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雨青
這天深夜,我又一次拿著藏在床下的木棒,偷偷溜出了門。這根木棒是有天夜里我外出時無意間拾到的。我不知道它為什么會被扔在那里,又是誰扔的,這真是一種可怕的緣分。握著木棒,我感覺自己一下強壯了起來,就好像幼虎長出了獠牙,雛鷹長硬了翅膀。
夜里的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被剝皮后的肉紅色。我凝望了許久,確定天上并沒有眼睛。我終于放心了,老天爺并不會看到我接下來的罪行。我把木棒藏在大衣里,小心翼翼地走著,既興奮又不安。
來到了古亭路,看到前方有個醉醺醺的女人向我走來,走到我跟前時,冷不防撞了我一下。我趔趄了幾步,手中的木棒差點兒掉了下來。
“你走路不長眼啊,還是想占老娘便宜!”女人一張嘴,酒氣迎面而來。
她越罵越狠,我只能加快腳步擺脫她。
這里有人走動,路口還有攝像頭,不是我動手的地方。走出巷子,我轉(zhuǎn)過頭,看到女人踉蹌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氣。我生平最怕胡攪蠻纏的女性,大概是因為我骨子里缺乏安全感吧。
我鉆入一條巷子,這是我白天踩好的點。我在巷口耐心等待著,就看誰比較不幸,轉(zhuǎn)角遇到“愛”了。
等了一會兒,我手心都握出汗了,終于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立刻握緊木棒,當(dāng)腳步聲靠近轉(zhuǎn)角處的時候,我不顧一切地抬起木棒用力掄了過去,聽到一聲慘叫后,我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我匆匆跑回家,鎖上房門,拿起木棒一看,上面沾著好幾滴血跡。一股強烈的滿足感充斥我的全身。我再也不是個軟弱無能的人,起碼在這個夜里,我十分強大,我可以主宰人的生死。
這種可怕的消遣已經(jīng)伴隨我多日,讓我這個在平日里軟弱聽話的人,獲得強者的快感。
對于向忠俊來說,這些日子像是在煉獄里煎熬。
他猶如驚弓之鳥,身邊只要有一點兒微小的反應(yīng),都會讓他疑神疑鬼,走在街上看到穿制服的人,他都會趕緊繞道。晚上只要沉入夢鄉(xiāng),夢中總會有一個女人瘋狂掐著他的脖子,要他賠命。然而,這并不完全是個噩夢。
向忠俊年過三十,兩年前和相戀多年的女友謝木蘭結(jié)婚,但是一直到現(xiàn)在,兩人還沒有孩子。謝木蘭和她的名字一樣,爽朗,英氣,充滿干勁。反倒是他有點兒像個小娘們兒,在一家國企當(dāng)個小科員,兢兢業(yè)業(yè),朝九晚五,由于謝木蘭經(jīng)常出差,因此家務(wù)事都由他一手包辦。
前些日子,他終于忍不住提起生孩子的事,謝木蘭的回應(yīng)是他們目前收入不高,養(yǎng)不起一個孩子。
日子一久,向忠俊越來越消沉,他總覺得謝木蘭并不是真心喜歡他,她嫁給他也許只是多年交往形成的習(xí)慣,并不是出于對男人的欣賞。
此刻他手里握著一張卡片,他盯著上面的電話號碼,心里頭癢癢的。
這張卡片是上次他去酒店見外地朋友時,一個從酒店出來的女人塞給他的??ㄆ厦嬗≈⊙┗ㄈ齻€字,下面還有一行手機號。向忠俊當(dāng)然知道這女人是做什么的,按說他應(yīng)該隨手扔掉,可他不知為什么卻鬼使神差地留下了。
這一天謝木蘭去農(nóng)村采訪,沒有回家。
向忠俊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手中的卡片已經(jīng)捏出了汗。他體內(nèi)有一股邪火燒得正旺,急需發(fā)泄。猶豫了很久,他終于忍不住用顫抖的手,撥打了上面的手機號碼。
很快,手機里傳來小雪花慵懶的聲音:“哪位老板?”
向忠俊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哆嗦道:“我是第一次,想問多少錢?”
小雪花很干脆:“一套三百,過夜六百。哪個酒店?”
向忠俊問:“能不去酒店嗎?”
“那你來我這兒,古亭路六星區(qū)B棟一梯,203室,要過夜嗎?”
“不用?!?/p>
談妥了價格,向忠俊立刻換好衣服出了門。他先是到一家新開的牛雜店吃了碗牛雜米粉,填飽肚子后再到隔壁的便利店買了口香糖和避孕套,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他才摸黑來到了小雪花的家,他按了下門鈴,不一會兒,門叮的一聲開了,小雪花穿著睡衣出現(xiàn)在面前。
“進來吧?!?/p>
向忠俊像做賊一樣溜了進去,小雪花看著緊張的他,不由嘲笑道:“第一次出來玩,要不要先緩緩?”
兩人坐在床邊閑聊了一會兒,小雪花脫下了睡衣,赤裸躺在床上,說了句:“快點兒吧?!?/p>
向忠俊盯著床上的那具肉體,發(fā)現(xiàn)并沒有想象中美艷動人,眼前的小雪花看上去有點兒邋遢,而且沒有化妝,皮膚粗糙,還有痘痘。他開始有些后悔,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他脫下了褲子,趴在她身上。但不知是不是緊張的緣故,連續(xù)嘗試了幾次,最后都以失敗告終。
小雪花有些不耐煩了:“這位老板,你是不是不行???”
向忠俊吞吞吐吐地說:“我再試試,如果不行就算了?!?/p>
小雪花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什么叫算了,你就算不行,也得原價付錢知道嗎?”
向忠俊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無比粗俗,體內(nèi)的最后一絲欲望也消失不見,他提起褲子,扔下了幾張人民幣。小雪花收了錢,哼了一聲:“不行就別浪費錢,你老婆嫁給你真是衰到家了?!?/p>
這話一下戳到向忠俊的痛處,壓抑已久的他一下子就爆發(fā)了!一聲響亮的耳光,小雪花的臉立刻腫了起來。小雪花一下被打懵了,等她反應(yīng)過來,立刻朝向忠俊撲過去,嘴里罵道:“你這死太監(jiān),床上不行,打起女人倒是來勁了……”
喪失理智的向忠俊只剩下一個想法,堵住小雪花的嘴巴。他把她推倒在床上,拼命捂住她的嘴,越捂越緊……
老實人的憤怒爆發(fā)的時候,力量是極其可怕的。等他恢復(fù)了理智,就只見小雪花瞪大眼睛,一動不動。向忠俊用手去試探她的鼻息,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沒氣了,他嚇得癱倒在地。
他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午夜十二點剛過。
那天晚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離現(xiàn)場的,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jīng)回到了家中。躲在房間里,看著墻上的婚紗照,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警察發(fā)現(xiàn),絕對不能!
這幾天,他惶惶不可終日,連單位都不敢去,整日躲在家里。謝木蘭還以為他身體不好,特地請了假照顧他。望著一臉關(guān)切的妻子,向忠俊又慌張又內(nèi)疚,他背叛了妻子,還犯下了彌天大錯。所有的一切,都無法向任何人訴說。
隔天,他緊張地盯著電視機,收看本地新聞。在一段廣告后,終于開始播報社會新聞。
不一會兒,電視屏幕中出現(xiàn)了三個女人的照片,中間那張照片正是小雪花。
伴隨著照片輪播的是主持人嚴(yán)肅的聲音:“本市最近發(fā)生連環(huán)殺人案,已有兩名女性遇害。昨天,警方在大學(xué)城旁的出租屋內(nèi),又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經(jīng)查是西川藝術(shù)學(xué)院的學(xué)生汪彤……”
向忠俊難以置信地盯著電視屏幕,手中的遙控器掉在了地上。
傍晚,林正鐘剛走出公安局,就看見了等候多時的謝木蘭。
她看到了他,立刻欣喜地走上去,打了個招呼:“林警官,晚上好啊?!?/p>
林正鐘故意咳嗽下:“想報警,去里面,我下班了。”
謝木蘭笑道:“我沒事,就是想找你吃個晚飯?!?/p>
林正鐘知道謝木蘭又想探他的口風(fēng),本想拒絕,但是一看到她的笑容,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就咽了下去。很快,他就被拖到附近一家大排檔,坐定之后,謝木蘭點了幾個小菜和兩瓶啤酒,然后笑道:“林警官,最近辛苦吧?”
“怎么不辛苦,最近的連環(huán)殺人案整得我們局里雞犬不寧的。”
最近,天東市好像中了邪,接連發(fā)生幾起妓女被殺案。就在前天,他剛從外地辦完案子回來,局里的人說那個專殺妓女的兇手又犯案了。
謝木蘭點點頭,心領(lǐng)神會道:“有什么新消息嗎?”
林正鐘無奈笑了下:“我只能告訴你發(fā)案時間都是十二點左右,而且兇手每次作案后,都會在死者的腹部用刀劃出一個蓮花形狀的傷口?!?/p>
謝木蘭問:“聽說她們都是性工作者?”
林正鐘嘆了口氣:“現(xiàn)在的女孩子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們把調(diào)查結(jié)果告訴受害者家屬,他們居然還認(rèn)為是我們潑他們女兒臟水。不但不配合,還拉了一票親戚堵在公安局大門口,要討回公道。”
謝木蘭嘬了嘬筷子,自顧自地說:“也就是說兇手極端仇視妓女,而且作案時間基本一致,說明他可能是個強迫癥患者……”
謝木蘭認(rèn)真思考的樣子楚楚動人,林正鐘不由看得有些失神。
謝木蘭警惕道:“干嗎這樣看著我,我身上有臟東西嗎?”
“沒什么?!绷终娳s緊掩飾自己的狼狽,故作沉穩(wěn)地說,“我剛才和你說那么多,你沒有錄音吧。你知道的,很多事不方便公開?!?/p>
謝木蘭挺了挺胸,保證道:“放心,我這人是不會出賣朋友的,不信你可以搜我身?!?/p>
這時,大排檔里突然涌起一陣騷動。兩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大排檔的老板娘,正指著一個身寬體胖的男孩兒,大聲罵道:“吃了那么多,現(xiàn)在說你沒帶錢。沒錢你回家吃啊。”
胖男孩兒道:“給我二十分鐘,我去家里拿錢給你?!?/p>
老板娘哼了一聲:“少來,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都是想吃白食的。”
胖男孩兒默不作聲,又掏了掏口袋,卻什么都沒掏出來。
林正鐘站起身,徑直走過去,對老板娘說:“他的飯錢算我的。”
男孩兒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林正鐘順勢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叫王進吧,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林正鐘把胖男孩兒送到大排檔門口,胖男孩兒禮節(jié)性地感謝了幾句后,就匆忙離開了大排檔。林正鐘回到座位,謝木蘭疑惑道:“你們同事的孩子?”
林正鐘點點頭,“我搭檔老王的孩子。老王很有正義感,局里有什么案子就數(shù)他最賣力。可是也因為這樣冷落了他的家人。”
謝木蘭說道:“那孩子看上去有點兒不對勁,眼神很兇狠。我以前采訪過一些少年犯,這孩子的眼神和他們很像,而且我留意到他的袖子上好像有血跡……”
她還沒說完,林正鐘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了:“你們當(dāng)記者的能不能不要那么敏感,那不過是一個缺乏家庭溫暖的孩子,你怎么把他說的像個殺人兇手一樣!”
“行行行,我錯了,林警官,我給你賠罪?!?/p>
謝木蘭及時終止了話題,并夾了一筷子菜放到林正鐘的碗里。
等林正鐘回到了家,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半,一踏進家門,他就看見妹妹千佳抱著枕頭,坐在電視機前,百無聊賴地擺弄著遙控器。
自從父母去世后,他和妹妹一直相依為命。
林正鐘關(guān)心地問:“千佳,吃飯了嗎?”
千佳點了點頭,又說:“你已經(jīng)一個星期沒回家吃飯了?!?/p>
林正鐘略帶歉意地說:“哥哥最近在查一件案子,非常忙?!?/p>
千佳咬著嘴唇道:“可是我剛才打電話給王叔叔,他說你早就離開了。”
林正鐘的臉一下變得通紅,他搓了搓手,尷尬地說:“我還有一些事,所以耽誤了。不過我今晚不是已經(jīng)提早回家了嘛?!?/p>
千佳捂著嘴笑:“好了,不為難你了。我猜你是戀愛了對不對?剛才我和同學(xué)逛街,看到你和一個漂亮的大姐姐在一起。那是我未來嫂子嗎?”
“人小鬼大!”林正鐘捏了下千佳的包子臉,“人家早結(jié)婚了,大哥可沒這福氣?!北M管嘴上那么說,林正鐘心里還是有點兒酸酸的,那滋味就像是當(dāng)初看到謝木蘭無名指上的戒指時一樣。
向忠俊正認(rèn)真做著筆記,身邊是堆積如山的報紙。向來不關(guān)心社會新聞的他,這兩天不停地收集關(guān)于本市連環(huán)殺人案的報道。
根據(jù)各種各樣的報道以及坊間傳聞,向忠俊差不多弄清了案子的輪廓。
這三個月里,本地陸續(xù)發(fā)生了兩起兇殺案,兇手到現(xiàn)在還沒抓到。第一個死者梁歡歡,老家住在昌平鎮(zhèn),兩年前到本市打工,不久就操起了皮肉生意。某天晚上外出接客后一直沒回來,第二天有人在西山林園附近的水溝里發(fā)現(xiàn)了她血肉模糊的尸體。胸部、腹部有十幾處刀傷,最致命的一刀在頸部,幾乎把她的頭砍斷了。
第二個死者李冰,本地人,父母離異,無人看管。高中輟學(xué)后,經(jīng)人介紹,開始在本市一家發(fā)廊接客。兩個星期前,有人在人民公園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尸體。她面目青紫,身旁是一堆嘔吐物以及一瓶被喝光的飲料,顯然是被毒死的。
兩件案子存在幾個共同點:一、死者都是妓女。二、死亡時間都是在午夜十二點左右。三、尸體都沒有被性侵犯的痕跡。
令他意外的是,他最關(guān)注的汪彤,也就是小雪花,是天東藝術(shù)學(xué)院的學(xué)生。那個看上去很成熟的女子居然是個大學(xué)生。報道透露,出事當(dāng)天,汪彤的男友似乎察覺到了些什么,和她大吵了一架。那天晚上,她在附近酒吧喝了一夜的酒,很晚才離開。
看了報道,向忠俊更加后悔,那天晚上她那樣出言不遜,原來只是心情不好。如果那個時候他可以稍微控制下自己的話,也許不會釀成這樣的大錯。
可是警察為什么會輕易認(rèn)定汪彤的死是“十二點兇手”干的呢?他翻了翻報紙,突然皺起了眉頭,報紙上還有一個讓他滿頭霧水的細節(jié)。
據(jù)報道,三起命案不但兇手作案時間接近,而且還在每個死者身上都留下了標(biāo)記。
這個“標(biāo)記”指的是什么?
他隱隱約約覺得,警察之所以認(rèn)為三起案子是同一個兇手,就是因為這個神秘的標(biāo)記。
他看了下報道署名的采訪記者,赫然寫著一個熟悉的名字:謝木蘭。
他一下激動起來,趕忙掏出手機想聯(lián)系妻子,沒想到卻看到妻子發(fā)來的信息:“親愛的,今晚我有點兒事,晚點兒回來?!?/p>
向忠俊不能再等了,他立刻出門,趕到了謝木蘭所在的報社。沒想到報社一個女編輯說她早就離開報社出外采訪了。向忠俊詢問她去采訪誰,女編輯帶著八卦的笑容說,好像是個年輕英俊的警察,她最近一直在跟蹤那件連環(huán)殺人案。
向忠俊走出報社,立刻匆匆趕往公安局。沒想到剛到目的地,就看見謝木蘭和一個警察模樣的男子并排走在一起,有說有笑。他尷尬地站在一邊,剛想上前,卻一陣心虛,猶豫了一會兒,悻悻離開。
謝木蘭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她一進家門就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向忠俊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默默抽著煙,整個人悶悶不樂。
謝木蘭關(guān)心地問:“怎么臉色那么難看?吃飯了嗎?”
向忠俊小聲道:“你下午忙什么了?為什么不回家吃飯?”
謝木蘭笑道:“原來你是抱怨這個啊,我去采訪了,順便和采訪對象吃個飯?!?/p>
向忠俊故意問道:“男的女的?”
謝木蘭脫下高跟鞋,放在鞋架上?!耙粋€年輕有為的小伙子,很負責(zé)任的警察?!?/p>
向忠俊原本打算只要謝木蘭說謊,便立刻揭穿她。沒想到她大大方方承認(rèn)了,這反而讓他有點兒不知所措。
向忠俊嘗試著問:“最近那個十二點兇手好像很火啊。你是不是就在忙這案子的報道?”
謝木蘭驚訝道:“你居然在關(guān)注這事?”
向忠俊勉強笑道:“你也知道我喜歡閱讀偵探小說,身邊發(fā)生這種聳人聽聞的案子,和小說一模一樣,讓我有點兒好奇?!?/p>
謝木蘭捂嘴一笑:“你問得還真及時,下午我剛好得到點兒消息。這次連環(huán)殺人案,幾個受害者的腹部都被兇手用刀刻出像蓮花一樣的傷口。你說十二點兇手到底為什么要那么做?”
謝木蘭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留意到向忠俊瞬間面如死灰。
小雪花明明是他殺死的,為什么她的腹部也會有十二點兇手的“標(biāo)記”?那一夜,在他逃離后,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是誰在小雪花身上刻下了血蓮花?
這幾天,我都在默默關(guān)注電視新聞。
可惜看了很久,都沒有看到路人被木棒襲擊受傷的新聞,大概那些被襲擊的人都沒覺得這是大事,也沒有報警。
我不由有些失落。即便是做了壞事,也沒有人承認(rèn)我的存在,沒有人在意我的行為。
我剛想關(guān)電視,手卻突然頓住了,一條社會新聞映入我的眼簾。這是一條關(guān)于連環(huán)兇殺案的新聞。
前些日子我已經(jīng)看到好幾次報道了,而在昨天,新的受害者又出現(xiàn)了。
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次新聞中受害者的模樣我仿佛在哪里見過。想了一下,我突然大叫起來,這個人,不就是那天晚上糾纏我的女人嗎!
那天晚上我十一點半出門,也就是說,她在遇見我后不到半個小時就遇害了。按這個時間算,當(dāng)時兇手應(yīng)該也在附近。如果是這樣,我有沒有看到兇手?
我努力回憶著當(dāng)時的場景,那一天我進入小巷子之前,確實陸陸續(xù)續(xù)遇見過幾個路人,兇手是不是在那幾個人之中呢?
一想起自己可能和兇手擦肩而過,我不禁又緊張又興奮,有個古怪的想法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在我十幾年來無趣的生活中,也許又會增加一抹新的色彩。
兩天后,我偷偷去汪彤的葬禮現(xiàn)場。在出發(fā)之前,我特地打扮了下,自從發(fā)胖后,我越來越懶,臟衣服在陽臺上堆積如山,找了半天,只找到一條肥大的褲子和一件寬松的襯衫。穿上衣服我又磨蹭了一會兒才出門,走在路上還不時四處張望,看是不是有人用異樣的眼光在看我。
葬禮現(xiàn)場,空氣中充斥著清香劑的味道,汪彤的遺體就放在大廳正中央,我一眼認(rèn)出,她確實是那天晚上我碰到的女子。
我假裝成汪彤的高中同學(xué),安慰了家屬,然后來到一旁,裝模作樣地幫忙折著紙錢,其間我一直偷偷留意著周圍,看看有沒有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這幾天我看了關(guān)于案件的報道,心中隱隱有個直覺,兇手會去參加葬禮。他犯案的動機也許和我一樣,渴望被關(guān)注,渴望被認(rèn)同。他一定很樂意見到他的行為所造成的后果。如果那天晚上我和他碰過面的話,我一定能夠認(rèn)出他來。
這時,我聽到旁邊有幾個女生在竊竊私語。其中一個女生道:“喂,你知道嗎?汪彤死的那天晚上,曾經(jīng)打電話給我?!?/p>
另一個女生道:“不會吧,她說什么了?”
女生道:“她說她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還和一個路人吵了架,覺得郁悶,想找我聊天??墒钱?dāng)時快十二點了,我當(dāng)然沒理她。沒想到她居然遇害了。這幾天一到十二點,我都不敢開機,害怕聽到手機鈴聲?!?/p>
“你說她在路上和人吵架了?你說會不會……和她吵架的人就是兇手。如果是在路上遇到的話,說不定會被攝像頭拍到?!?/p>
“別多管閑事?!?/p>
這兩個女生扯了一陣嘴皮,其中一個女生接了個電話,隨后兩人就匆匆忙忙離開了。眼看汪彤的遺體即將送往火葬場,我見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汪家的親朋好友,覺得沒有必要繼續(xù)待下去了,于是便起身離開了。
就在我走出小區(qū)大門的時候,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嚇了一跳,轉(zhuǎn)頭一看是一個大約十七歲的少女。她穿著天藍色連衣裙,留著披肩發(fā),相貌十分可人。和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距離那么近,我不禁有點兒自慚形穢。
少女說:“我也是來參加葬禮的。”
我疑惑道:“你是汪彤的朋友?”
少女說:“算是吧,我有些事想問問你?!彼戳讼轮車?,隨后笑著說,“能請我喝杯果汁嗎?”
她的要求無理又任性,但是很少有人能拒絕。兩分鐘后,我和她來到了附近的冷飲店,點了兩杯檸檬汁。
坐定后,少女喝了口檸檬汁,問道:“你是汪彤的朋友?”
我心虛地點了下頭:“是的,認(rèn)識很久了,你也是她朋友?”
少女點頭道:“我也是她的朋友,你們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
我猶豫道:“初中,不,是高中……我們關(guān)系挺好的,她那么好看,我很喜歡她?!?/p>
少女笑了笑:“那你知道她背地里在做什么嗎?”
“你是指她做援交的事嗎?我以前不知道?!?/p>
“她出事了你才知道?”
“她太倒霉了,聽說兇手專門找做那種事的女人下手?!?/p>
“汪彤的死真的是變態(tài)殺手干的嗎?”少女撩了撩頭發(fā),“我不這么認(rèn)為呢。我看過新聞報道,前面兩個受害者都是直接出來賣的,但汪彤不是。她讀的是藝術(shù)學(xué)院,周圍人都太有錢了,她沒辦法?!?/p>
“可是這在兇手看來有什么區(qū)別呢?”
“你還沒懂我話里的意思嗎?”少女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前面兩個被害者,兇手是明確知道她們是妓女才下的手,可是汪彤呢,兇手如何得知她做過援交?”
“也許是湊巧呢,汪彤援交的時候剛好被兇手撞見,或者兇手剛巧就是她援交的對象?!?/p>
“這就未免太巧合了。你說有沒有可能是汪彤無意間惹到什么人了,結(jié)果那人錯手殺死了她,剛巧發(fā)案時間又和前兩宗案子很接近,所以警察以為是同一個人干的呢?”
“我怎么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嗎?”少女的眼神一下變得銳利,“剛才葬禮上,有兩個女生說汪彤死前曾經(jīng)在街頭和人吵過架。當(dāng)時你在旁邊,顯得很緊張,特別是她們說要報警的時候,你的身子下意識地往后挪了一下?!?/p>
她露出一個別有意味的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天晚上和她吵架的人就是你吧?!?/p>
“你這人真的很奇怪,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奇怪的話,那我恕不奉陪?!?/p>
少女道:“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和汪彤是多年好友了,經(jīng)常一起玩,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你,也沒聽她提過你。你為什么要說謊,因為你做了不可告人的事,對不對?”
我開始痛恨自己說謊不打草稿,被人輕易抓住了把柄。
少女接著說道:“別擔(dān)心,我沒有揭發(fā)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是兇手,我還想拜托你一件事?!?/p>
少女站起身,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低聲說道:“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這件事很簡單,就是——殺死我?!?h3>千佳
最近,整個公安局的人都忙得焦頭爛額。
“十二點兇手”一案經(jīng)過各路媒體的渲染,在本市持續(xù)發(fā)酵,上頭下了死命令,要警方務(wù)必在限定時間內(nèi)破案。這幾天,林正鐘東奔西跑,到處尋找目擊證人,希望可以找到一點兒有價值的線索,然而努力到現(xiàn)在,案子仍然毫無頭緒。
深夜十一點半,剛剛問完證人的林正鐘伸了下懶腰,打了個哈欠。
晚上,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第一個受害者梁歡歡的男友,據(jù)她男友反映,梁歡歡在案發(fā)前已經(jīng)和他分了手,理由好像是她搭上了一個有背景的后臺??僧?dāng)林正鐘問他是什么后臺,男人支吾了半天,只說好像是個當(dāng)警察的。
這天晚上,林正鐘和老王正在向羅局長匯報案情時,小顧突然進門,說了句:“林哥,你妹妹來咱局里了,說是給你送夜宵。”
林正鐘皺了皺眉頭:“和她說我在工作,沒時間,讓她先回家?!?/p>
這時羅局長擺擺手,語重心長地說道:“正鐘,你先去外面把夜宵吃了,回來咱們再說吧。你這個人就是不懂人情,案子固然要緊,但是也不能怠慢了家人。你這樣以后誰敢嫁給你呀,我還想介紹女孩兒給你認(rèn)識呢?!?/p>
聽羅局這么說,林正鐘立刻起身離開了辦公室。他走到外面,就看到林千佳孤零零地站在公安局門外,手里還提著一個盒飯。
林正鐘徑直走過去,把她拉到外面,在一棵樹下坐定后,著急道:“大小姐,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這里不安全?!?/p>
林千佳怯生生地說:“最近你那么忙,我怕你吃不上飯?!?/p>
林正鐘心里一下子軟了,他接過妹妹遞過來的飯盒和筷子,沒幾口就把妹妹精心準(zhǔn)備的餃子吞了下去,隨后又把飯盒遞給她。
“我吃完了,你快點兒回家?!?/p>
林千佳默默接過飯盒,什么都沒有說,在她轉(zhuǎn)過身時,林正鐘沖她喊道:“等我忙完這案子,應(yīng)該會有幾天假期,到時候好好陪你。”
話音剛落,林千佳的腳步倏然加快,沒過一會兒就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林正鐘不由嘆了口氣。
回到局里,林正鐘叫住了正要回家的小顧:“喂,陪我去查看一下汪彤的死亡現(xiàn)場,我想看看有沒有新線索?!?/p>
小顧一臉為難:“我說林哥,你沒搞錯吧,這時間你是去找新線索還是去找鬼啊。再說了,這案子不是你和老王負責(zé)嗎?”
“老王年紀(jì)大了,讓他休息休息吧?!?/p>
隨后,林正鐘拉著不情不愿的小顧,來到了古亭路六星區(qū)。打開門,一股寒氣立刻撲面而來。小顧打開手電筒,找到了墻上的開關(guān)。
燈一亮,林正鐘環(huán)顧了四周,說道:“案發(fā)當(dāng)天我在外地,現(xiàn)場搜查是你負責(zé)的吧。能說說當(dāng)時的情景是怎么樣的嗎?”
小顧指著被清理干凈的床:“我們接到報案的時間是一點半,我們來到這里差不多兩點了。那女的尸體就在這張床上,是被掐死的?,F(xiàn)場亂七八糟,地板上有明顯被擦拭過的痕跡。”
“也就是說她死后沒多久就被發(fā)現(xiàn)了?”
“是死者男友發(fā)現(xiàn)的。他們當(dāng)晚吵了架。過后他很后悔,過來道歉時發(fā)現(xiàn)了死者。”
林正鐘仔細查看了四周,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床邊的書桌上,上面擺滿了雜七雜八的書籍,大多是樂譜。他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空白的地方幾乎寫滿了筆記,他不禁有些唏噓。
這時,林正鐘的目光注意到了書桌上一張小小的卡片。這是一張很普通的送餐卡,普通到取證的警察都沒有留意到它的存在。
“陳記牛雜店,11月24日起正式開啟送餐服務(wù),滿三十元免送餐費?!绷终娦⌒囊硪碛描囎訆A起了卡片,放進塑料袋。隨后他拍了下小顧的肩膀,說了聲:“今晚你辛苦了,我請你吃個夜宵。”
午夜十二點四十分,陳記牛雜店里只有稀稀拉拉幾個顧客,兩人走進里面,找了個比較干凈的桌子坐下,點了兩份牛雜米粉。
很快,兩碗熱騰騰的牛雜粉端上了桌,小顧迫不及待動起筷子,而林正鐘則和老板攀談起來:“你這家店是新開的?”
老板答道:“大概開了半個月?!?/p>
林正鐘點點頭:“有送餐服務(wù)嗎?”
“有的?!崩习遄叩焦衽_前,拿出一張送餐卡,遞給林正鐘,說道,“有需要打上面的電話就行了,最近我們有優(yōu)惠,免送餐費。”
林正鐘接過一看,果然和汪彤房間里發(fā)現(xiàn)的送餐卡一模一樣。
這時,正在狼吞虎咽的小顧接了個電話,臉色瞬間變了,他急匆匆地朝林正鐘說:“林哥,又出事了!剛才老王一直打你手機,可是你關(guān)機了。”
“怎么了?”
“十二點兇手又作案了,有個女孩子受到襲擊,不過沒有死,現(xiàn)在送去醫(yī)院了?!?/p>
“我們快趕去現(xiàn)場!”
“林哥……”小顧欲言又止,“我覺得你還是快點兒去醫(yī)院比較好?!?/p>
“怎么了?”
小顧猶豫了一下,努力擠出一句話:“受害者可能是你的妹妹,千佳。”
向忠俊看著手機里和妻子的合影,內(nèi)心一陣陣酸楚。
之前,他做過最壞的打算,哪怕他被槍斃或者是在監(jiān)獄里度過余生,他也要留下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孩子。只要有孩子,就還有一份希望。今天晚上,他沒有做任何避孕措施,就將謝木蘭抱上了床。
謝木蘭對他突如其來的強硬,顯得有點兒無所適從,她掙扎著說:“這,這是怎么了?”
向忠俊不停重復(fù)道:“給我生個孩子吧,我們生個孩子吧?!?/p>
說著說著,他的眼睛一下紅了,淚水幾乎溢出眼眶,看著妻子俊俏的臉龐,向忠俊腦海里全是汪彤死前的模樣,還有自己上刑場被槍斃的樣子。謝木蘭盯著他,心不知不覺軟了,她抱緊了他的頭,溫柔地說道:“既然要做父親了,以后就要成熟點兒?!?/p>
她不再掙扎,放松了自己身子,準(zhǔn)備迎接接下來神圣的時刻。
沒想到向忠俊突然起身,坐在床頭,喃喃道:“不行,我不能這樣。對不起,木蘭。剛才是我沖動了,我不應(yīng)該勉強你?!?/p>
“怎么了?”
“沒什么,我不能夠這樣自私?!?/p>
“向忠俊,你這是什么意思?”謝木蘭感覺受到了捉弄,非常生氣。
向忠俊還沒回答,她已經(jīng)抱著枕頭出了臥房,臥室門啪的一聲,他被關(guān)在了黑暗里。向忠俊呆坐在那里,喃喃道:“木蘭,對不起。”
這一晚,他在床頭整整坐了一夜,直到快要天明他才昏昏沉沉睡過去。隔天早上,當(dāng)他昏昏沉沉醒來時,已經(jīng)快要中午了。他走出臥室,屋內(nèi)空蕩蕩的,妻子早已外出,他突然感覺內(nèi)心特別空虛。
他換好衣服,剛想走出門,突然看見了門縫兒中夾著一張紙條。他疑惑地拿起紙條一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紙條上面寫著: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識相的話,聯(lián)系我。紙條后面還留了一個QQ號。
本就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向忠俊徹底丟了魂,他思前想后,加了那個QQ號,發(fā)現(xiàn)那是個剛申請的QQ號,對方很明顯是要隱藏身份。他發(fā)了個信息,過了好一會兒,對方終于回復(fù)了:“中午好,向先生?!?/p>
“你是誰?”
“知道你罪行的人。”
向忠俊開始緊張起來,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對方真要告發(fā)自己,是絕對不會來聯(lián)系他的,于是他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對方答:“你很坦誠,說明你知道狡辯是沒有任何好結(jié)果的。那么我就直接說了,你的事我全知道,我最近手頭緊,需要點兒錢。”
“我……我沒錢。”
“沒事,我暫時不多要你的,就五千。地點是玉山公園,時間是午夜十二點?!?/p>
“等等……”
向忠俊又給神秘人發(fā)了幾條信息,卻沒有得到回應(yīng)。他想,那天晚上他逃走后,一定有人進入了現(xiàn)場并在汪彤的尸體上刻了蓮花標(biāo)記,所以警察才會認(rèn)為這是十二點兇手作的案。這個人和這個勒索他的人有什么關(guān)系?
他思忖許久,最后決定去赴約。他猜如果對方想對他不利,早就報警了。
那天晚上,謝木蘭和往常一樣加班,向忠俊獨自一人焦躁不安地待在家里,等到十一點鐘,他拿起裝錢的信封,走出了家門。半個小時后,他來到玉山公園西面出口。
這個地方十分偏僻,他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然而過了半個小時,沒有什么人出現(xiàn),也沒有人聯(lián)絡(luò)他。他掏出手機,那個神秘人的QQ頭像是黑色的,并沒有上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后向忠俊終于按捺不住了,他開始懷疑這一切,整個對話中,對方根本就沒有說明他所謂的罪行是什么,或許這只是一次歪打正著的惡作???最終,他放棄了等待,順著原路返回了家。
剛到家門口,他就收到了妻子的來信:“忠俊,我朋友出事了。我現(xiàn)在在人民醫(yī)院,可能要很晚才回家,不要等我?!?/p>
向忠俊二話不說,立刻朝人民醫(yī)院跑去。最近,他總是在想以后失去了謝木蘭要怎么辦?越是這么想,越放不下她,越放不下就越容易疑神疑鬼。他希望用眼睛證實,謝木蘭并沒有欺騙他。
到了市人民醫(yī)院,向忠俊在四樓的急診室外,看到了謝木蘭熟悉的身影。他松了一口氣,胸口的巨石瞬間放了下來,然而隨后他內(nèi)心又一緊,他看到了她身邊坐著一個男人。
此時,林正鐘彎著身子,雙手捂著臉,好像很害怕別人看到他的表情,他顫抖著說:“木蘭,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這么難受過!”
他一直是那么堅強,所以當(dāng)他崩潰的時候格外讓人同情。謝木蘭越看越心疼,情不自禁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別這樣啊,你妹妹一定會沒事的,你千萬不要太難過?!?/p>
“我不明白,為什么會是千佳?”
“千佳路過的巷子,正對著幾家發(fā)廊的后門,兇手應(yīng)該是把她當(dāng)成晚歸的小姐了?!?/p>
林正鐘的頭埋得更低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讓她一個人走夜路?!?/p>
向忠俊看著他們,心一點點冷了下去。他站著一動也不動,不知道是該過去,還是該轉(zhuǎn)身離開。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謝木蘭突然轉(zhuǎn)過頭看他,十分訝異地說:“忠俊,你怎么會在這里?”
“太晚了,我來接你回家?!毕蛑铱”M量讓自己的突然到訪顯得合情合理。
“你丈夫?”林正鐘抬起頭,疑惑地問。
“是的?!?/p>
“那正好,你快回去吧?!?/p>
謝木蘭又安慰了他幾句,隨后拉著向忠俊的手,往樓梯方向走去。下樓梯的時候,兩人和一個匆匆上樓的胖子擦肩而過。當(dāng)他們走過去后,胖子扭頭偷偷盯著他們離去的背影。
他就是那天謝木蘭在大排檔看到的王進。
出租車上,謝木蘭緊緊扣住向忠俊的手:“你需要聽我解釋嗎?”
向忠俊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本來就不需要解釋什么。”
盡管如此,謝木蘭依舊耐心向他解釋:“正鐘,剛才那位年輕警察是我一直聯(lián)系的采訪對象,他妹妹被十二點兇手襲擊了,幸好有路人及時發(fā)現(xiàn),不然可能就……”
“等等,你說十二點兇手又犯案了?”
向忠俊訝異地轉(zhuǎn)過頭,在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一股寒意從他的頭上直沖到腳下。兇手作案的同時,他卻被叫到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一個根本找不到目擊證人的地方……
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十二點兇手并不是要替他攬下罪行,恰恰相反,是要把一切罪行推給他!
最近,我沉迷于和神秘少女的交流中。
初次見面,我鬼使神差地和她交換了微信。
“你微信名字好簡潔,就一個字:佳。”
“你不也是嗎?就一個字母:W?!?/p>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聊天,并且很快就熟絡(luò)起來。
很快,她向我坦白提出如此奇怪要求的原因。
三個星期前,她被查出患了癌癥,胃癌。醫(yī)生說她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
她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能確定汪彤的死不是十二點兇手干的嗎?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我知道十二點兇手的真面目。”
我問:“你知道?”
她說:“他是我一個很親密的人。所以我打算幫他做點兒事?!?/p>
我一下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你讓我殺了你,想幫他脫罪?”
她說:“是的,如果我遇害了,警察絕對不會懷疑是他干的,因為我是他最重視的人。而且嘛,我會選擇在他有絕對的不在場證明的時候死去,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p>
我說:“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嫁禍給我?!?/p>
她說:“這個你放心,警察抓到你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而且……你沒有選擇?!?/p>
我猶豫了很久,又問:“你為他做了這樣的犧牲,他是你男友嗎?”
她說:“請不要再問了。我把你當(dāng)朋友,也想把你介紹給身邊人認(rèn)識,所以我不會告訴你他的真實身份?!?/p>
認(rèn)識一個星期后,她主動約我出去玩。我到了約定地點,看見她身邊站了好幾個年紀(jì)相仿的人,才知道這是朋友聚會。我默默跟在一群人后面,既敏感又自卑。好在他們知道我是佳新認(rèn)識的朋友,也沒有過多在意我。整個過程,我小心翼翼地盯著圍繞佳身邊的朋友,心中暗想,他們中的某個人,是不是就是十二點兇手呢?
令我意外的是,我一度以為佳是個冷漠奇怪的女孩兒,沒想到她在現(xiàn)實中十分開朗。這個小群體是以她為中心的,不管去玩或者休息,都是默認(rèn)她提出的建議。
到了傍晚,大家都玩累了,佳主動提出要我送她回家。和最后一個朋友告別后,佳收回了笑容,她撩了撩頭發(fā),說道:“準(zhǔn)備好了嗎?”
“那么快?”我有點兒訝異。
“已經(jīng)很慢了?!彼χf,“我都不介意,你害怕什么?拿出你殺汪彤時的勇氣就好了?!?/p>
“你誤會了,我并沒有……”
那天晚上我是做了壞事,可是我只是用木棒打傷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路人而已。
可是最后,我還是沒有說出真相。
也許在內(nèi)心里,我確實渴望一次真正的犯罪。
我掰起指頭,想了想,如果她的計劃成功,這件連環(huán)殺人案就有三個兇手。殺害前兩個妓女的十二點兇手,殺害汪彤的兇手,以及我……就像是蜘蛛結(jié)網(wǎng)一樣,無數(shù)根線織成一張嚴(yán)絲合縫的網(wǎng),籠罩著城市。而我,到底是不是蛛網(wǎng)內(nèi)的獵物呢?
公安局內(nèi),刑警小顧正在向林正鐘匯報情況:“受害者林千佳出事的地方在丁字巷口,離上個被害者汪彤所居住的古亭路不遠,所以可推測兇手最近一直在這一帶尋找下手目標(biāo)。案發(fā)當(dāng)時,目擊者李大爺剛好路過巷口,他聽到巷子里有動靜,就進去想看個究竟,結(jié)果就看到有個人影匆匆逃向巷子另一端,可是因為當(dāng)時太黑,看不清楚,隨后他感覺自己踩到東西,他急忙掏出手機,借手機屏幕的光,才看到地上躺著個人?!?/p>
小顧偷偷瞄了下林正鐘的表情,見沒有明顯變化,才繼續(xù)道:“兇手掐暈千佳后,對其身體進行了虐待,經(jīng)檢查,全身有十五處皮外傷,但沒有致命傷,也沒有性侵犯的痕跡。另外,兇手在千佳的下腹部,用刀刻了一朵蓮花,和前幾宗兇殺案中出現(xiàn)的蓮花完全一致?!?/p>
小顧說著遞給了林正鐘一張照片。林正鐘接過一看,照片中,千佳下腹部的蓮花傷口滴著鮮血。他不敢多看,立刻放下了照片。
林正鐘說道:“那個目擊者李大爺你要認(rèn)真查下,他為何深夜待在巷口,有些不合常理?!?/p>
“我早就查過了,李大爺是想去接下夜班回家的女兒?!?/p>
即使家人遭遇不幸,林正鐘依然保持著冷靜的頭腦。這份克制,讓小顧對他既敬佩又心疼。
正說著,羅局長從外面進來,看到林正鐘,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正鐘,我給你個任務(wù),你立刻回去陪你妹妹,至于案子,我交給老王負責(zé)。”
“為什么?”
羅局長語重心長地說:“千佳是個好女孩兒,這次她遭遇不幸,我感到很痛心。而且這次兇手失手了,他很有可能繼續(xù)把目標(biāo)對準(zhǔn)千佳,畢竟千佳是唯一的幸存者,很可能看到兇手的真面目?!?/p>
“可是……”林正鐘不得不認(rèn)同羅局長的判斷,卻依然有些猶豫。
“放心吧,正鐘哥,案子交給我們就行了!”小顧拍著胸脯保證道。
自從當(dāng)警察以來,林正鐘第一次提前回家。他剛走到樓下,小區(qū)里的幾個大媽不約而同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他,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他有些黯然,這兩天千佳的遭遇已經(jīng)傳得小區(qū)里人盡皆知。盡管她是受害者,但因為兇手專門針對妓女,所以現(xiàn)在到處都是風(fēng)言風(fēng)語。
以后千佳要怎么辦?林正鐘暗暗責(zé)備自己,當(dāng)晚如果能早點兒回家,也許她就不會遭遇這樣的不幸。
他一進家門,就看見千佳抱著枕頭躺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好像睡著了。
林正鐘走過去,輕輕撩起妹妹的劉海,關(guān)切地問:“千佳,今天精神還好嗎?”
千佳睜開眼,喃喃道:“哥,我怕。”
林正鐘摸摸她的額頭:“沒事的,有哥哥在你身邊?!?/p>
這時,林正鐘的手機響了。
“喂,哪位?”
“是林警官嗎?我叫向忠俊,是謝木蘭的丈夫?!?/p>
“哦?!绷终婎H有些意外。他剛想問有什么事,沒想到對方一陣沉默后掛了手機。
“莫名其妙?!绷终娨活^霧水地放下手機。
這幾天,向忠俊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
那天以后,那個神秘的勒索者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他。這從某種意義上證實了他的猜想,勒索者是想嫁禍給他。
這一夜晚飯后,謝木蘭早早洗漱完畢,躺在床上沉默無語。向忠俊當(dāng)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此刻他卻不能向她坦白。
他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盯著電視機里的節(jié)目。
謝木蘭面無表情地說道:“決定了嗎?”
向忠俊狐疑道:“決定什么?”
謝木蘭說道:“前天夜里,你到醫(yī)院說要接我,其實是對我不放心吧。”
向忠俊沒有回答。
謝木蘭苦笑道:“既然失去了信任,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呢?不過我也不怪你,是我做得不好?!?/p>
“木蘭,對不起……”
向忠俊握住謝木蘭的手,她順勢躺在他的懷里,兩人緊緊相擁,他順手拉滅了燈,黑暗中,他聽到她的啜泣聲。
這一夜,一場突如其來的臺風(fēng)席卷了整個天東市。在這場風(fēng)暴的中心,有一股凝結(jié)的殺意,正在蠢蠢欲動。
W的日記
計劃出問題了!
怎么辦?怎么辦?
昨天,我和她策劃了很久,最終決定就在今晚動手。動手的地點就在古亭路不遠處的丁字巷。對于即將到來的死亡,她顯得從容不迫,可能害怕我會猶豫,她不斷安慰我,沒事的,警察找不到你的。丁字巷周圍我來來去去看了好幾遍,附近基本沒有人,也沒有什么攝像頭。
“記住,做得逼真一點兒?!?/p>
我狐疑地盯著她,問了個很幼稚的問題:“你不怕疼嗎?”
她坦然地笑道:“所以你動手的時候要利落點兒,別讓我太痛苦啊?!?/p>
正義的制裁我已經(jīng)聽得太多,我希望可以看到一次邪惡的勝利。如果計劃成功,這次罪行將由那個神秘的兇手承擔(dān)。
事到如今,我唯一可惜的只有佳了。我很好奇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能讓她這樣豁出去。
十一點剛過,我匆匆跑出家門,來到約定的地點。沒想到佳來得比我更早,見到我的第一眼,她說:“時間還沒到,你可以過一會兒再來?!?/p>
我說:“一定要掐準(zhǔn)時間嗎?”
佳點點頭,說:“兇手都是在十二點作案的,這點不能搞錯?!?/p>
于是我們耐心等了差不多半個鐘頭,佳才終于說:“可以了。”
隨后,她很快脫下了衣服,在月光下她的身體分外皎潔。
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佳拿出手機,上面是一張蓮花圖像:“你用刀照著圖像,在我腹部這里刻上蓮花,要盡量弄得像一點兒,還有下手輕一點兒,我怕疼?!?/p>
隨后她躺在地上,我小心翼翼舉著刀,在她小腹部刻下一朵蓮花。整個過程中,我不時聽到她細微的呻吟。等劃下了最后一刀,我已經(jīng)滿頭大汗。
“還有,在我身上多弄點兒傷痕出來,讓我尸體看上去像被凌辱過的樣子。”
我點了點頭,先是用刀在她光滑的身體上輕輕劃了幾下,又掐了幾處淤青,說真的,這和我平日里敲別人悶棍的感覺完全不同。那種感覺更刺激,更加讓人有種強者的快感?,F(xiàn)在的我,操控的是一條生命。這么一想,我下手更重了。
千佳的呻吟聲越來越頻繁,最后她終于忍不住道:“動手吧,不過別用刀,我想死得完整點兒?!?/p>
當(dāng)激動的我用雙手掐住她的脖子時,我突然聽到一聲怒喝:“你是誰,在干什么!”
我嚇了一大跳,整個人瞬間陷入慌亂之中,在這個時間點,這條巷子里還有其他人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來不及思考,我轉(zhuǎn)身向巷子的另一出口跑去。
計劃就這樣被打亂了。
自從當(dāng)了警察后,林正鐘很少有這樣悠閑的時刻。
此刻他系著圍裙,做著妹妹最愛吃的水煮魚。他熟練地將魚刮鱗剖腹,放進鍋里,做魚的同時,還不時回頭望著客廳,仔細留意著妹妹。
林千佳最近的精神好了很多,就是沒有了往日的活潑,整天除了對著窗外發(fā)呆,就是翻著家里那些老掉牙的漫畫書。
還好現(xiàn)在有時間,他沒事就可以坐在妹妹身邊,給她講一些自己破案的故事,就好像小時候無憂無慮的時光一樣。
林正鐘剛剛把一大盆水煮魚放到桌上,門鈴卻意外響了。他開門一看,是小顧和老王。
“正鐘哥,這幾天休息得如何?千佳最近還好嗎?”
回望客廳,林正鐘發(fā)現(xiàn)妹妹已經(jīng)跑回了房間,只好先招呼兩人坐下。
“我妹妹現(xiàn)在很怕見生人,如果你們沒有什么要緊的事……”
老王說:“我們查到一些很重要的線索,而你現(xiàn)在又是當(dāng)事人,我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和你說說?!?/p>
“有啥線索?”
“就是你上次說的那家牛雜店……”小顧難掩興奮的神態(tài),“那家店剛開不久,直到上個月中旬才招夠人手,正式開啟送餐服務(wù)是在25號。而送餐卡是在汪彤遇害的那個晚上,也就是11月24日晚上八點才送到牛雜店里的。也就是說,這張卡出現(xiàn)在兇案現(xiàn)場,表明了兇手很可能在24號晚八點后去過牛雜店?!?/p>
老王接著說道:“最近那條街因為盜竊事件頻發(fā),許多商家都裝了攝像頭,包括那家牛雜店。我們看了案發(fā)前的錄像,發(fā)現(xiàn)有個人特別可疑。這個人從牛雜店出來后,到旁邊便利店買了一盒保險套。這個在便利店的錄像中能清楚看到,而且錄像中他的模樣還算清楚。”
林正鐘立刻明白了他們的來意:“所以你們是想讓千佳指認(rèn)下?”
老王遲疑了下:“不過千佳精神不太好,我們也不好勉強?!?/p>
林正鐘看了下錄像,突然坐直了身體:“怎么是他?”他心中暗自驚嘆道。
錄像里的人,正是謝木蘭的丈夫向忠俊,幾天前他還莫名其妙地接到這個人的電話,當(dāng)時他還以為這人是懷疑他和謝木蘭的關(guān)系,前來質(zhì)問的,如今想來,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老王,小顧……我妹妹這會兒狀態(tài)不好,等她情緒好些了我讓她看一下。”
“好的,有什么消息您給我們打電話吧?!?/p>
兩人走后,林正鐘先是看了下手機的通話記錄,隨后,他撥通了謝木蘭的手機。
晚上七點,林正鐘早早到達了約定好的小餐館,他剛坐下,謝木蘭熟悉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他眼前。看到一臉嚴(yán)肅的他,謝木蘭笑著問:“林大警官,今天怎么主動請我吃飯,有啥目的???”
“沒什么,以前你經(jīng)常請我吃飯,今天我還個人情嘛。”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木蘭拿起菜譜,擺出要宰林正鐘一頓的架勢,但點的都是餐館里最便宜的家常菜。
林正鐘一言不發(fā),菜上來很久,他卻連筷子都沒碰過,只是默默喝著啤酒。謝木蘭很快發(fā)現(xiàn)他的不對勁,問道:“怎么了?今天你看上去好奇怪,是不是你妹妹又出什么事了?”
林正鐘突然道:“木蘭,你覺得我值得信任嗎?”
謝木蘭點點頭:“當(dāng)然,人民不信任警察,還能信任誰?”
林正鐘道:“那么我問個問題,你覺得你丈夫如何?”
謝木蘭疑惑道:“他人很好啊,為人和善,又顧家?!?/p>
林正鐘道:“你和他結(jié)婚這么久,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異常的地方,比如受過什么刺激,有暴力傾向什么的?”
謝木蘭茫然地搖搖頭:“他很溫柔也很聽我的話,為什么要問這個?”
林正鐘舔舔嘴唇,遲疑著說道:“你們夫妻生活和諧嗎?我記得你結(jié)婚時間不短了,還沒有孩子,是不是他那方面有障礙?”
謝木蘭的臉一下變得通紅,她疑惑地盯著他,仿佛不敢相信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一陣尷尬的沉默后,她放下筷子,認(rèn)真說道:“林警官,我沒想到你是個這么無聊的人。我覺得我們以后不用見面了,我先走了?!?/p>
這時一直低頭的林正鐘終于忍不住,低聲說道:“木蘭,你的丈夫很有可能就是兇手?!?/p>
起身離開的謝木蘭僵住了。
他抬起頭,看見她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她盯著他,一臉難以置信:“林警官,我知道你妹妹出事你很傷心,可是你也不能隨便栽贓人啊!”
“我是這種人嗎?”
“你有證據(jù)嗎?”
“我沒有證據(jù)的話,還會在這里和你聊天嗎?”
謝木蘭重新坐在他對面,她身子不停顫抖,一言不發(fā)。林正鐘默默看著她,眼中浮現(xiàn)的卻是妹妹千佳的影子,他咬了咬牙,生硬地說道:“希望你可以配合下?!?/p>
良久,謝木蘭道:“忠俊他……這幾天有點兒奇怪。他今天很早就出門了,我出門的時候他還沒有回家?!?/p>
認(rèn)識那么久,林正鐘這是第一次送謝木蘭回家,途中,他嘗試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拒絕。
到了謝木蘭的家,她咬著嘴唇道:“待會兒如果見到他,能不使用暴力嗎?”
林正鐘道:“如果真是他干的,我希望他能夠自首,爭取從寬處理?!?/p>
謝木蘭鼓起勇氣打開房門,里面一片漆黑,并沒有向忠俊的影子。
向忠俊沒有回來。
他失蹤了。
真相來臨之前
天東市連環(huán)殺人案暫時告一段落。
警察通過對比,發(fā)現(xiàn)送餐卡上遺留的指紋,汪彤住處的樓道里留下的腳印,和向忠俊完全一致。
這些天,謝木蘭不僅要忍受失去丈夫的痛苦,還要面對附近鄰居的指指點點。如果不是林正鐘,她也許還要面臨受害者家屬的騷擾。
幾天前,林正鐘突然來到謝木蘭家,看到滿臉憔悴的她,關(guān)心地說:“也許這樣說有點兒不合適,不過最近你別待在家里了,案子結(jié)果公布后,受害者家屬一定會過來鬧。這段時間你先避避風(fēng)頭,如果你不介意,就住我家吧?!?/p>
謝木蘭疑惑地問:“你要我和你住一起?”
林正鐘掏出鑰匙,塞在她手里:“你住我家,順便幫我照顧下妹妹,我住單位?!?/p>
謝木蘭看了他半天,最后掏出自家鑰匙給他:“我家離公安局比較近,你住我家?guī)臀铱醇野??!?/p>
“沒問題?!?/p>
林正鐘接過鑰匙,二話不說就塞進了口袋里。
來到林正鐘家第一天,她就撒了個小謊。她自稱是林正鐘的女友,過來幫他照顧妹妹。不得不承認(rèn)謝木蘭是個很有親和力的人,沒過幾天,她就和千佳熟絡(luò)起來,兩人一起吃飯,看電視,有時還一起逛街。
這天,林正鐘一到公安局,就被羅局長叫進了辦公室,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批評:“林正鐘同志,你這是什么意思?居然讓嫌犯家屬住進你家,這要是被記者知道了,你知道會是什么后果嗎?會不會認(rèn)為你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我們是認(rèn)識很久的朋友了。這幾天她情緒一直不好。那些受害者家屬有多難纏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只是幫一點兒忙而已?!?/p>
說罷,他低著頭,默默等待著批評,沒想到羅局長反而冷靜下來,他看了看林正鐘,嘆口氣道:“也許真是遺傳吧,你做事真的和你老爸一模一樣。不過,你要記住你爸爸的教訓(xùn)?!?/p>
羅局長的話其實沒有錯。林正鐘的父親曾是羅局長的同僚,是位充滿正義感的警察。那一年他偵破了一件搶劫殺人案,兇手被抓后,剩下母親無人照顧,好心的他特地將兇手的母親接到家中,悉心照顧。沒想到這個老婦因為兒子被抓心懷怨恨,竟然偷偷在飯菜里下了老鼠藥。結(jié)果,林正鐘的父母雙雙被毒死,只有在學(xué)校寄宿的他和一向挑食的林千佳幸免于難。
這段回憶,一直是他不愿意觸及的。
晚上七點,林正鐘拖著疲憊的腳步挪回了家。一進家門,就看見千佳一個人在看電視,他問:“木蘭姐姐呢?”
千佳嘟囔道:“不知道,她出去了?!?/p>
林正鐘道:“她有沒有說去哪里了?”
林千佳搖搖頭,“下午王伯伯過來,說要讓我指認(rèn)下兇手。后來看到了木蘭姐,不知道和她說了什么,木蘭姐很生氣,就走了?!?/p>
“這老王……管什么閑事!”林正鐘剛脫下鞋子,立刻又穿上了,他出了門,匆匆往謝木蘭家走去。他知道她現(xiàn)在只能回家,可問題是,她家的鑰匙還在他手里。他趕到木蘭的住處,卻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影子。他只好開門進去,坐等她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謝木蘭依然沒有回家。林正鐘第五次掏出手機,卻發(fā)現(xiàn)手機已經(jīng)沒電了。他只好起身來到書房,找充電器給手機充電。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電腦桌底下露出一個書角。他蹲下看了一眼,手指伸進里面,掏出來一個筆記本,他拍了拍上面的灰,當(dāng)他打開看到里面的內(nèi)容時,人一下子呆住了。
這是向忠俊的日記。
這里面的記錄令他難以置信,甚至動搖了他對案子的認(rèn)識。
此時此刻,謝木蘭在江邊無言地游蕩著。
時值秋天,晚風(fēng)微冷,她不由蜷縮起身子,開始后悔不應(yīng)該把自家鑰匙交給林正鐘了。
四個小時前,她睡了一場午覺。醒來后,她伸了伸懶腰,剛打算整理房間,沒想到走出門就看到客廳里坐了一個人。謝木蘭認(rèn)識他,這是林正鐘的搭檔,老王。
他坐在千佳旁邊,拿著手機,不停地問:“千佳,你看看,那天晚上襲擊你的人是不是他?”
這時,老王抬頭看見了她,頗有些驚訝:“你怎么在這里?”
沒等她回話,千佳已經(jīng)開口:“王伯伯,她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啊,你沒見過嗎?”
老王的神情一下嚴(yán)肅起來,他起身走到謝木蘭跟前,緩緩道:“能借一步說話嗎?”
謝木蘭無法拒絕,只能跟他來到陽臺上。
“你有什么想解釋的嗎?”
“我丈夫出事了,林警官怕我被受害者家屬騷擾。而且,我也害怕被媒體騷擾,你也知道我本身就是記者,這個行業(yè)我太清楚了。”
老王轉(zhuǎn)過頭,認(rèn)真地說:“正鐘是個好警察??墒撬吘故莻€未婚男人。和一個年輕貌美的女性住在一起,難免讓人聯(lián)想……”
謝木蘭臉一緊:“你認(rèn)為我會勾引他阻礙司法公正?”
老王緩緩道:“如果有什么冒犯,我向你說聲對不起??墒悄惝吘故窍右扇说募覍伲绻黄渌丝吹?,萬一案子出什么問題,正鐘真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了?!?/p>
謝木蘭沉默了,半晌她才慢慢道:“我知道該怎么做?!?/p>
臨走時,老王又補充了一句:“千佳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別告訴她,留個好印象?!?/p>
在江邊,謝木蘭越想越悲憤,最后忍不住流下淚來,她內(nèi)心罵道:“向忠俊,你這個王八蛋到底去哪兒了?!”
夜色愈來愈深,她覺得林正鐘差不多該回家了,想回去拿鑰匙,就在這時,她聽到一聲嘶啞的聲音:“木蘭?!?/p>
她渾身一激靈,轉(zhuǎn)頭一看,就看見自己丈夫的身影。向忠俊穿著一件又臟又破的大衣,臉上長滿了胡子,為了怕被人發(fā)現(xiàn),他把頭縮在大衣里,整個人看上去非常頹廢。謝木蘭一陣心疼,剛想張嘴叫他的名字,沒想到他說:“噓,小心被別人看見?!?/p>
謝木蘭立刻住嘴,向忠俊舔舔嘴唇道:“木蘭,幫我買點兒吃的好嗎?”
這些天,向忠俊一直住在江邊空地上一間偏僻的小木屋里。小木屋原本是一個流浪漢搭建的,后來流浪漢失蹤了,小木屋就一直閑置下來,這里成了向忠俊的避難所。
謝木蘭看著瘋狂啃著面包的丈夫,心理五味雜陳,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么。沒過多久,向忠俊先開口了:“木蘭,這些日子我沒離開這座城市,一是害怕暴露信息,二是放不下你?!?/p>
謝木蘭此時最想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她問:“忠俊,十二點兇手是你嗎?”
向忠俊低著頭,猶豫半天,說道:“汪彤的死……是我干的。”
謝木蘭的最后一絲期望瞬間破滅,她撲過去照著他的臉?biāo)α艘话驼?,哭著道:“你這個混蛋!”
向忠俊默默忍受著她的捶打,等到她打累了,他才說道:“木蘭,這件事比你想得復(fù)雜?!?/p>
“去自首吧。”
“已經(jīng)來不及了。”向忠俊痛苦道,“一切都太晚了。木蘭,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只是殺了汪彤,而且是誤殺。其余的兩件案子和我一點兒關(guān)系也沒有。我不知道為什么大家都認(rèn)為汪彤是十二點兇手殺的,但現(xiàn)在那個十二點兇手嫁禍在我身上了。”
“你說什么?”謝木蘭聽不明白向忠俊的饒舌。
向忠俊剛要解釋,木屋外突然傳來一聲冷漠的聲音:“不管有什么事,還是回公安局解釋吧?!?/p>
屋內(nèi)兩人同時站了起來,向忠俊顫聲道:“是誰?”
屋外的人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來人是老王。
老王看了下謝木蘭,嘴角微微一翹:“我就知道你丈夫會來找你?!?/p>
謝木蘭咬著牙道:“你跟蹤我?”
老王掏出手銬,走過去,嚴(yán)肅道:“向忠俊,我們現(xiàn)在懷疑你和一宗連環(huán)殺人案有關(guān),想請你回去調(diào)查,請配合。”
“不,我不能去公安局!有人想害我!”
向忠俊想逃,卻被老王死死抓住,他拼命掙扎,高聲喊道:“木蘭,幫幫我,我不能被抓,他們要害我!”
他的話驚醒了謝木蘭,她出于本能地跑過去,使勁兒推了下老王,大聲喊道:“忠俊,快跑!”
向忠俊趁此機會掙脫了老王的手,奪門而逃。老王奮力推開謝木蘭,跑出木屋外,卻已經(jīng)看不見向忠俊的蹤影。他回到木屋,看到癱軟在地的謝木蘭,氣急敗壞地吼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你包庇你丈夫,他是殺人兇手!”
謝木蘭蜷縮在地上,淚流滿面,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后悔。
這時,老王掏出冰冷的手銬,銬在她瘦弱的手腕上:“謝木蘭女士,你妨礙公務(wù),現(xiàn)在你得跟我走一趟?!?/p>
他剛銬住謝木蘭,就聽見背后有人道:“老王,放了她吧。”
老王轉(zhuǎn)頭一看,不知道什么時候林正鐘已站在門口。
他驚訝道:“正鐘,你怎么在這兒?”
林正鐘掏出即將沒電的手機,上面是謝木蘭二十分鐘前發(fā)來的一條信息。
“抓人這么重要的事兒,為什么單獨行動?”
老王面無表情地說道:“正鐘,你和這女人的關(guān)系,局里上下都知道,我怕你太為難……”
林正鐘聳聳肩,指了指外面:“我們?nèi)ネ饷嬲劙??!?/p>
老王道:“求情就不必了。”
林正鐘道:“放心,我不會為她求情?!?/p>
他走過去,脫下了大衣,披在顫抖不止的謝木蘭身上,溫柔地說道:“我很快回來?!?h3>真相
小木屋外,一片荒涼,月亮孤單地懸掛在天上。
林正鐘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遞給老王,問道:“我們多久沒單獨聊天了?”
老王道:“記不清了。”
林正鐘說:“所以我們開始不了解彼此了。”
老王疑惑地盯著他:“什么意思?”
林正鐘吐出一口煙,緩緩道:“我們談?wù)劙缸影?。首先就是汪彤的死,為什么我們會認(rèn)為是十二點兇手干的呢?”
老王道:“因為遇害時間和前兩起案子一樣,受害者身份同樣是妓女,最重要的是,受害者小腹部都被刻上蓮花形狀的標(biāo)記?!?/p>
林正鐘道:“這幾個受害人還有個共同點,沒有被性侵犯的痕跡,包括我妹妹在內(nèi)。也就是說兇手作案很大可能是因為極度痛恨妓女這種職業(yè),而非為了滿足獸欲??墒菃栴}來了,向忠俊當(dāng)天吃完夜宵,特地去便利店買了盒保險套。這個舉動很明顯表示出他是為和某位女性發(fā)生關(guān)系做準(zhǔn)備的。這點并不符合十二點兇手的特征?!?/p>
老王搖搖頭,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道:“這你就太天真了。許多變態(tài)殺手都有很特殊的性癖好,并不能用常人的行為去推斷。他殺害妓女并不是不想發(fā)泄獸欲,只是沒有采用性侵這種方式。而且向忠俊這個人性格軟弱,這樣的人可能平日里過得極度壓抑,他們需要一種不會反抗的東西來滿足他的控制欲?!?/p>
林正鐘點點頭:“可是作案地點也不對。前兩起案子,地點都選在偏僻處,但是都離交通方便的大路不遠,尸體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而且兇手順著人流多的道路逃跑,很容易掩蓋逃跑的軌跡??墒瞧敉@個案子,卻選在出租屋內(nèi)。兇手不怕被人撞見嗎?而且還留下了重要的線索。為什么偏偏他在這一次如此不小心?”
老王聲音倏然增大了:“正鐘,如果你是想為向忠俊開脫,我建議你等他歸案后再說,現(xiàn)在說這些沒有意義?!?/p>
林正鐘嘆了口氣,轉(zhuǎn)頭望著老王:“其實我有個想法,向忠俊確實是殺害汪彤的兇手,可他不是十二點兇手,真正的十二點兇手另有其人?!?/p>
老王愣住了。
林正鐘道:“如果是有人把汪彤的死,偽裝成是十二點兇手干的呢?可是從汪彤遇害到她尸體被發(fā)現(xiàn),也就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發(fā)現(xiàn)并迅速偽裝好現(xiàn)場,到底會是什么人,他又是如何第一時間得知汪彤被殺的呢?”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一下銳利起來:“最關(guān)鍵的地方,是死者身上的蓮花標(biāo)記。這個我們一直沒有對外公布。也就是說,知道兇手會在死者身上刻什么標(biāo)記的,除了兇手本人,就只有警察。而且只有警察,接到報案后,能在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并在她的尸體上刻下蓮花標(biāo)記?!?/p>
老王顯得很無力:“正鐘,我看錯了你,我沒有想到你早就中了那個女人的毒,為了替她丈夫開脫,什么話都敢說,竟然懷疑起自己的弟兄?!?/p>
林正鐘心里五味雜陳,過了很久,他終于說道:“老王,我想你今天精力都花在跟蹤謝木蘭身上,應(yīng)該沒回局里。所以你并不知道關(guān)于這個案子的最新進展。”
“有問題嗎?”老王狐疑地盯著他。
林正鐘頓了一會兒,又道:“其實,向忠俊也不是殺害汪彤的兇手。當(dāng)時他只是把她掐暈了,并沒有殺害她。是他自己心虛,以為自己殺了人?!?/p>
“那……汪彤是怎么死的?”
“向忠俊離開后,之前和她吵架的男友又跑來找她,他看見被掐暈的汪彤,見她赤身裸體,知道她又做了援交,一氣之下,把她掐死了。”林正鐘把煙頭扔向了遠方,“汪彤男友殺完人后,一直備受良心譴責(zé),今天下午,精神瀕臨崩潰的他到公安局自首了。據(jù)他所說,他掐死汪彤后,又裝成發(fā)現(xiàn)尸體的樣子報了警,整個過程,他并沒有看見汪彤腹部有什么異樣?!?/p>
“怎,怎么可能……”
“案發(fā)當(dāng)時,我和咱們隊里的大隊人馬去外地處理一起電信詐騙案。局里人不多,能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的就你和小顧吧。小顧年輕莽撞,你大概會讓他去外面維持秩序,防止其他人進來?!?/p>
“我沒有殺人!”老王有氣無力地說。
“我相信你。”林正鐘看著老王,“你是在維護某個人,對嗎?這個人對你很重要。”
老王沒有說話。
林正鐘掏出手機:“這手機還有點兒電,也許你該問問你的孩子。”
“不要,千萬不要。”老王連忙制止,他痛苦地哀求說,“求求你,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首吧。他還沒到十八歲,請你給他一個機會?!?/p>
林正鐘收起了手機,拍拍他的肩膀道:“也給你自己一次機會,自首吧?!?/p>
“王進他……其實很可憐,他不是故意的……他有精神障礙?!?/p>
“你什么時候知道他殺人的?”
“我在他房間里搜出過帶血的刀和衣服。那小子直到現(xiàn)在都不會自己收拾房間?!?/p>
“所以從那時候開始,你一直給他打掩護?難怪這幾起案子進展那么慢?!?/p>
“沒有辦法,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甚至不敢和他說我知道他的行為,因為我怕他會跑,他一直都恨我是個警察,恨我害死他媽媽。”
老王擦了下眼睛,顫聲道:“你應(yīng)該能理解,因為你也經(jīng)歷過。很多年前,我抓了一個犯事兒的流氓,把他送進了監(jiān)獄,沒想到他的相好,一個妓女,來報復(fù)我的家人,有天凌晨,她潛進我們家,拿刀捅死了我妻子?!?/p>
林正鐘突然眼睛一熱,當(dāng)年看到毒死自己雙親的那位老婦的時候,那種痛恨的感覺,即使到現(xiàn)在依然沒有消退。
“他聽到聲響跑出房間,看到媽媽躺在血泊里,兇手拿刀站在她旁邊,他死命過去抓住兇手,還將她衣服扯下了一塊。然后他看到了殺她媽媽的妓女腹部文著一朵蓮花。王進他一直活在那段記憶里,在他看來,那些妓女都是殺害他媽媽的兇手?!?/p>
“可是他傷害的千佳,和他也有一樣的經(jīng)歷?!?/p>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老王低聲說,“那晚他出去,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會找上你妹妹。我當(dāng)時只顧著引開向忠俊,讓他沒有不在場證明?!?/p>
林正鐘略微有些驚訝:“你很早就盯上向忠俊了?”
老王苦笑一下:“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沒耐心看錄像。在汪彤死的次日,我就在附近商店外面裝的攝像頭里看到了向忠俊倉皇逃跑的樣子。當(dāng)時我偷偷刪除了那一段,并開始想辦法尋找他。沒想到,沒幾天我就在公安局門口碰上他了?,F(xiàn)在想想,他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來找謝木蘭的吧,當(dāng)天她不是約你去大排檔吃飯嘛?!?/p>
“當(dāng)時王進沒帶錢,最后還是我?guī)兔Ω兜摹N耶?dāng)時就覺得很奇怪,按理說去大排檔吃飯都不是一個人,為什么他身邊沒有其他人,難道……”
老王苦笑道:“是的,本來我們是約好一起吃飯的,可是我看到了向忠俊,為了跟蹤他,就把兒子扔在大排檔里了?!?/p>
林正鐘略微有些驚訝,那次平常的接觸,現(xiàn)在看卻是幾個當(dāng)事人的交匯點。
“我們回公安局吧,要不要給我戴手銬?”
“對不起,老王,我要坦白個事兒。剛才我是騙你的。汪彤男友自首的事,是我瞎掰的,兇手確實是向忠俊。你知道我沒有證據(jù),所以我只能用這種方式……”
老王一愣,回過神后苦笑道:“看來我真是老眼昏花了,連你說謊都沒有看出來?!?/p>
林正鐘道:“不是你老了,而是因為你是個警察,盡管你犯法了,可是你內(nèi)心依然相信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所以你才會輕易相信了我的話?!?/p>
“謝謝?!?/p>
將謝木蘭安全送回她的住處,林正鐘和老王默默回到了公安局。剛進公安局大門,就看見小顧從里面出來,他看到兩人,忙說:“老王,你去哪兒了,剛才你兒子過來找你。”
老王淡淡地說:“我是來自首的?!?/p>
小顧不明所以道:“說啥呢?你兒子沒找到你,以為你在林哥家,還問我要了林哥地址。你們要不要過去找他?”
小顧剛說完,兩人臉色瞬間都白了。
“你說什么!王進去我家了?”
還沒等小顧回話,林正鐘已經(jīng)沖出了公安局。他拼盡全力往家里跑去,內(nèi)心不停喊道:“千佳,你千萬不要有事,千佳,你千萬不要開門!”
林正鐘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瘋一樣跑回家,剛到家門口,他就發(fā)現(xiàn)家門虛掩著,他心里大喊不妙,連忙沖進去,大喊道:“王進,你不要亂來,不要傷害我妹妹!”
然而里面的一切卻讓他始料未及,在客廳里,王進躺在血泊中,頭上的窟窿不停往外涌出鮮血,在他旁邊,躺著一根孤零零的木棒。
林正鐘走上前,就看見千佳蜷縮在角落,看到他,她大聲喊道:“哥哥,就是這個人,當(dāng)天就是他襲擊我,他又來找我了,哥哥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打他的!”
案子過去有些時候了,我又一次來到佳的家里。
關(guān)于案子后續(xù)的情況,那個姓王的老警察在拘留所聽到兒子出事后,一夜間頭發(fā)全白了。對于他的下場,許多人雖然覺得惋惜,卻也認(rèn)為是罪有應(yīng)得。如果不是他包庇兒子,也許就會少幾個受害者,他兒子也不會死。至于向忠俊,后來在妻子的陪同下自首了。
對于我的突然到訪,佳似乎沒有覺得意外,寒暄幾句后,她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說說你來的目的吧?!?/p>
我坦然地說:“其實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是林正鐘的妹妹。”
佳笑了:“我第一次知道你的身份,也很驚訝。”
我直接進入正題,冷靜地說:“老實說,知道王進是兇手后,我就覺得很不對勁。因為他又矮又胖,性格似乎也不是討女孩子喜歡的那種,這樣的人,并不太可能讓女孩子為他付出生命。當(dāng)然,這可能是偏見。但是隨后有一件事讓我確定你在撒謊。你住院時,醫(yī)生幫你檢查過,你根本就沒什么絕癥?!?/p>
佳點點頭:“然后呢?”
“但是,你確實和王進有接觸過。不是因為愛,而是你們有共同的經(jīng)歷。作為警察的家屬,王進的母親遇害,你的父母雙雙慘遭毒殺,警察這份特殊的職業(yè),導(dǎo)致你們過早失去親人,這種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讓你們有了共同的語言。到了叛逆的年紀(jì),這份仇恨在你們心中無限放大。你失去了父母,而你哥哥依然當(dāng)了警察。我想你一定很寂寞吧,他時常不在你身邊?!?/p>
我認(rèn)真地說道:“因為你們太過相似,所以你們有沒有共同犯案的可能性呢?三宗殺人案,第一和第三宗案子分別是王進和向忠俊干的。那么第二件案子呢?從常理判斷,第一個妓女被殺后,其他妓女應(yīng)該會有所警覺才是,可兇手很快又犯案了。所以我們是不是可以這么想,第二宗案子的兇手是個讓人很容易放松警惕的人,即使把人約到很偏僻的地方,也不會引人懷疑。比如,大家一般認(rèn)為變態(tài)兇手是男性,而事實上卻不是。第二個受害者李冰是被毒死的,下毒這種手段,很少會是男性干的?!?/p>
佳說:“你說的這些沒有證據(jù)?!?/p>
我點點頭:“是的,我沒有證據(jù)。所以我沒打算告訴警察,這只是我的想法而已。警察一度認(rèn)為,三起案子兇手都是同一個人。而事實上,兇手是兩個人甚至是更多。那么問題就來了,如果其中一個兇手被抓,在他不開口的情況下,其余兩個兇手是不是有脫罪的可能性?老王選擇向忠俊,而你則選擇了王進?!?/p>
我繼續(xù)說:“這就是你找我的真實原因。你希望有個人配合你演戲,把你打扮成受害者??墒沁@很冒險,因為我說不定真的會殺了你。所以你才選了丁字巷作為行兇地點,對吧?那天晚上,你和我說要先在身體上留下許多傷痕,其實你是想拖時間。因為你知道住在附近的李大爺接下夜班的女兒時會路過巷子。這樣一來,大家都會認(rèn)為是兇手沒來得及行兇就被發(fā)現(xiàn),讓你僥幸活了下來。作為配角的我,也差點兒被騙了。而事發(fā)之前,你找了個借口把王進引出門,讓他的不在場證明模糊不清?!?/p>
我剛說完,千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接著說?!?/p>
“你順利變成了受害者??蛇@不是你的最終目的。你真正的目的是殺人滅口!”
這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殺人案,她光明正大地殺了人,可是所有人都覺得這看似柔弱的女孩子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千佳喃喃地說:“如果你也是三個兇手之一,事后你為了脫罪,也會閉口不談。在這種雙贏的局面下,我絕對不會被你揭發(fā)?!闭f罷她嘆了口氣,“可是我還是想錯了,你并不是殺害汪彤的兇手。”
我笑了笑:“是的,不過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事實上能接受你那樣瘋狂建議的,就不是正常人。你猜錯也是很正常?!?/p>
“不過嘛?!蔽艺酒鹕淼?,“像你這樣的人,我一輩子再也不想遇到,所以,拜拜了?!?/p>
直到現(xiàn)在,我們還不知道W的真名。
責(zé)任編輯/張璟瑜
繪圖/杜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