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民歌的特色及演唱方法研究

陳炫百

關(guān)鍵詞：重慶民歌;銅梁民歌;藝術(shù)特色;演唱分析;《妹兒多勤快》

重慶位于中國內(nèi)陸的西南部，總面積達8.24萬平方千米，古稱“渝州”，又稱“巴渝”，簡稱為“渝”。因其境內(nèi)山多，整座城市依山而建，故被稱為“山城”;市內(nèi)水文豐富，主要河流有嘉陵江、長江、烏江、涪江等等，因此得名“江城”;還因其每年霧日多，而又被稱為“霧都”。重慶人性格直率、火辣、熱情的特點也反映在了重慶民歌中，重慶民歌的歌詞直白易懂，質(zhì)樸中帶著三分詼諧;旋律高亢明亮，起伏較大。這一首首亙古流傳的民歌，不僅再現(xiàn)了重慶人自古以來的吃苦耐勞，勇敢率真，即使在“爬坡上坎”的地理環(huán)境下也秉持著積極樂觀的良好心態(tài)，更傳達出重慶人對于日常生活中萬事萬物的珍惜，以及對于美好未來的展望。

一、重慶民歌的分類

重慶民歌按其體裁分，大體可以分為四類：山歌、號子、小調(diào)、風俗歌，其中山歌和號子最為常見。

（一）山歌

山歌在重慶民歌中占了大頭，這其中最為人熟知的一首，便是《太陽出來喜洋洋》。此外各個地區(qū)有不同的山歌，如巫山的五句子山歌，歌曲以五句歌詞為一首，每句七字，前四句用來表達歌曲的主題，最后一句做陳述性總結(jié);比如涪陵的焦石山歌，由焦石的勞動人民傳唱于山野，多為七字句，既有傳承的曲目，又可即興填詞演唱，旋律曲調(diào)較為簡短，語言質(zhì)樸而又具有生動性，極其具有鄉(xiāng)土氣息;再比如萬州、秀山地區(qū)流行的高腔山歌，由于這些地區(qū)山峰多，山勢高，為了溝通的便捷，人們在演唱時，需要提高音調(diào)，將真假聲混合演唱，并進行拖腔處理，使聲音高亢嘹亮，兼具豪邁與柔和。

（二）號子

重慶的號子有船工號子，川江號子，運鹽號子，抬工號子等等，這些號子最初是勞動人民在從事不同種類的集體勞作時，為了協(xié)調(diào)動作，統(tǒng)一發(fā)力，同時緩解身體的負重，鼓舞干活的勁頭所唱的，其歌詞較為口語化，運用一些襯詞，如“哦”“嘿”“嚯”“啰”等等，地域性極強。較為知名的有烏江船工號子，南溪號子，巫山龍骨山抬工號子等等。

（三）小調(diào)

重慶的小調(diào)相對于號子和山歌來說，生活情趣顯得更加濃厚，歌詞多為描述男歡女愛，或者百姓尋常生活，更加傳唱于坊間百姓家。如巫山小調(diào)《郎在對門打傘來》《十杯酒》，銅梁小調(diào)《妹兒多勤快》，巫溪小調(diào)《洋芋歌》《打蓮湘》，涪陵小調(diào)《寡婦歌》等等，這些小調(diào)無一不傳達出民間老百姓在空閑時間的閑情逸致。

（四）風俗歌

重慶的風俗歌多是老百姓在特定的節(jié)日或者活動中傳唱，歌曲內(nèi)容直接地表達活動的主題，如哭嫁歌中對即將成婚女子的不舍與殷殷祝福;挽歌中對逝去生命的哀悼與懷念;茶歌中對賓客的誠摯熱情;祭祀歌中對神明的誠心祝禱與對美好生活的深切盼望，這使得一首首風俗歌極其富有人間煙火氣與人文氣息。在老一輩的印象中的坐歌堂，哭歌這些活動，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到，在重慶黔江、石柱、彭水、秀山、巫山等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區(qū)縣或許還能看到。

二、重慶民歌《妹兒多勤快》藝術(shù)特色分析

筆者在銅梁區(qū)文化館葉麗女士處了解到，《妹兒多勤快》是重慶市銅梁區(qū)的一首民歌，該作品是一首渝西地區(qū)特別具有代表性的小調(diào)。銅梁區(qū)位于重慶西部，是烈士邱少云、我國著名作曲家劉雪庵的故鄉(xiāng)，也是銅梁龍燈的發(fā)源地。銅梁民歌源遠流長，其語言直白質(zhì)樸，情感真摯而又熱烈，節(jié)奏較為自由，旋律高亢明亮。

（一）重慶民歌《妹兒多勤快》簡介

《妹兒多勤快》是20世紀八十年代銅梁縣（銅梁縣于2014年改為銅梁區(qū)）舊縣人和鄉(xiāng)鄧傳海老人演唱，并有當時銅梁區(qū)文化館音樂輔導(dǎo)干部鄭從業(yè)、余德強搜集整理并記譜。歌曲真實地表達出當時人們的愛情生活，是一首極具代表性的渝西小調(diào)。該作品有女聲獨唱和女聲小合唱兩種形式。

（二）重慶民歌《妹兒多勤快》曲式分析

這首曲子的曲式結(jié)構(gòu)為一段體結(jié)構(gòu)，主要是由前奏+A段這兩大部分構(gòu)成。因其屬民歌，有著自由而奔放、口語化較重等特點，其樂句大多為5小節(jié)一句的形式，并且在最后的b樂句中作者還進行了延伸和擴充，以進一步強化民歌中自由的特點。 ?見表1

前奏：主要可以分為：散板+主題樂句先現(xiàn)+引子。散板氣息自由而悠長，奠定了基本的音樂基調(diào)。主題樂句先現(xiàn)則率先呈現(xiàn)了主題樂句的旋律片段，并對其加以加工使其變形。引子部分則是使用4個小節(jié)的主和弦分解不斷地強化調(diào)性，并且營造出詼諧、幽默的律動感。

A段：由a+a1+a2+b四個樂句構(gòu)成，前三個樂句使用的材料基本上同屬一致，均為前奏部分的材料變化發(fā)展而來，但作者在歌詞、節(jié)奏等方面進行了加工，在基本的旋律框架不變的情況下變化重復(fù)，這也是民歌的特色之一，即群眾即興編作，口頭傳唱后逐漸形成和發(fā)展。

（三）重慶民歌《妹兒多勤快》旋律與節(jié)奏分析

從歌曲的旋律來看，這是一首建立在D宮五聲調(diào)式體系之上的典型的民族歌曲，并且同篇都是使用宮音、角音、徵音進行編創(chuàng)，單一的旋律材料并沒有讓這首歌詞顯得單調(diào)，而在民歌繼續(xù)編創(chuàng)的過程中，不斷地變化節(jié)奏，并且加入了上滑音、下滑音、倚音、顫音等具有較為鮮明色彩的裝飾音進行搭配，總體來看還是層次分明的。見圖1：

在節(jié)奏上，主要出現(xiàn)的節(jié)奏音型有：前八后十六、附點四分音符、切分節(jié)奏這三大類，在只使用三個音的情況下，節(jié)奏的變化以及裝飾音的使用，都為歌曲增添了動力化的色彩。

（四）重慶民歌《妹兒多勤快》歌詞分析

從歌詞上來看，本作品通過以第一人稱的角度，講述了一個重慶妹兒做好花鞋，穿上花鞋，準備會情郎并且款待情郎的故事，“逗人愛”“討人嫌”等這些重慶語言的運用使得聽者能夠直觀地感受到重慶妹子的直爽、嬌俏、熱情與活潑的特點，她們敢愛敢恨，對于自己所熱愛的人或事物，勇于大膽追求與表達。本作品的襯詞出現(xiàn)頻率較高，每一句都有襯詞，如“吔”“啊”“啥”“喲”等，從語言角度來看，這符合重慶的語言習慣，重慶人會在日常說話中，習慣性或者為了加重語氣，刻意性地加入一些語氣助詞，該作品中語氣助詞的出現(xiàn)使得作品更具生活化;同時，這些語氣助詞使得該作品更加生動形象，像極了一個地道的年輕重慶妹子的衷心訴說。亮點在于最后四句，“我穿起啥做啥子啥，去會情哥啊吃酒來。我啥子啥款喲待你喲，豌呀豆尖外搭油喲菜苔”，它用兩次自問自答的方式將整個故事完整化。第一次問答，交代了為什么要穿上花鞋，第二次問答交代了如何款待情哥。歌曲前面幾句都是鋪墊，描寫這個重慶妹兒的做花鞋，穿花鞋的場景，仿佛謎面，而最后四句仿佛謎底，它用如此簡潔而又新奇的方式交代出前因后果，這在民歌中比較少見。兩次用問句引起懸念，激發(fā)聽眾的好奇之感，將聽眾的思緒落足于歌曲，作答之后，相信每位聽眾都能為之忍俊不禁，這本身也是一種趣味性的體現(xiàn)，同時自問自答的方式也使得作品更加具有代入感，并且進一步顯露出重慶妹子的嬌俏的特點。

《妹兒多勤快》這首作品內(nèi)容上以一個重慶妹子自身的口吻，表達出自己會情郎前的抑制不住的喜悅與激動，表達出作者對重慶妹子的一種親切與喜愛。調(diào)式上，運用宮調(diào)式使得該作品整體聽上去明朗開闊;旋律與節(jié)奏上，全篇（包括裝飾音）只用了宮、角、徵音，但卻運用了大量的裝飾音，使得作品民族風味極大地增強，且節(jié)奏變化較大，對比明顯，極具鮮明的特點。該作品中具有的說唱性質(zhì)與川渝地區(qū)的“金錢板”些許類似，連說帶唱，朗朗上口，使人更能清晰地聽清歌詞，讓人對歌曲中表達的故事與內(nèi)涵能夠有一個較為深刻地理解。

三、重慶民歌《妹兒多勤快》的演唱分析

（一）重慶方言的運用

在演唱《妹兒多勤快》時，如果要使其本身的巴渝風味更加濃烈，就離不開重慶方言的準確把握。重慶話屬于西南官話中的一個支派，其中許多字的讀音與普通話有較大的區(qū)別。

針對本作品的方言演唱，筆者總結(jié)了以下幾點：

1.所有翹舌聲母都念作平舌，“zh、chi、shi”全部念作“z、c、s”，“r”也用平舌的方式念出來。如該作品中的“做一雙花鞋啊鞋”的“雙”字，普通話中念作“shuang”，重慶方言念作“suang”;如該作品中的“啥子”的“啥”字，普通話念作“sha”，重慶方言念作“sa”;再比如該作品中的“吃酒來”的“吃”字，普通話念作“chi”，重慶方言念作“ci”;再比如該作品中的“逗人愛”的“人”字，普通話發(fā)聲母“r”需要翹舌，而用重慶方言時，則不需要翹舌。

2.一些后鼻韻母的字念作前鼻韻母。如“ing”常念作“in”，“eng”念作“en”等。這在該作品中有一處體現(xiàn)，“去會情哥吃酒來”的“情”字，在普通話中念作“qing”，而在重慶方言中念作“qin”。

3.鼻音“n”念作邊音“l(fā)”，這在該作品中無具體體現(xiàn)。

4.“e”韻母的讀音與普通話相差較大，其發(fā)音更接近于意大利五個元音中的元音“e”（國際音標發(fā)音為/e/）。如該作品中的襯詞，“我穿起啥逗人愛吔”的“啥”字，這是一個襯詞，不能讀作“sha”，而應(yīng)該讀作“se”（“e”的音標為/e/）。此外，還有在重慶人的日常方言中“好熱哦”的“熱”字，“這里”的“這”字的韻母都運用了這條規(guī)律。

5.特殊念法的字。除上述情況，在該作品中有一些字有一些特定的讀法。如“妹兒個多勤快吔”的“個”字，普通話中念作“ge”，在重慶方言中念作“go”;如“做一雙花鞋啊鞋”的“鞋”字，普通話念作“鞋”，重慶方言念作“hai”;如“逗人愛”的“愛”字，普通話念作“ai”，重慶方言則在發(fā)音時，起音加入了一點喉阻音，歸音加入一點鼻音。

在演唱該作品時，熟練把握重慶方言，是增強其民族韻味的重要手段之一，這使得該作品在聽覺上，更加貼近重慶本地的特色，作品所描述的人物更加立體，故事情景更具真實性。

（二）潤腔的運用

在《妹兒多勤快》中最突出的潤腔便是裝飾性潤腔，其中滑音、倚音和顫音的大量使得該作品的色彩更加豐富，更具趣味性。該作品有一定的連說帶唱的感覺在其中，而這些潤腔也使得該作品在演唱時，與重慶方言的咬字行腔結(jié)合更加緊密，進一步使得該作品更具生活情趣，同時突顯其重慶的獨特風味。

（三）《妹兒多勤快》的演唱處理

《妹兒多勤快》是一首一段體民歌，演唱上可以從兩個部分入手，第一部分是它的引子部分，第二部分是引子之后，歌曲的正式開始到結(jié)束。

引子部分（見圖2）的演唱應(yīng)該做到先聲奪人，一下子就要抓住聽者的耳朵。引子部分是一個散板，前奏從屬音和主音的持續(xù)而進入。

第二部分開始上板，由四個樂句構(gòu)成的樂段，結(jié)尾自帶反復(fù)，旋律是從引子部分變化發(fā)展而來的。細看曲譜，這部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雖然簡短，卻也完整地交代出了整個故事，演唱時演唱者應(yīng)該從自身出發(fā)，將自己想象成歌曲中的妹子。前四句（見圖3和圖4）是這位重慶妹兒的嬌俏的自我描述，在演唱這四句的時候，應(yīng)該是俏皮、活潑、充滿朝氣的情緒，演唱聲音應(yīng)該明亮、集中、靈巧且富有彈性，切忌出現(xiàn)過于厚實、笨重的音色。這就要求在咬字吐字上，唇齒舌的配合上應(yīng)該更加協(xié)調(diào)與靈活。

?這四句歌詞雖然不華麗，卻是很細膩的，連款待情哥的食物——“豌豆尖”與“油菜苔”都寫了出來。這兩種蔬菜在今天的川渝地區(qū)是極為常見的，但是故事里的年代，或許大家還在為溫飽發(fā)愁，“豌豆尖”與“油菜苔”或許就是這位重慶妹兒款待情哥時，能拿出來的比較好的食物了。這一段描繪的生活氣息如此濃烈，滿滿的人情味?？吹竭@一段時，筆者回想起小時候去農(nóng)村，農(nóng)村的那些親友們很早就起來，拿出家里的各種食物來烹飪，款待筆者的畫面。所以在演唱這段時，還需要演唱者用溫柔、甜蜜的情緒，在一問一答中體現(xiàn)出對情歌的濃情蜜意。最后一次的一問一答這兩句自帶反復(fù)，在反復(fù)時應(yīng)與之前做出對比，可以在演唱時加入一點撒嬌的情緒，音色更加明亮與甜美，并且漸慢處理，使得歌曲中的重慶妹子形象更加乖巧生動。

四、結(jié)語

重慶民歌仿佛一朵艷麗的山野小花，充滿著濃厚的鄉(xiāng)野氣息，但卻也有著屬于它自己的明艷，這其中或麻或辣，或張揚或嬌俏，或奔放或靈動的韻味使得它別具一格，它氤氳著巴渝大地上厚重的人間煙火氣。今天的我們在演唱重慶民歌時，應(yīng)該注重重慶方言的準確把握，和重慶的音樂特點，這樣才能使這些久遠的民歌重新煥發(fā)出時代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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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2020年重慶市教委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目“重慶民歌在當代的保護與利用”（項目編號 20SKGH038）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