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寶春,艾斯
(1.福建中醫(yī)藥大學,福建 福州 350122;2.福建中醫(yī)藥大學附屬人民醫(yī)院,福建 福州 350004)
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性早熟發(fā)病率逐年提升,尤其女性兒童多于男性兒童[1]。根據臨床資料顯示,性早熟以中樞性性早熟居多,約占92%,性早熟發(fā)生的年齡也逐漸提前[2]。小兒性早熟已然成為兒科近年來常見病、多發(fā)病,表現為女孩8歲前,男孩9歲前,提前出現第二性征,常會為小兒帶來心理方面的困擾;同時也會促進骨骺的提前閉合,致使兒童身高丟失嚴重;部分還可引發(fā)成年期相關疾病,如女性生殖系統(tǒng)腫瘤等[3]。西醫(yī)大多采用 GnRHa 治療中樞性性早熟,其療效和安全性已經得到了普遍的認可,然價格昂貴。中醫(yī)中藥在治療性早熟方面,具有獨特的優(yōu)勢,副作用小,價格低廉。
導師通過多年來對兒童性早熟的臨床研究,結合前人的經驗,認為陰虛火旺為性早熟的病機關鍵,病位以腎為首,兼有肝郁化火以及痰濕壅滯。因此臨床辨證常從陰虛火旺入手,治以滋陰降火法,方選知柏地黃湯加減,常收獲滿意療效,這也印證”陽有余陰不足”理論對小兒性早熟治療的指導作用。
性早熟屬于西醫(yī)學病名,根據臨床癥狀,與古籍中的“乳疬”“月經先期”等病類似。小兒性早熟的發(fā)生多與社會和環(huán)境因素,生活方式的改變,疾病的影響密切相關,多種綜合因素可導致體內陰陽平衡被打破,陰虛火旺則為常見的病理狀態(tài),亦可見于肝郁化火,皆可導致 “天癸”早至。故而臨床中常認為,性早熟的首要病位在腎,其次在肝,生理上小兒肝常有余,易致相火妄動;腎常不足,則見于陰虛火旺。通過總結歸納各種文獻對性早熟病因病機的探討,大方面來看也不外乎責于腎陰虛火旺、肝郁化火、痰濕壅滯,這三者可單獨作用或共同作用。
朱丹溪在《格致余論·陽有余陰不足論》中提出“人受天地之氣以生,天之陽氣為氣,地之陰氣為血。故氣常有余,血常不足[4]?!庇衷弧皻庥杏啾闶腔稹?,然所謂有余者,非真氣之有余,謂真氣病而邪火相協(xié),或行而迅速,或住而壅塞,氣火俱陽,以陽從陽,故陽愈亢而陰愈消,所謂陰虛生內熱者以此。朱丹溪從氣血生成的生理機能入手,進一步闡述氣有余便是火的病理機制,從而引申出陰虛火旺的病因之源,為性早熟患兒的辨證施治提供理論指導。然臨證之中,遣方用藥尚需因人制宜。小兒屬于一個特殊群體,為“稚陰稚陽”之體,即“稚陽未充,而稚陰未長者”,腎為元陰元陽所在,故性早熟兒童常見“壯火”旺盛,而腎陰未長,又受“壯火”耗損,則易出現腎陰不足而相火偏亢之象[5],臨床常辨證為陰虛火旺證。人是一個有機整體,從五臟生理功能來看,主閉藏者腎也,司疏泄者,肝也。二臟皆有相火,而其系上屬于心。心君火也,為物所感則易動,心動則相火亦動,動則精自走,相火翕然而起,雖不交會,亦暗流而疏泄矣[6]。因此,臨床上陰虛火旺證的患兒常表現為:第二性征提前出現,顴紅盜汗,五心煩熱,舌質紅,苔少。
肝主疏泄,足厥陰肝經環(huán)陰器、經乳房,男子排精、女子排卵及月經來潮皆與其密切相關。肝腎同源,肝木的條達有賴于腎水的滋養(yǎng);若腎水虧虛則肝失濡養(yǎng),而相火旺又可進一步導致腎水虧虛,則見肝火上炎,臨床多表現為急躁易怒;肝經郁滯,肝失疏泄,日久化火,進一步致肝臟藏泄失常,肝腎陰陽失衡導致生殖功能提前啟動。因此導師認為,小兒性早熟除常見于陰虛火旺證,也多見于肝郁化火證,這與“陽有余陰不足”理論密切相關,亦符合小兒的生理特點。宋代著名兒科醫(yī)家錢乙在《小兒藥證直訣·變蒸》[7]提出:“五臟六腑成而未全,全而為壯”,提出了“臟腑虛實辨證”理論,即“心、肝有余,肺、脾、腎不足”。肝藏血,主疏泄,肝失條達,肝經郁滯,日久化火,致第二性征提前出現。小兒陽常有余、肝常有余,陰常不足、腎常虛,故而在病理上常表現為腎陰虧損而肝陰不足,甚則肝陽上亢。乳頭屬肝,乳房屬胃。肝經循兩乳,肝氣郁結,則乳房脈絡疏利不暢,阻于乳絡,出現乳房腫塊[8],不通則痛,故臨床所見肝郁化火證性早熟患兒可有乳房明顯疼痛的典型癥狀。
《濕熱論》中有云:“夫天下默然而受其累者,濕之謂乎。脾為身主,最苦于濕,惟最苦者,最易受焉?!备惺軡裥吧杏型飧兄疂?、內傷之濕之分。原文提到內傷之濕常見于:如嗜瓜果,飲乳酪,啜酒漿,喜生冷,此內傷之濕也。此外,小兒尚可感受先天之濕,原文曰:“如因母有濕病,或體肥而多濕者,此稟受先天之濕也?!币蛐号K腑柔弱,形體未充,常易感邪發(fā)病。小兒“ 脾常不足”,又易犯飲食失節(jié)之過, 倘若家長再令小兒飲食過多,或過食生冷油膩之物,有傷脾胃,氣機失于運布,令水濕排出無出路,停聚于中焦。小兒為“ 純陽”之體, “陽常有余”,若濕邪入里無以快速排出,則可進一步從陽化熱,導致中焦?jié)駸釣榛?,脾胃氣機升降失調,陽氣不升,伏留化火。陰火擾動,亦可激發(fā)元氣,而致天癸早至。
本病的病因病機為陰虛火旺為主,兼有肝郁化火,痰濕壅滯。治療方面,則需細細審查臟腑虛實,采用補虛瀉實之法,方能收獲滿意療效。腎陰不足,相火妄動者,治療方面則以滋陰降火為主;肝郁化火者,以疏肝瀉火為治則;痰濕壅滯者,以健脾利濕化痰為治則,做到祛邪扶正相結合。陰虛火旺證則以知柏地黃湯為主方,并隨證加減之。方藥由知母、黃柏、生地黃、山茱萸、山藥、澤瀉、茯苓、牡丹皮。陰虛火旺臨床見乳房脹痛者加香附、郁金、枳殼、青皮、橘皮;盜汗加牡蠣、烏梅、五味子、浮小麥;煩躁易怒加龍膽草、柴胡、白芍、夏枯草、鉤藤;入睡困難加酸棗仁、遠志、龍骨、牡蠣;脾虛濕盛臨床見陰道分泌物多者加萆薢、春根皮、豬苓、芡實;體型偏胖加陳皮、半夏、茯苓、白術、荷葉、山楂等。
患兒,黃某,女,7歲9個月,以“發(fā)現雙側乳房腫大2月余”為主訴于2019年12月30日初診。2月前患兒出現乳房腫大,伴有觸痛,盜汗,口苦口干,納欠佳,寐欠安,二便正常,平素性格易急躁。既往無特殊病史,否認家族性疾病史。體格檢查:神情,精神可,皮膚無黃染,雙側乳房發(fā)育B2期,大小約2.0cm×2.5cm,觸之疼痛,無陰毛、腋毛,無月經初潮。心、肺、腹及神經系統(tǒng)無異常。舌質紅,少苔,脈細數。骨齡測定:9.2歲。中醫(yī)診斷:乳癘,證候診斷:陰虛火旺。治法:滋陰瀉火。方選:知柏地黃湯加減,具體處方:生地黃 15g,知母 9g,山藥 9g,山茱萸 9g,茯苓 9g,香附 9g,橘核 9g,昆布 9g,夏枯草 15g,牡丹皮 12g,酸棗仁 9g,遠志 6g,陳皮 6g,麩炒枳殼6g。顆粒藥×14劑,餐后內服,每日2次。囑減少高熱量、油炸食物的攝入,加強體育鍛煉。
二診:左側乳房消退明顯,大小約1.0cm×1.0cm,右側乳房大小1.5cm×1.5cm,觸痛減輕,時有盜汗,口干口苦稍減,納仍欠佳,寐轉安,舌質紅,苔薄白,脈細數,性格仍較急躁。處方:生地黃 15g,知母 9g,山藥 9g,山茱萸 9g,茯苓 9g,香附9g,荔枝核 10g,海藻 15g,山楂 15g,酸棗仁 9g,陳皮 6g,北柴胡6g,白芍9g,青皮9g,三棱 9g。顆粒藥×14劑,餐后內服,每日2次。
三診:左側乳房基本消退,右側乳房明顯消退,大小約0.5cm×0.5cm,已無觸痛,無盜汗,無口干、口苦,納尚可,寐安,舌淡紅,苔薄白,脈細數,性格漸趨溫和。上述藥方去山楂、酸棗仁、知母,顆粒藥×14劑,餐后內服,每日2次。
四診:雙側乳房消退,余無不適,囑減少高熱量、油炸食物的攝入,繼續(xù)加強體育鍛煉,門診隨診。其后隨診3月,未再復發(fā)。
按:本案患兒以雙側乳房腫大為主訴就診,伴有盜汗,口苦口干,平素性格易煩躁,結合舌脈,考慮陰虛火旺證兼肝郁化火,方選知柏地黃湯加減。知柏地黃湯出自《醫(yī)宗金鑒》,是由補陰經典方六味地黃湯加知母、黃柏而成[9]。方中熟地黃養(yǎng)血滋陰,補精益髓,為君藥。山茱萸安五臟、壯元陽,補益肝腎,山藥益氣養(yǎng)陰,助熟地黃滋腎補陰;知母入腎,為生水之劑,水盛則火熄,滋陰清虛熱;黃柏氣寒,稟天冬寒之水氣,入足少陰腎經,故可瀉虛火,堅真陰,配合熟地黃滋陰降火,諸藥合為臣藥。茯苓味淡,為滲利之品,可健脾滲濕;澤瀉利水滲濕泄熱;牡丹皮清熱涼血,三藥合用,補中有瀉,補而不膩,共為佐藥。再加以香附、橘核、昆布、夏枯草,增加軟堅散結之功,酸棗仁、遠志安神,陳皮、麩炒枳殼行氣理氣。全方共奏滋陰降火、軟堅散結之功效。然臨證中,單見一證極少,常有兼夾之證,況且小兒“陽常有余真陰不足”,故臨床中陰虛火旺證多見,化火化熱之證亦多見。需綜合辨證。本例患兒,雖以陰虛火旺為主證,尚且兼夾肝郁化火之象,患兒見急躁易怒,口干口苦,二診加柴胡、白芍以達養(yǎng)肝之體,柔肝之用,青皮入肝經,諸癥明顯緩解。
中醫(yī)中藥治療小兒性早熟有其自身優(yōu)勢,導師基于“陽有余陰不足”理論,緊扣陰虛火旺的病機,結合小兒臟腑虛實理論,綜合辨證,在臨床治療小兒性早熟頗有療效。然人是一個有機整體,亦不可拘泥于某一種理論,還需整體辨證分析每個患兒的不同情況,做到“因時、因地、因人制宜”?!吧瞎げ恢我巡≈挝床 ?,患兒日常調護對于預防該病亦有同等重要作用,故醫(yī)者還需做好指導工作,多管齊下,以期滿意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