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子萌
天還在熟睡,廚房的燈已經(jīng)醒了。望著她忙乎的身影,我暗自心痛著柴米油鹽對她的侵蝕,時不時還能聽到她隱忍的咳嗽聲。
當(dāng)窗外的雪松穿上潔白的羽絨服時,雪花仿佛飄到鍋蓋、菜刀、鐵盆,甚至是臺面上,冷了她的身,也冷了她的心。但那粉嫩活潑的保溫桶,三年多來從不曾涼過。
秋風(fēng)打蔫了落葉,似乎也打蔫了我,剛踏進(jìn)門檻,白氣便“唰”地襲來。朦朧中,我看見的是那張熟悉疲倦的臉,笑呵呵地迎著客,只是咧開的嘴角被泛紅的眼角突顯得有些狼狽。
她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沒有對我說一句話。那仿佛是黎明前的黑暗,待爆發(fā)時,不知會是炙熱的巖漿,還是苦澀的膽汁。
起初,爺爺奶奶還在我家時,我放學(xué)后會立刻逃回家。
等熬到星星被迫上班了,就一溜煙地躲到床上,等待著鑰匙和鎖孔摩擦出火花。腳步聲愈來愈近,我心跳“撲通撲通”。
“哎——”她輕嘆一聲,輕輕地拉上我腳邊的被子,不知望著何處看了許久,然后走了出去。我裝睡從未成功過,我的眼皮總是比我誠實(shí)。
那天晚上,看著她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些前塌的頸椎,仿佛是被折斷了枝頭的“中年老樹”;胳膊下的贅肉松趴趴的,浮現(xiàn)出歲月的痕跡;脖子后是一片片紫紅的痧痕,格外刺眼,像在白布上繡出的一朵朵耀眼的玫瑰……也不知怎么了,我的眼眶忽地就被晶瑩的東西堵住了。
“發(fā)什么愣呢?怎么不進(jìn)來吃飯呀?”她匆忙換好衣服,端出香氣撲鼻的飯菜,催促著發(fā)呆的我。
“媽,你怎么又去刮痧了?哪兒又不舒服?”
“唉呀,沒有!刮一刮不是舒服嗎!快吃快吃,你不急著寫作業(yè)了?啊,對了!你今天小測怎么又錯了……你說說你這個馬虎的毛病怎么老是改不掉……”
我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看著一個愛我的女人對我抱怨著、絮聒著,忽然覺得一切都變得那么美好。就連那片毫不美觀的紫紅后背也變得可愛起來,因?yàn)槲抑溃鞘撬龕畚业谋揭唤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