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月吟
(上海大學 文學院,上海 200444)
劉勰在《文心雕龍·諸子》篇論述諸子之文的“純粹之類”與“踳駁之類”時,有如下一段話:
然繁辭雖積,而本體易總,述道言治,枝條五經(jīng)。其純粹者入矩,踳駁者出規(guī)。禮記月令,取乎呂氏之紀;三年問喪,寫乎荀子之書:此純粹之類也。若乃湯之問棘,云蚊睫有雷霆之聲;惠施對梁王,云蝸角有伏尸之戰(zhàn);列子有移山跨海之談,淮南有傾天折地之說:此踳駁之類也。是以世疾諸混同虛誕。
其中“是以世疾諸混同(洞)虛誕”一句引發(fā)諸多學者不同見解,但對此進行深入研究的成果卻寥寥無幾。現(xiàn)有對《諸子》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諸子》征引文獻考,《諸子》文體批評研究,劉勰的“宗經(jīng)”“離經(jīng)”思想,劉勰的子學觀,劉勰對某些諸子學派的辨析與討論,以及對經(jīng)子關系、史子關系、子論關系的論述等。
只有龐瑞東在《〈文心雕龍·諸子〉辨疑》一文中,對爭議頗多的“混同(洞)虛誕”一詞作了簡要釋疑。龐瑞東認為按“混同”本義解或釋為“混淪不分”是最適合劉勰原意的。且根據(jù)劉勰“覽華而食實,棄邪而采正”的辯證觀,及他對諸子著作所持的肯定態(tài)度,推測出他旨在批評世人而非諸子[1]。然而,此文論據(jù)稍顯單薄,且作者對該詞的最早版本是“混同”還是“混洞”尚存疑問。因此,究竟哪種見解最合劉勰本意,還需從文本出發(fā),以探明“混洞虛誕”一詞的具體內(nèi)涵。
《文心雕龍校證》注稱:
“世疾諸子,混洞虛誕”,原本無“子”字,何校云:“諸”下疑脫“子”字?!蹲x書引》有,今據(jù)補。王惟儉本“子”字作空白。黃注本,“洞”改“同”,謝刪此七字。紀云:“是以”句有譌脫。范云:諸下脫一“子”字……案范說脫“子”字,與《讀書引》暗合。下文云:“按《歸藏》之經(jīng),大明迂怪,乃稱羿斃十日,嫦娥奔月。殷易如茲,況諸子乎!”上下文正相照應[2]。
依王利器所言,《讀書引》中“諸”后有一“子”字;且“諸”后有“子”字才能與下文“況諸子乎”相照應。因此王利器、范文瀾等皆認為“是以世疾諸混同虛誕”句中“諸”后脫一“子”字。
誠然,上文所提《呂氏春秋》《荀子》《列子》《淮南子》皆為諸子之作,“諸”后加一“子”也正好前后呼應。眾學者對此雖無太大爭議,但對“混洞虛誕”4字的理解卻大相徑庭。
不同注本在“洞”與“同”的取舍上也存在分歧。如沈巖引何校本“洞”改“同[3]641-642”。黃叔琳在《文心雕龍輯注》中作“混同(一作洞)虛誕”,卻未對“洞”與“同”進行辨析。范文瀾《文心雕龍注》雖寫作“同”,又言:“一作‘洞’,鈴木云:諸本作‘洞’?!眲⒂罎段男牡颀埿a尅芬嘧鳌盎焱撜Q”。而詹瑛《文心雕龍義證》、楊明照《文心雕龍校注拾遺補正》、王運熙《文心雕龍譯注》等注本中作“混洞虛誕”。在各家注本中,因“洞”字與“同”字相異也產(chǎn)生了不同釋義。
揚雄認為諸子多有辯辭,范文瀾引此為例,將“混同”釋為“鴻洞”,又將“鴻洞”釋為“繁辭”。僅僅是“疑當做”,又只引揚雄對待諸子的態(tài)度為證,考證稍顯不足。且聯(lián)系《諸子》篇原文,劉勰雖提及“繁辭雖積”,但與范文瀾所謂的“文辭繁多”似有所區(qū)別。劉勰也從未提及諸子書文辭繁多,反而對《列子》《淮南子》等諸子書的文辭風格進行大力褒揚。范文瀾注稱:
混同,疑當作鴻洞。鴻洞,相連貌,謂繁辭也?!稘h書·揚雄傳》:“雄見諸子各以其知舛馳,大氐詆訾圣人,即(王念孫曰:即,猶或也)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或眾,使溺于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4]?!?/p>
陸侃如、牟世金注與范文瀾注相似,但沒有深入說明緣由,其注為:
混同當作鴻洞,相連的樣子,這里指文辭繁多[5]。
林杉認為若將“混同”當作本意來解,是最符合劉勰原意的。其譯為:
因此世人憎惡諸子,把他們之作都混同于虛妄怪誕之說[6]。
吳林伯之注解則有失偏頗,其將“諸”釋為“于”,一則未考慮到前后文所討論的對象為諸子;二則將論述對象范圍擴大,即把諸子中的荒誕之說擴至所有含有荒誕之說的事物。其譯為:
疾,恨。諸,于。虛誕,指上述神話、寓言。世人所恨者,虛誕與真實混同而不分[7]。
周振甫注本稍顯隨意,其將“混洞”譯為“好壞混雜”,“虛誕”譯為“虛假”,無根無據(jù),不免顯得有些牽強附會。其譯如下:
因此世人批評諸子書,好壞混雜而多虛假[8]。
雖然戚良德注本、王運熙注本皆為“混洞”、“虛誕”各2字并列,而楊明照注本為“混”“洞”“虛”“誕”各4字并列,但兩者釋義基本相同。
戚良德注本譯稱:所以世人痛恨諸子之作,正因其雜亂空洞和虛妄荒誕[9]。王運熙、周鋒注本譯稱:因此世人討厭諸子書的雜亂空虛、荒誕不實[10]。楊明照《校注》從4字字義解釋入手,并從構詞法方面反駁了“鴻洞”的釋義:“混洞虛誕”四字并列而各明一義:“混”謂其雜,“洞”謂其空,“虛”謂其不實,“誕”謂其不經(jīng),皆就“踳駁”方面言。若作“鴻洞”,則為聯(lián)綿詞,(與澒洞、虹洞、港洞同)與“虛誕”二字不類矣[11]168-169。
關于“混洞”與“混同”該取何者,楊明照在《文心雕龍校注拾遺補正》中做過細致考證:
范謂“混同”當作“鴻洞”則非。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佘本、張本、兩京本、何本、胡本、王批本、訓故本、梅本、凌本、合刻本、梁本、祕書本、謝鈔本、別解本、增訂別解本、清謹軒本、岡本、尚古本、文津本、王本、張松孫本、鄭藏鈔本、崇文本并作“混洞”;《子苑》、《古論大觀》引同,黃氏改“洞”作“同”,非也[11]168。
楊明照引27個古本(包括元至正本)為例,皆證明其為“混洞”;且在《子苑》《古論大觀》兩書中也引作“混洞”。黃叔琳無故改“洞”作“同”,則是不經(jīng)之談。因此,多家注本皆取作“混洞虛誕”,應是無誤的。
學術界對“混洞虛誕”的解釋大致不出4種。周振甫注本將“混洞”釋為“混沌不分”,明顯帶有臆測成分,不具說服力。范文瀾注本與陸侃如、牟世金注本釋“混同”為“鴻洞”,意為文辭繁多:此種說法似乎顯得捉襟見肘,且與劉勰對待諸子的態(tài)度不符。林杉注本、吳林伯注本作“混同”,只憑猜測,難以自圓其說。
而戚良德注本、王運熙注本、楊明照注本皆將“混洞虛誕”看成是并列結(jié)構?!段男牡颀垺酚民壩膶懢?,講究字句對仗。楊明照所言“混洞”2字與“虛誕”2字相類,或許是考慮到這一點。
《說文解字注》中對此4字解釋如下:“混,豐流也,盛滿之流也……訓為水濁,訓為雜亂[12]546?!?“洞,疾流也……引伸為洞達、為洞壑[12]549?!?“虛,大丘也……虛本謂大丘,大則空曠,故引伸之為空虛……又引伸之為凡不實之稱[12]386?!?“誕,詞誕也……釋詁、毛傳皆云,誕,大也[12]98?!倍斡癫脧淖直旧碇?,將“混”引申為雜亂,“洞”釋為“洞壑”(洞、壑中皆為空),“虛”引申為空虛、不實,“誕”為沒有根據(jù)的話。這些與楊明照所注“‘混’謂其雜,‘洞’謂其空,‘虛’謂其不實,‘誕’謂其不經(jīng)”正相符合。
因此,無論是從構詞方面,還是字義方面,楊明照的注釋無疑都是最具說服力的。之后在論述劉勰對待諸子的矛盾態(tài)度時,還將深入探討這一問題。
詹瑛在《文心雕龍義證》中曾引王金凌語:“劉勰此語是針對《莊子》《列子》《淮南子》的寓言而發(fā),寓言總是借荒唐之語表達其意,但劉勰宗經(jīng),故詆為踳駁、虛誕[3]642。”
王金凌所言并不全然正確。一者,劉勰確實宗經(jīng),但他的文學思想是復雜的:于宗經(jīng)之外,他又提出了正緯和辯騷,因此不能僅從宗經(jīng)角度而將寓言歸為“荒唐之語”;二者,“詆”字有貶抑傾向,而劉勰的褒貶態(tài)度在此并未表現(xiàn)得十分明確。
其實,劉勰并非對世人眼中“混洞虛誕”的諸子之作表示不滿,他頗為不滿的是諸子著作中商鞅棄仁廢義的“六虱”之說、韓非子欺罔人主的“五蠹”之論,這些明顯背棄儒家經(jīng)典的內(nèi)容是與他“征圣”、“宗經(jīng)”思想格格不入的。此外,公孫龍“白馬非馬,孤犢無母”的觀點,無異于儒家的巧言令色之談,更是與《原道》篇中劉勰所謂圣人“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的觀點背道而馳。因此王氏之言是有失劉勰本意的。
劉勰卻是在宗經(jīng)思想引領下認為諸子中的一些神話存在駁雜之處,但他在論述諸子之作時,對其所謂的“踳駁之類”既不完全肯定,又不一味排斥。他并未直言“是以諸子混洞虛誕”,而是用了“此亦是,彼亦是”態(tài)度來述說“是以世疾諸子混洞虛誕”,他闡述了世人的普遍觀點而隱匿了自己的見地。“按歸藏之經(jīng),大明迂怪,乃稱羿弊十日,嫦娥奔月。殷湯如茲,況諸子乎!”之后,劉勰指出了圣人經(jīng)典《歸藏易》中存在的“大明迂怪”之例,并用其中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的神話來為《諸子》進行辯護:連圣人經(jīng)書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諸子之書!劉勰以圣人經(jīng)書為范式,并用經(jīng)書中類似的例子來說明諸子神話的“踳駁”是可以理解的,從而表現(xiàn)出他對諸子的寬容。
除《諸子》篇外,《文心雕龍》的《正緯》篇與《辯騷》篇也提及了神話?!墩暋菲喝裟唆宿r(nóng)軒皞之源,山瀆鐘律之要,白魚赤烏之符,黃金紫玉之瑞,事豐奇?zhèn)ィo富膏腴,無益經(jīng)典而有助文章。是以后來辭人,采摭英華。緯書中出現(xiàn)的靈應傳說、符驗祥瑞,雖背于經(jīng)書,有傷于雅正,但劉勰卻稱贊其奇異瑰偉、辭采華麗。劉勰在肯定緯書“事豐奇?zhèn)ァ敝畷r,與其在《宗經(jīng)》篇中提到的“事信而不誕”的說法顯然又有所矛盾。
《辯騷》篇里舉了“異乎經(jīng)典”者四事,前二事如下:至于托云龍,說迂怪,豐隆求宓妃,鴆鳥媒娀女,詭異之辭也??祷貎A地,夷羿彃日,木夫九首,土伯三目,譎怪之談也。前者是屈原借神話人物設辭取譬,后者列舉了共工怒觸不周山、后羿射日等神話,劉勰雖然將其分別歸為“詭異之辭”和“譎怪之談”,但對此并未持反對態(tài)度。與論《諸子》篇的“踳駁之類”相似,在他看來這些不過是與儒家經(jīng)典相異的內(nèi)容。
可見,劉勰一方面受到宗經(jīng)思想影響,依經(jīng)立義;一方面又不囿于成見,借經(jīng)護子。他發(fā)現(xiàn)了“文學發(fā)展中任自然的思想潮流,并重感情、重才性、重自我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價值;又提出宗經(jīng)的主張,為文學立下不變法則,以防止離經(jīng)叛道:他處處把這兩者相統(tǒng)一,以建構自己的體系[13]333-334”。
劉勰認為“五經(jīng)為群言之祖,一切文章以五經(jīng)為宗[13]327”。《宗經(jīng)》篇謂:故論說辭序,則《易》統(tǒng)其首;詔策章奏,則《書》發(fā)其源;賦頌歌贊,則《詩》立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紀傳銘檄,則《春秋》為根:并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啟疆,所以百家騰躍,終入環(huán)內(nèi)者也。劉勰在此以極其崇高的視角來看待“五經(jīng)”。所謂“百家騰躍,終入環(huán)內(nèi)者也”,即后世諸種文體的變化皆尊奉“五經(jīng)”的法度。
羅宗強認為宗經(jīng)的思想基礎是圣人崇拜,“董仲舒把儒家圣人的地位提到與天相配的高度,尊圣也就是奉天之命以法古[14]45”。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圣人所定“五經(jīng)”上升至主流位置,其余諸子百家則處于次要地位。人們在論述諸子時,往往會將其與儒家經(jīng)典相比較。如《漢書·藝文志》中提及諸子百家時稱:今異家者各推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雖有弊短,合其要歸,亦六經(jīng)之支與流裔。王充在《論衡·超奇》篇中以王者與相的關系來取譬儒家經(jīng)典與諸子之作:然則孔子之《春秋》,素王之業(yè)也;諸子之傳書,素相之事也。漢代以來,以儒經(jīng)為最高,具體評判諸子書時,也以是否合乎經(jīng)書為標準。譬如,劉向曾言《列子》書中《穆王》《湯問》兩篇“迂誕恢詭,非君子之言也”,“非君子之言”即有不符儒家經(jīng)典的含義。班固在《離騷序》中談及神話傳說時稱:《離騷》多稱昆侖、冥婚、宓妃虛無之語,皆非法度之政、經(jīng)義所載。
當然,劉勰本就從宗經(jīng)的角度來審視其他文學著述,他對諸子的看法,更是受到了其所處時代依附于經(jīng)義上的神話觀的影響。因此,劉勰在《諸子》篇中稱“純粹者入矩,踳駁者出規(guī)”,并將“移山跨?!钡壬裨挌w為“踳駁之類”,還陳述了世人認為諸子“混洞虛誕”的普遍觀念。
《論語·述而》云:“子不語怪力亂神。”孔子不談“力不由理”的怪力與“神不由正”的亂神,并非代表他對神異鬼怪皆無敬畏之心。劉勰也是如此,雖主張“事信而不誕”,把移山跨海等神話歸為違背經(jīng)書法度的“踳駁之類”,但他對待世人所稱諸子書中帶有“虛誕”成分的神話,或許抱持的是一份敬畏與欣賞之心。
“劉勰的宗經(jīng)思想,是較為開放的。它兼容著文學與學術分流之后發(fā)展起來的藝術經(jīng)驗,與拘于‘經(jīng)’、絕對尊崇‘經(jīng)’的思想、完全回歸于經(jīng)的寫法的守舊思想有別[14]49?!眲③氖穷H有主見的,雖不離征圣、宗經(jīng)思想,但卻懂得運用“借經(jīng)護子”技巧,依儒家經(jīng)典為諸子中駁雜的神話作辯護。由此可看出劉勰對諸子所持的矛盾態(tài)度,此種矛盾態(tài)度使得他在宗范儒家經(jīng)典與推崇諸子著作中各執(zhí)一端。其推崇諸子之由,一者在于他企望與諸子一樣,能通過著書立說來揚名立萬;二者在于他個人所持有的縝密的辯證思維。
《諸子》篇開篇提到:諸子者,入道見志之書。太上立德,其次立言。百姓之群居,苦紛雜而莫顯;君子之處世,疾名德之不章。唯英才特達,則炳曜垂文,騰其姓氏,懸諸日月焉。在《序志》篇也有相同的論述:歲月飄忽,性靈不居,騰聲飛實,制作而已……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堅,是以君子處世,樹德立言,豈好辨哉?不得已也!
劉勰在《文心雕龍》多處地方表達出的欲通過著書立說以求不朽之名的強烈愿望,稱贊諸子“英才特達”“俊乂蜂起”“辨雕萬物,智周宇宙”的溢美之詞,以及對諸子文章風格的褒贊之情,都足以看出劉勰對諸子所持有的欣賞態(tài)度。其實《文心雕龍》一書可以說是被劉勰當做子書來寫的,正如曹學佺和鐘惺所言,劉勰乃在“以子自居”。另外,劉勰雖認為諸子著作有“入矩”也有“出規(guī)”,還曾不滿于“六虱五蠹”之說、“白馬孤犢”之論。但在分析諸子之作時,他卻勸誡識見廣博之人勿要囿于一偏,而應認真看待諸子之作中的差異,汲取諸子之作中的精華,以便擁有一個寬廣的視野。然洽聞之士,宜撮綱要,覽華而食實,棄邪而采正。極睇參差,亦學家之壯觀也。
雖然劉勰所謂的邪說與正說還是未跳出儒家思維的圈子,但相比同時代學人而言已是獨具慧眼了。因為“強大的思想傳統(tǒng)和強大的現(xiàn)實思潮同時左右著他,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得同時接受。歷史上常常有這樣的思想家,他以最徹底的反傳統(tǒng)的面目出現(xiàn),而他自己身上,卻處處是傳統(tǒng)思想的印記,反之亦然[13]334。”
總之,學界諸人對“混洞虛誕”一詞的理解雖各持己見,但將“混洞虛誕”4字并列而分別釋義一說,無疑是最契合劉勰本意的。對世人認為諸子著作“混洞虛誕”之說,劉勰所持的是一種矛盾態(tài)度:他既宗范儒家經(jīng)典,用儒家經(jīng)義來評判諸子著作;又別具慧眼,用儒家經(jīng)典為諸子中的神話進行辯護。正因此,才引得諸家在“混洞虛誕”一詞上眾說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