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良
韓愈《祭鱷魚文》,將“老戲骨”底色大白天下。且不說,人與鱷魚對話有違常識,單就韓愈站在領(lǐng)導高度,一句“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即領(lǐng)略其“喝令三山五岳開道,我來了”的豪橫!
于韓愈而言,在潮州刺史任上,不僅寫下了“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聽其言,不徙以避之,與冥頑不靈而為民物害者,皆可殺”的千古戲文;緊接著,又寫下《潮州刺史謝上表》,吹捧唐憲宗“宜定樂章,以告神明,東巡泰山,奏功皇天,具著顯庸,明示得意”,請求唐憲宗泰山封禪的萬世諛文。
這還是那個鐵骨錚錚,為民請命,置個人安危于不顧的韓愈嗎?
當時,韓愈因諫迎佛骨,觸怒了唐憲宗,幾乎被殺,裴度救援才被貶為潮州刺史。
潮州之于韓愈,是一道坎。只是,人們很難將鐵骨錚錚與奴顏婢膝,認定為一人所為!一會兒為民請命,義正詞嚴;一會兒阿諛奉承,丑態(tài)百出。官場當戲場,一副老戲骨派頭。
其實,韓愈精于此道。比如,他為出人頭地,巴結(jié)宗室弟子李實,有《上京兆尹李實書》為證。吹捧李實是“愈來京師,于今十五年,所見公卿大臣不可勝數(shù),皆能守官奉職,無過失而已。未見有赤心事上,憂國如家如閣下者”。此定位,夠得上全心全意為百姓服務(wù)。
不久,李實因罰善毀義,作惡多端被貶為通州長史。韓愈筆鋒一轉(zhuǎn),貶李實“驟遷至京兆尹,恃寵強愎,不顧文法”,尤其“是時春夏早,京郊乏食,實一不以介意,方務(wù)聚斂稈求,以給進奉”,以至于“至遣,市里歡呼,皆袖瓦礫道之,實由間道獲免”。
同一個李實,在吹與貶之間,完全服從服務(wù)于韓愈的演戲需要。難怪宋儒程頤,批韓愈言行不一;好友柳宗元,對其當史官前后表演,亦頗有微詞。甚至,連捧韓愈為“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的蘇軾,對其一貫做戲,也斥之“所言皆利祿耳”!
其實,想當官,想發(fā)財,想出名,都沒錯。錯在不懂“心有所恥,行不能從”。不忘初心,方得始終。臺上客串成功,無關(guān)演技,趙高指鹿,和珅當國,實導演臨時起意;臺下戲子落敗,入戲太深,海瑞罵殿,卜式捐羊,與劇本主旨相左。
西諺云,一個人不能同時騎兩匹馬。韓愈自認是老戲骨,非騎兩匹馬不可。錢,吾所欲也;權(quán),亦吾所欲也。然而,甘蔗哪有兩頭甜?既然想“務(wù)正學以言”,則須“無曲學以阿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