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天朝田畝制度》中土地分配方面的平均主義思想

趙東星

在中國古代農民的心目中，“平均”這個詞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歷代農民大起義中都多少提及了“均平”“均田賦”等思想，其重要原因就是當時的社會土地集中嚴重、田賦不均。近代太平天國起義爆發(fā)后，在其制定的《天朝田畝制度》（以下簡稱“《制度》”）中提出了“無處不均勻”“有田同耕”等原則，是對中國古代農民平均主義思想的進一步發(fā)展，具有旗幟鮮明的反封建意義。筆者認為這種小農平均主義思想既是太平天國興起的催化劑，又是其政權覆亡的加速器，本文就《制度》中關于土地分配方面的小農平均主義思想，以述拙見。

一、《制度》中“均田”思想是千百年來農民起義斗爭的產物

馬克思說：“土地是一切生產和存在的源泉。”因此，農民倘若失去土地而無法進行生產活動，也就無法生存下去。縱觀中國歷史，凡是王朝中出現(xiàn)農民喪失土地的現(xiàn)象，都有可能造成農民大起義從而嚴重威脅統(tǒng)治階級的統(tǒng)治，如宋代王小波、李順起義，喊出了“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這句著名口號，矛頭直指當時社會上貧富、土地分配不均的現(xiàn)象。諸如“等貴賤，均貧富”“天補平均大將軍”等此類的口號或稱號，不勝枚舉，其中心思想就是“平均”，明確要求平均分配社會上的土地與財富。

千百年來的小農平均主義思想在太平天國起義爆發(fā)后達到了頂峰，洪秀全在其制定的《制度》中明確提出要建立一個“處處平均”的人間天國，在土地分配方面提倡“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有田同耕”等平分土地的原則；在財富分配方面，主要實行“人人不受私、物物歸上主”的圣庫制度，蘊含著深厚的公有制平均主義思想。

中國古代一些優(yōu)秀知識分子也看出了“均平”對于安撫民眾、緩和社會矛盾的重要性，他們在其著作中反復告誡統(tǒng)治者努力做到這一點?！盾髯印ね醢云访鞔_提倡“天下莫不平均”；宋人李樗、黃檁在《毛詩李黃集解》中云：“人主茍有均平之心，則雖征役之重，不以為怨。若有不均之心，則雖征役未甚勞苦，而人亦將怨矣?！泵鞔_道出了統(tǒng)治階級應存“均平之心”，否則就會“民怨沸騰”了。

自鴉片戰(zhàn)爭以后，農民除要繼續(xù)忍受地主階級兼并土地和向封建統(tǒng)治者繳納繁重的田賦外，還要遭受資本主義工業(yè)化產品的沖擊。由于受到封建主義、外國列強的雙重壓迫，大批農民、手工業(yè)者紛紛破產，以致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另一方面，清政府由于對外戰(zhàn)爭屢遭失敗而造成巨額的戰(zhàn)爭賠款，自然也要由占人口大多數(shù)的農民來承擔，繁重的徭役、賦稅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于是在《制度》中“無處不均勻”“耕者有其田”的號召下，加入太平天國、推翻清政府統(tǒng)治，從而分得土地、改變田賦不均現(xiàn)狀，也就成了大多數(shù)農民的必然選擇。

二、太平天國在“均田”思想指導下土地分配的實施情況

太平天國起義前后，農民所受封建土地兼并之害甚深。據(jù)統(tǒng)計，當時“60%～90%的農民無地可種”，而《制度》中明確規(guī)定了“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有田同耕”的原則，第一次把農民“平分田、均貧富”的要求綱領化，這是對封建土地所有制的徹底否定，蘊含著農民所要求的平均主義思想，反映了農民大眾千百年來反封建斗爭的熱切愿望，具有巨大的歷史進步意義，值得肯定。

本著打倒地主階級，按照《制度》中所指示的“無處不均勻”“有田同耕”原則，在太平軍所到之處，出現(xiàn)了沒收地主田產而將其分配給農民的革命場面，其中以安徽、湖北等地最為典型。安徽桐城人方宗誠在其著作《柏堂集》中記載道：太平軍占領桐城后，這里的寺院“田地、租稅皆歸賊收”，即使僧侶集團“有跪于賊酋者”，但仍然是“得半留”。另外，《制度》中規(guī)定的“凡分田，照人口，不論男婦，好丑各一半”顯示出了歷史進步性，因為它明確指出婦女也有同男子一樣獲得土地的權利，把被囚禁在“閨房”達千年之久的廣大婦女解放出來，具有巨大的革命意義。

從另一方面來看，太平天國起義爆發(fā)后，隨著加入太平軍的人數(shù)越來越多，最初對地主富戶的“打草谷”并不能滿足聲勢浩大的太平軍需要了，解決吃飯問題已經成為當務之急。而《制度》中所保護的大多數(shù)農民，恰是交糧納稅的主力軍。鑒于此，楊秀清、石達開等太平軍將領又先后在天京、南昌等地恢復了“按畝計稅”的原則。此后“照舊繳糧納稅”實際上代替了《制度》中所說的給予農民減免賦稅、平分土地等原則。

太平軍所到之處，并沒有完全否定地主階級，仍允許其“將功補過”，如太平軍在1856年攻克江西安義時，“下令捕捉紳富充偽官”?！顿\情匯纂》記載太平軍“脅田畝多者充偽鄉(xiāng)官，而以貧戶充伍卒”?？梢钥闯?，太平軍并未認真執(zhí)行沒收地主土地而將其分配給農民，也未徹底貫徹“無處不均勻、有田同耕”的原則。

三、對《制度》中“均田”思想的思考

毛澤東指出：“絕對平均主義的來源,和政治上的極端民主化一樣，是手工業(yè)和小農經濟的產物?！倍吨贫取分械耐恋胤峙鋮s處處透露著絕對平均主義思想，它既閃耀著農民階級反封建土地所有制革命思想的光輝，又有著小農平均主義思想舊時代的陰影。

在封建社會，獲得土地進行生產是億萬農民千百年以來的夢想，而太平天國號召“耕者有其田”正與農民此愿望遙相呼應。尤其是在當時中國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條件下，“天下人同耕天下田”“無處不均勻”“無論男婦，好丑各一半”等小農平均主義思想，激勵了廣大農民參與反封建斗爭的積極性，反映了其作為小生產者的愿望，表達了他們徹底反對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決心和毅力；著重強調土地分配制度中的一個“均”字，也明確顯示了太平天國政權的性質。《論語·季氏》所表述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正是對經歷了鴉片戰(zhàn)爭后，面臨封建統(tǒng)治者和外國列強雙重壓迫的貧苦農民的真實寫照，那么加入太平軍，正是實現(xiàn)“平分田、均貧富”的康莊大道，從而夢想著建立“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的理想社會。

從社會發(fā)展的總體趨勢而言，《制度》頒布時，中國大地上早已出現(xiàn)了資本主義萌芽并在持續(xù)發(fā)展。馬克思說：“事物一直處在運動變化發(fā)展中，而發(fā)展的實質是新事物的產生和舊事物的滅亡。”小農平均主義思想并不是作為新事物產生的，而是千百年以來就有的“舊事物”，絕對平分土地則反映了農民階級如何“不自覺地、頑強地抵制商品經濟的發(fā)展”，繼而違背了歷史潮流，偶爾出現(xiàn)一兩個如洪仁玕那樣的人，也宛若流星。在革命史上，農民無疑有巨大的革命潛力，但其自身不能擔負起領導反帝反封建斗爭取得勝利的重任，從“照舊繳糧納稅”（實際上否認了《制度》）和洪秀全等領導人繼續(xù)允許地主階級存在、甚至蛻化為新的封建統(tǒng)治者，就可以看出太平天國最終敗亡成了必然。事實證明：農民階級只有依靠先進的無產階級政黨——共產黨的領導，才能發(fā)揮出其巨大的革命作用，才能真正獲得應有的土地，以后的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

“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一句千古名言，只有真正了解歷史，才能從中得出經驗教訓，從而為后世之社會出現(xiàn)類似問題提供參考與解決辦法。受時代的影響，今日中國之土地制度改革中也有許多地方有待進一步完善，但是，總結經驗、吸取教訓、立足實際、加深對“必然王國”的認識，在中國共產黨的帶領下，最終一定可以正確處理好土地制度改革中“改革、發(fā)展、穩(wěn)定”之間的關系，從而促進經濟社會的和諧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