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河口

      2021-03-08 09:39金彥洙李庚源
      西湖 2021年2期
      關(guān)鍵詞:卡車大象

      金彥洙 李庚源

      房地產(chǎn)中介給我介紹的那個男人站在江邊。浮標(biāo)從魚竿垂下,浮在水面上。男人旁邊有一個破舊的漁具包和已經(jīng)喝空的燒酒瓶。沒有下酒菜就喝光了所有燒酒,這令我對這個男人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親近感??赡苁且驗檫€沒有釣到魚,網(wǎng)兜里一條魚也沒有,不過男人似乎并不在意。

      房地產(chǎn)中介向男人簡單說明了一下我的情況?!皼]有押金”、“來自首爾”、“沒有說好住多久”,無非也就是這個程度。說不定還說了看我的打扮像是犯事之后逃竄過來的,又或者會說“即便這樣也看起來不像什么壞人”之類的吧。房地產(chǎn)中介在旁邊說著,男人轉(zhuǎn)過頭來看了我?guī)状巍K麄兘Y(jié)束了交談,男人便向我走來。

      “交不上押金是嗎?”男人問我。

      “但是我會多付點兒月租?!蔽艺f。

      “月租就不用多交了,反正最后也不歸我?!?/p>

      男人突然不再說話,看著水下。男人垂下去的浮標(biāo)沒有什么反應(yīng),在水面輕輕蕩漾著。

      “伙食打算怎么解決?”男人又問道。

      我沒明白男人的意思,有點摸不著頭腦。別人怎么吃飯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剛一遲疑,男人又說:“不用押金,每個月交五十萬韓元,飯在我們家吃。我婆娘開了個飯館,馬馬虎虎湊合能吃。”

      男人說話的語氣與他的長相如出一轍。河回假面[1] 一般的臉盤,一直笑瞇瞇的,或許是因為喜歡,也可能是為了掩飾嫌惡,終究是無法看透他的內(nèi)心。房地產(chǎn)中介在一旁不斷地點著頭,似乎在說沒有比這更好條件的了。實際上這條件很不錯了。光是飯錢一個月就得五十多萬,再說在這鄉(xiāng)下,短租又不交押金,能找到的房子并不多。

      “可以看看房間嗎?”我問道。

      “房間以后再看?,F(xiàn)在回家的話,被婆娘抓住就出不來了。”男人擺擺手說道。

      “那也得先看看啊……”我支吾著。

      “房間很好?!蹦腥舜驍辔业脑?,似乎表示關(guān)于房子沒什么可說的,“很寬敞,很安靜,一邊窗戶可以看到洛東江河口,另一邊窗戶可以看到南海海面,很適合清醒腦子?!?/p>

      不知道為什么,男人堅決的語氣令人信任。其實,以我現(xiàn)在的處境也沒有資格挑三揀四。我打開書包,拿出裝錢的信封。信封里有三百多萬韓元,是我的全部家底。我一邊用手在信封里數(shù)著錢,一邊問著自己:“把這些錢都花完之后你打算怎么辦呢?準(zhǔn)備去死嗎?”我身體里的另一個自己則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數(shù)著錢。我從信封里取出錢遞給男人。男人數(shù)也不數(shù),直接把錢塞進(jìn)了外套口袋。

      “同一個屋檐下吃飯,現(xiàn)在就和家人沒什么兩樣了,一起喝杯酒吧。”男人說。

      我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

      “你沒事的話也一起去吧?!蹦腥宿D(zhuǎn)向房地產(chǎn)中介說道。

      “去喜樂還是海綿?”房地產(chǎn)中介似乎早已迫不及待。

      “據(jù)說海綿來了新姑娘,還沒去欣賞一下呢?!蹦腥藲g快地笑著。

      “我們從海綿晃悠出來的時候萬一被嫂子發(fā)現(xiàn),還不逮住吃了我們?!狈康禺a(chǎn)中介說道。

      男人噗嗤一下笑出聲,沒再說話,只管收拾好漁具,沿著江邊蹣跚地走著。太陽正落向江水的盡頭。江水的盡頭,大海的入口,活像一張大嘴,通紅通紅。

      男人帶我去了一個氛圍怪異的酒屋,有一個馬蹄形的吧臺,還配有八十年代風(fēng)格的卡拉OK和包間。馬蹄形吧臺里擺著架子鼓和吉他,鼓和吉他之間是唱K設(shè)備。不見鼓手,只有一個老男人看起來像是吉他手,一邊就著花生米喝著燒酒,一邊給吉他調(diào)音。男人貌似是這里的??停麆傄贿M(jìn)門,坐在角落的姑娘們就歡呼著迎了上來??赡苁且驗闋I業(yè)時間尚早,姑娘們看起來還沒有化好妝。在這樣的酒屋里做女招待,她們普遍年紀(jì)偏大了。我們還沒有點單,女老板便拿來一瓶洋酒和十瓶啤酒,還有一種我從沒見過的魚干,一并放到了桌子上??次矣行牧粢饬艘幌履莻€魚干,男人立刻問我說:“啊,你第一次見納馬斯嗎?”我點了點頭。

      “學(xué)名叫紅鯰魚,油炸的。以前很常見,現(xiàn)在都被魷魚干頂替了。不過魷魚和納馬斯可真不是一個檔次,明擺著的?!?/p>

      真搞不懂魷魚與紅鯰魚檔次不同怎么就成為了男人的炫耀資本,他卻擺出一副相當(dāng)神氣的樣子。男人開了洋酒,往杯里各倒一點,又分別放進(jìn)兩個冰塊,一杯給我,一杯遞給了房地產(chǎn)中介。我盯著杯子看了一會兒,洋酒微微晃動著,向我發(fā)出危險的信號。我曾因酗酒接受過治療,出院以后至今滴酒未沾。那是我第三次住院,是在喝到爛醉之后被警察和家人硬拖進(jìn)醫(yī)院接受的非自愿性強制治療。我住院期間,妻子帶來了離婚協(xié)議。妻子一言不發(fā),卻在我心不在焉地讀著離婚協(xié)議時淚流不止。我和她戀愛七年,又有過八年的婚姻生活?,F(xiàn)在想來,那可真是一段漫長的歲月。我總是和她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睡覺,一起喝茶。我還能再和誰如此這般度過另一個十五年呢?就這樣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著,我噗嗤笑了出來。會有人愿意與你這酒鬼一起生活十五年嗎?恐怕忍你一個月都難。離婚協(xié)議拖沓而冗長,有很多空白需要親筆填寫。翻過一頁,寫上名字和身份證號碼,再寫上住址,確認(rèn)離婚理由和財產(chǎn)分配之類的事項。翻到下一頁,又要重新寫名字,確認(rèn)離婚理由,白癡一樣重復(fù)著這些東西。因為戒酒反應(yīng),我握筆的手抖得非常厲害,但我還是用那顫抖的手把那么多的空白全部填完了。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辯解的,也沒有資格乞求什么了。說心里話,我也已經(jīng)完全沒有力氣再去解釋或者辯解了。填完所有空白之后,我在離婚協(xié)議上蓋了章。

      “你不能喝?”男人歪著頭問我,似乎覺得我不把酒喝干,卻在那發(fā)愣的樣子很怪異,“不能喝的話別硬撐。而且我們不給不能喝的人灌酒,因為不舍得糟蹋酒?!?/p>

      “那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喝酒卻因為各種原因喝不著而郁悶著呢。浪費這么貴重的酒是要遭報應(yīng)的。”房地產(chǎn)中介擠著眼睛逗樂。

      在男人的勸說之后,我依然無動于衷,就那么呆坐著,男人便與房地產(chǎn)中介自顧自碰杯后喝了起來。男人喝干后又給自己倒酒,把酒杯填滿的同時還哼起了小曲??雌饋砟腥擞芯茷榘樾那楹懿诲e。我也一樣。盡管眼前的生活已經(jīng)亂作一團,只要跟前有一杯酒便覺得非常興奮,心情很好。男人再次把酒杯推向我,像是在邀我一起碰杯。男人狡黠地笑著,那笑容令人難以捉摸?;蛟S他是在取笑我,又或許只是在等待著我的回應(yīng)。

      “不能喝的話就喝可樂吧。你只在那發(fā)呆,這讓眼前喝酒的人很不好意思啊。”男人等煩了,語氣中有些失望。

      我朝著男人微微一笑,用手指夾起酒杯里的兩個冰塊丟在地上,隨后拿起男人面前的洋酒瓶,把杯子倒?jié)M。男人和房地產(chǎn)中介饒有興致地認(rèn)真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我輕輕地碰了一下男人的酒杯,一飲而盡。烈酒順著食道火辣下滑,那種感覺非常過癮,感覺自己還活著,感覺沉睡的細(xì)胞一下子被喚醒了。在我住院期間,大哥曾到醫(yī)院看我,握著我的手問我怎么會落魄成這副樣子?!熬鸵驗槟?,媽都失眠了。現(xiàn)在也不晚,從頭再來就是。你要是再喝酒,哥也不會再見你了。明白了嗎?”大哥雙眼噙淚說道。但酒從嗓子眼滑過的那一瞬間,我竟沒有一絲的自責(zé)與愧疚。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一無所有,還有什么理由戒酒呢?看我一口喝干了洋酒,男人一副略顯吃驚的表情,轉(zhuǎn)頭看向房地產(chǎn)中介。

      “哇,這哥們兒很能耐嘛,挺能喝呀。”男人的嗓音激情滿溢。

      “是啊。難得有合得來的房客住進(jìn)來?!狈康禺a(chǎn)中介附和著。

      “你也看到了吧?這么烈的酒,一口就干了,喝得那么輕松。這可不是賭氣就行的。哇,真沒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哇。”

      “是啊大哥,我剛才說過了嘛,他看起來人不錯。自古以來,喜歡喝酒的就沒有壞人。”房地產(chǎn)中介說道。

      “那可不,你那不廢話嘛?!蹦腥藵M臉歡笑地說道。

      真是令人無語。我能喝酒,這有什么可讓他們開心的?他們倆的酒后言行,這家怪異的酒屋,還有步行來這間酒屋的路上所看到的江口那寬闊無邊的平原,以及昨天還在首爾的我今天卻來到了這里,感覺這一切都是那么地陌生,一點也不現(xiàn)實。這種不現(xiàn)實感填滿了我的腦子,又重新溢出,填滿了這廉價的地下酒屋和那兩個人的腦子??赡苁且驗轲I著肚子,又太久沒有喝酒,我有點迷糊,酒勁立刻就上了臉。男人卻來了興致,又給我倒?jié)M,給自己也倒上了。倒完之后,洋酒瓶就空了。男人招呼老板娘又點了一瓶。老板娘拿著酒過來,帶著似有似無的關(guān)心問道:“今天怎么喝得這么急?”“今天心情好極了。我家來了一位特牛的哥們兒?!蹦腥说靡庋笱蟮卣f著,打開洋酒給房地產(chǎn)中介倒?jié)M,舉起酒杯,“來,一起喝個痛快!為我們家牛氣的新成員干杯!”

      我們不由得興致大發(fā),全都一飲而盡。男人說著“哇,真開心,這種好日子怎么能不唱首歌”,站起身走向大廳,拿起話筒。老男人在吧臺盡頭就著花生米喝光了燒酒,提著吉他慢吞吞地走進(jìn)馬蹄形吧臺。年老的吉他手開始伴奏,男人唱了起來。老吉他手的彈奏中飽含歲月的滄桑之感,韻味十足。男人唱得不錯,頗有歌手風(fēng)范。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中透出傷感,很適合這首舒緩悲情的歌曲。兩位姑娘走到男人身旁,溫柔地?fù)鹚难?/p>

      “你人不錯啊?!狈康禺a(chǎn)中介說道。

      “我嗎?哎,不會吧?您可真是看錯了?!蔽倚χf道。

      “大哥很喜歡你嘛。大哥即便辨認(rèn)不出壞人,卻能一眼識別好人?!狈康禺a(chǎn)中介轉(zhuǎn)頭看向手握話筒唱著歌的男人,憐憫般地苦笑著。過了一會兒,男人唱完歌回來,可能是口渴了,咕咚咕咚地喝起啤酒。姑娘們已經(jīng)化好妝,向著我們的桌子蜂擁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聒噪著。酒屋的這些老姑娘們非常興奮,精力旺盛。我們唱著、喝著,摸摸姑娘們的臉,拍拍她們的屁股,開著骯臟的色情玩笑,肆意地笑著。男人說今天心情好極了,又叫了酒。男人心情好,老板娘也隨之心情好,酒屋老姑娘們也就心情好。因此,我們又做了炮彈酒一口喝干,然后接著唱歌,拍打姑娘們的屁股,開著骯臟的玩笑,笑得直不起腰。

      從酒屋出來的時候,我們?nèi)齻€都已經(jīng)醉了。老板娘坐在柜臺,告訴我們總共七十八萬八千韓元。我剛一打開書包準(zhǔn)備分?jǐn)偩棋X,男人便使勁拍了一下我的手背。

      “你這是干什么呀?喝了好酒卻讓人掃興嘛。你是我家的客人,酒錢當(dāng)然應(yīng)該我來付。這是我許大所在的鳴旨前海的規(guī)矩,明白嗎?”男人說道。

      男人的話像是在開玩笑,聽起來卻又很是嚴(yán)肅,我愣在了那里。男人從外套口袋里掏出我之前付給他的五十萬月租,又從錢包里拿出二十萬。還是不夠,房地產(chǎn)中介便從自己的錢包里又掏出十萬湊齊了酒錢。

      走出酒屋,我們又去了海塘盡頭的一家大排檔。男人點了燒酒、小章魚,還有幾種烤貝類。在大排檔里我們才終于相互通名報姓,因此我得知男人叫許大,房地產(chǎn)中介叫許三植,兩人是堂兄弟。就在三十年前,他們曾在這洛東江河口擁有一塊地,相當(dāng)于三四個汝矣島那么大。

      “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鳴旨前那一片蘆葦蕩,以前全是我爺爺?shù)牡乇P。”房地產(chǎn)中介許三植說道。

      “那么大一塊地,怎么就沒了?”我對此十分好奇,問道。

      “酗酒所以全賣掉了唄?!痹S三植說道。

      “相當(dāng)于三四個汝矣島呢,那么大塊地全賣了?”我大吃一驚,繼續(xù)問道。

      “你身邊這位了不起的大哥,說要拍電影還是干什么的揮霍了三分之一;我為了挽回殘局要做生意,又揮霍掉三分之一;后來嚷嚷著這個操蛋的世界倒不如喝個痛快,于是把剩下的地也折騰沒了。大哥,當(dāng)時我們多少錢賣了來著?”許三植問道。

      “操,每坪150韓元還是200韓元來著?”許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現(xiàn)在呢?”我問許大。

      “不知道,你問這孫子。他在自己賣掉的土地上開了個中介公司混日子?!痹S大說。

      “最近再怎么不濟也得300萬一坪吧。說什么國際新城市,重新開發(fā)搞建設(shè)?!?/p>

      “心真大。一百五賣掉的地現(xiàn)在漲到了三百萬,你還有心思在這塊地上干中介?”許大笑著說道。

      “大哥還是不諳世事啊。大哥,所謂生活就是如此殘忍,殘忍才夠好玩嘛?!痹S三植笑著說。

      “真他媽好。好玩,殘忍。”許大大笑道。

      “那當(dāng)然,別提有多好了。殘忍又好玩?!痹S三植也跟著大笑,“也是,大哥您有什么可操心的啊。家里有位大象般的婆娘給你掙錢,生龍活虎的孩子們自力更生,我們這位大哥每天游手好閑、四仰八叉也大可高枕無憂。大哥有什么可愁呢?我的人生才是憂心忡忡呢。我又沒有大象般的婆娘,孩子們個個像鬣狗一樣,每天只想著榨干我這瘦骨嶙峋的老子?!?/p>

      許三植耍著貧嘴,把燒酒倒進(jìn)嘴里。

      “你見過大象嗎?”許大突然拋出一個愚蠢的問題。

      “嗯?”

      “你有沒有見過真正的大象?人們都說我婆娘像大象,可我沒見過真的大象。我也想會會那像我婆娘的動物。”許大喝醉了。

      “大象啊,去個差不多點兒的動物園就有不是嗎?”

      “我們本來就不喜歡去動物園。但大象怎么說也是跟我婆娘相像的可愛動物,總不能初次會面就在動物園里吧。”許大說道。

      “啊,大象,其實大嫂就是真正的大象。作為丈夫,您是掙過一分錢呢還是幫忙干活了呢?每天只會釣魚酗酒,可她還是那么地全心全意。大哥真是天生的有福之人啊。操,上輩子是救國功臣吧。我呢,是個賣國賊?!痹S三植嘟囔道。

      “日子還湊合所以一起過啊。我看起來游手好閑嗎?”許大頂了一句。

      “大哥實際上什么也沒做嘛?!?/p>

      “你這個人,真是一無所知。我付出了愛情啊,愛情!我那么地愛她。所有人都以為我吃軟飯,那都是因為無知才那么說!我要是拋棄她的話,她得多可憐啊,那可不行?!痹S大胡說八道著。

      許三植大笑起來。我也大笑起來。許三植舉起了酒杯。

      “好吧。那一起干一杯吧。大哥認(rèn)真地愛著,我在自己賣掉的土地上做房屋中介糊口。人生真有意思?!?/p>

      我們碰了碰杯,繼續(xù)喝酒。海塘對岸傳來鳥叫聲。許大雖然總是肆意大笑,可我覺得他那河回假面般的面孔下說不定刻意隱藏著什么。

      “所以說,賣了相當(dāng)于三四個汝矣島的蘆葦蕩之后,電影拍成了嗎?”我問許大。

      “當(dāng)然沒拍成啊。拍成了的話,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好萊塢,干嗎在這???”

      “心里應(yīng)該放不下吧?!?/p>

      “哪有。人生嘛,有成功也有失敗,有好時候也有不濟的時候?!?/p>

      “那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你看不出來?”

      我歪起腦袋,表示不解。

      “當(dāng)然是我人生的全盛時代啦?!?/p>

      許大咧著嘴,笑得很大聲。

      我們在大排檔又喝光了三瓶燒酒,他倆站了起來。仿佛今天已經(jīng)酒足飯飽,他們起身開始整理桌子,堅決而嫻熟。我已經(jīng)爛醉,抓住許大說這頓我請,再繼續(xù)喝。許大摸著我的肩膀說:“哇,遇到勁敵了。我們這把老骨頭可是比不過了?!痹S三植笑著說:“又不是只有今天能喝,來日方長。今天的遺憾藏在心里,明天一起喝,后天還一起喝。”許三植說完,揮著手朝自己家走去。

      許大帶著我進(jìn)了距離酒屋五十米不到的一座小樓。小樓很舊,一層是飯館,二層三層是住房。許大剛一進(jìn)去,飯館廚房里就有一個女人叫罵起來。叫罵聲很大,我嚇得呆在原地。許大卻像沒聽見一般,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在叫我放心,然后默默地上了二樓。許大打開房門,問我:“就是這個房間,不錯吧?”正如許大所說,房間很寬敞,收拾得很妥當(dāng)。窗戶很大,可以看到夜色中的大海,而且屋子正中央鋪好了松軟的被褥,似乎在等待著我的到來。我卻抓起許大的胳膊說著“對于酒鬼來說夜生活現(xiàn)在才剛剛開始”,懇求他再一起喝一杯?!澳氵@人,明天再喝就可以了嘛,有什么不放心的?難道擔(dān)心明天這個世界上就沒酒可喝了不成?你大老遠(yuǎn)過來,應(yīng)該很累了,今天到此為止,睡吧?!痹S大說完,搖搖晃晃地走向自己的房間,打開房門進(jìn)屋去了。許大回了自己屋,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抽著煙,久久望著窗外夜色中的大海,以及海上漂浮著的漁船,卻忍不住還想再喝酒,一門心思只想著出去自己再喝點。但我人生地不熟的,非常擔(dān)心自己在這陌生的地方萬一因為喝酒出了什么差錯,還有什么其他地方可去呢?沒辦法,我只好看著大海又抽了一根煙,衣服也沒脫,直接鉆進(jìn)被子里躺了下來。洗得干干凈凈的被子非常暖和,味道也很好??赡芤驗槿绱?,我很快就睡著了。

      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是凌晨。陌生的房間籠罩著一片昏暗。漁民們結(jié)束了徹夜的工作,漁船返港的引擎聲沖破凌晨的空氣響徹耳邊。我如此早起,不是因為認(rèn)生,也不是因為口渴,更不是因為想要撒尿。我想要喝酒。強烈的不安與恐懼沖破了我的內(nèi)心防線,身體里升騰起一股強烈的寒氣,手抖得厲害。我穿上拖鞋,下樓去了一層的飯館。飯館大堂的燈關(guān)著,大堂盡頭有兩個冰箱。冰箱里整整齊齊地擺滿了一瓶瓶酒,簡直就是人間天堂。我恬不知恥地打開冰箱門,拿出一瓶燒酒,就地打開瓶蓋,咕嘟咕嘟喝下半瓶。

      身體吸收了酒精之后稍微鎮(zhèn)定下來,我一屁股癱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透過冰箱的玻璃門,我看到一個頹廢的男人。亂糟糟的頭發(fā),發(fā)散的瞳孔?!澳憔鸵驗楹染?,把自己的一輩子全都糟蹋了?!薄八羞@一切,都是因為喝酒?!比藗冊鵁o數(shù)次這樣對我說過。或許的確如此。我親手毀了自己的一生。本可不必這副模樣,我的人生原本可以很精彩,我卻偏要,費盡心思,搞砸了這一生。

      仔細(xì)想來這真是一件怪事。某一天,突然,毫無理由地,我發(fā)瘋了一般開始喝酒。當(dāng)然,之前我也很喜歡喝酒,很喜歡酒局。我喜歡酒桌上那種朦朧而愉快的氛圍,熱衷于結(jié)束工作后與大家一起談天說地。但我并不比其他人喝得多,也不酗酒,更沒有耍酒瘋的習(xí)慣。我與其他人并無不同,下班后與同事們輕松地喝點啤酒再回家而已。喝得適量,懂得適時起身。如果有重要的事情,也會鄭重地拒絕邀請,然后回家工作到深夜。然而突然有一天,酒開始支配起我的生活。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喝酒,只要一想喝酒,就抵擋不住誘惑。一旦開始喝,根本停不下來。因為喝酒,生活變得一敗涂地,一發(fā)不可收拾。我曾經(jīng)數(shù)千次問過自己,我究竟為什么,到底為什么要這樣,但又確實找不到問題的根源。

      那時,我結(jié)束了十多年的兼職講師生活,在大學(xué)里謀得正式職位,還買了一間公寓。公寓雖小,且在首爾周邊,還要再還七年貸款,但總算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子,再也不用在每個搬家季都到處找房,徹底告別了令人煩躁的搬家生活。以前在地方大學(xué)講課,每天打著盹坐夜班火車回城,賺的卻還不夠支付交通費;周末則去補習(xí)班輔導(dǎo)學(xué)生升學(xué)考試,填補生活費的缺口。那些日子都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搬進(jìn)自己名下第一套房的那個晚上,我和妻子辦了一個小派對。妻子哭著說以后一切應(yīng)該都會好起來的,艱難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現(xiàn)在只要照此生活下去就可以了。妻子說只要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就可以了。說不定真會是那樣。只要照此生活下去,或許就不會再有苦日子,好日子會一直延續(xù)下去。

      我卻開始喝酒了。剛開始只是下了課之后每天晚上喝一點,漸漸地越喝越多,越來越忍不住想要喝酒。早上起床后,先是在咖啡里兌著威士忌,過了沒多久便不再喝咖啡。沒課的時候,我就在學(xué)校前面的咖啡廳里喝酒,或者在書包里裝著一小瓶威士忌,走到哪喝到哪。圖書館門前的長椅,抑或空蕩蕩的教室,我經(jīng)常在那些地方小口小口地嘬酒。因為醉酒,我常在課堂上沖著學(xué)生胡言亂語,開會的時候還曾揪著同事的衣領(lǐng)吵架。

      人們曾經(jīng)很多次問過我,好端端一個人怎么突然就變成了酒癮患者。他們?yōu)槲覔?dān)心,勸我,威脅我,拜托我,懇求我。我卻越喝越多,根本停不下來。到底這是怎么了?人們這樣問我,我也曾捫心自問。然而問來問去,我也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這樣。我只是喜歡酒。喝了酒,空氣的味道都突然變了,感覺身體變得放松,血管里突然膨脹著自信感,變得非常樂觀,似乎所有的問題迎刃而解。我很享受這一切。最重要的是,感覺自己一下子從現(xiàn)實生活中脫離了出來,就仿佛靈魂擺脫了地球引力而變得自由,晃晃悠悠漂浮在半空。這種感覺雖然短暫,卻是棒極了。

      我到了定點就會喝酒,這已經(jīng)不是意識所能控制的范圍。一睜眼就開始往肚里灌酒,一喝起來就得喝到爛醉。醒著的大部分時間里,我總是醉醺醺,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所在大學(xué)建議我暫時停職,某種意義上來講其實是希望我遞交辭呈。因為酒癮,我有過兩次強制性住院治療的經(jīng)歷。我曾無數(shù)次地后悔,下定決心戒酒,可就是沒辦法停下來。我的生活迅速變得一片狼藉,比我血管里酒精濃度的上升速度還要快。

      “誰?”一個女人在飯館廚房那里問道。

      女人的嗓門很大,又很爽朗,我一聽就知道她是許大的妻子,昨天晚上在廚房里大聲叫罵的那位。有個陌生人凌晨坐在自己的飯館里喝酒,她的聲音里卻沒有半點畏懼,這個女人表現(xiàn)出商販特有的那種果敢。加之與許大結(jié)為夫妻,她看起來也太過于年輕了。許大已經(jīng)奔六,女人看起來卻只有三十七八歲或者四十出頭。

      “我……我是昨天新搬來的二樓房客?!蔽铱目陌桶偷卮鸬?。

      “哦!”女人感嘆了一聲,點點頭,盯著我手里的燒酒瓶。

      “非常抱歉未經(jīng)您允許就拿出酒來喝,酒錢以后我一定……”我聲音很小,吞吞吐吐地說道。

      女人沒有回答,徑直進(jìn)了廚房。過了幾分鐘,她拿著煮好的花蛤走出來放在桌上。

      “喝就喝,我不會說什么。不過在我家可不能不吃菜光喝酒。你傷了身體,我傷了自尊?!迸苏f道。 女人拿來的花蛤可能是剛煮好的,升騰起縷縷熱氣。面對一個從凌晨開始偷偷喝酒的狼狽酒鬼,女人卻如此施恩款待,我感到非常意外。不,是因為女人說我在她家干喝酒會很傷她自尊,這令我不禁對她肅然起敬。女人看著我,像是在督促我快吃。我向著女人微微低下頭,剝了一個花蛤放進(jìn)嘴里?;ǜ虻娜夂芊剩云饋頍岷鹾醯?,非常柔軟。

      “放著那么些酒杯不用,干啥對瓶吹?”女人似乎有些責(zé)怪的語氣。

      女人從餐具烘干機里取出兩個玻璃杯,給我的杯子里倒上酒,往自己杯里也倒了一點。女人一口喝干了自己杯里的酒,又剝了一個花蛤放進(jìn)嘴里。女人不斷地點著頭,像是在說花蛤煮得火候剛剛好。

      “你會不會開卡車?”女人冷不丁問道。

      “嗯?”

      “我問你除了自動擋會不會開手動的?!?/p>

      “以前干過一段時間的兼職送貨員?!?/p>

      “太好了。那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現(xiàn)在嗎?可我喝酒了啊?!?/p>

      “這里是鄉(xiāng)下,哪個腦子不正常的警察會在凌晨五點鐘起來查酒駕呢?”女人一副淡淡的表情,似乎在說酒駕并沒什么大不了。

      我能開車嗎?我搖著頭對此表示懷疑,女人卻已出門,上了停在飯館門口的一輛一噸卡車,發(fā)動了引擎。

      “快上車。來不及了。”女人在駕駛室喊道。

      燒酒尚未喝干,我把酒杯放到桌上,慌忙上了車,坐在副駕駛。我還沒來得及關(guān)上車門,女人已經(jīng)掛擋開動了卡車。女人的車技很好,從兩邊停滿了車的狹窄小巷里熟練地開出來,隨即又拐上了江邊的大路。她開得這么好,為什么還要堅持帶上我這個喝過酒的人,實在是想不通。

      “開得行啊?!蔽艺f道。

      “比那個膽小的酒鬼好點兒?!迸藫溥暌幌滦α顺鰜?。

      看樣子“膽小的酒鬼”是指自己的丈夫許大。

      “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啊,對!去了魚市沒地方停車,管理員們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不是一般地狂妄??墒侨绻衍囃5锰h(yuǎn),等會兒我拎著東西出來的時候又累得慌。所以你躲開管理員,找個合適的地方停好車,察言觀色等著我,等我從市場出來的時候接我一下就可以了。沒問題吧?”

      “行?!?/p>

      “第一次見面就這么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女人語氣歡快,看起來絲毫沒有半點歉意。

      “別客氣?!?/p>

      “話說回來,昨天你和那幫混蛋一起喝酒了是吧?”

      “嗯?”

      “和我老頭兒,還有房地產(chǎn)中介許三植?!?/p>

      “嗯?!?/p>

      “在哪兒喝的?”

      “那個,就是,就在附近?!蔽抑嶂?/p>

      “我不會說什么的,你實話說就是?!?/p>

      “那個,就在附近簡單喝了點兒,店名我不清楚。對了,就在防波堤旁邊的那個大排檔?!?/p>

      “喜樂還是海綿?”女人突然大聲脅迫道。

      “海綿。”我被女人嚇了一跳,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海綿那個臭娘們兒,我已經(jīng)明確警告過她,再賣酒給那混賬我就弄死她。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非得賣給他?我今天饒不了那賤貨?!?/p>

      女人火冒三丈,肆意叫罵著,胡亂轉(zhuǎn)著方向盤。沿著江堤奔跑的卡車也跟著火氣大了起來,呈“之”字形來回晃動著。我緊緊抓著卡車一角的把手,像個犯人一般老老實實地坐在那里。過了一會兒,女人稍微平靜下來,說道:

      “如果你下個月還住在我們家的話,房租一定要交給我,別給那混賬。”

      “知道了。”我畢恭畢敬地答道。

      剛一到市場,女人就把卡車交給我,自己則推著手推車進(jìn)了魚市。凌晨時分,太陽尚未升起,魚市卻已擠滿了卡車。拍賣商們的帽子和胸口上掛著號碼牌,擺好漁民們連夜捕撈回來的鮮魚,大聲地討價還價。正如女人所說,停車管理員們像是做了多大官一樣,向著停在市場門口的車子趾高氣揚地大呼小叫。不過他們并沒有走向我所在的卡車。我叼著一根煙,望著穿梭于市場的人流與卡車,以及裝滿冰塊的木頭箱子上被燈光照射得格外閃亮的各種鮮魚。

      還不到二十分鐘,女人便從市場入口走了出來。女人的手推車上堆滿了各種貝類、干魚,以及安康魚、鱈魚、帶魚、青花魚、鰈魚之類的鮮魚。只用二十分鐘就買了這么多,簡直令人難以相信。女人四處張望著,可能是在找我。我趕緊開著車停到了市場門口。管理員吹起哨子,扯著嗓子大喊:“把車停那怎么行?趕緊開走!”我卻并不理睬,穩(wěn)穩(wěn)地把車停好后朝著女人喊了一聲。市場吵得很,女人似乎并未聽到。我下了卡車,跑向女人,和她一起把手推車推過來,把魚裝進(jìn)了卡車車廂。管理員一直在叫罵不止,不斷地吹著哨子?!鞍?,那幫腌臜潑才,嗶嗶個沒完了?!迸诵χf道。裝完貨,她以最快的速度坐上駕駛席,發(fā)動了卡車。

      卡車從雜亂的魚市胡同脫身而出,重新上了江邊大路,女人立刻哼起歌,肩膀隨之輕輕晃動。女人瞥了我一眼?!敖裉斓氖袌鲂星楹懿诲e,物美價廉?!迸丝赡苁且驗橐缘土膬r格買到了上等的海鮮,心情很好,喜笑顏開?!昂敏~,好貝,身旁還有一位帥哥,今天心情真是棒極了?!迸艘运氂械乃蚀笊らT說道。

      我突然覺得女人說話的語氣和許大很像。許大也會在每句話的結(jié)尾加一句“今天心情真是棒極了”。夫妻之間總會相像。我與妻子共同生活期間,也經(jīng)常感受到這一點。明明互相怨恨,卻又很奇妙地彼此越來越像。

      “你比外表強硬得多呢。”

      “嗯?”我不明白她的意思,歪著腦袋問道。

      “停車管理員那般聒噪地謾罵個不停,你還挺能沉得住氣。我老頭兒許大膽小如鼠,別人稍微咋呼幾句就趕緊把車停遠(yuǎn)了?!?/p>

      “哦,這樣啊。那算什么啊。在以前,別的不說,硬撐倒是挺擅長。最近不太行了。”

      這話一說出口,既不像炫耀,也不像抱怨,只覺得怪怪的。但她可能覺得我的回答聽起來有些凄涼,一副悲傷的表情看著我。

      “你打算在這里住多久?”

      “還沒定?!?/p>

      “那你住在我家這段時間可以給我搭把手嗎?就像今天這樣,在凌晨接我一下就可以。行的話我就不收你房租了?;锸迟M也免了,酒也白喝,還不用交房租,大叔你真是走狗屎運了!”女人快活地說道。

      聽完女人一番話,我雖不曾做過什么,卻莫名感到內(nèi)心很欣慰。我無法立刻應(yīng)下來,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江水的盡頭,蘆葦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我突然很好奇,蘆葦究竟是在江水的盡頭,還是在大海的入口?“到那邊盡頭,以及盡頭的那邊,曾經(jīng)全是我爺爺?shù)牡乇P?!痹S大曾如此說道。在很久以前,這里曾經(jīng)是自家的地盤,因為酗酒揮霍了個精光,現(xiàn)在土地已歸他人所有。女人卻對此毫不在意,在這片土地上英姿颯爽地開著一噸卡車。她看起來是那么美。我突然明白了為什么男人們會說她像大象。她確實很像大象?;蛘哒f,大象很像她。

      “有人說你很像大象,你聽說過嗎?”我問道。

      “誰說的?是許大那混蛋吧?我看他可憐才跟他在一起,他卻不領(lǐng)情,大象怎么能與這么漂亮的老婆相提并論。長頸鹿還好,非說什么大象,哪兒跟哪兒啊?!迸思悠饋恚岣吡松ひ?。

      “此言差矣。大象可比長頸鹿強多了?!?/p>

      “大象好什么好,好個屁。長頸鹿才好呢。長頸鹿多漂亮啊。長長的脖子,纖細(xì)的腿,皮膚又好得不得了?!?/p>

      卡車沿著江邊一路飛奔,女人嘮叨個不停?!按笙笠财粒L頸鹿也漂亮。”我望著窗外,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清晨的陽光透過車窗灑進(jìn)來,照耀著我的臉。在這晃眼而又溫暖和煦的陽光下,我很快便打起瞌睡。

      注釋:

      [1] 韓國一種祭神舞蹈的面具。

      金彥洙,1972年出生于釜山,韓國慶熙大學(xué)國語國文專業(yè)碩士結(jié)業(yè)。2003年步入文壇,至今已出版長篇小說《13號櫥柜》、《設(shè)計者》、《熱血》,短篇小說集《刺拳》。其中首部長篇小說《13號櫥柜》獲2006年第12屆文學(xué)村小說獎,中譯版于2009年1月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对O(shè)計者》曾入圍2016年法國推理文學(xué)大獎,《熱血》獲2017年第22屆韓國韓戊淑文學(xué)獎。

      猜你喜歡
      卡車大象
      忙碌的卡車
      IIHS強調(diào):卡車側(cè)防鉆撞保護很有必要
      忙碌的卡車
      認(rèn)真的大象
      卡車天地
      大象
      卡車
      大象
      大象
      宜兰县| 德保县| 江孜县| 柏乡县| 霍林郭勒市| 贵阳市| 黄大仙区| 蓬溪县| 通山县| 江永县| 广灵县| 鹤山市| 翁牛特旗| 肇东市| 陇川县| 南召县| 桂东县| 巫溪县| 台北市| 余庆县| 潼南县| 湛江市| 台湾省| 皋兰县| 台前县| 深州市| 永济市| 彰化县| 唐河县| 衡阳县| 昌宁县| 纳雍县| 南阳市| 三亚市| 永吉县| 曲麻莱县| 海门市| 广南县| 威宁| 巴南区| 万安县|