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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鞏詩歌疾病書寫的多重隱喻及其消解

      2021-02-27 23:51:34
      江西社會科學 2021年4期
      關(guān)鍵詞:曾鞏隱喻詩人

      曾鞏一生生活艱辛、仕途蹭蹬,數(shù)度罹患嚴重疾病,有時甚至瀕臨死亡邊緣,又有數(shù)位至親因疾而過早離世。這些來自自身與至親的生理病患無時無刻不在困擾、折磨著曾鞏,致使其齒發(fā)脫落、形體早衰。曾鞏詩歌經(jīng)常描述病態(tài)、反映病情、自稱老病,有關(guān)衰老、孤獨、貧窮與困頓的詞匯頻繁出現(xiàn),流露出濃厚的“疾病情結(jié)”。其涉病詩歌題材獨特,極具開拓性,而且還深藏著豐富的精神意蘊,隱喻著詩人生理、生存與政治等多重困境。在曾鞏筆下,疾病書寫重點不在展示病痛的過程與病體的醫(yī)治,而在探討疾病與衰、老、弱和死的關(guān)聯(lián),以隱喻人生的短暫、孤獨與無常,隱喻家境的貧寒、生活的窘迫,隱喻仕途的沉浮與潦倒。曾鞏沒有因陷入人生困境而跌入精神谷底,與之相反,他通過良醫(yī)除疾、友朋慰藉及山水釋懷等多重方式予以解脫,以此稀釋人生苦痛,回歸生命原態(tài),體驗生命高峰。

      疾病是人類身心體驗的異態(tài),“一直被當作死亡、人類的軟弱和脆弱的一個隱喻”[1](P86)。疾病書寫是詩人通過敘述自我或他者生理疾病,借以映照人生、隱喻內(nèi)心的一種重要題材。古代詩人如劉禎、陶淵明、盧照鄰、杜甫、白居易、李賀等的詩歌中,疾病書寫的作品俯拾即是。宋代詩人中,長期處于“衰”“老”“弱”等亞健康狀況的蘇軾及為脾、胃、肺等疾病困擾,“少而多病”的蘇轍最擅疾病書寫,即便以文章見長的曾鞏亦經(jīng)常以詩寫病,以病抒情,流露出濃厚的“疾病情結(jié)”。曾鞏一生生活艱辛、仕途蹭蹬,數(shù)度遭遇疾病的困擾,甚至瀕臨死亡邊緣,又曾有數(shù)位至親因疾而過早離世。曾鞏因來自自身與至親的生理病患,從而陷入生理、生存與政治等多重困境,對周邊環(huán)境的體察特別敏感,對自身病痛的體悟較之常人更為深切。他的詩中描述病態(tài)、反映病情、自稱老病的詩句不勝枚舉。曾鞏現(xiàn)存的450余首詩歌中,有“病”字42個、“疾”字9個、“疴”字2個,“病眼”“病體”“病骨”“病人”“病發(fā)”“病軀”“病顏”“病身”“病敦”“病容”“貧病”“疾病”“疵病”“臥病”等有涉疾病與衰老、孤獨、困頓、貧窮的詞匯頻繁出現(xiàn),至于隱喻生理、心理“非常態(tài)”的“衰鬢”“華發(fā)”“落齒”“聾眊”等用語則更多。作為一門新興的交叉學科,疾病與文學關(guān)系的研究,或曰文學病理學研究,已經(jīng)有了很好的開端與不俗的成果,但學界有關(guān)曾鞏涉病詩歌的研究尚付之闕如,從未有人關(guān)注,值得深入剖析。本文擬從這一獨特視角切入,從生理、生存與政治等多重維度,揭示曾鞏詩歌疾病書寫中深藏的隱喻意義,探討其排解病體疼痛與精神苦悶的方式。

      作為生理或心理的一種“異態(tài)”,疾病由來已久,與人的衰、老、弱,甚至死亡有著極為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雙方互為因果,是每一生命個體在生命旅程中無法回避的生理體驗。曾鞏短暫的一生常染重疴,以致齒發(fā)脫落、形體早衰,對衰老病死等生理變化異常敏感,極度恐懼,其《再乞登對狀》嘗謂:“心思消縮,齒發(fā)凋耗,??肿涮顪羡?,獨遺恨于無窮也。”[2](P492)當朝廷委任通修五朝大典時,他自覺身體“衰拙,懼不克堪”[2](P494),害怕因此耽誤大事。仁宗慶歷五年(1045),年僅27歲的曾鞏既已身患肺疾,病魔幾奪其命,只得閉門療養(yǎng)。他在《上歐陽龍圖》的書信中說:“欲葬祖母后一至執(zhí)事之側(cè),少慰其心,而自去夏屬疾,至冬益甚,抵今未盡平復,未堪遠役,又未能成其意?!保?](P772)可見,這場病魔折磨作者將近一年之久,以致無暇隨侍恩師左右。作者去世前數(shù)月肺疾亦曾復發(fā),大病一場,其弟曾肇《亡兄行狀》載:“在職百余日,不幸屬疾,遭家不造,以至不起?!保?](P795)文中“在職”指曾鞏元豐五年(1082)所任中書舍人一職,“遭家不造”語出《詩經(jīng)·周頌·閔予小子》,原指周成王居父喪時自哀之辭,此喻指繼母朱氏當年九月病逝京城。作者任上僅百余日即深陷病痛折磨,繼母病逝后,扶柩南歸,次年四月即病卒于歸途江寧(今江蘇南京)。

      作者一生還曾經(jīng)歷十余位至親的生離死別。他8歲時,生母吳氏年方35歲即于天圣四年(1026)病逝,祖母黃氏則于慶歷四年以高齡逝于臨川。就在曾鞏患肺疾不久,其父曾易占因被誣落官,生活負擔沉重,于慶歷七年在幼子曾肇剛出生不久,九女德操才4歲的情況下,即病逝于離京城不遠的南京(今河南省商丘南)。同父長兄曾曄皇祐五年(1053)進士落選,年僅45歲即病逝于歸途江州。二弟曾宰于熙寧元年(1068)四月卒于湘潭縣主簿任上。曾鞏在《亡弟湘潭縣主簿子翊墓志銘》中痛心地說:“其學行如此,于世用宜如何也?然位不過主簿,壽止于四十七,其非可哀也夫?”[2](P634)言語間透露出對曾宰宦途坎坷、英年早逝的哀傷之情。曾鞏的十個妹妹中,一位夭折,長妹(嘉祐二年)、次妹(嘉祐四年)、八妹(嘉祐六年)、九妹(熙寧七年)在十余年間也先后離開人世。特別是在嘉祐六年(1061)后因其師歐陽修舉薦至京師編校史館書籍的九年間,除八妹早逝外,其元配晁氏及二個幼女亦先后病故。曾鞏在治平元年(1064)五月所作《祭亡妻晁氏文》中抒發(fā)了親人接連離世,作者不勝悲慨的心情。他在為長妹寫的《鄆州平陰縣主簿關(guān)君妻曾氏墓表》載:“于是時(按指嘉祐八年),余校史館書籍,皆會京師,而余于其間再哭妹,又哭女與哭妻,憂患之接于余者,可謂多矣。”[2](P638)文中所指的“女”即晁氏所生長女慶老,于嘉祐六年十一月,3歲而夭折。慶老去世后,治平三年九月,繼室李氏所生幼女興老,兩歲而夭折。十余年后作者所作《二女墓志》一文回憶當時情境說:“予校書史館凡九年,喪女弟,喪妻晁氏及二女。余窮居京師,無上下之交,而悲哀之數(shù)如此?!保?](P636)其喪親之痛,曷其至哉。

      曾鞏不僅要承受自身各種病痛的折磨,還親眼目睹這個大家族中多位親人的不幸離世。唯其如此,作者對衰老病死等生理變化反應(yīng)特別敏感,對因疾病磨難而導致的形體衰老,或因衰老而引發(fā)的各類疾病體驗極其真切。他的涉病詩歌經(jīng)常書寫患者的脆弱心靈與羸弱軀體,隱喻時間的流逝、衰老的必然與死亡的迫近。其《寄王介卿》詩:“綢繆指疵病,攻砭甚針石?!保?](P19)寥寥十字,道出疾病對人精神與形體的戕害有甚針石的無情事實。在《不飲酒》一詩中,花、酒與戲謔原本都是人生的調(diào)味品與催化劑,可作者在飽經(jīng)疾病折磨后,身體衰耗,白發(fā)垂須,已無心于此。他“不飲酒”“不善諧”“遇花少情思”,不顧世外花開鳥鳴,只管安坐蒲團,或退堂靜臥,以為休心養(yǎng)身。詩中的“布谷”“提壺”皆鳥名。舊有布谷叫,谷雨(節(jié)氣)到,降雨增加的說法,又有“提壺勸酒”的習俗。詩人此時無心花、酒,故反用舊典。另外,他在《苦雨》中提到“病容”“華發(fā)”“病骨”“衰思”“白須”等詞,特別是“自笑病容隨步見”一句,栩栩如生地自畫出詩人因病所致的龍鐘之態(tài)與衰損之容。作者熙寧九年自襄州任上返回江西,權(quán)知洪州(今江西省南昌市),出發(fā)前撰詩《移守江西先寄潘延之節(jié)推》。詩中,“我初折腰五斗粟”[2](P75)句,指嘉祐四年曾鞏任太平州(今安徽當涂縣)司法參軍一事。作者初任此職離熙寧九年寫作該詩相隔剛好18年之久,故曰“南北相望十八年”。詩人感慨時光如白駒過隙,對方處事淡泊曠達,而自己卻久系官場,拘謹局促,行為極不自由。詩中自陳形體早衰而膽氣減損,生理多病而黑發(fā)不再,人情冷暖、宦海風波,彼此不能互吐衷腸,自嗟作為知州的自己即使擁有寶馬雕車,尚不及農(nóng)夫坐騎黃牛的怡然自得。由此可見,在曾鞏筆下,疾病書寫重點不在展示病痛的過程與病體的醫(yī)治,而將大量筆墨放在疾病與衰、老、弱和死的關(guān)聯(lián)上,以隱喻人生的短暫、孤獨與無常。

      疾病與貧困可謂一對孿生姊妹,兩者互為因果。人一旦患病,不僅形體衰損、精神萎靡,無法從事體力與腦力勞動,更因長期求醫(yī)買藥,家資耗盡,極易陷入生存困頓。南豐曾氏雖世代為儒,官宦不斷,然至曾鞏父親曾易占時已門衰祚薄,所以如此,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即全家多人染病。曾易占一生仕途沉浮,景祐三年(1036)在信州玉山任上又曾受錢仙芝誣陷,坐法失官,家居十二年,慶歷七年赴京師求職,至南京而病卒。曾易占原配周氏生子曄后,因病早逝;續(xù)弦吳氏(即王安石妻之姑祖母)生鞏、牟、宰與一女,與他共同生活僅十一年即病逝;再娶朱氏,生布、肇與九女。曾易占罷官居家后,全家經(jīng)濟收入銳減,入不敷出。

      曾鞏成人時,不僅多位至親染病離世,而且全家食口甚眾,較之乃父,陷入更大的生存困境。他在寫給老師的《上歐陽舍人書》分析個中緣由曰:“然親在憂患中,祖母日愈老,細弟妹多,無以資衣食,恐不能就其學,況欲行其他耶!”[2](P237)作者如實向歐陽修說出一時無法離家就學的實際困難;又在《亡妻宜興縣君文柔晁氏墓志銘》中曰:“余時(按指初娶晁氏時)苦貧,食口眾,文柔食菲衣敝自若也?!保?](P633)雖為稱揚亡妻生前德行,但也道出家庭經(jīng)濟拮據(jù)的緣由。曾鞏為九妹德操所作《仙源縣君曾氏墓志銘》中亦有類同的表述:“吾妹十人,其一早夭,吾既孤而貧,有妹九人皆未嫁,大懼失其時,又懼不得其所歸?!保?](P636)可見,曾鞏當時面臨的生存困境極其嚴重。為擺脫這一窘境,他在乃父離開人世之后,嘉祐二年中進士之前十年間,曾有過一段家居耕讀的生活經(jīng)歷。其間雖有長兄,然曾曄病體衰弱,曾鞏只好與繼母朱氏承擔起全家的生活重任。曾肇在《亡兄行狀》中詳細敘寫了兩人為擺脫生存困境所做的不懈努力。

      曾鞏后來因歐陽修之薦,在朝廷校勘古籍九年,雖有微俸,然接連喪妹喪女又喪妻,生活貧困、清苦之狀亦不曾改變??梢姡囊簧荚跒橐率扯鴳n,自始至終都為生存所困擾。他在悼亡詩《合醬作》中,詳細敘述了元配晁氏在京師去世后,一家生活拮據(jù),陷入極度貧寒的窘?jīng)r。

      曾鞏的涉病詩中,疾病常與家境貧寒、生活窘迫等同時書寫。詩中屢次出現(xiàn)“病”“疾”與“貧”“窮”“苦”等表達生存困境之詞對舉或合用的詩句。如他在給王安石的詩《寄王荊公介甫》中,“數(shù)病門稀出,常貧客少過”[2](P724)之句,即是很好的例證。王安石元豐三年改封荊國公,詩云“荊公”,又曰“數(shù)病”,故當作于曾鞏卒前一年“在職百余日,不幸屬疾”時期。此詩是對作者一生困于貧病、疾苦,仕途不暢、蹉跎潦倒的自我寫照。

      曾鞏自己與至親疾病頻發(fā),是生活陷于貧困的主要原因,即《祭亡妻晁氏文》所謂“迎醫(yī)市藥,我力為殫?!保?](P530)他在《辛卯歲讀書》中,講述時光荏苒,不經(jīng)意間,自己就到了撐起全家生活重任的年齡。為了生計,作者奔走四方,萍飄蓬轉(zhuǎn),特別是慶歷五年久病不愈,慶歷七年家父去世后,撫育母、弟的責任令自己捉襟見肘。又在《羈游》中運用陶潛、楊雄之典,抒寫因病致貧,因貧致窘,進而希望洗盡塵埃、歸隱滄州的心情。另外,在《送劉醫(yī)博》《雨中》《答裴煜二首》《簡景山侍御》等詩中,也出現(xiàn)大量的與疾病與貧寒相關(guān)的詩句。他如此頻繁地自陳病患,實際是在隱喻其人生面臨的巨大生存困境。

      曾鞏詩歌的疾病書寫不僅深藏著作者的生理與生存困境,而且還很好地隱喻了詩人有志不獲騁,抑郁、苦悶的政治困境。美國學者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一文說:“疾病被常常用作隱喻,來使對社會腐敗或不公正的指控顯得活靈活現(xiàn)。”[1](P65)曾鞏的古文雖先道后文,質(zhì)樸儒雅,多學者氣息,以致南宋理學家呂祖謙編選《古文關(guān)鍵》時,取曾鞏而舍王安石,然其大部分詩歌卻能力避言理而側(cè)重抒寫人生失意之情。如《東軒小飲呈坐中》《人情》。這兩首詩均抒發(fā)作者對歲月不居、功名難就的慨嘆,敘寫歸隱江湖、吟賞風月的閑致,彰顯出一個與古文中嚴謹平實、言理鮮情的曾鞏完全不一樣的形象。

      曾鞏因長期患病,心里面多愁善感,其四百余首詩歌中,“愁”字出現(xiàn)18次,“憂”字多達46個,這種“憂”“愁”等人生落寞的失意情緒大多因病所致,疾病肉體的疼痛造成其心里的異變與位移??梢哉f,他詩歌中的疾病書寫內(nèi)容是詩人一生政治遭遇與人生磨難的集中體現(xiàn)與縮影。如《初夏有感》開宗明義:“我從得病臥閭巷,三見夏物爭滋榮?!保?](P20)曾鞏慶歷五年患肺疾,病臥閭巷,迄今凡“三見夏物”,故詩當寫于慶歷七年29歲時。全詩采用第一人稱手法,自敘生平,特別是后半部分,作者感慨因身患肺疾,致使胸氣短乏、筋骨疼痛、頭目眩葷與身體羸弱。在筆者看來,這些疾病癥狀與病痛體驗,無不隱喻著詩人的仕途困境:一方面渴慕如孟軻、荀卿那樣,成一代之學;但又自嘆十年來奔波勞碌,飲食難以為繼,形體憔悴疲乏,未老先衰,事功之業(yè)實在難酬。在詩的結(jié)尾,作者的思想情緒再度高揚,表示不忘初心,若一息尚存,仍矢志不渝。全詩情感真摯濃郁,起伏跌宕,將詩人身染疾病而仕途坎坷不平的內(nèi)心苦悶和盤托出。作者的《代書寄趙宏》,以詩代簡,堪稱書寫疾病與自陳人生的代表之作。全詩為七言古體,洋洋灑灑,多次陳述病情,慨嘆人生。從詩的后四句來看,作者當時所患之疾應(yīng)為肺氣腫。按現(xiàn)代醫(yī)學的看法,肺氣腫是指終末細支氣管遠端的氣道彈性減退,過度膨脹、充氣和肺容積增大或同時伴有氣道壁破壞的病理狀態(tài)。這種可怕的疾病曾經(jīng)給青年曾鞏帶來很大的精神壓力與心理恐懼,所幸的是曾經(jīng)遇到神醫(yī)巫彭,妙手回春,一度治愈了他的頑疾。

      各種疾病帶給詩人的身體疼痛和情感體驗自然會在其心底留下較深的印痕,促使詩人以疾病的思維方式思考現(xiàn)實人生。因此,作者在其涉病詩中,有時也會對自己不顧健康狀況,過分迷念功名而進行自嘲自諷,在《題寶月大師法喜堂》中,詩人就曾深刻地自我反省,自謂病體纏身,尚南北奔波,與一般“陋儒”無異。在《寄王荊公介甫》中,他講述自己因為疾病與貧寒,既錯過了經(jīng)綸世務(wù),也沒有享受到耕釣的樂處。與人生受挫感、衰落感相伴隨的是人生的孤獨感,單調(diào)、枯燥的臥病生活,無法參加政治活動或群體集會,孤獨、寂寞的情感自然無法避免,但也由此擁有較長的休息時間來感受周邊環(huán)境的變化,以使病情得到緩解。其《送歐陽員外歸覲滁州舍人》中,詩人描述了自己臥病靜養(yǎng)的怡然,涼夜深秋的孤寂,感受在和風涼月下病體的輕松自如。曾鞏詩歌中的疾病書寫,雖然不斷展現(xiàn)自己的身體病痛,卻無時無刻不在表征其人生的坎坷,隱喻其政治失意后的孤獨感、受挫感與窘迫感。

      現(xiàn)代醫(yī)學心理學認為,疾病與文學存在著密切的關(guān)系。詩人在進行疾病書寫時,其身份不經(jīng)意間發(fā)生較大變化,即創(chuàng)作主體由健康狀態(tài)的“常人”轉(zhuǎn)變?yōu)椤安∪恕?,其?chuàng)作心理也由常態(tài)而進入病態(tài),其對周邊環(huán)境的反應(yīng)會比常人更敏感,從而變得多愁善感、心理失?;虺?。就病人而言,患者會因疾病的反應(yīng)與病人角色的認同導致主觀感知異常,其注意力會更多地由外部世界轉(zhuǎn)向?qū)ψ陨聿⊥吹捏w驗,“情緒不穩(wěn)定”,“控制力不強,易激怒”[3](P142),經(jīng)常處在一種焦灼、壓抑、沉悶的狀態(tài)。但是,任何事物都是一分為二的,面對疾病,詩人較之普通患者,可能會多一種自我排解的方法,更易消解病體與精神的痛苦,表現(xiàn)出較之普通患者更為強大的生命意志與樂觀情懷。蘇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隱喻》一文中深刻地指出:“有人已作出了這樣的許諾,即疾病能夠被戰(zhàn)勝。只要生理疾病被看作心理疾病,那它就變得不那么真實了?!保?](P51)又說:“我寫作此文,是為了揭示這些隱喻,并藉此擺脫這些隱喻。”[1](P5)漢代枚乘的《七發(fā)》是一篇較早的涉病文學作品。文中假設(shè)楚國太子有疾,吳客往問,以音樂、美食、乘車、游宴、田獵、觀濤及“奏方術(shù)之士有資略者”等七法療救,雖然最后讓太子“據(jù)幾而起”“涊然汗出,霍然病已”的是方士的“要言妙道”,實際上七法均有心理療救或曰精神療救的意味。蘇軾《病中游祖塔院》詩中“因病得閑殊不惡,安心是藥更無方”二句,即是古代詩人以“得閑”“安心”等精神良藥消解病人肉體與精神雙重痛苦的極好詮釋。曾鞏因病陷入多重困境,他的涉病詩歌有時也扮演著良藥的角色,對“病人”進行心理治療和精神撫慰,由此具有消解疾病痛苦的特殊功效。在曾鞏詩歌的疾病書寫中,這種“療救”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層面。

      首先,作者會以詩為媒介,直接表達病痛被良醫(yī)解除或生活、仕途稍有起色后的喜悅與欣慰之情。如《送劉醫(yī)博》一詩,先敘自己“久病”的愁緒、“窮居”的寂寞及“山城”周邊環(huán)境的衰颯,然后筆鋒陡轉(zhuǎn):“臨汀劉君落落者,六伎絕偉如天資。潛心密與造化會,布指夐有精靈隨。馬蹄所至病魔屈,我于此時欣得之……劉君與我德至大,拱璧巨鼎非酬裨?!保?](P22-23)詩中贊揚名醫(yī)劉博手到病除,堪比漢代張仲景懸壺濟世的高超醫(yī)技,抒發(fā)自己欣得良醫(yī),“肺”“脾”之“沉疴”被醫(yī)治后的無比快慰之情。作者長期“負疴”,為病痛所折磨,有所謂“心膽耗”“筋力傷”,以致大病初愈,還驚魂未定:“至今驚未定,生還乃非常。憂慮心膽耗,馳驅(qū)筋力傷。況已近衰境,而常犯風霜。驅(qū)之久如此,負疴固宜長。”[2](P54)所以,曾鞏對劉博的感激應(yīng)該發(fā)自肺腑。另外,曾鞏于熙寧四年由越州通判改知齊州,其間有詩云:“何須辛苦求天外,自有仙鄉(xiāng)在水鄉(xiāng)。”[2](P102)“最喜晚涼風月好,紫荷香里聽泉聲?!保?](P109)作者前此雖長期在京城,然僅為館閣??薄⒓t校理等微職,外放越州,亦為通判,知齊州是作者從政以來第一次主政一方,仕途一時順暢所致的欣喜之情成為淡化其疾病苦痛的良藥。

      其次,曾鞏因病困守家庭時,缺乏政治活動與群體雅集,極易觸發(fā)孤獨、寂寞的情緒,而邀請友朋造訪,圍爐夜話,則可解除內(nèi)心的索寞、病疼的折磨,如《東軒小飲呈坐中》。該詩首句曰“二年委質(zhì)系官次”[2](P58),故當為任太平州司法參軍的第二年(嘉祐四年)作。作者此時盡管微官薄祿,盤中只有腥咸海魚、酸澀野果,但談笑有鴻儒,來訪友朋間彼此把酒品詩、暢談不已,“鄙吝”之心頓減,“病體”之疼全無。由此可見,詩人在疾病書寫時,能夠憑借友朋慰藉,對其因疾病而致的恐懼心理進行消化、排解,其詩中的情緒并不是悲挽、頹廢、衰弱與無奈,而是哀而不傷,整體上保持對生活的樂觀態(tài)度。

      再次,曾鞏在經(jīng)年痼疾、難以痊愈的情況下,為排解疾病所致的折磨,往往會投身自然,親近山水林泉,飲酒品詩,以此走出疾病的困境,超越生理意義上的病痛。元代劉壎《隱居通議》卷七曰:“(曾鞏)平生深于經(jīng)術(shù),得其理趣;而流連光景,吟風弄月,非其好也?!保?](P74)其實,這個評價并不客觀。曾鞏在詩中屢屢自陳借景療疾的快慰,如“林下病人毛骨醒,目愛清光不知已?!保?](P36)“眼無塵土境殊清,一繞芳蹊病體輕。”[2](P86)“我病一洗濯,懷抱失所憎?!保?](P9)“一見云山病眼清,野僧勤動水邊迎?!保?](P730)所謂“病人毛骨醒”“病體輕”“病眼清”,無不彰顯出山水林泉對化解詩人病痛的巨大療效。曾鞏的這一寫作特點在《簡如晦伯益》詩中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又在《冬曉書懷》中說道:“昔時氣銳過奔浪,今日病減真無蠅……不容當時孔何病,更譽眾列顏非朋。坐知天下書最樂,心縱塵土酒可憑。莫過二事賢且圣,胡不學外常騰騰?”[2](P36-37)在作者看來,天下至樂之事在讀書與飲酒,只要書、酒不離手與口,自然會“病減”形釋,心里感到無窮快慰。其實在現(xiàn)代醫(yī)學看來,賞景、讀書、飲酒均無法真正治療疾病,能夠排解的只是因病而致的肉體與精神痛苦。

      綜上所述,疾病在詩人那里,不只是生理上的痛苦,也不僅是一個醫(yī)療與衛(wèi)生的概念,從隱喻與象征的角度來講,它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隱喻與象征著疾病書寫者的生存環(huán)境與政治處境,是眾生萬象的一個縮影。病態(tài)之于詩人的生態(tài)、心態(tài)與創(chuàng)作,均有著特殊的意義。詩歌描寫主人公的疾病,描寫患者脆弱的心靈和羸弱的軀體,卻隱喻著時間的短促、生命的脆弱與政治的窘迫,或許還預言著衰退的必然、死亡的迫近和時代的終結(jié)。因此,閱讀曾鞏有涉疾病的詩歌,我們當從生理困境、生存困境、政治困境與精神療救等多維度去理解,剔去附著物,明視其本真之貌,才不至于膠柱鼓瑟,曲解詩人隱藏其中的深衷密意。在北宋詩壇,曾鞏算不上大詩人,但在寫作上,也有其獨到的一面。他的涉病詩歌,非惟拓展了宋詩的題材范圍,亦為解讀、闡釋文學與疾病的互滲關(guān)系提供了絕好案例,具有較好的文學價值與文學史意義。蘇轍《曾子固舍人挽詞》贊其:“儒術(shù)遠追齊稷下,文詞近比漢京西?!保?](P243)曾鞏不僅是儒者,還是不可多得的文學大家。他的涉病詩隱喻廣泛而深刻,蘊含著作者超乎生理疾病之外的社會、文化與人生等豐富內(nèi)涵。作者沒有因病而陷入精神困境,從而跌入谷底,與之相反,他通過良醫(yī)除疾、友朋慰藉及山水釋懷等多重方式予以解脫,以此稀釋人生苦痛,回歸生命原態(tài),體驗生命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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