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紅,烏云蘇都
(延安大學歷史文化學院,陜西延安716000)
中國抗日戰(zhàn)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美國在世界反法西斯同盟中占據(jù)重要一席,所以積極發(fā)展與美國的關系成為抗戰(zhàn)時期中共對外交往活動的重要內容。本文擬從研究現(xiàn)狀與成果、中共與美國的政策演變、民間交往及半官方合作等方面,對2010年以來關于抗戰(zhàn)時期中共與美國關系研究作一回溯和梳理,以期在掌握學術動態(tài)的基礎上,推進此問題的深入研究。
抗戰(zhàn)時期中共與美國關系演變不僅受到了國內外學者的關注,涌現(xiàn)出一大批研究成果,而且隨著中美關系史研究的推進,學者也提出了深化此問題研究的新敘事方法。
2010年以來,呂彤鄰等一批上海交通大學的學者,從美國各檔案館、圖書館收集大量有關抗戰(zhàn)時期西方人士在中共敵后根據(jù)地游歷和觀察的歷史資料,編成英文原文影印文獻《外國觀察者眼中的中共抗戰(zhàn):美軍觀察組延安機密檔案》系列叢書,如《美軍駐延安觀察組成員文件集》(上海遠東出版社2019年版),《卡爾遜與羅斯福談中國:1937—1945》(上海遠東出版社2017年版),《中美關系轉折:赫爾利使華》(上海遠東出版社2017年版)等。這些資料從政治、經濟、軍事、宣傳、組織等不同角度記錄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人民武裝,在敵后抗日根據(jù)地開展艱苦抗日的情況。孫華等人主編的《國際名人看中國》叢書共有19冊,收錄了諸多國際友人的著作,如《深入中國1943—1945——美軍觀察組在延安的見聞》(北京出版社2018年版),《太陽正在升起:卡爾遜親歷的中國抗戰(zhàn)》(北京出版社2018年版),《在中國看見曙光》(北京出版社2018年版)等,都是研究中共與美國關系的重要論著。
國外研究成果也較為豐富。史華慈、特里爾、威爾遜等學者通過“關注領導人意志、基本原理和具體實際之間的張力互動的分析模式強調關鍵人物的主觀能動性”。[1]他們從毛澤東個人的思想觀念、意志和理想等主觀因素出發(fā)研究中共的成長歷程,撰寫了如《毛澤東傳》(國際文化出版公司2011年版),《哈佛大學的中國共產黨研究》(山東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等著作;克里斯托弗·杰斯普森探究了美國媒體引導下的中國形象,認為美國媒體對國民政府的片面宣傳和支持,以致“美國的中國形象是一種不顧中國實際、由傳教士激情和盧斯媒體誤導的幻象,而美國的對華政策很大程度上建立在這一幻象上”。[2]這些研究成果深化了抗戰(zhàn)時期中美關系、中共與美國關系的研究。
除學術專著外,關于抗戰(zhàn)時期中共與美國關系的研究成果更多的體現(xiàn)在學術期刊論文和碩、博學位論文的豐富與創(chuàng)新上。一些學者利用中美兩國的檔案資料,以中共與美國的政策演變、美方人士、美軍觀察組等作為研究主題,深入解讀了影響中美關系演變的因素。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學者有周勇、周昌文等,他們利用《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FRUS),美國館藏于美國駐華使館、美國戰(zhàn)略情報局、美國陸海軍部的資料,美軍觀察組與羅斯福、美國國務院的往來信函、電報等檔案文件,以及史迪威、謝偉思、戴維斯、赫爾利等官員的個人傳記、報告、備忘錄等文件,對抗戰(zhàn)后期美國的扶蔣聯(lián)共、扶蔣反共政策作了解讀;呂彤鄰等利用館藏于美國檔案館、圖書館的關于抗戰(zhàn)時期西方人士對中共抗日根據(jù)地考察的歷史史料,對西方人士報告中提到的中共與美關系所發(fā)揮的作用作了闡釋;周祖文、楊冬權等利用中央檔案館的相關資料,對中共對美政策的演進、美軍觀察組進駐延安等問題進行了詮釋。一些碩博論文以《新華日報》等報刊上關于美國的報道為視角,來研究中共對美態(tài)度的變化,或關注美方人士對中共的報道,分析美方之報道對中共與美關系的影響。這些成果充分挖掘多方史料,利用歷史學、政治學、新聞傳播學等學科方法,從多角度分析了抗戰(zhàn)時期中美關系。
徐國琦特別重視國際化視野下的中美關系研究,他認為傳統(tǒng)研究視角有兩大缺陷,一是“通常以美國和美國人為著眼點,只把中國人簡單的作為對西方所進行的各項活動及行為的被動反應者來描述,很少有人給中國人率先做出的乃至改變中美關系的行為予以同等程度的重視”;[3]二是過分強調政府部門、政治家和經濟方面的作用,而輕視和忽略了那些中國人和美國人合作發(fā)起、共同積極參與其中的活動和經歷中的個人因素。因此,作者提出了“共享的歷史”的研究方法,主要以文化研究為視角,揭示了中美之間共有的歷史過去對民族發(fā)展的影響和兩國人民共有歷史經驗所具有的歷史意義。王立新對此作了進一步解釋,認為“國家之間、地區(qū)之間的交互影響實際上是歷史演進的常態(tài),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歷史是完全自足的,其中的很多歷史經驗是與他國共享的,而挖掘這種共享的歷史就成為國際史研究的新趨向”。[4]并得出“共享的歷史”這一理念既對推進中美關系研究和更新史學研究方法產生重要意義,也對國家間的交流與合作具有現(xiàn)實意義。學界的研究成果和方法,不僅豐富了抗戰(zhàn)時期中美關系研究,還為深化此問題研究奠定了重要的學理基礎。
目前學界對于抗戰(zhàn)時期中共與美國關系的研究,主要圍繞中共對美國政策的演變、美國對中共態(tài)度的轉變、雙方的民間交往和半官方合作等方面展開,表明學界對此問題的研究已取得了較為全面、深入的成果。
抗戰(zhàn)前期,中共對美處于認識階段,對美的政策也不夠成熟??箲?zhàn)后期,美國成為中共對外交往的主要對象,中共根據(jù)國內外形勢、美國對華政策等因素,審時度勢,及時調整對美政策,深化了對美的認識。
1.1935—1941年中共對美的認識
抗戰(zhàn)前期,受意識形態(tài)、國民黨封鎖等因素影響,美國對中共關注較少,而中共對美國也尚未形成清晰的認識和政策。學界對抗戰(zhàn)前期中共對美政策的演變基本形成共識。從1935年中共在瓦窯堡會議上確立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到1941年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是中共對美政策的起步階段。這時期,中共對外政策表現(xiàn)為“反法西斯統(tǒng)一戰(zhàn)線——反帝革命戰(zhàn)線——反法西斯統(tǒng)一戰(zhàn)線”[5]三個階段。周祖文利用黨的文獻資料分析了影響中共對美政策演變的因素,認為中共對美的認識經歷了八個階段:抗戰(zhàn)前,“從意識形態(tài)上將美國視為敵人”;[6]46抗戰(zhàn)初期,“美國不是敵人,但遠未成為朋友”;[6]47相持階段初期,“反對美援,反對與美結盟”;[6]48皖南事變前后,“為阻止親日派占上風,不反對與美結盟”;[6]49蘇日中立條約后,“開始主張聯(lián)合英美”;[6]50太平洋戰(zhàn)爭后,“中共與美國同屬反法西斯陣線”;[6]51《中國之命運》出版和共產國際被取消前后,“中共全力爭取美國支持”;[6]51赫爾利使華后,雙方關系出現(xiàn)“斷崖式的跌落”。[6]52抗戰(zhàn)前期,中共因受中日戰(zhàn)爭、美日、國共關系等國內外諸多因素的影響,使中共對國際形勢和對外戰(zhàn)略的判斷和實施上既有正確之策,又有所偏差。
2.1941—1945年中共對美的政策
抗戰(zhàn)后期,中共與美國根據(jù)國內外形勢的變化和不同訴求,不斷調整政策,使得雙方關系經歷了逐漸升溫到友好合作再到走向對立的復雜演變歷程。
學界對1941—1945年間雙方關系變化的研究成果豐碩,總體認為,中共對美政策經歷了爭取、合作、中立到反對的復雜歷程。太平洋戰(zhàn)爭后,中共以統(tǒng)一戰(zhàn)線為基點,爭取與美發(fā)展關系;美軍觀察組進駐延安后,在軍事上放手與美合作,并謀求政治、經濟等方面的合作;1945年是中共對美政策的轉折之年,“由戰(zhàn)時爭取友好合作轉向戰(zhàn)后防止美國支持國民黨發(fā)動內戰(zhàn)、防止美國武裝干涉中國內政、防止美國變中國為殖民地”;[7]赫爾利發(fā)表“扶蔣反共”講話后,中共對美持懷疑和警惕的態(tài)度,中斷了與美的軍事合作,但中共仍以克制的態(tài)度應對美國對華政策的逆轉,直至“七大期間及隨后的決定標志著中共與美國的合作政策畫上了句號”。[8]抗戰(zhàn)結束后,中共為應對美國“扶蔣反共”政策,先后制定了“中立美國”、全面反對美國的政策,雙方關系最終走向破裂。此外,楊偉宏等對這時期中共對美國“民主盟友”定位的消長進行了分析,認為太平洋戰(zhàn)爭發(fā)生后中共視美國為民主盟友,“在世界層面,美國是中共反法西斯的盟友;在中國層面,美國是中國推進民主化道路上的盟友”。[9]當美國對華政策轉向“扶蔣反共”后,中共對美國又回到“帝國主義”的定位。
抗戰(zhàn)后期,中共成為美國制定和調整對華政策的重要考慮對象,美國對中共態(tài)度的轉變,對雙方關系演變和交往合作產生了重要影響。學界對抗戰(zhàn)后期美國政府調整對華政策,試圖與中共合作的原因進行了深入分析。一些學者從美國、蘇聯(lián)、國民黨和共產黨等方面進行宏觀分析。美國方面:第一,美國從國家利益出發(fā),為減輕美軍在太平洋戰(zhàn)區(qū)的軍事壓力,防止國共關系破裂,使日本坐享漁翁之利,試圖援助中共。第二,斯諾及其著作的影響、謝偉思、戴維斯等“中國通”的報告促使美國政府改變對中共的態(tài)度,使羅斯福政府轉向聯(lián)系中共。第三,鑒于蘇聯(lián)在抗戰(zhàn)中的特殊作用,使美國以友好態(tài)度爭取中共的支持與合作,防止其倒向蘇聯(lián)一邊。國民黨方面:國民黨的獨裁統(tǒng)治和每況愈下的作戰(zhàn)能力,尤其是1944年豫湘桂戰(zhàn)役的大潰敗,使美國政府對國民黨大失所望,試圖與抗日的中共合作。中共方面:中共的力量不斷壯大,并通過民間外交努力發(fā)展與美關系。最終在美國綜合考慮之下,決定向中共提供援助,加強外交互動,實行“國共兩邊下注”[10]的政策。美軍觀察組進駐延安將中美關系推向高潮,兩國進入了短暫的半官方合作期,但隨著抗戰(zhàn)勝利的形勢趨于明朗,中共與美國共同抗擊日本的合作基礎消失后,美國從實用主義立場出發(fā),態(tài)度逐漸冷淡。最終由于“美國遠東登陸作戰(zhàn)計劃的變更、抗戰(zhàn)接近尾聲,意識形態(tài)因素凸顯、雅爾塔會議上蘇聯(lián)承諾對日作戰(zhàn)、赫爾利個人因素的不利影響”[11]等因素,美國政府最終決定放棄支持中共,結束雙方合作關系。
此外,一些學者以史迪威、謝偉思和赫爾利等美國官員為視角,探討了個人因素對中共與美國關系的影響。呂迅從中共與史迪威交往關系的角度,分析了史蔣矛盾中的中共因素。認為中共與謝偉思、戴維斯、史迪威的互動,推動了中共與美國的軍事合作,而他們三人的報告,在推動中共與美關系升溫的同時,也激化了史蔣矛盾,造成了美國與國民黨關系的惡化;(1)參見呂迅《論蔣介石與史迪威矛盾中的中共因素》,《社會科學研究》2016年第2期,第148-158頁。管永前認為,謝偉思基于國家利益的長遠考量,曾多次建議美國政府實行進步的對華政策,但這些建議不僅未被采納,他還被扣上“共產黨同伙”[12]的帽子;周勇和周昌文客觀分析了赫爾利調節(jié)國共矛盾的過程,認為赫爾利是以美國利益為前提,在保證國民黨統(tǒng)治的前提下,推動了重慶談判并促使國共達成協(xié)議。(2)參見周勇、周昌文《赫爾利與重慶談判——以〈美國對外關系文件集〉(FRUS)為基礎的考察》,《探索》2015年第3期,第73頁。
抗戰(zhàn)時期,民間交往活動不僅是中共與美發(fā)展關系的主要方式,也是美國政府了解中共的主要渠道。中共與美國人士的民間友好交往活動,對雙方政策調整和推進雙方建立軍事合作關系產生了重要影響。
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中共就受到國民黨軍事和文化上的雙重“圍剿”。西方社會在國民黨官方輿論的誤導下,在1936年前,對中共的認識呈現(xiàn)出“模糊不清和籠統(tǒng)概括的特點”,[13]17普遍認為“處于窮鄉(xiāng)僻壤的共黨殘余已潰散為流竄的匪幫”。[13]21雖然不少西方人開始對國民黨制造的“土匪論”產生懷疑,但由于缺乏關于中共的第一手資料,仍無法真正認識中共,直至埃德加·斯諾秘密進入蘇區(qū),寫出了關于中國共產黨的權威著作——《紅星照耀中國》。這本書出版后,陸續(xù)被譯成中、德、俄、日等二十多種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也成了“斯諾謎”,曾三次召見斯諾專門談論中國問題。學者們認為,斯諾和《紅星照耀中國》對中共與美國關系作出了獨特貢獻,“一是使中國共產黨的外交思想傳遞到美國,二是使羅斯福調整了對華政策”,[14]而且“抗戰(zhàn)后期以美國記者為主的中外記者延安之行,以及美軍觀察組進駐延安,都與斯諾的影響密不可分”。[15]在斯諾及其著作的影響下,1937年1月到1938年10月,中共與美國人的交往出現(xiàn)高潮。史沫特萊、海倫·斯諾、斯特朗、霍爾多·漢森、“美亞小組”等一批又一批的美國記者沖破重重封鎖進入延安采訪報道。在眾多友好人士中,卡爾遜的身份較為特殊,邵雍認為卡爾遜“將中國共產黨同美國第一次聯(lián)系起來,開了美國官員直接與中共最高層交流的先河”,[16]118并敦促美國總統(tǒng)對華實行進步的外交政策,且“美軍觀察組進駐延安實質上是卡爾遜訪問延安的繼續(xù)與擴大,兩者背后均有羅斯福總統(tǒng)的明確支持”。[16]1181939年,由于國共關系緊張,美國記者愈來愈難以與中共建立聯(lián)系,以同年9月下旬斯諾再訪陜北,結束了美國記者采訪報道中共熱潮的最后余波。此后,只有極少數(shù)英美人士能夠進入邊區(qū)。曾在晉察冀“國際飯店”逗留過的霍爾、班威廉夫婦和林邁可等人對中共的觀察和見解,是中共對外傳播消息的突破口,“對美國政府1944年最后下決心派美軍觀察組到延安可能產生了一定影響”。[17]1944年后,中共與美方人士的交往再次達到高潮,美國記者福爾曼、武道、愛金生、白修德等人進入延安采訪,對中共作出了客觀評價。
中共與美方人士的友好交往活動及其對中共各項事業(yè)的報道,對中共與美國關系產生了重要影響。一是打破國民黨的歪曲宣傳,揭示了紅色中國的真相,重塑了中共形象。外國記者以“他者”的身份深入敵后根據(jù)地進行實地考察,并撰寫了真實可信的作品。在他們筆下的中共是“一個始終堅持群眾路線、一切為老百姓福祉著想、讓人耳目一新的紅色中國形象”。[18]美國記者對中共艱苦抗戰(zhàn)、以民為本、知行合一形象的報道,也影響了美國政府對中共的認識。二是影響了美國輿論和對華政策。斯諾和眾多的“埃德加·斯諾”們與中共的交往,一定程度上使美國政府改變了對中共漠不關心的態(tài)度,為雙方開展半官方外交奠定了基礎。三是維護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1939年后,國共關系日益緊張,斯諾和斯特朗撰文指責國民黨的倒行逆施,在國際上揭示皖南事變的真相,引起了美國對國共問題的關注,并向國民黨施壓警告,維護了國內統(tǒng)一。
1944年7月,美軍觀察組進駐延安,標志著雙方建立了半官方軍事合作關系。中共與美積極合作的過程和美軍觀察組成員的報告,對中共與美國關系產生了一定影響。
首先,中共與美軍觀察組展開了真誠合作。大多數(shù)學者對美軍觀察組在延安的活動取得了一致的看法。主要活動有:聽取中共介紹八路軍、新四軍抗日武裝斗爭的報告;實地考察抗日根據(jù)地的情況;撰寫延安報告等。雙方在情報搜集、飛行員救護、洽談軍事配合等方面開展了合作。由于雙方真誠合作,“七大”結束后,中共還利用美軍觀察組的運輸機將中共高級將領從延安運送至前線。此外,楊冬權認為美軍觀察組還“充當了為有關盟國進行國際聯(lián)系的中轉站”。[19]
其次,美軍觀察組成員基于在根據(jù)地考察的實情,寫出了大量反映客觀事實的報告。學界認為,美軍觀察組對中共在邊區(qū)所取得的成績是肯定的、評價是正面的。學者們通過分析觀察組的報告,認為觀察組成員對中共取得了一致的看法,即中共是一支真心抗日的、有戰(zhàn)斗力的、深得根據(jù)地廣大民眾擁護的民主政治力量;與國民黨相比,認為中共更有實力,中國的未來屬于中共;通過分析美蘇中的對外政策,反對美國政府片面支持國民黨,并建議美國政府向中共提供援助。
最后,美軍觀察組在延安的活動和報告,對雙方關系產生了一定影響。美國方面:美軍觀察組為政府提供了真實可靠的報告,影響了美國軍界和公眾對中共的認識,對美國對華政策轉變產生了一定影響,尤其是美軍觀察組的報告得到美國國務院一些官員的認可,使羅斯??偨y(tǒng)一度采取了扶蔣聯(lián)共的政策;中共方面:打破國民黨的封鎖,揭示了中共的真實情況,擴大了中共在國內外的影響和聲譽,也豐富了中共的外交實踐經驗;國共關系方面: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國民黨的反共行為。
美軍觀察組進駐延安是美國政府出于抗日需要的現(xiàn)實而與中共合作的產物,“很大程度上是一種策略”。[20]當抗日戰(zhàn)爭接近勝利,美蘇在遠東的爭奪加劇時,美國對華政策日益趨向扶蔣反共,中共與美國的合作關系最終走向終結。
近十年來,學界對抗戰(zhàn)時期中共與美國關系的研究形成了一系列豐碩的成果,但仍有可待挖掘的空間。
第一,應加強對蘇、德、日等國檔案資料的搜集和運用,拓展抗戰(zhàn)時期中共與美國關系的多維度研究。比如對影響中共與美國關系變化的原因,學界主要著眼于美蘇國共三國四方關系的互動,實際上還應加強抗戰(zhàn)時期德、日與中國關系的互動研究,在大量翻譯利用美英等國檔案的基礎上,還需利用蘇、德、日等多國多邊檔案資料解讀他們對中共的態(tài)度,進而探究蘇德日等因素對中共與美國關系的演變起到了何種作用。因此,搜尋和挖掘各國資料,把中共與美國關系與美蘇冷戰(zhàn)的歷史聯(lián)系在一起,才能對中共與美國關系有更深入的了解和認知。
第二,應開拓新領域,加強對中共與美國民間友好人士的個案研究。根據(jù)崔玉軍統(tǒng)計,1937—1947年間,曾到延安訪問或工作過的美國人士有95人。(3)該數(shù)據(jù)是崔玉軍根據(jù)史丹利和相關文獻統(tǒng)計得出的,但這一數(shù)據(jù)仍需學界進一步研究確定。參見《抗戰(zhàn)時期到訪延安的美國人及其“延安敘事”》,《齊魯學刊》2017年第5期,第38頁。學界對這些美國人士的研究還存在不平衡的情況,對“三S”、卡爾遜和謝偉思等人的研究較多,而對其他人的情況還未有深入的研究,因此可以開拓新的研究領域。一是增強對到過延安的所有美國記者、科教人員、美軍飛行員等問題的關注;二是比較抗戰(zhàn)前期和后期,美國記者、軍人、外交官對中國抗戰(zhàn)、敵后抗日根據(jù)地、國共兩黨的形象及力量消長變化等問題的認知。這樣一來,既能形成對中共與美國關系的全面認識,也能夠深化對抗日戰(zhàn)爭史、國共關系史等內容的研究。
第三,應運用社會學等多學科交叉法推進該問題的深入研究。目前學界主要傾向于美方人士與中共領導群體等交往史的研究,而忽視了美方人士與敵后根據(jù)地民眾之間互動關系的研究。通過利用“共享的歷史”研究方法,突破政治、經濟、“民族—國家”等傳統(tǒng)研究范疇,需注重中美兩國人民之間的共同經歷對中美關系的深遠影響。此外,多學科方法的綜合使用是當前學術研究的趨勢,除了歷史學的理論與方法外,還需結合新聞傳播學、政治學、社會學、版本學等理論和方法,以豐富此問題的研究。
總體來說,對抗戰(zhàn)時期中共與美國關系的研究,學界從視角與方法、深度與廣度上,均取得了較大的進展,但仍有可待探討的空間。今后仍需通過充分搜集和使用多國檔案資料,創(chuàng)新研究視角,加強微觀、個案研究,并結合各學科的研究方法,突破學界研究的薄弱之處,進而全面推進此問題的研究。同時,通過研究和總結抗戰(zhàn)時期中共發(fā)展與美國關系的成就及經驗,也為新時期構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鞏固中美兩國人民的友好關系提供重要的歷史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