雨驟至者乃箜篌之聲感之而旋應(yīng),似景似情似虛似實。讀者徒賞其琢句之奇,解者又昧其用意之巧。顯然明白之辭而反以為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誤矣?!?/p>

      王琦這段解說特別值得注意。他在這里提出一個問題:“空山凝云頹不流”“石破天驚逗秋雨”“露腳斜飛濕寒兔”等句是實寫當時的情境還是僅僅只是為描寫音樂效果所作的比擬?也就是說是“比”的成分多一點還是“興”的成分多一點?我們先來看看李賀集其他幾個重要的古注本的注釋。

      吳正子的注以征引式為主,解說不多,這幾個句子中只有“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有簡略的說明。他說:“箜篌之聲忽如石破而秋雨逗下,猶白樂天《琵琶行》:‘銀瓶乍破水漿迸之意?!?顯然是以“比”義來解釋這個句子,認為這句話和白居易《琵琶行》中“銀瓶乍破水漿迸”的寫法一樣,是用來比喻音樂的效果。

      曾益《昌谷集》曰:“高秋音亮,言時良??丈巾憫?yīng),頹不流,行云遏也……其聲如玉碎而清,如鳳叫而和,不特有情者為之動,即芙蓉之舍露也,若泣,而香蘭之開也,若笑……秋雨至驟,石破天驚,音將絕而急奏也……老魚句,狀指法之妙……結(jié)句即景零露夜滴,涼月微茫,時何閑暇?!?曾益認為“空山凝云頹不流”“露腳斜飛濕寒兔”即景而言,“石破天驚逗秋雨”為“比”,比喻弦音之急。

      姚文燮《昌谷集注》:“至音聲之妙,凝云言其飄渺也。湘娥言其悲涼也。玉碎鳳鳴言其激越也。芙蓉蘭笑,言其幽芬也。帝京繁艷,際此亦覺凄清。天地神人,山川靈物,無不感動鼓舞,即海上夫人夢求教授,月中仙侶,徙倚終宵,但佳音難覯,塵世知希,徒見賞于蒼玄,恐難為俗人道耳?!?姚文燮認為“凝云”句是“比”,比喻聲音的縹緲;“石破天驚”句亦非實景,乃以天上神人之反應(yīng)極寫音樂之美妙;“露腳”句未解釋。

      從這首詩的闡釋史看,“空山”句、“露腳”句說法尚不統(tǒng)一,既有以“比”目之者,亦有以“興”目之者,“石破”句則無一例外認為是比喻句,用“石破天驚逗秋雨”這樣一種具體可感的自然現(xiàn)象比喻難以言喻的箜篌之聲。

      這種共同的闡釋傾向的出現(xiàn)是有淵源的。

      漢賦名篇《七發(fā)》開啟了以具體可感的事物寫音樂的先聲:“飛鳥聞之,翕翼而不能去;野獸聞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螻蟻聞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這里的飛鳥翕翼、野獸垂耳、蚑蟜螻蟻拄喙顯非現(xiàn)實情景,而是通過羅列鳥獸蟲蟻的反應(yīng)從側(cè)面渲染音樂效果。之后王褒的《洞簫賦》、傅毅的《琴賦》、馬融的《長笛賦》、蔡邕的《彈琴賦》等在《七發(fā)》的基礎(chǔ)上踵事增華,對《七發(fā)》化虛為實的手法進行了極大的豐富。如王褒《洞簫賦》云:“故聽其巨音,則周流泛濫,并包吐含,若慈父之畜子也。其妙聲,則清凈厭瘱,順敘卑迖,若孝子之事父也??茥l譬類,誠應(yīng)義理,澎濞慷慨,一何壯士!優(yōu)柔溫潤,又似君子。故其武聲,則若雷霆輘輷,佚豫以沸謂。其仁聲,則若飆風(fēng)紛披,容與而施惠。” 在這段文字中,作者連續(xù)例舉慈父畜子、孝子事父、壯士、君子、雷霆輘輷、飆風(fēng)紛披來寫洞簫的聲音,以“若”字作為提示,“比”的用法就更明顯了。

      唐詩的創(chuàng)作受賦的影響很深 ,唐代許多描寫音樂的詩篇都受其影響,除了大名鼎鼎的白居易的《琵琶行》,其他如韓愈《聽穎師彈琴》:“呢呢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浮云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凰。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吳融《李周彈箏歌》:“始似五更殘月里,凄凄切切清露蟬。又如石罅堆葉下,泠泠瀝瀝蒼崖泉。” 顧況《李供奉彈箜篌歌》:“初調(diào)鏘鏘似鴛鴦水上弄新聲,入深似太清仙鶴游秘館?!?/p>

      因此,前人不管是將“空山”句、“石破”句還是“露腳”句理解為比喻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尤其是“石破”句,緊接在“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這一系列的比喻句之后,其作為比喻句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然而王琦卻力排眾議,將這幾個句子都視為景物實寫,足見其審美傾向性。

      如果單純將這幾句視為對音樂的描繪,固然很生動,但終究是說明性的文字。而經(jīng)過王琦的解讀,這首詩意境全出。初彈之時,凝云滿空,就詩人的感覺而言,乃箜篌之聲遏之而不流。隨著音樂的流動,弦音愈高愈急之時,恰秋雨驟至,似乎音樂逗之而至。而至曲終聲歇,則露氣已下,朗月在天。音樂、大自然與人似乎融合在一起,以同一音律、同一節(jié)奏,共同響動,似景似情,即景即情,似虛似實,虛實相生,整首詩渾然一體,詩歌的意境于是產(chǎn)生。王琦這里沒有使用“味”這個概念,但這分明就是司空圖所描繪的那種“藍田日暖”“良玉生煙”“思與境諧”渾然一體的境界。

      前文所舉王琦對《江南弄》“酒中倒臥南山綠” 句的解說除了情感的因素之外,意境也是很重要的一個要素,王琦以陶淵明“悠悠見南山” 的意境解詩,情景交融、渾然一體、包蘊無窮,特別能代表王琦的審美傾向。

      4.朦朧空靈之美

      空靈易生詩味,前代詩論家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一點。在司空圖所描繪的“藍田日暖,良玉生煙”的境界里,已經(jīng)包含了詩歌朦朧、空靈之美的追求。明代謝榛的詩味理論更是明確提出景不要太實,以虛致味。他說:“貫休曰:‘庭花濛濛水泠泠,小兒啼索樹上鶯,景實而無趣。太白曰:‘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景虛而有味?!?/p>

      《李太白全集》卷五《清平調(diào)詞三首》其一的首句是“葉想衣裳花想容”還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王琦曰:“蔡君謨書此詩以‘云想作‘葉想,近世吳舒鳧遵之,且云:‘葉想衣裳花想容與王昌齡‘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俱從梁簡文‘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脫出。而李用二‘想字化實為虛,尤見新穎。不知何人誤作‘云字,而解者附會《楚辭》‘青云衣兮白霓裳,甚覺無謂云云。不知改‘云作‘葉便同嚼蠟,索然無味矣。此必君謨一時落筆之誤,非有意點金成鐵,若謂太白原本是‘葉字,則更大謬不然?!?王琦介紹了蔡襄、吳舒鳧的觀點之后認為“葉”不如“云”有詩味,具體原因他沒有再進一步的說明,但就詩歌審美效果而言,“葉想衣裳花想容”質(zhì)實,而“云想衣裳花想容”則多了空靈之美。

      還有一個例子特別能夠說明王琦這種審美取向。李賀《雁門太守行》“塞上燕脂凝夜紫”,王注曰:“舊注引《古今注》,秦筑長城,土色皆紫,故曰紫塞為解。琦按,當做暮色解乃是。猶王勃所謂‘煙色凝而暮山紫也?!?王琦這里所說的“舊注”指的是吳正子注。這句話中“上”字吳正子本作“土”字,因此他以“秦筑長城,土色皆紫,故曰紫塞”來解釋這句話。王琦不取吳正子注而以王勃“煙色凝而暮山紫”為解。王琦的這種解法遭到了四庫館臣的批評?!端膸烊珪偰刻嵋吩唬骸扮俗ⅰ嗖幻鈱ば袛?shù)墨之見,或附會穿鑿,或引據(jù)失當,如《雁門太守行》‘塞土燕脂凝夜紫句,舊注引《古今注》‘紫塞為解,本不為謬,而琦必從別本作‘塞上,引王勃‘煙光凝而暮山紫句以就‘凝紫二字。是豈塞上夜景耶?” 四庫館臣以“附會穿鑿”批評王琦此注,其實王琦自有他的考慮?!独钐兹肪砣逗鸁o人》也有“紫塞” 一詞,王琦就引《古今注》作解。那他為什么對這兩首詩作不同的解釋?比較《胡無人》“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與《雁門太守行》“塞上燕脂凝夜紫”兩句,前者詩意很顯豁,“紫塞”作為地理名詞是毫無疑義的;而后者則因為一個“凝”字造成了特殊的藝術(shù)效果,“凝”的主語是什么?是土色凝還是煙色凝?吳正子以為是土色凝,土的顏色太紅以至于發(fā)紫,這樣的理解亦與字面義吻合,但從詩歌的藝術(shù)效果上看,稍顯質(zhì)實,缺乏美感。而若理解成“煙色凝”,詩歌整體意境就帶有了點司空圖所描繪的藍田日暖、良玉生煙的效果。王琦選擇了后者,這正是他的審美偏好使然。

      5.有余味

      “味”作為一個口舌感官概念用之于文藝審美感受之初就強調(diào)一種余音裊裊、余味悠長之美。《禮記·樂記》云:“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嘆,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玄酒而俎腥魚,大羹不和,有遺味者矣。”

      在文學(xué)批評領(lǐng)域,從劉勰《文心雕龍》的“深文隱蔚,余味曲包” ,到鐘嶸強調(diào)興之“文已盡而意有余” ,到司空圖“酸咸之外”的“醇美”之味,“言有盡而意無窮”的審美效果一直作為詩“味”的一個要素被關(guān)注。北宋魏泰則鮮明地提出“余味”論,并對之進行詳細的闡述,他說:“詩者述事以寄情,事貴詳,情貴隱,及乎感會于心,則情見乎詞,此所以感人深也。如將盛氣直述,更無余味,則感人也淺……唐人亦多樂府,若張籍、王建、元稹、白居易以此得名。其述情敘怨,委曲周詳,言盡意盡,更無余味。”

      《李長吉歌詩匯解》卷四《貝宮夫人》“秋肌稍覺玉衣寒,空光帖妥水如天”句,王注曰:“詩意本謂空光帖妥水如天,秋肌稍覺玉衣寒。一倒轉(zhuǎn)用之。便覺有搖曳不盡之致。” 王琦的藝術(shù)感覺很敏銳,“空光帖妥水如天,秋肌稍覺玉衣寒”與“秋肌稍覺玉衣寒,空光帖妥水如天”的差別在于,前者是一個因果關(guān)系復(fù)句,因為秋季天涼如水,所以身著薄衣的女主人公感覺到了寒意,這不過在是敘述一個基本事實,言盡意亦盡;而后者則將女主人公的清冷的形象置于廣袤的宇宙天地之間,并隨著廣袤的宇宙無限延伸,讀者的審美感受也隨著無限延伸。

      可見,王琦“詩味論”基本是對司空圖、嚴羽等的承襲,其審美趣味趨向“唐音”而與“宋調(diào)”大相異趣。

      (三)詩好自然,不喜雕琢

      詩歌在初盛唐詩人手中大體自然醇厚,而經(jīng)過杜甫、韓愈、郊島等人的發(fā)展而至于宋人,詩尚尖新,雕刻痕跡越來越重。王琦則偏好具有唐詩風(fēng)味的自然醇厚之美,這從他對李賀詩歌的評價就可以看出來。李賀詩設(shè)色秾麗,雕章琢句的事實為世人所公認,然而在王琦看來,這并非李賀詩之精華,他說:“樊川序中反復(fù)稱美,喻其佳處凡九則,后之解者,只拾其鯨呿鰲擲、牛鬼蛇神、虛荒誕幻之一則。以為端緒,煩辭巧說。差爽尤多……而朱子顧謂其與太白相去不過些子間,蓋會意于比興風(fēng)雅之微,而不賞其雕章刻句之跡,所謂得其精而遺其麄者耶?!?王琦還用“自然”這個標準去評價詩歌,《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二《金銅仙人辭漢歌》,王琦有評曰:“司馬溫公詩話:李長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奇絕無對。石曼卿對月如無恨月長圓,人以為勍敵,琦細玩二語,終有自然勉強之別,未可同例而稱矣?!?/p>

      二 王琦在宋風(fēng)大熾的杭州詩壇上獨尚唐音的原因分析

      (一)宗唐派對王琦的影響

      1.王琦與“西泠十子”之關(guān)系

      王琦生當浙詩派在杭州詩壇上大行其道之時,他和浙詩派中堅杭世駿、趙昱、趙信等人亦有交游,但是他的詩學(xué)取向卻與浙詩派大相異趣而與之前的“西泠十子”有驚人的相似。

      “西泠十子”詩學(xué)觀繼承云間派,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強調(diào)溫柔敦厚的詩教,并且他們的“溫柔敦厚”偏于中庸和平之美,反對哀怨的“變風(fēng)”“變雅”。

      其二,揚唐抑宋,但宗唐的范圍比之前后七子及云間派有所擴大,認識到四唐各有所長,尤其對華美的中晚唐詩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而他們抬高中晚唐詩的策略是將其納入風(fēng)騷傳統(tǒng)中,認為其“雖托興于艷歌,實權(quán)于大雅者也?!?/p>

      其三,崇尚含蓄蘊藉之美。毛先舒《詩辯坻》總論說:“高手下語,唯恐意露,卑手下語,唯恐意不露。” 他不喜歡元白以及宋詩就在于他們把話說得太盡,缺少含蓄蘊藉之美。

      這些觀點與王琦之詩學(xué)觀并無二致,那么王琦是否受到“西泠十子”的影響呢?“西泠十子”在清初杭州詩壇的地位甚重,張謙宜在《絸齋詩談》中將其與歷下、竟陵、云間相提并論:“歷下、竟陵、云間、西陵,各有盛時。學(xué)者模擬聲響,摭拾粉澤,皆假也。” 毛奇齡則不無夸張地說,在“西泠十子”活躍之時,詩人學(xué)者“不敢以宋元之詩入西泠界” 。雖然在康熙三十五年(1696)王琦出生的時候,“西泠十子”大多已謝世,但是他們對杭州詩壇的影響力依然沒有消歇,受“西泠十子”影響的大有人在。

      厲鶚在《懶園詩鈔序》中說:“往時吾杭言詩者必推‘西泠十子,十子之詩皆能自為唐詩者也。承其學(xué)者,吳丈志上、徐丈紫山師張先生秦亭,蔣丈靜山雪樵、陳丈懶園師毛先生稚黃,沈丈方舟獨師嶺南五子,而說亦與十子合。諸君之詩,聲應(yīng)節(jié),赴宮商欣合,故流派同而交宜亦篤?!?此外,洪昇先后師從陸圻之侄陸繁弨、毛先舒、柴紹炳、沈謙,受到西泠十子文雅忠愛、溫柔敦厚詩教的影響很深。即便是偏宗宋詩的浙派都不能擺脫其光環(huán)的籠罩。厲鶚與“西泠十子”門人蔣靜山、陳懶園、徐昌薇相友善,且從以上厲鶚《懶園詩鈔序》對“西泠十子”的評價來看,厲鶚對這群詩壇前輩亦是相當尊崇,朱庭珍《筱園詩話》將“西泠十子”作為浙派之開端正是看到了他們對浙派的影響,他說:“浙派自西泠十子倡始,先開其端,至厲太鴻而自成一派,后來宗之。”

      總的來說,在浙詩派風(fēng)靡一時的時候,“西泠十子”的影響依然存在,正如厲鶚所說,其“流風(fēng)故未墜也” 。而生活于杭州的王琦受其流風(fēng)余韻之濡染也是很正常的。至少從王琦《李太白集注》《李長吉歌詩匯解》所引用的文獻材料來看,他對毛先舒《詩辯坻》是很熟悉的。《李太白集注》卷七《扶風(fēng)豪士歌》王琦引用《詩辯坻》評語1條,《李太白集注》卷三十四《叢說二百二十則》收錄《詩辯坻》評語6條,《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二《致酒行》引用毛先舒評語1條。

      此外,《李太白全集》還引吳舒鳧關(guān)于李白詩的校勘記3條:(1) 卷五《清平調(diào)詞三首》其一的首句:“蔡君謨書此詩以‘云想作‘葉想,近世吳舒鳧遵之,且云:‘葉想衣裳花想容與王昌齡‘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俱從梁簡文‘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脫出。而李用二‘想字化實為虛,尤見新穎。不知何人誤作‘云字,而解者附會《楚辭》‘青云衣兮白霓裳,甚覺無謂云云。” (2)卷二十二《越中覽古》“義士還家盡錦衣”句:“‘義士,吳舒鳧以為‘戰(zhàn)士傳寫之訛,謂越人安得稱‘義士云云,未知是否?!?(3)卷二十二《經(jīng)下邳圯橋懷張子房》“報韓雖不成,天地皆振動”句:“吳舒鳧曰:《張良傳》云: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仇強秦,天下振動,太白正用其語,刻本改為‘天地皆震動,天地何震動之有耶?” 三處??倍际怯美硇7?。

      吳舒鳧,名儀一,亦名逸,別名吳人,字符,更字舒鳧,號吳山,錢塘人。著述有:《周易大象說錄》《仕的》《吳山草堂集》《記豆詞敲波詞采苓詞》 《徐園秋花譜》 《夢園別錄》 。王琦所引3條??庇浳粗鲇诤翁?。吳舒鳧是有名的刻書家,抑或他曾經(jīng)刊刻過李白集?

      吳舒鳧與“西泠十子”淵源頗深。他初居松盛里,后移居吳山之螺峰,與毛先舒衡宇相望。十二歲時在毛先舒寓與洪昇等諸名士相聚,與洪昇結(jié)下深厚的友誼。 王琦注《李太白全集》認真地參考了吳舒鳧的??背晒?,可見他對于“西泠十子”及其周圍詩人群體的思想、研究、著述較為熟悉,受其影響也在情理之中。

      2.王琦與徐乾學(xué)之關(guān)系

      王琦留下的生平資料不多,其交游、師承情況都不甚清晰。但清阮元《兩浙輶軒錄》(清嘉慶刻本)卷十一載有邵九皋的一首詩《懷王載韓之江右》:“朔風(fēng)十月怯衣單,轉(zhuǎn)念征途客子難。烽火五年行李倦,零丁八日肺腸酸。酒醒孤館青燈落,月滿前溪白蓼殘。望斷音書頻極目,蘆花無數(shù)雁聲寒?!?從這首詩看,王琦與邵九皋關(guān)系匪淺。

      這首詩前有作者簡介:“邵九皋,字翼雲(yún),號鶴田,仁和副貢生,官常山訓(xùn)導(dǎo),有《寓亝偶存》。宋大樽曰:鶴田性耽經(jīng)史,喜振拔孤寒,從健菴、匠門兩先生游,所交皆當時名宿。” 健菴即徐乾學(xué),邵九皋曾從徐乾學(xué)游,以王琦和邵九皋的關(guān)系,他是否也或多或少受過徐乾學(xué)的影響?雖不能肯定,但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

      (二)康熙中期以后,詩壇盡管仍然存在傾向性十分明顯的偏好唐音或者偏好宋調(diào)兩個陣營,但在很多人的詩論中或多或少地出現(xiàn)了折衷唐宋的因子,唐宋之爭趨于緩和與理性。

      入清之后,詩壇興起了一場異常激烈的唐宋詩之爭。

      一方面,以陳子龍為首的云間派認為,詩歌與時運、士氣緊密相關(guān),而“萬歷之際,士大夫偷安逸樂,百事墮壞。而文人墨客所為詩歌,非祖述長慶以以繩樞甕牖之談為清真,則學(xué)步香奩,以殘膏剩粉之資為芳澤。是舉天下之人非迂樸若老儒,則柔媚若婦人也。是以士風(fēng)日靡,士志日陋,而文武之業(yè)不顯” ,而盛唐詩風(fēng)的蓬勃朝氣正符合他們的期待,他們提出學(xué)習(xí)盛唐詩“溫厚之旨,高亮之格,虛響沉實之工,珠聯(lián)璧合之體,感時托諷之心,援古證今之法” 。

      之后,杭州的“西泠十子”也在云間派的直接影響下標舉盛唐詩歌:“詩本無定法,亦不可講法。學(xué)者但取盛唐以上,《三百》以下之作?!?他們對宋元詩評價甚低,毛先舒說:“宋詩俚露,不但言理,即敘事述情,往往而是,故不得謂漢后無頌而獨以宋繼頌耳?!?柴紹炳說:“宋習(xí)鄙鈍,元音俚下?!?但與陳子龍不同的是,“西泠十子”宗唐的范圍有所擴大。毛先舒論七言律曰:“唐初意盡句中,正用氣格為高,盛唐境地稍流,而興溢章外,不妨媲美。作者取裁,舍是奚適?中葉翩翩,亦曲暢情興,必欲瓿覆大歷以下,似屬元美過差之談。至于李商隱而下,予不敢道之?!?認識到初盛中晚四唐各有所長,他詩歌取徑也較寬。他著有《晚唱》詩一卷,模仿李商隱、李賀、溫庭筠、韓偓四家詩。此外,丁澎“詩學(xué)晚唐,獨無擬古樂府” ;沈謙“其詩初喜溫、李,后乃由盛唐以窺漢魏” ,二人都以晚唐詩為宗。

      此外關(guān)中李因篤等人亦重申七子派的宗旨,論風(fēng)雅,論格調(diào),以高廷禮為正宗,推崇“羚羊掛角,無跡可求” 之美;嶺南屈大均等人追蹤七子派反宋論調(diào),以為“詩之衰,至宋元而極矣” ,而在師法范圍上又超越七子派的“詩必盛唐”,初、盛、中、晚并重,師法全唐詩;京師“燕臺七子”張文光、趙賓、宋琬、施閏章、嚴沆、丁澎、陳祚明在順治十二年到十三年間結(jié)社唱和,詩歌創(chuàng)作宗尚初盛唐詩,標榜復(fù)古詩風(fēng)。

      與此同時,一股宗宋的思潮也在悄悄涌動。錢謙益反對詩歌“限隔時代”,認為“天地之降才,與吾人之靈心妙智,生生不窮,新新相續(xù)。有三百篇,則必有楚騷,有漢魏建安,則必有六朝,有景隆、開元則必有中晚及宋元,而世皆遵守嚴羽卿、劉辰翁、高廷禮之瞽說,限隔時代,離格律,如癡蠅穴紙,不見世界,斯則良可憐愍者。”

      黃宗羲則在兩個基點上反對宗唐抑宋:首先,他以“詩以道性情論” 為基礎(chǔ),認為詩歌只要抒寫真性情,學(xué)唐學(xué)宋不必拘泥。其次,他提出“善學(xué)唐者唯宋” ,認為宋詩是對唐詩的繼承、發(fā)展和變異,不應(yīng)視宋詩為異物。他試圖以此消除人們執(zhí)著唐宋的論調(diào),而合唐宋為一。

      錢、黃二家論調(diào)看似齊唐宋,但在當時復(fù)古詩風(fēng)濃厚的背景下,以此提高宋詩地位的意圖是很明顯的。

      在順治及康熙初的詩壇上,盡管存在著這樣一些提倡宋調(diào)的聲音,但尚未形成強有力的潮流??滴跏辏?671),呂留良、吳之振、吳自牧編選的《宋詩鈔》刊刻,吳之振攜帶進京,贈送給京中的詩人巨子,此書在京師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宋犖《漫堂說詩》云:“至余友吳孟舉《宋詩鈔》出,幾于家有其書矣。” 至遲在康熙十八年(1679),京師乃至全國宋詩風(fēng)就很興盛了,毛奇齡在《徐寶名詩集序》中言及他康熙十八年舉博學(xué)鴻詞科時的情景:“長安言詩者……自稱宋詩,誂膠焉詬明而訿唐,物有迂夸不入市者,輒以唐人詩呼之?!?顧景星寫于康熙十八年的《青門簏稿詩序》則云:“今海內(nèi)稱詩家,數(shù)年以前,爭趨溫、李、致光,近又爭稱宋詩?!?自此,唐音、宋調(diào)二足鼎立之勢形成,甚至還發(fā)生過主唐者與主宋者之間的激烈爭論。

      毛奇齡《唐七律選序》中記載了主唐派的施閏章與主宋派的汪懋麟的論爭:“前此入史館,時值長安詞客高談宋詩之際,宣城侍讀施君與揚州汪主事論詩不合,自選唐人長句律一百首以示指趨,題曰館選。”

      王士禎《居易錄》記載了力主唐音的毛奇齡與汪懋麟的論爭:“蕭山毛簡討大可生平不喜東坡詩,在京師日,汪季甪舉坡絕句云:‘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語毛曰: ‘如此詩,亦可道不佳耶?毛憤然曰:‘鵝也先知,怎只說鴨?眾為捧腹?!?/p>

      而到了康熙中后期,盡管宋詩熱還在持續(xù),但詩壇已經(jīng)開始了對宋詩熱的反思??滴醵辏?687),王士禎選刻《十種唐詩選》,次年選刻《唐賢三昧集》,宋犖《漫堂說詩》稱他此舉乃“力挽尊宋祧唐之習(xí),良于風(fēng)雅有裨?!?曾經(jīng)由唐入宋的宋犖也開始批評尊宋祧唐之風(fēng)氣,他說:“近二十年來,乃專尚宋詩。至余友吳孟舉《宋詩鈔》出,幾于家有其書矣。孟舉序云:‘黜宋者曰腐,此未見宋詩也。今之尊唐者目未及唐詩之全,守嘉隆間固陋之本,陳陳相因,千喙一倡,乃所謂腐也。又曰: ‘嘉隆之謂唐,唐之臭腐也,宋人化之斯神奇矣。蓋意主救弊,立論不容不爾,顧邇來學(xué)宋者,遺其骨理而挦扯其皮毛,棄其精深而描摹其陋劣,是今人之謂宋,又宋之臭腐而已。誰為障狂瀾于既倒耶?”

      可以說,在經(jīng)歷一場激烈的爭論后,片面宗唐與主宋的弊端皆已逐漸地被認識到,這時的詩人們再來審視唐宋詩之爭,大家的態(tài)度顯然更加理性了。正如宋犖所說的,學(xué)唐者因為陳陳相因走向臭腐,學(xué)宋者若遺其骨理而挦扯其皮毛同樣流于臭腐。

      在康熙后期以至乾隆前期的詩壇仍然存在傾向性十分明顯的偏好唐音或者偏好宋調(diào)兩個陣營,但在很多人的詩論中或多或少地出現(xiàn)了折衷唐宋的因子,表現(xiàn)出了反對強分唐宋的態(tài)度。

      康熙末偏好宋調(diào)者除了宋犖之外,汪琬在康熙二十七年(1688)的《國朝詩選序》中云:“古之為詩者,問學(xué)必有所據(jù)依,章法句法字法必有所師承,無唐宋一也。今且區(qū)唐之初、盛、中、晚而四之,繼又區(qū)唐與宋而二之,何其與予所聞異也!且宋詩未有不出于唐者也,楊、劉則學(xué)溫、李也;歐陽永叔則學(xué)太白也;蘇、黃則學(xué)子美也;子由、文潛則學(xué)樂天也。宋之與唐,夫固若塤篪之相倡和,而駏蛩之相周旋也審矣?!? 田雯也曾說過:“今之談風(fēng)雅者,率分唐宋而二之。不知唐之杜韓,海內(nèi)俎豆之矣。宋梅、歐、王、蘇、黃、陸諸家,亦無不登少陵之堂,入昌黎之室,惟其生于宋也?!?葉燮以源流、正變論詩,認為每個時代的詩都有其特性,后人學(xué)詩要能完整地認識詩史源流,見各代之所長,不能“執(zhí)其源而遺其流”,也不能“得其流而棄其源” 。查慎行亦是如此,盡管他宗宋趣味明顯,但是在理論上仍明確反對唐宋分立,他的《吳門喜晤梁藥亭》云:“知君力欲追正始,三唐兩宋需互參?!?而王士禎在康熙二十年左右主盟文壇,逐漸重返唐音,有以唐音救學(xué)宋之流弊的意思,但他對黃庭堅、蘇軾等人的愛好始終沒有改變。

      雍正朝及乾隆前期活躍于詩壇的是主唐的格調(diào)派與法宋的浙派。沈德潛對當時詩壇宗宋的風(fēng)氣非常不滿,欲以唐詩為正軌挽救宋詩熱之弊。他在《許竹素詩序》中曰:“時吳中詩學(xué)祖宋祧唐,幾于家至能而戶務(wù)觀。予與二三同志欲挽時趨,苦無其力。” 盡管如此,他也不愿意以反對宋詩者自居:“唐詩蘊蓄,宋詩發(fā)露。蘊蓄則韻流言外,發(fā)露則意盡言中。愚未嘗貶斥宋詩,而趨向舊在唐詩?!?/p>

      一向被學(xué)界稱為“宋詩派”的浙派盡管在創(chuàng)作上趨于宋詩的抒情范式,重學(xué)問、好用典,但他們在理論上并沒有非常明確的宗宋或者排唐的言論。厲鶚認為“詩不可以無體,而不當有派” ,他反對立宗立派的行為:“自呂紫微作西江詩派,謝翱序睦州詩派,而詩于是乎有派。然猶后人瓣香所在,強為臚列耳,在諸公當日未嘗斷斷然以派自居也。迨鐵雅濫觴,已開陋習(xí)。有明中葉,李、何揚波于前,王、李承流于后,動以派別概天下之才俊,啖名者靡然從之,七子、五子,疊床架屋。本朝詩教極盛,英杰挺生,綴學(xué)之徒,名心未忘,或祖北地、濟南之余論,以錮其神明;或襲一二巨公之遺貌,而未開生面。篇什雖繁,供人研玩者正自有限。于此有卓然不為所惑者,豈非特立之士哉?” 杭世駿也沒有明確的軒輊唐宋的話語,他雖然偏好宋調(diào),但卻也不鄙薄唐風(fēng),在《張參議春暉堂詩鈔序》中他稱贊宗唐之詩人張卜臣:“上溯魏晉,宗三唐而祧兩宋,歸于清遒深亮而止,而猶以操觚率爾為兢兢。今讀其詩,心澄語密,優(yōu)柔而平中,治世之音安以樂?!?正是因為浙派中堅這種兼容的態(tài)度,杭世駿、趙信等人在為王琦《李太白全集》所作的序中對王琦的工作給予極大的肯定。

      乾隆十五年(1750年),乾隆皇帝親自主持編選《唐宋詩淳》,該選本以溫柔敦厚的詩教為準則兼容唐宋,這是官方對唐宋詩之爭所作出的調(diào)和。

      正因為唐宋之爭不再那么針尖對麥芒,王琦才能夠在浙詩派活動中心杭州保持宗唐的審美態(tài)度。其實在法宋的浙詩派大行其道的浙地詩壇,宗唐者大有人在。王琦二注本的出現(xiàn)在當時并非鳳毛麟角,詩壇復(fù)雜真實的情況還有待進一步探索。

      Wang Qis Preference to Tang Dynasty Poetry Style and Analysis of Reasons

      LIU Mei-yan

      Abstract:? Zhejiang poetry school which preferred Song Dynasty style occupied a leading place in Zhejiang poets circle from Yongzheng period to Qianlong period of Qing Dynasty. However, Wang Qi still shows an obvious tendency to prefer Tang Dynasty poetry style in? the Notes to Li Taibais Poetry and? Li Changjis Collection of Poems: among the numerous collections of predecessors, he chose the two collections of Tang poets as the object of annotation; in his notes, he took “taste” as the ideal of poetic aesthetics, and his understanding of poetic “taste” was quite close to the aesthetic taste of Tang poetry; he also advocated that poetry should be natural rather than carved. There are two reasons for this: one is the influence of the Tang School; the other is that after the mid-Kangxi period, although there are still two camps with obvious preference for Tang poetic style and Song poetic style, there are more or less compromise factors in many peoples poetics, and the dispute tends to be moderate and rational.

      Keywords:? Wang Qi; preference to Tang Dynasty poetry style; Zhejiang poetry school

      【責(zé)任編輯 陳 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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