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龍交匯河曲營

劉媛

明長城河曲營的遺址，位于今山西省忻州市河曲縣縣城。河曲營屬山西鎮(zhèn)岢嵐道的河保路所轄，《宣大山西三鎮(zhèn)圖說》關(guān)于河保路是這樣記載的：“本路參將設(shè)于隆慶二年，駐扎河曲營，所轄六城堡，內(nèi)河曲營、樓子營、唐家會、河會堡俱極沖，河曲縣、保德州稍近腹里矣。凡屬守備二、操守二、防守一、千戶所一。分管邊墻東北起自西路界寺前墩，西南抵石梯隘口，沿長一百三十一里。又自石梯隘口起，抵興縣黑峪口止，黃河東岸沿長二百一十里?！币陨衔墨I說的是，河曲營城也是河保路城，最高首領(lǐng)是參將，這只統(tǒng)稱“河保路”的戍邊部隊分頭駐扎在6座城堡內(nèi)，他們合力守護的這段長城，墻體與城堡都沿著黃河東岸修筑，因此也被稱為“黃河邊”，長度約合今170公里，從今偏關(guān)縣寺溝村附近的寺前墩開始，到了興縣的黑峪口，就是“河保路”駐守的這段黃河邊的盡頭了。

上段引文中的“河曲營”“河曲縣”兩個名字，對應(yīng)的是兩座不同位置的城堡，都在黃河東岸，南北相距40公里，其中北面的“河曲營”即今忻州市河曲縣人民政府所在地?！缎笊轿魅?zhèn)圖說》中“河曲營城圖說”記載，這座城土筑于明宣德四年（1429年），萬歷二年（1574年）修繕，萬歷七年（1579年）磚包，周長二里零七十步，高三丈五尺。到萬歷二十六年（1598年），又創(chuàng)筑東關(guān)土堡一座，二十七年（1599年）磚包，東關(guān)周長二里零九步，高亦三丈五尺。河曲營“分邊一十五里，邊墩磚樓二十一座，市口一處，邊口四處。內(nèi)魯家口等五處極沖，通大舉。邊外榆樹灘、白泉子溝、大灰口等處，系酋首長蓋等部落駐牧。隔河即陜西黃甫川、清水營，正對套虜襖兒都司莊禿賴等駐牧之地。本城相隔套虜止盈盈一水，夏秋恃河為險，虜人最善沒水，零竊已屬難防；冬春冰結(jié)，胡越一家，無險可恃。未款前無歲不被虜、無時不戒嚴，誠為保河門戶。連年套虜構(gòu)釁延綏，時常出沒孤山、黃甫川之間，引馬稍東，則河、保先及之矣?！痹诿鞔?，只有300多米寬的黃河河面即是明蒙疆界，到了冬天河面結(jié)冰，對岸的人過河如履平地，兩岸幾乎通達無阻，因此河保路的任務(wù)極為繁重。

然而河曲絕非一般的邊城小縣，即便是在今天，依然有著獨特的魅力。“河曲踞長城，臨黃河，歷史上曾是商賈云集的水旱碼頭，耕讀傳家人文薈萃，民風淳樸人杰地靈。河曲是黃河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為千里黃河、萬里長城‘雙龍交匯’之地，是草原文化與中原文化的融合地帶，素有‘煤電之鄉(xiāng)、雜糧基地、文化名城、白樸故里’之美譽”（河曲縣政府官網(wǎng)）。河曲縣與陜西府谷縣、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準格爾旗隔河相望，黃河在今河曲縣過境76公里。整個河曲縣域地處晉、陜、蒙能源金三角的中心地帶，被神府煤田、準噶爾能源富集區(qū)、朔州工業(yè)區(qū)、河東煤田等大型能源工業(yè)項目“包圍”，縣境內(nèi)的采掘業(yè)也頗具規(guī)模，隨處可見大型煤業(yè)公司，還有好幾座大電廠。在河曲縣沿著黃河的國道和省道上，運輸煤炭和油氣的大型寬體卡車日夜川流不息，作為出省口的黃河大橋更是擁堵繁忙，與公路幾乎并行的神朔、朔準鐵路上也不斷轟鳴著拉煤的長列火車，這些都會為當?shù)氐慕?jīng)濟帶來不少收益，使河曲融入了晉陜蒙金三角區(qū)域經(jīng)濟板塊。

今河曲縣城西的黃河邊，有一個三省區(qū)交界的主題休閑公園，立有一塊巨石，朝著公路的一面上書“雞鳴三省”，朝著黃河的一面上書“晉陜蒙”。站在這里向西看過去，腳下是山西，黃河對岸南邊是陜西省，北邊是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附近有黃河大橋，可以便利通達三省區(qū)。從這個主題公園沿著臨隩大道（“隩”讀作“玉”音。隩者，曲水環(huán)流也。金大定年間，河曲營所在之地稱為隩州。）向北1公里多，就到了“西口古渡”遺址，河對岸南有陜西省府谷縣的大仙渡，北有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準格爾旗的大口渡。

“西口古渡”的正式名字是水西門口（西樓口渡），歷史上稱為“陜東重鎮(zhèn)”“晉右嚴疆”“金湯要津”“西北要害”之水旱碼頭、絲綢之路，商賈云集，五方雜處，兵民繁錯，萬家燈火于斯為勝。明、清至民國以來，河曲、保德一帶百姓從這里渡過黃河，到內(nèi)蒙古河套一帶墾荒種田、經(jīng)商，稱“走西口”，是黃河在晉陜蒙大峽谷一線最為重要的渡口。由于黃河水運發(fā)達，商賈走西口也帶來了巨大的財富，明清、民國時期河曲縣為名冠三晉的富縣。

西口古渡位于明河曲營城的西端，也曾為長城關(guān)口，沿岸原為河曲營將士所駐長城的一部分。今河曲營城的部分遺址尚存，居民樓間有大段磚石包砌的高大墻體，尤其黃河邊還有一座號稱“九窯十八洞”的護城樓，始建于明萬歷三年（1575年），萬歷二十八年（1600年）在護城樓上修建了玉皇閣。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河曲縣治由舊縣遷至河保營（即河曲營），在動工修建縣衙署及擴展城垣的同時，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重修了護城樓。樓前對著一座戲臺，樓門坐北向南，通過18個臺階登上。樓門上有門額，書“鎮(zhèn)虜”二字。樓內(nèi)俱為磚碹窯洞，各窯向外都有通氣孔洞，今每個孔洞前都有佛道塑像。內(nèi)里有小門可通過陡峭臺階上到二樓，可以環(huán)繞瞭望四周，殿內(nèi)祀玉皇，殿外朝南有影壁，兩邊有鐘鼓樓，鐵鐘上有清代銘文。

今河曲縣城邊還有一座地標性古建筑“文筆塔”，位于城東山上的白樸公園。塔建于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又稱“狀元筆”，據(jù)說建塔意在“振東山之勢，以裨河曲風水”，今人在塔前修建了一座大型牌樓。塔為實心筆形磚塔，連座高九丈四尺三寸，筆尖底部直徑一丈八尺。塔下環(huán)著一圈碑廊，建于2005年，共鑲嵌石碑64塊，碑文皆為當代書家所書，內(nèi)容都是歷代詠河曲、詠黃河、詠長城的詩詞散曲。塔的旁邊還有一座漢白玉雕像，塑的是“元曲四大家”之一的白樸，因為河曲是白樸的家鄉(xiāng)。雕像旁有介紹欄，著名的《走西口》即產(chǎn)生于此，河曲民歌、二人臺與河曲河燈會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每年春節(jié)元宵節(jié)，“九曲黃河陣”都會在臨隩公園重現(xiàn)。

白樸的故里，在今河曲縣的“舊縣”村，即為明長城山西鎮(zhèn)河保路的“河曲縣”城址所在，明洪武二年（1369年）建設(shè)，土城，萬歷十三年（1585年）磚包，周長四里零二百四步，高三丈五尺。這座城高居山崗之巔，面臨黃河，居高臨下、易守難攻，這樣的地形使得它自古就是軍事要地。明代景泰、嘉靖兩朝即對城池進行修繕，到萬歷年間又進行了全面的修復(fù)。清道光年間《河曲縣志》中描述了當時河曲縣城的氣魄景象：“其時城池規(guī)模大備，氣勢恢宏，人稱鳳凰城，北踞高坡，其三面皆臨深溝，面陽背山，雄闊大哉，而街道井然，分區(qū)劃界，民居錯落，廟宇莊嚴，一派和平?！?今舊縣村內(nèi)人口依然繁密，小巷縱橫幽深，尚留部分城墻和過街城門，還有多處老宅，依稀可見當年繁華。城外山下有海潮禪寺，又稱“海潮庵”，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始建于明萬歷年間，坐北朝南，建筑精巧，寺內(nèi)隨處可見雕塑、書畫、碑碣、牌匾、楹聯(lián)等。寺外即是街市，攤位商鋪繁密，傳統(tǒng)的廟會也是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路邊的高處即是運煤的鐵路，不時發(fā)出重載火車駛過的巨大轟隆聲。

舊縣村以北2公里即是石梯子村，繼續(xù)沿著公路向北，有河會堡、唐家會堡，附近還有岱岳殿，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經(jīng)過如今的河曲縣城，沿著黃河繼續(xù)往北5公里有樓子營堡，遺址輪廓完好。樓子營附近的黃河中有一處小島名叫“娘娘灘”，傳說漢文帝劉恒的母親薄姬曾在此躲避呂后加害之禍。娘娘灘東隔河正對著修筑在山頂?shù)牧_圈堡，四方形的羅圈堡輪廓鮮明，堡內(nèi)人口已經(jīng)不多，殘留各種古跡斑斑。堡旁的長城在此幾乎延伸至黃河，東連石城口，西連石梯隘口，控制著這一帶往來的咽喉之地。巨大的圓形墩臺高聳在山巔，身臨其境時視線極為寬展，跨河大橋飛架，兩岸三地一樣繁華，公路與鐵路并行，田野與山川交融，長城與黃河交匯，山川一派莊嚴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