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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拉克戰(zhàn)后去極端化的實踐及挑戰(zhàn)*

      2019-03-14 21:36:45李睿恒
      阿拉伯世界研究 2019年6期
      關(guān)鍵詞:極端化極端主義伊拉克

      李睿恒

      “9·11”事件后,恐怖主義被簡化為具體的事件與個體暴力行為,武力打擊、物理消滅逐漸成為西方國家在反恐問題上的政策共識,但“反恐戰(zhàn)爭”(War on Terror)未能阻斷恐怖主義在全球范圍內(nèi)的泛濫態(tài)勢。近年來歐洲本土恐怖活動頻發(fā),恐怖分子不斷以宗教名義發(fā)動暴力恐怖襲擊,這令西方開始反思單純依靠武力打擊恐怖主義的有效性和可持續(xù)性。由此,恐怖主義開始被解釋為一種過程,極端化則是個體在此過程中向恐怖主義過渡的前期階段,具體指個體在經(jīng)歷某種心理變化后放棄主流價值觀和傳統(tǒng),傾向于奉行極端的政治、社會或宗教意識形態(tài)。當這種心理轉(zhuǎn)變與暴力實踐相結(jié)合時,個體便逐漸滑向暴力極端主義或恐怖主義。(1)Hamed El-Said, New Approaches to Countering Terrorism: Designing and Evaluating Counter Radicalization and De-Radicalization Programs,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5, p. 9.西方國家對恐怖主義的新認知,使其反恐政策從原先的硬性手段向“反極端化”(counter-radicalization)和“去極端化”(de-radicalization)的軟性舉措拓展。簡言之,個體在成為恐怖分子前所經(jīng)歷的極端化過程是可以被預防或阻斷的,即使個體已成為恐怖分子,也可以先后通過行動上的“脫離接觸”(disengagement)和意識形態(tài)上的“認知轉(zhuǎn)變”(cognitive change),實現(xiàn)去極端化的逆向改造。(2)Naureen Chowdhury Fink and Ellie B. Hearne, Beyond Terrorism: Deradicalization and Disengagement from Violent Extremism, Washington, D.C.: International Peace Institute, October 2008, p. 3.

      反極端主義和去極端化雖然被當作某種抽象進程,但其實踐仍需依靠具體的政策及其實施。反極端主義旨在防止社會中的年輕人或脆弱群體變得極端或具有暴力傾向,其政策通常包括教育和政治領(lǐng)域的改革和運動、信息傳遞、能力建設、強化社會建設,以及發(fā)揮榜樣的作用。去極端化則致力于規(guī)范和說服事實上的極端分子或恐怖分子脫離暴力和進行悔改,其政策則包括宗教康復、教育和職業(yè)培訓、社會培訓、家庭計劃以及后期護理和釋放。(3)Hamed El-Said, New Approaches to Countering Terrorism: Designing and Evaluating Counter Radicalization and De-Radicalization Programs, pp. 10-11.

      目前,反極端主義與去極端化政策已在馬來西亞、沙特、英國、加拿大等多國通過實踐取得了相關(guān)的成功經(jīng)驗。深陷戰(zhàn)后沖突和恐怖主義泥沼的伊拉克在反極端主義和去極端化方面的實踐及經(jīng)驗,通常并不為學界所關(guān)注。然而,伊拉克作為中東主要大國和美國“反恐戰(zhàn)爭”的前沿陣地,其反恐成效對中東乃至全球反恐斗爭都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與上述安全形勢總體良好的國家不同,伊拉克的反恐斗爭尤其是去極端化進程與戰(zhàn)后該國的政治進程走向聯(lián)系密切。因此,本文以伊拉克的“康復中心服務計劃”(TIFRIC Services Project)為例,考察伊拉克去極端化進程的緣起、發(fā)展和成效,以期為去極端化實踐提供啟示。

      一、 “被拘押者行動”與伊拉克戰(zhàn)后極端主義的挑戰(zhàn)

      伊拉克的去極端化工作并非由伊拉克政府發(fā)起,而是始于2003年伊拉克戰(zhàn)爭后美國軍隊基于“被拘押者行動”(Detainee Operations)設立的“康復中心服務計劃”。“被拘押者行動”服務于美國的軍事作戰(zhàn)任務,通過逮捕和拘押戰(zhàn)爭沖突中構(gòu)成威脅者來減輕美國戰(zhàn)術(shù)指揮官的作戰(zhàn)負擔。戰(zhàn)爭結(jié)束后,美軍將被拘押者移交第三方實體、組織或戰(zhàn)事所在國政府和軍隊進行管理。從朝鮮戰(zhàn)爭至“沙漠風暴”行動,美軍一直在軍事沖突中沿用“被拘押者行動”。但該行動因服務于戰(zhàn)時目的及其運作方式?jīng)Q定了美軍在戰(zhàn)后一般不會給予該行動過多關(guān)注,而被拘押者需要在戰(zhàn)后盡快得到移交才能保證該行動不會在資源和道義上給美軍造成持續(xù)的負擔。

      2003年3月美國對伊拉克發(fā)動戰(zhàn)爭后,同樣開展了“被拘押者行動”。由于美國對伊拉克復興黨政權(quán)的不信任和未制定有效的戰(zhàn)后計劃,加之當時負責監(jiān)管伊拉克戰(zhàn)后政治和經(jīng)濟重建的最高文職行政長官保羅·布雷默(Paul Bremer)在海外伊拉克反對派的誤導下倉促下令解散伊軍隊和實施“去復興黨化”(de-Baathification)計劃,美國失去了穩(wěn)定伊拉克局勢所能依靠的力量。(4)Peter L. Hahn, Missions Accomplished? The United States and Iraq Since World War I, New York an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p. 172.一方面,美軍無法在短期內(nèi)結(jié)束戰(zhàn)爭導致“被拘押者行動”被迫繼續(xù)運轉(zhuǎn),被拘押人數(shù)因伊拉克安全局勢的惡化和美國“去復興黨化”政策的實施而持續(xù)上升。據(jù)統(tǒng)計,從2003年底至2010年8月,被美軍拘押的伊拉克人從5,500名增加至26,000名。(5)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CSC Press, 2012, p. 35.另一方面,被解散的伊拉克軍隊亟待重建,尚無力獨自維護國家安全,而美國快速組建過渡議會和制定新憲法的計劃卻因受到伊拉克大阿亞圖拉西斯塔尼的教令反對而被迫擱置。由于伊拉克政治重建進程緩慢,無論是伊拉克軍隊還是過渡政府,都難以成為美軍“被拘押者行動”的合適承接方。

      在當時暴亂和反美浪潮迭起的伊拉克,被迫延期的“被拘押者行動”囿于美軍戰(zhàn)后疏于重視和后期規(guī)劃的不足,既無法實現(xiàn)美軍期望的安全形勢緩和,也難以滿足美軍在當?shù)氐那閳笏鸭枨?。?jù)當時駐阿布格萊布(Abu Ghraib)監(jiān)獄的一名美軍中士估計,85%~90%的被拘押者都不具有任何的情報價值。(6)Mark Danner, “Abu Ghraib: The Hidden Story,” 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October 7, 2004, https://www.nybooks.com/articles/2004/10/07/abu-ghraib-the-hidden-story/, 登錄時間:2019年3月9日。相反,該行動逐漸演變成一種懲罰性的監(jiān)禁制度,反過來加劇了伊拉克國內(nèi)極端主義的抬頭。

      首先,戰(zhàn)爭的復雜性、語言障礙、情報搜集限度和作戰(zhàn)時的高亢情緒,使得有效甄別無辜者和構(gòu)成安全威脅者成為美軍的一項艱巨任務。據(jù)國際紅十字會2004年的一份解密報告統(tǒng)計,約70%~90%的被拘押者都遭到了美軍的錯誤逮捕。(7)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the Red Cross, Report of the International Committee of the Red Cross (Icrc) on the Treatment by the Coalition Forces of Prisoners of War and Other Protected Persons by the Geneva Conventions in Iraq During Arrest, Internment and Interrogation, Cryptome, February 2004, http://cryptome.org/icrc-report.htm, 登錄時間:2019年3月20日。事實上,戰(zhàn)時伊拉克民眾中持觀望態(tài)度者占多數(shù),立場的搖擺使得該群體成為極端組織爭取的對象。美軍錯誤逮捕帶來的屈辱感和隨之對被拘押者家庭造成的生計問題,實際上將他們推向了美軍的對立面,并在獄中或獲釋后易被極端組織所動員。(8)Peter W. Chiarelli and Patrick R. Michaelis, “Winning the Peace: The Requirement for Full-Spectrum Operations,” Military Review, July-August 2006, p. 15.

      其次,美軍未能滿足被拘押者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以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為例,一方面其地處人口稠密地區(qū),易遭到暴動和反美武裝的襲擊;另一方面,由于被拘押者的數(shù)量超出監(jiān)獄承載能力,大部分人只能居住在露天簡易帳篷中,美軍僅提供沙袋作為防身掩體,使其人身安全難以得到保障。2004年8月,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遭到迫擊炮襲擊,造成22名被拘押者死亡,91人受傷。(9)James R. Schlesinger et al., “Final Report of the Independent Panel to Review DoD Detention Operations,”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August 2004, p. 11.從資源配置來看,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人員配比嚴重失衡,醫(yī)療服務長期匱乏,曾有90名美軍士兵對監(jiān)獄內(nèi)的7,000名被拘押者進行看管的先例。(10)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 41.人員不足導致的管理混亂、士兵武力濫用和虐囚行為,進一步加劇了被拘押者對美軍的不滿與仇視情緒。

      最后,牢獄環(huán)境易催生獄內(nèi)幫派。從功能上看,監(jiān)獄內(nèi)幫派的形成有利于保護幫派成員在獄中的人身安全,在某種程度上為幫派成員提供了認同感和歸屬感。作為幫派頭目的極端分子利用幫派的組織架構(gòu)以及被拘押者的屈辱感和仇美情緒,在監(jiān)獄內(nèi)部進行極端思想灌輸和暴力動員。(11)Ibid., p. 53.有研究表明,伊拉克戰(zhàn)爭后被拘押者在關(guān)押初期大多并非虔誠的宗教信徒,但監(jiān)禁期間為尋求內(nèi)心的慰籍,被拘押者變得更加篤信宗教,這恰恰被獄內(nèi)的極端分子頭目所利用。(12)Mark S. Hamm, “Prison Islam in the Age of Sacred Terror,” British Journal of Criminology, Vol. 49, No. 5, 2009, pp. 673-675.

      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虐囚丑聞的曝光使得美軍“被拘押者行動”的弊端進一步凸顯。2004年初,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的279張美軍虐囚照和19段虐囚視頻被公之于眾,引發(fā)全球尤其是伊斯蘭世界輿論嘩然。迫于輿論壓力,美軍迅速將部分被拘押者釋放或轉(zhuǎn)移至布卡營(Camp Bucca)和克羅珀爾營(Camp Cropper)。然而,被拘押者遭受的侮辱突破了伊拉克社會的道德底線,來自家庭和社區(qū)的異樣眼光使得被釋放者尤其是女性難獲信任和重新融入社會。被轉(zhuǎn)移至其他軍營的被拘押者將自己在阿布格萊布的遭遇訴說給新的獄友,進一步激化了被拘押群體內(nèi)部的反美情緒。2004年至2006年底,伊拉克監(jiān)獄內(nèi)部暴亂和越獄事件頻發(fā),最終都遭到美軍的強力鎮(zhèn)壓。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虐囚丑聞和美軍的應激反應,戲劇性地增強了“兩河流域基地組織”(Tanzimal-QaedatfiBiladal-Rafidayn)招募外籍武裝分子和動員被拘押者的能力,2006年該組織的武裝分子數(shù)量一度達到3.5萬人。(13)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p. 20-21.

      2004年4月15日,美軍中央司令部宣布成立134特遣部隊(Task Force 134),旨在了解、改善和負責整個伊拉克戰(zhàn)區(qū)的“被拘押者行動”,對被拘押者施行有尊嚴的監(jiān)護和關(guān)懷。(14)Anne Speckhard and Stefanie Mitchell, “Possibilities of Peace-Building in Iraq: Questions of Deradicalization and Reintegration Amidst Sectarian Conflicts,”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Violent Extremism, January 16, 2017.限于人手和資金的不足,加之當時美軍更加關(guān)注戰(zhàn)場局勢,除在士兵赴任前進行適當培訓和分發(fā)工作規(guī)范手冊外,134特遣部隊并未對“被拘押者行動”作出實質(zhì)性的改進。2005年10月,國際紅十字會在布卡營發(fā)起一項家庭探訪計劃。由于布卡營位于伊拉克南部偏遠地區(qū),國際紅十字會向被拘押者親屬提供部分差旅費支持探親,希望幫助被拘押者在釋放后能盡快重新融入社區(qū)。但因拘押營內(nèi)部暴亂問題,該計劃很快被迫中止。

      伊拉克極端主義的泛濫并非伊拉克戰(zhàn)爭爆發(fā)的原因,而是伊拉克戰(zhàn)爭導致的結(jié)果。從1991年伊拉克北部設立“禁飛區(qū)”以來,“基地”組織就和當?shù)亍皫鞝柕滤固挂了固m運動”(Islamic Movement in Kurdistan)及隨后成立的恐怖組織“庫爾德斯坦伊斯蘭支持者”(Ansaral-IslamfiKurdistan)合作,將伊拉克北部當作避難地。2003年伊拉克戰(zhàn)爭爆發(fā)后,阿布·穆薩布·扎卡維(Abu Musab Zarqawi)借復興黨倒臺后伊拉克國內(nèi)的安全真空和教派沖突發(fā)展壯大“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被拘押者行動”的管理失策和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的虐囚丑聞,進一步加劇了伊拉克極端主義的抬頭。

      二、 美軍增兵與伊拉克去極端化嘗試

      為緩解伊拉克日益惡化的安全局面,2006年至2007年間,美國調(diào)整政策,先后向伊拉克增派4萬兵力,聯(lián)合遜尼派部落民兵“覺醒運動”打擊伊拉克本土叛亂武裝和“基地”組織勢力。2007年至2008年間伊拉克的安全形勢明顯好轉(zhuǎn)。然而,美軍在戰(zhàn)場上的勝利直接增加了被拘押者的數(shù)量。2007年11月,被拘押者數(shù)量達26,121人,創(chuàng)下美軍占領(lǐng)伊拉克后的歷史最高。(15)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 82.美軍管理壓力的上升和增兵帶來的人事變動,為“被拘押者行動”的改革創(chuàng)造了契機。

      2006年初,約翰·加德納(John D. Gardner)中將被任命為134特遣部隊指揮官。上任后,他開始考慮改善因“被拘押者行動”而造成的極端主義抬頭的局面。加德納首先邀請去極端化領(lǐng)域的專家訪問伊拉克,對當?shù)乇痪醒赫呷后w進行整體評估。2006年11月,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專家代表團(16)該代表團成員包括新加坡政治暴力與極端主義國際研究中心(ICPVTR)和宗教康復小組(RPG)的羅漢·古納拉特納(Rohan Gunaratna)博士和穆罕默德·本·阿里(Mohammad Bin Ali)博士,以及喬治敦大學醫(yī)學中心心理學家安妮·斯佩克哈德(Anne Speckhard)博士等。訪問伊拉克,對當?shù)氐陌踩珣B(tài)勢進行調(diào)研評估。經(jīng)過論證,134特遣部隊發(fā)起了一項去極端化試驗計劃,與伊拉克當?shù)匾连斈亢妥诮虒W者開展合作,對克羅珀爾營內(nèi)的500~800名等待審判的極端分子進行去極端化教育。(17)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 74.該計劃旨在實現(xiàn)五大目標:一是使受教育者開始懷疑并譴責極端意識形態(tài);二是受教育者幫助美軍識別拘押營內(nèi)其他的極端主義分子;三是掌握涉及“基地”組織和其他恐怖組織的可靠情報;四是受教育者被釋放后能在美國未來的任務中變得可靠且忠誠;五是受教育者向朋友、家人和同事傳播反極端化的信息。(18)Anne Speckhard and Ardian Shajkovci, Winning Against al-Qaeda and ISIS: The Case for Combining Deradicalization with Disengagement Approaches in Prison and Community Programs Addressing Former and Current Members of Militant Jihadi Groups,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the Study of Violent Extremism, September 2017.

      在實施方案上,134特遣部隊的構(gòu)想主要包括五個方面:一是將參與者分為成年組和未成年組兩類,每15人一組接受培訓;二是計劃實施周期定為6周;三是除美軍外,計劃工作人員還需包括宗教學者、信仰上可靠的小組協(xié)調(diào)員、心理學家和評估委員會成員;四是基礎課程以溫和的宗教宣傳和教育為主,配以其他相關(guān)音頻與視頻補充材料;五是每周召開小組或個人會議,布置相關(guān)討論課作業(yè)。(19)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 74.

      在界定去極端化計劃參與者的資格問題上,134特遣部隊提出,參與者首先應是非文盲,以便對其進行教化。其次,分成年組和未成年組對候選人進行篩選,成年組應至少滿足以下任一條件:(1)“基地”組織成員、定叛主義者、瓦哈比主義者或已被確認的極端主義者;(2)前復興黨軍人、警察或民兵;(3)近期在宗教信仰上變得虔誠者;(4)對拘押營管理制度不滿者。未成年組應至少滿足以下任一條件:(1)近期在信仰上變得虔誠者;(2)持有極端主義觀點者;(3)對拘押營管理制度不滿者。最后,參與者有親屬住在巴格達及其周邊地區(qū),這將便于發(fā)揮家庭在康復過程中的積極作用。(20)Ibid., pp. 143-154.

      2006年底,克羅珀爾拘押營啟動了未成年組試驗計劃,布卡拘押營對成年組進行基礎技能教育并教授政治和歷史課程。為保證該計劃能在多機構(gòu)和各層次順利推進,加德納中將向伊拉克聯(lián)軍申請至少配備一位上校銜以上的軍官作為計劃協(xié)調(diào)人,邁克爾·卡拉漢(Michael Callaghan)上校因此被調(diào)至該崗。但事實上,加德納中將的想法并未得到軍方高層的支持,卡拉漢上校并不相信該計劃能夠奏效,這反過來阻礙了計劃的推進。加德納中將在134特遣部隊的任期僅維持了1年。加德納卸任后,其提倡的去極端化計劃遭到擱置。

      2007年海軍陸戰(zhàn)隊道格拉斯·斯通(Douglas Stone)少將接任134特遣部隊指揮官時,美軍在伊拉克運營的拘押機構(gòu)已從最早的17家縮減至只??肆_珀爾營和布卡營兩家。斯通希望繼續(xù)推行去極端化工作,該想法雖然受到了聯(lián)軍指揮官大衛(wèi)·彼得雷烏斯(David H. Petraeus)上將的個人支持,但并未獲得更多高層的支持和相應的資金資助,甚至有軍官要求彼得雷烏斯解除斯通的134特遣部隊指揮官一職。2007年2月,在斯通密集的溝通努力下,134特遣部隊最終成立了戰(zhàn)區(qū)拘押設施康復中心(Theater Internment Facility Reconciliation Center, TIFRIC,以下簡稱“康復中心”)并設立“康復中心服務計劃”。該計劃從預防、康復和善后關(guān)注三個方面開展去極端化工作,分為評估分類、康復項目和社會接觸三個實施階段。

      第一,該計劃的目標對象是被美軍拘押者,其預防過程僅限于拘押營內(nèi)部,不涉及更廣泛的社會層面的預防工作。當滿足前述標準的被拘押者抵達康復中心時,一個由3名伊拉克人(宗教學者、社會工作者和教師各1名)組成的團隊進行先期評估和分類。其中,高風險群體(紅色)主要指拘押營極端群體中能對他人進行精神感召和暴亂動員的“領(lǐng)導層”;中度風險群體(黃色)主要指拘留營極端群體中負責施行暴亂等活動的“執(zhí)行層”;低風險群體(綠色)主要指拘留營極端群體中的“底層”,其中很多人在被拘押前在薩達姆時期伊拉克軍隊中擔任低級士兵,活躍度低且未參與暴力活動。不同級別者將被安排至相應的居住營。居住條件的優(yōu)劣,則與風險級別呈現(xiàn)為負相關(guān)關(guān)系。風險程度越高,居住條件越艱苦,反之亦然。(21)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p. 143-154.評估分類措施的首要目的是對各層次群體進行物理隔絕,防止其思想和行為的相互傳導,導致個體的進一步極端化。居住條件的差異,為被拘押者帶來了不一樣的體驗。居住條件得到提升的“執(zhí)行層”和“底層”,在脫離“領(lǐng)導層”的指揮和脅迫后更容易消除屈辱感,從而脫離暴力并轉(zhuǎn)變觀念。此外,群體分類也有助于美軍獲取情報,以識別營內(nèi)極端分子和打擊戰(zhàn)場上的恐怖分子。

      第二,康復項目被統(tǒng)稱為“啟蒙項目”(TanweerProgram),包括基礎教育項目、伊斯蘭研討項目(Islamic Discussion Program)、職業(yè)技能培訓項目和創(chuàng)造性表達項目。每個項目都會與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專家、心理學家和伊拉克當?shù)刈诮虒W者進行合作,制定相應的英語和阿拉伯語版工作手冊。這一方面是為確保項目落實有章可循,另一方面則是為保證相關(guān)細節(jié)不會違背伊拉克本國的風俗習慣。

      伊拉克戰(zhàn)爭后,被美軍拘押者中60%都未受過基礎教育。(22)Ibid., p. 208.為防止后續(xù)項目的實施效果受到影響,134特遣部隊于2008年2月同伊拉克教育部簽訂官方諒解備忘錄,在拘押營中合作發(fā)起了“智慧館”(Daral-Hikma)基礎教育項目,由134特遣部隊出資建造教學設施,伊拉克教育部負責制定教學大綱和教材并配備教師。受教育者接受為期14周的基礎教育,課程水平分成5級,教學內(nèi)容涵蓋阿拉伯語、英語、數(shù)學、地理學、科學和公民學。隨著教學設施的完善,學校還向受教育者提供電腦培訓等課程。(23)Anne Speckhard and Stefanie Mitchell, “Possibilities of Peace-Building in Iraq: Questions of Deradicalization and Reintegration amidst Sectarian Conflicts”; 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p. 214-224.

      伊斯蘭研討項目旨在改變被拘押者對宗教的極端看法,正確引導其宗教觀。根據(jù)被拘押者對宗教認知的極端程度,該項目將研討時長分為6周、3周和4天三類。每類研討都配備宗教學者和心理專家,輪流與被拘押者開展對話,每次對話持續(xù)6個小時,參與研討的被拘押者人數(shù)在10至15人之間,配備2至3名宗教學者和心理專家。此類研討涉及伊斯蘭教基礎教義與教法學知識和社會話題,尤其重視對幾類敏感議題進行討論,如對“吉哈德”(jihad)的理解;建立“伊斯蘭國家”的相關(guān)問題;殉教與自殺式行動;對“9·11”事件的評價;伊斯蘭教、薩拉菲主義、瓦哈比主義和定叛主義間的關(guān)系及其新舊傳統(tǒng);針對極端組織的效忠(bay’ah)問題;“基地”組織及其伊拉克分支的相關(guān)問題;扎卡維的地位問題、美國入侵伊拉克以及伊拉克的未來發(fā)展等問題。(24)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p. 76-77.在討論形式上,被拘押者被允許開誠布公地發(fā)表意見,而不是僅靠工作人員單方面灌輸知識。每次討論后,工作人員都需要形成分析報告,以此作為開展和完善后續(xù)工作的依據(jù)。(25)Anne Speckhard and Ardian Shajkovci, Winning Against al-Qaeda and ISIS: The Case for Combining Deradicalization with Disengagement Approaches in Prison and Community Programs Addressing Former and Current Members of Militant Jihadi Groups; 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p. 229-266.這一項目獲得了遜尼派部落領(lǐng)導人謝赫阿卜杜·薩塔爾(Sheikh Abdul Sattar)的合作支持。

      為幫助被拘留者出獄后能回歸社會和解決生計問題,康復中心還開展職業(yè)培訓項目,培訓領(lǐng)域涉及農(nóng)業(yè)、理發(fā)、木工、石工、縫紉等行業(yè);同時還發(fā)起創(chuàng)造性表達項目,通過開設繪畫、手工藝品制作等藝術(shù)課程,培養(yǎng)被拘押者的興趣素養(yǎng)。

      第三,推動被拘押者逐步建立與社會的重新接觸,被拘押者的家庭在這一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家屬被允許對被拘押者進行定期探訪和交流,每次最多不超過6位家屬探訪,探訪時間為10分鐘。家屬需在康復中心報備,兩者間保持密切聯(lián)系,共同關(guān)注被拘押者的情況,以制定更合理的康復計劃。(26)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p. 190-200.2006年至2009年間,美國政府委托國際可持續(xù)發(fā)展研究所(IISD)制定了一項二軌對話倡議,希望對伊拉克憲法進行調(diào)整和削弱“去復興黨化”政策的影響,促成伊拉克各派力量間的全國和解,為去極端化進程創(chuàng)造良好的政治環(huán)境與社會氛圍。(27)Randa Slim, “Iraq: A Conflict over State Identity and Ownership,” Middle East Institute, May 15, 2019, https://www.mei.edu/publications/iraq-conflict-over-state-identity-and-ownership, 登錄時間:2019年5月23日。

      康復中心的成立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被拘押者的生存狀況和精神面貌。該中心的評估報告顯示,完成改造計劃后的被釋放者中只有不到1%的人再次訴諸極端暴力。(28)Ami Angell and Rohan Gunaratna, Terrorist Rehabilitation: The U.S. Experience in Iraq, p. 95.2008年1月至9月期間釋放的1.5萬多名被拘押者中,只有約100人被再次拘押。(29)Jeffrey Azarva, “Is U.S. Detention Policy in Iraq Working,” Middle East Quarterly, Winter 2009, https://www.meforum.org/2040/is-us-detention-policy-in-iraq-working#_ftn45, 登錄時間:2019年6月3日。但也有實質(zhì)性參與項目設計的專家認為,“康復中心服務計劃”由于啟動時間晚、整體歷時短,其有效性和可持續(xù)性并未得到充分評估,相關(guān)工作面臨諸多挑戰(zhàn)。

      首先,該計劃雖在管理和運作方式上得到大幅改善,但總體上仍難以超越美國發(fā)動伊拉克戰(zhàn)爭的基本思路,這成為計劃實施效果的主要制約因素。如前所述,除業(yè)已確認的恐怖分子和極端分子外,前復興黨軍官、警察或民兵、對拘押營管理制度不滿者以及近期在信仰上變得虔誠者,都被列為需要進行去極端化改造的群體。以是否是復興黨成員作為判斷標準,其本質(zhì)是美國“去復興黨化”政策的延伸;以對管理制度是否不滿作為判斷標準,其實質(zhì)為是否持反美立場,二者共同反映了該去極端化計劃具有強烈的政治屬性;以信仰是否虔誠作為判斷標準,實際上印證了小布什政府對伊斯蘭教的偏見和敵視,而正是這種基于伊斯蘭教阻礙民主觀念和制度形成的錯誤認知,使得美國在意識形態(tài)上認為有必要通過戰(zhàn)爭和“民主改造”的手段來推動中東地區(qū)的政治轉(zhuǎn)型。(30)鈕松:《美國的中東民主化政策:宗教與歷史的視角》,載徐以驊主編:《宗教與美國社會(第九輯)》,北京:時事出版社2014年版,第114-115頁。

      其次,去極端化計劃的落實缺乏軍隊內(nèi)部各層級部門的相互協(xié)作。在拘押營內(nèi)部極端主義加劇的背景下,軍方多數(shù)人更愿相信增兵和作戰(zhàn)等軍事手段才是消滅極端主義的良策。去極端化計劃雖由美軍發(fā)起,卻離不開伊拉克政府的配合,但被拘押者大部分為遜尼派的事實和當時不斷加劇的教派沖突,使得什葉派主導的伊拉克政府官員對該計劃的可行性持懷疑態(tài)度,如全國和解倡議就遭到了努里·馬利基(Nouri al-Maliki)政府的排斥和阻撓。專業(yè)人才的匱乏也是去極端化計劃推進的重要障礙之一。相關(guān)專家與10余名監(jiān)獄內(nèi)部極端分子“領(lǐng)導層”交談后認為,美軍控制下的被拘押者信仰虔誠且宗教知識水平較高,這決定了對其開展的宗教康復過程將是一個漫長且具有挑戰(zhàn)性的過程。它同時意味著美軍尋求合作的宗教學者不僅應具備淵博的伊斯蘭教知識,還需要對伊斯蘭極端主義的歷史演變、教義內(nèi)容、代表人物及其思想都有深入的了解。然而,伊拉克戰(zhàn)后人才流失嚴重,專業(yè)工作人員極度匱乏,且在當時的遜尼派看來,與美國合作對個人而言政治風險較高。從法律層面來看,伊拉克的法律體系中沒有假釋的概念,因此康復工作缺乏監(jiān)督和測評被拘押者回歸社區(qū)后行為的法律機制。(31)Anne Speckhard and Stefanie Mitchell, “Possibilities of Peace-Building in Iraq: Questions of Deradicalization and Reintegration Amidst Sectarian Conflicts”; Jeffrey Azarva, “Is U.S. Detention Policy in Iraq Working”.

      三、 美國撤軍后伊拉克去極端化進程的挑戰(zhàn)

      2008年,美國與伊拉克馬利基政府簽訂《戰(zhàn)略框架協(xié)議》(StrategicFrameworkAgreement)和《伊美部隊地位協(xié)議》(TheU.S.-IraqStatusofForcesAgreement),承諾所有美國駐軍于2011年底前全部撤離伊拉克,并規(guī)定自2009年起兩軍采取聯(lián)合軍事行動,新的被拘押者交由伊拉克司法系統(tǒng)處置。2010年3月,美軍在伊拉克管理的最后一處拘押營克羅珀爾營及其康復計劃設施都被轉(zhuǎn)交給馬利基政府。

      馬利基于2006年至2014年間出任伊拉克總理。隨著2008年伊拉克安全形勢緩和以及2009年起美軍逐步撤離伊拉克,馬利基政府開始進一步強化什葉派對權(quán)力的控制,通過擴大總理權(quán)限、設立管理軍隊的新機構(gòu)、在軍隊中扶植親信等手段逐漸加強對軍隊的控制(32)朱泉鋼:《論伊拉克國家重建中的軍隊問題》,載《阿拉伯世界研究》2016年第4期,第94頁。,打破美國主導設計的伊拉克軍隊重建架構(gòu),將美國堅持要求納入伊拉克軍隊的遜尼派阿拉伯人和庫爾德人排斥在外。2010年3月,400余名遜尼派男性在無任何指控的情況下被伊拉克軍隊帶離摩蘇爾,并在巴格達的一處秘密軍事基地遭受酷刑。(33)Kevin Charles Redmon, “The New Abu Ghraib,” The Atlantic, May 3, 2010, 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0/05/the-new-abu-ghraib/39841/, 登錄時間:2019年5月16日。服務于什葉派和馬利基政治私利的伊拉克軍隊呈現(xiàn)出高度的教派化與政治化特征。馬利基本人無意進一步緩和伊拉克的教派矛盾,更遑論認同和推動針對遜尼派極端分子開展去極端化的舉措。2010年7月,馬利基政府關(guān)閉了移交僅4個月的克羅珀爾拘押營,并將其更名為卡爾赫(Karkh)監(jiān)獄,美軍主導的去極端化計劃隨之停滯,被拘押者的人權(quán)狀況也因此受到國際社會的廣泛關(guān)注。(34)Jane Arraf, “U.S. Hands over Keys of Camp Cropper Prison to Iraq,” 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 July 15, 2010, https://www.mcclatchydc.com/news/nation-world/world/article24587860.html, 登錄時間:2019年5月15日。

      美國撤軍時,伊拉克參與去極端化康復計劃后再度入獄的人數(shù)占比不到1%,這其中固然有項目本身的因素,但美軍增兵對緩和伊拉克安全局勢的作用也是不容忽視的。然而,伊拉克極端主義的抬頭本身就是美國入侵及其戰(zhàn)后政策的結(jié)果,美國的伊拉克政策并未提供鞏固去極端化成果所需要的政治和解空間。(35)Randa Slim, “Iraq: A Conflict over State Identity and Ownership”.美軍主導制定的去極端化計劃,其實質(zhì)是為解決美軍占領(lǐng)伊拉克后“被拘押者行動”面臨的困境。

      通過與美軍在軍事行動和去極端化方面合作,遜尼派的實力得到大幅提升。但遜尼派不僅未贏得什葉派政治力量的尊重,反而引起了后者懷疑并對其采取打壓政策。伊拉克什葉派政府以“去復興黨化”為由,排擠具有威望和競爭力的遜尼派政治家,拒絕向“覺醒運動”提供物資支持,不斷在遜尼派內(nèi)部挑撥分歧。(36)Benjamin Isakhan et al., eds., State and Society in Iraq: Citizenship under Occupation, Dictatorship and Democratisation, London and New York: I.B. Tauris, 2017, pp. 265-268.從這個角度來看,美軍在伊拉克的去極端化計劃實際上只獲得了有限的社會支持。以“覺醒運動”為代表的遜尼派部落力量之所以愿意與美軍合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扎卡維領(lǐng)導的“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在伊拉克瘋狂肆虐,主張在穆斯林群體內(nèi)部實行“定叛”,甚至襲擊包括什葉派甚至世俗遜尼派在內(nèi)的伊拉克平民。這突破了遜尼派社群的底線,因此與美國的合作本質(zhì)上只是遜尼派力量的權(quán)宜之計。

      美國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倉促撤軍,與其在伊拉克戰(zhàn)爭后倉促推行“去復興黨化”政策并解散伊拉克軍隊無異,這都是源于對伊拉克局勢的誤判。美國錯誤地認為,增兵后暴力程度的減弱會自發(fā)地帶來伊拉克政治進程的順利過渡。(37)Leon E. Panetta, “‘Surge’ Not Working as Hoped,” Monterey County Herald, September 9, 2007, http://www.panettainstitute.org/programs/leon-panetta-commentaries/commentaries-from-2007/surge-not-working-as-hoped/, 登錄時間:2019年5月18日。進一步來看,即使落實部分美國軍官提出的保持2萬至2.5萬在伊駐軍的建議(38)Randa Slim, “Iraq: A Conflict over State Identity and Ownership”.,也難以扭轉(zhuǎn)伊拉克去極端化進程停滯的局面。一方面,奧巴馬為兌現(xiàn)大選承諾和應對國內(nèi)反戰(zhàn)壓力,希望盡快實現(xiàn)從伊拉克撤軍,無意遏制馬利基政府的集權(quán)行為,馬利基因此早在美國撤軍前就已開始訴諸教派主義的政策。(39)Ibid.另一方面,《戰(zhàn)略框架協(xié)議》和《伊美部隊地位協(xié)議》規(guī)定了美軍無權(quán)參與伊拉克被拘押者的管理工作。

      馬利基煽動教派矛盾和打壓遜尼派民兵武裝的政策,和美國撤軍一道,為力量本已遭到嚴重削弱的“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的復蘇提供了空間。在其頭目阿布·伯克爾·巴格達迪(Abu Bakr al-Baghdadi)的領(lǐng)導下,該組織在伊拉克遜尼派中的吸引力得到提升,大量前復興黨軍事與情報人員被征召加入,這大幅增強了該組織的專業(yè)作戰(zhàn)能力。(40)Sinan Adnan and Aaron Reese, “Beyond Islamic State: Iraq’s Sunni Insurgency,” Middle East Study Report, Washington: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War, 2014.2011年敘利亞危機爆發(fā)后,“伊拉克伊斯蘭國”持續(xù)壯大,先后更名為“伊拉克與沙姆伊斯蘭國”和“伊斯蘭國”。至2014年6月宣布建立“哈里發(fā)國”時,該組織已占領(lǐng)伊拉克近三分之一的領(lǐng)土。隨著“人民動員組織”(Popular Mobilization Forces)的成立以及伊朗和美國的外部支持,2017年7月,打擊“伊斯蘭國”組織行動取得實質(zhì)性進展,伊拉克政府奪回摩蘇爾。此后至2019年3月,被占領(lǐng)領(lǐng)土陸續(xù)得到解放。

      在“后伊斯蘭國”時代,伊拉克進一步意識到從思想層面根除“伊斯蘭國”極端意識形態(tài)影響的必要性。卡伊姆鎮(zhèn)(al-Qaim)位于伊拉克與敘利亞邊境地區(qū),在“伊斯蘭國”組織控制時期,當?shù)赜惺嗝诮倘耸考尤朐摻M織,近4,000名當?shù)仄矫裨狻耙了固m國”組織綁架或失蹤(41)Shelly Kittleson, “Education and Religion to Fight IS Mentality in Anbar,” Al-Monitor, April 17, 2019, https://www.al-monitor.com/pulse/originals/2019/04/iraq-obeidy-anbar-extremism-religion-education.html, 登錄時間:2019年4月21日。,為應對極端主義的蔓延和應對失蹤人口回歸后對當?shù)厣鐣臐撛谟绊?,伊拉克政府將卡伊姆?zhèn)作為開展去極端化工作的重點地區(qū)。2018年以來,卡伊姆教育大學開始對當?shù)亓羰嘏越淌诎⒗Z和伊斯蘭教相關(guān)課程。

      2018年2月,伊拉克政府與聯(lián)合國合作,在“伊斯蘭國”組織原控制地區(qū)開展名為“支持國家青年戰(zhàn)略”的去極端化與反極端化計劃。當?shù)卣柚鐓^(qū)、宗教和部落力量,首先確定存在思想極端化風險的青年群體,分析其極端化的成因,然后由受伊拉克教育部、青年和體育部與聯(lián)合國培訓合格的教育者對這些青年開展相應的心理疏導和職業(yè)技能培訓,通過社會實踐幫助其盡快融入社會。該計劃還包括針對所有青年群體設立的心理咨詢服務、青年俱樂部和職業(yè)發(fā)展中心等機構(gòu)。當?shù)卣€與宗教學者和部落領(lǐng)袖開展合作,制定符合當?shù)厣鐓^(qū)特色的去極端化項目;同時注重運用社交媒體和網(wǎng)絡游戲等信息技術(shù)手段,既防止極端思想的網(wǎng)絡傳播,又借助青年易于接受的形式開展反極端化教育。(42)“Iraq Recovery and Resilience Programme,” United Nations Iraq, http://www.uniraq.org/index.php?option=com_k2&view=item&layout=item&id=8480&Itemid=715&lang=en, 登錄時間:2019年6月4日。

      “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力量從弱化、復蘇到“伊斯蘭國”組織興起的現(xiàn)實表明,擊潰“伊斯蘭國”實體的軍事勝利,只是伊拉克去極端化進程的開始,而非結(jié)束。去極端化是一項長期系統(tǒng)工程,“其手段不僅包括對極端分子的矯治,還包括通過社會治理消除宗教極端主義的表象和思想根源”(43)丁隆:《去極端化:概念、范疇、路徑》,載《中國宗教》2018年第10期,第46頁。。去極端化工作如果脫離社會環(huán)境,難以做到標本兼治。去極端化的成功“需要一場全國和解”,并理解極端化背后的“動機、心理和社會背景”。(44)Brigitte No?l, “Deradicalization in Iraq: Baghdad Looks to Help from Canada in Dealing with the Aftermath of the Islamic State,” Vice News, April 4, 2017, https://news.vice.com/en_ca/article/paz9yk/iraq-turns-to-montreal-deradicalization-experts-for-help, 登錄時間:2019年4月21日。

      伊拉克國內(nèi)極端主義的興起具有復雜的教派和族群因素,通過全國和解(national reconciliation)來彌合教派和族群分歧是去極端化進程的必要一環(huán)。美國學者指出,政治意愿的不足、公正調(diào)停者的缺位和全國和解架構(gòu)的缺失,導致2006年和2016年伊拉克的全國和解努力均以失敗而告終。(45)Omer Kassim and Randa Slim, “Iraq After ISIS: Three Major Flashpoints,” Middle East Institute, April 6, 2017, https://www.mei.edu/publications/iraq-after-isis-three-major-flashpoints, 登錄時間:2019年3月20日。

      從政治意愿來看,美軍的“去復興黨化”政策、解散伊拉克軍隊的措施以及其主導建立的教派族群政治體制,是導致伊拉克社會撕裂的主要因素:什葉派政治精英為確立自身在戰(zhàn)后伊拉克政治中的支配性地位,利用什葉派群體占人口多數(shù)的優(yōu)勢,將復興黨身份和遜尼派身份人為等同,“去復興黨化”由此演變?yōu)椤叭ミd尼派化”(de-Sunnification);遜尼派力量試圖奪回其原本享有的政治和經(jīng)濟權(quán)利,但被“基地”組織利用以進一步煽動教派仇恨;庫爾德人成為戰(zhàn)后伊拉克合法的政治力量,欲謀求更大的自治權(quán),這加深了伊拉克國內(nèi)的族群矛盾。阿拉伯國家聯(lián)盟和聯(lián)合國雖然都做過嘗試,但兩者的立場偏好和馬利基政府拒不配合的態(tài)度,使得外部調(diào)停難以奏效。從全國和解的角度來看,橫向上的什葉派、遜尼派和庫爾德人三股力量,與縱向上的中央與地方各級力量(其中不乏部落等因素),都有自身的政治考量,這導致伊拉克缺乏一個統(tǒng)一的框架對和解進程進行協(xié)調(diào)。(46)參見Randa Slim, “Iraq: A Conflict over State Identity and Ownership”;《伊拉克全國和解:一項比較研究》(阿拉伯文),巴格達:巴揚研究與規(guī)劃中心2016年版,第33-42頁。

      但近年來,跨教派武裝力量在打擊“伊斯蘭國”組織的反恐行動中積極開展合作,2017年7月伊拉克全國示威游行跨越教派、地域和階級的特征,2018年大選中曾經(jīng)的敵對力量——薩德爾運動和伊拉克共產(chǎn)黨聯(lián)合參選并打出改革主題的競選標語,都標志著伊拉克的全國和解進程正在出現(xiàn)積極的信號。(47)Maha Yahya, “The Summer of Our Discontent: Sects and Citizens in Lebanon and Iraq,” Carnegie Middle East Center, June 2015, https://carnegie-mec.org/2017/06/30/summer-of-our-discontent-sects-and-citizens-in-lebanon-and-iraq-pub-71396; Randa Slim, “Iraq: A Conflict over State Identity and Ownership”; Renad Mansour, “Iraq’s 2018 Government Formation: Unpacking the Friction Between Reform and the Status Quo,” LSE Middle East Center, February 2019, http://eprints.lse.ac.uk/100099/, 登錄時間:2019年3月7日。

      目前,伊拉克政府已和聯(lián)合國伊拉克援助團(UNAMI)一道,希望借助重新整編人文學科教材、發(fā)起新聞宣傳活動、整修文化遺跡、開設博物館等方式,強調(diào)伊拉克的共有價值觀和歷史遺產(chǎn),淡化教派和族群身份,為伊拉克全國和解創(chuàng)造良好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48)“Iraq Recovery and Resilience Programme”.

      未來,伊拉克政府可進一步著手設置統(tǒng)一的協(xié)調(diào)機制,考慮首先從教派、族群和地域內(nèi)部進行和解,再逐步跨越教派、族群和地域限制。(49)Adnan Abu Zeed, “Iraqi Tribes Seek to Heal Enduring Wounds of IS Legacy,” Al-Monitor, May 22, 2019, https://www.al-monitor.com/pulse/originals/2019/05/iraq-sunni-tribes-anbar-isis.html, 登錄時間:2019年5月25日。2007年至2009年期間,巴格達部分地區(qū)的遜尼派和什葉派社區(qū)共同成立了多個小型部落長老委員會。此類委員會按照部落習俗對教派沖突雙方開展調(diào)停,以繳納“血鍰”(fasel)(50)血鍰,又稱血金,阿拉伯部落習俗。該習俗規(guī)定,犯殺人罪者可依情給予被害人或其直系血親經(jīng)濟補償,以此贖罪。歷史上該習俗曾被納入伊斯蘭教刑法中。為代價進行和解,以此降低教派沖突升級為暴力復仇行為的風險。(51)Katherine Blue Carroll, “Tribal Law and Reconciliation in the New Iraq,” The Middle East Journal, Vol. 65, No. 1, Winter 2011, pp. 24-25.此外,漸進推動伊拉克教派—族群政治體制的改革——如重新評估“去復興黨化”政策的有效性、對無辜受牽連的遜尼派群體進行大赦、縮小選區(qū)規(guī)模以更好反映社區(qū)利益等措施,軍隊改革與重建,完善規(guī)范司法程序,制訂有效的經(jīng)濟發(fā)展規(guī)劃,提供公共服務,發(fā)揮大阿亞圖拉西斯塔尼在政治中積極的制衡作用,在應對地緣競爭影響方面找到新的平衡點等,都是確保伊拉克全國和解順利進行所不可或缺的重要條件。(52)參見Ranj Alaaldin, “Sectarianism, Governance, and Iraq’s Future,” Brookings Doha Center, November 2018, https://www.brookings.edu/research/sectarianism-governance-and-iraqs-future/;[黎巴嫩]哈里斯·哈桑:《伊拉克教派主義危機:一種排外的遺產(chǎn)》(阿拉伯文),卡內(nèi)基中東中心,2014年4月23日,https://carnegie-mec.org/2014/04/23/ar-pub-55405,登錄時間:2019年1月25日。只有在此基礎上,宗教康復、基礎教育、職業(yè)培訓和家庭護理等去極端化項目才能做到有的放矢和發(fā)揮最大功效。因此,平衡有序地推動政治與社會層面的宏觀治理,并在思想層面針對個體進行去極端化的微觀治理,既是伊拉克去極端化進程的方向,也是挑戰(zhàn)。

      四、 結(jié) 語

      為了應對2003年伊拉克戰(zhàn)爭后該國不斷加劇的極端主義,美軍于2007年發(fā)起了“康復中心服務計劃”,旨在從預防、康復和善后關(guān)注三個方面針對伊境內(nèi)被拘押者開展去極端化工作。盡管該計劃取得了一定成效,但美國的撤軍和伊拉克教派政治的發(fā)展使得該計劃未能持續(xù)。隨著“伊斯蘭國”組織的興起,伊拉克安全局勢再度惡化,極端主義威脅加劇。目前,伊拉克的去極端化計劃更多強調(diào)在個人層面對極端分子進行脫離勸解、心理疏導和觀念糾偏。伊拉克的去極端化實踐表明,去極端化的成效不僅取決于思想層面針對個體的微觀治理,同時也離不開政治與社會層面的宏觀治理。盡管極端組織“伊斯蘭國”的實體已被擊潰,但消除其極端意識形態(tài)的消極影響,必須通過開展包容性的全國和解來彌合教派族群分歧,強化伊拉克政治、經(jīng)濟、軍事安全和外交能力的建設,為去極端化計劃的實施打下堅實基礎,使去極端化進程在宏觀層面和微觀層面產(chǎn)生良性互動,進而根除極端主義產(chǎn)生的政治與社會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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